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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哥，你有沒有發現……」

誰曉老人心，朝去暮來，華髮如雪，人生未盡悲已盡。

「以後我去華山，你想去，那便一道。」

「對。」

「榮哥。」

曲非煙恍若未見，貼著他道：「榮哥，你比那竹床要涼。」

若是叫有眼力的人見了定會吃驚不小。

「他是高興的，有你這麼一個徒弟。」

「誇張……我可沒那個本事。」

「我衡山小師妹不在華山，捉來也無人去賞。」

少女受了胳膊上的力道，立刻聽話地朝前走，臉上那不滿之色全然憋不下去，轉而露出抹抹輕笑。

此刻再度談起，倒讓他又生感觸。

瞧著那雙星月之下依舊明亮的雙眼，以及眼中的期待之色，他便心軟了。

他們晚上在門內用餐，那是極為熱鬧的，此時院中就他們兩個，不想打擾爺爺，雖然說著話，但聲音很小很小。

不過，她抱著趙榮的胳膊，又說回了剛才的話題。

曲非煙雖呼吸平穩，卻在夢中蹙眉，趙榮不由緩緩伸手，輕撫她的額頭。

二人的心，卻無比寧靜……

「若是華山大師兄有你這般機靈，華山小師妹才要被迷死。」

原來……

他笑了笑：「華山大師兄有沒有暗中捉螢火蟲，我就不知道了，那可是人家的私事。」

但是，她又比尋常女子乾脆，有一股江湖氣，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榮哥，下次去華山帶上我好不好？」

「若是你與他換地而處，華山小師妹早就被迷住了。」

聽這話時，正一口咬在糖葫蘆上的少女薄唇沾著糖紅，瞬間呵呵笑個不停。

只是……

趙榮雖覺有趣，但又不忍再逗她。

趙榮心無雜念，出聲安撫，想讓她睡下。

「那有什麼不好？」

但小師妹與旁人不同，她此時靠在師兄懷裡，半點睡意也沒了。

什麼天下第一，什麼劍神，全敗在幾句略顯嬌嗔的少女音下，到頭來也只是個寵溺小師妹的大師兄。

曲少女在他身邊，坐在夏日用以乘涼的竹床上。

再用此時的眼界，去評判曾經應付對手時用的招法武學。

趙榮將這次北上的和-圖-書事，慢慢講給她聽。

只是此時，卻總是時不時笑看身旁青年。

眼下的衡陽，才算是她的歸所。

曲非煙點頭，她已經聽過趙榮講述兩位老人的論劍之比。

「令狐師兄看上去也是天賦高、很聰明的一個人，可是和榮哥一比，他還是差了不少機靈。」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

清脆而柔的聲音劃過他的耳際，趙榮拍了拍她的後背，也柔聲道：

又「嗖」的一聲擲出竹籤，精準扎在遠處的樹上。

很久之後，曲非煙側身面對趙榮，安心睡著了。

趙榮沒去打擾。

趙榮的目光從街道上移開，扭頭好奇望著曲少女：「你看出什麼了，我有什麼心事？」

「只是……」

可年輕時多有勞苦，也有一些老毛病纏身。

「哼，這隻是大師兄沒帶小師妹上華山的一點小小補償。」

趙榮盯著近在眼前的可人小臉，半開玩笑：

他本以為說一會兒，懷中的小師妹就會聽話睡著。

曲非煙樂呵呵笑了。

「我方才已經睡過了，你陪我說話好不好。」

「一夜不睡，你高興了吧。」

「快睡。」

不一會兒，一整串糖葫蘆便被她吃完了。

不知何時，他的這種靜止被打破了。

她二目盯著趙榮：「榮哥要一直將我看小，那就只能在衡陽與我朝夕相伴才有可能。真要是這樣，我覺得也極好。」

「長高了能代表什麼？」

「這也是內功的效果嗎？」

一直到星月暗淡，天邊泛起魚肚白，他們就這樣低聲說了一夜。

於是，趙榮又說起那段往事。

爺爺已經睡著了。

曲非煙搖頭。

在院中點上熏香，驅趕蚊蠅。

手上將趙榮的胳膊拽得更緊，又有兩隻手握在一起，輕輕搖晃起來。

她迷糊之間輕喚一聲，雙手拽著趙榮的胳膊。

如銀清光平鋪在衡陽西街的喧囂夜景之上。

她一臉期待：「榮哥，我會好好練功，以後在雁城，小師妹會陪你到最後。」

「倘若兩人遠隔，那時間便如指尖沙礫，抓也抓不住，轉眼就能看到流逝，不可能瞧不見變化。」

和_圖_書那時他還只是個在鐵拳武館練拳的少年，碰到樂厚手下一名不成器的弟子都陷入生死險情。

她的少女音是那樣清脆：「天下間誰敢小看劍神的天賦？不過……」

果然……

瞧周圍沒人，便順勢雙手抱住某人伸來的胳膊。

透過夜色，能看到她的表情微微變化。

這一天琴軒中的瀟湘夜雨，繞樑之聲別有餘韻。

雞鳴聲響，趙榮看了曲非煙一眼，跟著朝屋內示意了一下。

她蛾眉彎彎清淡，下方眼眸靈動至極，稚嫩小臉業已長開，似是受某人影響，竟沾染了出塵之氣，她若不苟言笑，顯得頗為聖潔。

而這一刻……

走在回趙家塢的路上，她步伐越來越慢，口中也不像之前那樣一直說個不停了。

「登山前幾日，華山山雨連綿，那條瀑布飛下，氣象更壯觀。除此之外，還是怪石嶙峋，絕峰雲隱，一山青碧，景緻沒有多大不同。只是心情有異吧，我登山時雖有期待，心中卻平靜。」

用鋒利的虎牙，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聽他這樣講，曲非煙滿意地應了一聲。

「所以這一曲瀟湘夜雨，曲調越是悲，越是歡喜。」

沒過多久……

有時高興露出笑容，有時又像是些許哀傷。

趙榮與曲非煙一道回了院落。

趙榮稍用力一帶，便聽到他半躺的竹椅發出咯吱一聲，一下承載了兩個人的重量。

曲非煙見狀，立時屏住呼吸，閉著眼睛留下一道縫隙偷看。

她不僅越來越精神，還是個會插話的，總有各式各樣的話能將趙榮的話題接下去，讓他一直講個不停。

趙家塢附近起早的鄰居已經發出動靜，有的人家掌起燈火。

在腦袋離開趙榮的肩膀時，並無多少不舍。

「若身處一地，經常面見，就難覺察紋理。」

哪怕夜色朦朧，也能瞧出她嘴角掛著的糖紅色，還有小臉上的幾分不滿。

「我又不是榮哥，怎能知曉榮哥聽懂師父的琴音。」

「嗯？」

可這一下，曲非煙瞬間清醒了。

「這都說過好多遍了。」

「我可是衡山大師兄，你說這話開解我，httｐs://ｍ.ｈetubook•ｃoｍ.com可是小看我在曲藝上的天賦？當我聽不懂師父的弦外之音？」

「以往我比你矮一頭，現在不會了。」

「只有小孩才會說這樣滿是孩子氣的話。」

「我的事你都已聽過，方才也將北去嵩山的事說了一遍，沒有新鮮的可以說。」

他一時忍不住，又揚起自己的手。

「女子更記掛著青春年少，憶當年姿容，盼著自己年歲小些。」

經過了峻極之巔大戰，在他眼中，江湖已是風平浪靜。

那順下幾縷絨發的額頭，又被某人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

身旁睡熟的少女，竟在夢中輕聲囈語。

「總之，我是沒有去捉的。」

她大口咬著冰糖葫蘆，像是和那山楂果有什麼仇恨。

她念著的，全是「榮哥」二字。

「你有心事？」

忽然，

「師父拉的胡琴我在聽風台那邊都聽見了。」曲非煙蛾眉微蹙，「不過師兄莫要誤會，師父這一曲雖悲無悲，只是他老家人最擅長的便是瀟湘夜雨。」

當初的一幕幕湧上趙榮心頭，想到初遇，又想起學習穴位霜寒勁的那段時日。

若要論武學，劍神自然天下第一。

又順勢往前用力，半個側身都搭了上去。

曲非煙睜開眼，揉著她的額頭，很不樂意地輕哼一聲。

「再說再說……」

當晚，明月照人。

趙榮點頭，笑著嗯了一聲。

生客但聞弦中音，無不哀婉話凄涼。

「榮哥，你真好。」

「哪有。」

沒想到，身處夢中的少女睡得並不安穩。

趙榮移開目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為生計奔波的大有人在。

就彷彿時間都靜止了一樣。

他們邁著輕快的步子，一路閑話返回趙家塢。

「榮哥，我說得對嗎？」

敵人看到這一招，定要被後續隔空點出的劍氣嚇個半死，曲少女先是一笑，又不滿地揉著額頭。

想她曾隨爺爺逃命江湖，飄零南北，輾轉難定，尋不到心安之時。

「要我說什麼？」

「顧老卻比我更盡興。」

曲非煙的額頭又被某劍神並著劍指戳了一下。

蟬鳴雞叫，萬物在清晨復甦。

可是……和*圖*書

曲少女又矮身下來，復而枕在他肩頭上。

又將糖葫蘆送到趙榮面前，見他隨手摘下一顆，便笑著將巾帕遞給他擦手。

趙榮搖頭：「我們喝酒聊天，沒有談到螢火蟲。」

這個夜晚，趙榮在曲非煙的央求下，愣是翻開了腦海中記憶。

這種感受，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我早說過，我家就在這裏，還會去哪。」

那青年映在少女眼底，聖潔便無影無蹤了，只有靈動爛漫。

趙榮只得雙手發力，將她箍住。

「那就再說一遍，我聽不膩。」

只隨手從路邊攤買了根糖葫蘆塞她手上。

誰能想到天下第一的劍神，身上有這等煙火氣。

她好奇問：「衡山、華山兩派大師兄，有沒有去捉螢火蟲？」

沒想到……

「你又長高了是吧？」

曲非煙眉梢朝上輕飛，臉上卻有忍不住的笑容。

離開趙榮肩膀后，與他對視一眼，二人相視一笑。

「又是一個仲夏，榮哥這次上華山，與上次有何不同？」

「是。」

趙榮見她一雙眼睛那樣明亮，不由瞪了她一眼。

因為有了一次，就不怕沒有第二次。

不知夢到了什麼。

雖然近年來在趙榮的照顧下，無有煩惱。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趙榮應了一聲，又莞爾學著她之前的話打趣道：

「只要是你的事便好。」

少女清脆的聲音那樣悅耳，她往上蹭了蹭，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話吐氣的聲音全在他耳邊。

輕輕朝前一探，在他臉上印了一下。

綠裙少女步伐輕快，踩著西街青石路。

一曲悲調，暮奏江湖路。沉沉凄凄，夜雨灑瀟湘。

於是喊著一聲「回家」，便伸手朝她胳膊一拉。

這時，一股少女幽香裊裊傳來。

華山玉女峰上，某位捉螢火蟲的令狐大師兄正在打噴嚏。

趙榮含笑側頭，見少女在街道燈火下撲閃的水靈眸子。

趙榮便仰躺在竹椅上，瞧著天上的星月。

「你還小。」

她雖然心智成熟，但年紀小就是有年紀小的優勢。

「榮哥……」

竹椅又咯吱咯吱響了起來。

問鼎江湖之巔，天下再無抗手。此時和_圖_書回到自家院落中，心中有種難言的平靜。

聽曲非煙說，爺爺最近精神不是很好，倒不是什麼病症，只是年歲上來，無法避免。

趙榮回應道：

趙榮幽幽道：「我驅散暑氣，好讓你安心睡下。」

趙榮笑了笑，不答她的話。

「不好。」

曲少女眉眼全沾著笑意，臉上沒了聖潔之氣，唯有少女嬌態。

天下間能讓他如此隨意的人，能有幾個？

若旁人聞聽「盡興」二字，定要說一說劍神天下第一，自然波瀾不驚這些話。

此時不過戌時中，趙榮才推開柴門，就聽見屋內富有節奏的呼吸聲。

曲非煙攥著穿過山楂的竹籤，還是和以往一樣抱怨趙榮將她當小孩，但卻不會拒絕。

她沖趙榮眨了眨眼睛：

「榮哥，你再說說那天晚上從鐵拳武館回家，是怎麼用石灰殺了那賊人的，期間又過了哪些招式，現在回想起來，以現在的武學理解來看，那些招式用得好還是不好？」

小曲卻不會太關注這些。

此刻聽到囈語，一時心中憐意無限。

趙榮拒絕，立時感覺到懷中少女不斷搖著腦袋，又搖晃著他的身體。

「再過一個年關，我真的要年過二八了，榮哥還會一直將我當小孩嗎？」

她心思靈敏，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她說時微微側頭，餘光朝上斜飛，偶爾嘴角微翹含笑瞄他一眼，其間少女靈動之態，真是一曲飛花點翠都描述不盡。

趙榮一觸之下，便見她睜開了惺忪睡眼。

若論絲竹管弦，劍神在衡陽排名要一直朝下找。

「嗯。」

趙榮頓時笑了，語調輕鬆：

「馬上就長大了。」

曲少女見狀手拿糖葫蘆朝背後一收，舔掉嘴角糖色，快兩步來到趙榮身旁，輕踮著腳，擺出一臉認真的模樣。

趙榮肯定道：「本來就準備帶你一起去的，只是因為嵩山與東方不敗的事太過兇險，臨時改了主意。」

深夜不鳴的夏蟬，又在天蒙蒙亮時發出「知了知了」的聲音。

曲非煙沒那麼好糊弄，她並不依著趙榮的話：「雖然沒什麼不好，但不是你說的那樣。」

她頗為鄭重：「你不可以再將我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