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欲買桂花同載酒
第七章 那些過往
「孩子三歲的時候,她感染風寒去世了。」
「?」墨雨清一愣。
「我沒有說話,離開了縣衙。」
對面的少年,那些並不算遙遠的記憶,再一次在腦海里浮現出來,他的眼眶有些發紅。
「為什麼你還會這個……?」
墨雨清聽的莫名有幾分酸楚……可他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忽然覺得面前的少年,好像變得更加真實了一些,雖然看上去有些頹廢,可好像反而更英俊了那麼一點點?
「啊?你睡覺的時候會抱東西的,前幾個晚上你抱我好多次了,早上醒的時候都不肯鬆手,我想著既然你要抱的話,乾脆現在抱著好了。」
「你要不要抱我?」許落冷不丁問道。
墨雨清心說你可以冷。
墨雨清雖然聽不懂,但「低眉」二字……總覺得有些頹唐?
許落看見了,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衣裙本來就是他給大師姐準備的,大師姐的規模和她的規模……大概在於土堆和山丘之間。
窯子跟青樓,那不是一個地方,窯子里的女人,每日就只有接客,歇息,自己留不住一分錢。
就好像在撫摸小狗一樣,墨雨清忽然覺得很開心。
「幾個孩子圍著我,紅著眼睛,用牙咬我,用腳踹我,說我殺了他們父親。」
「為什麼?」
酒到微醺。
然後篝火就被他滅了。
「兩年前遊歷至東域飛雪城,被一群山賊劫道,他們拔刀,他們要謀財害命。」
墨雨清當成就又震驚了!
但她從小性格便頑劣,更愛看戲本子里的故事,更想去遊歷神州四域,這次好不容易能和_圖_書出一次遠門,結果第一次出門……就丟了清白。
「後來有了仙緣,就離開摘月樓了,混跡在這東域之中,風餐露宿,刻苦修行,偶爾做些倒賣的生意,前些日子遇到機緣,勉強晉陞元嬰初期,這輩子的盡頭,大概就是個元嬰後期了。」
「我把那兩個被賣到窯子的女人救了出來,給了她們一筆錢,一筆夠他們把那五六個孩子養大,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錢。」
「但我在那縣衙又小心翼翼的潛留了幾日,依靠江湖路子得到的消息,那三名姿色尚可的女子,一個被縣令逼迫做了小妾,第二日便懸樑上弔了。」
墨雨清從小便含著金湯匙長大,只需要隨隨便便修行,就能在這個年紀踏入渡劫三重,也從來都不必擔心渡劫的危險,魔族有許許多多資源可以傾斜給她,她只要修行就好了,要是想繼承皇位,努努力說不定還真有可能。
「都,都這麼些天了……習慣了。」她變得有些語無倫次,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然後掀開她的被子,鑽到她的被窩裡面。
還是大師姐更好……起碼他做衣服的時候能更省布料。
許落搖頭,「不冷。」
他的手中多了一壇酒。
「所以我從小混跡在脂粉堆和女人堆里,十四歲的時候做龜公,跟在老鴇後面給客人端茶倒水招待客人,十六歲那年……因為皮相不錯的緣故,被一小富婆拍去了初夜。」
他靠在篝火邊的山洞,閉著雙眼,不再言語。
於是她閉上眼睛,過了一小會兒,小心翼翼的把腿也擱在了他的
和*圖*書身上,他沒有動作,像是睡著了。
墨雨清的神情變得柔軟,得到允諾,緩緩伸出手,然後一下子把他給摟住了,她好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喜歡把臉頰埋在他的胸口,會睡的非常安心。
她的手掌觸碰到了他的額頭,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恍恍惚惚的才驚覺,這個動作似乎有些曖昧,好在許落什麼沒什麼反應,只是微微低著頭,輕聲說謝謝。
「你想啊……外面這麼冷,萬一有恰好到外圍的修士,看見篝火了想來取暖,然後看見你一個元嬰期,還有我這個現在什麼修為都沒有的女子,是不是……一想就很危險,而且聽說這次妖族也來了,青丘狐族的蘇瑾汐,平日最愛在人間各大青樓留連,吸取女子元陰……」
好在……好像也不算壞。
「因為她們本就是被清風寨山下,曾經某個財主給強行搶過來的小妾,清風寨大當家抄了那財主的家,將這幾名小妾搶上了山,好吃好喝的供著,所以她們願意給寨主添兩個孩子。」
「沒有。」
「我一路衝上了清風寨,到了他們的大本營,他們要殺我,可我的劍更快,解救了七八名女子,還有女子與山賊生的孩子。」
「可後來我卻無論如何,我都想不到破局之法,我曾以為我執劍,為一身正氣,可最後我卻想不明白我所做的究竟是孰對孰錯?我殺了山匪,那些女子,孩子,在這世道之中只剩凄苦,我不殺山匪,會有下一個被攔路之人,死在他們的刀下。」
「後來……我斬了自己尾指,放棄了我當時修的劍道https://m.hetubook.com.com,不再右手執劍。」
「那你的手呢?手指是……被人所傷?」墨雨清試探性地問著,她很想知道,總覺得之前他在給自己看那隻手的時候,似乎在追憶怎樣的一段往事。
剛換上漂亮衣裙的墨雨清,也坐在了篝火邊,但只覺得胸口稍微有些堵,低頭注視一眼,抹胸並未能輕易地將她的規模遮掩,大概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擁擠?
「後來,我救的那五名女子,有兩人跳了山崖,我攔不住。」
「我去了縣衙,殺了縣令,被大慶下了通緝令。」
明明見那些侍女替她梳洗的時候都這麼簡單!
他的語氣很坦然。
出門在外,逢人說個七分真話就好了。許落可不敢真把自己宗門的名字給報出來,到時候要是她怨氣未消,找上門了,師尊知道他睡了個魔族女子,非把他皮給扒了不可。
他的眼睫也沾染了幾粒薄雪,被他閉眼抹去,然後便坐在了篝火邊,身子還是止不住的在顫抖,外面很冷,他一向很怕冷。
山洞里,許落升起篝火,抖落頭髮與肩膀上的雪。
睡得很安心,唇角的笑容仍舊溫柔。
似是因為有些無聊的緣故,許落坐在她對面烤著火,見她也願意聽,便緩緩地講了那麼幾句,「生母當年是摘月樓的花魁,可惜與一恩客有了身孕,恩客再沒來過,她卻固執的把這個孩子生了下來。」
「我曾以為……我輩修行之人,就該拔劍斬向這天下所有不平之事!」
一直到深夜,她裹在被子里,看著靠在牆邊的白衣少年,「你睡著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嗎?」
「飛雪城,本身就是貧苦之地,我帶著那剩下的三個女子,回到了飛雪城的縣衙府,縣衙府主說我剿匪有功,給了我三十兩銀子,我沒要銀子,我說要他們好好的替那兩名女子尋個出路,還有那五六個孩子。」
這下她就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只好自己一個人縮在被子里,但是翻來覆去的,總覺得好像缺了那麼點什麼,就是睡不著。
「要不我來幫你吧?」許落輕聲問道。
「哇……」她的眸子閃爍著星星眼,腦袋裡彷彿浮現出那麼一個,白衣少年,深夜踏雪指劍,十步殺一人的畫面。
「實不相瞞,在有仙緣以前,我在青樓里長大。」
「什,什麼啊?本,本公主抱你……做,做什麼?」
「我小時候也沒被娘親抱過……這麼抱著,挺溫暖的。」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落到墨雨清的耳朵里。
雪白一片。
墨雨清只顧自己說了,沒注意到,當她說到「蘇瑾汐」三個字的時候,許落的眉梢狠狠的一跳。
墨雨清沉默著說不出話來。
墨雨清好想伸出手捏捏他的臉,或者把他給摟到自己懷裡抱一抱?畢竟娘親安慰她的時候就總是這樣,可她終究還是放不下身段,找他要了酒,陪他共飲了兩杯。
許落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後,小心翼翼地抓起她柔順的髮絲,拿了一支發簪,替她扎了一個略有些複雜的髮式,好看倒是好看,只是稍微久了那麼些。
「你……冷不冷啊?」她小心翼翼的問。
「那五六個孩子,我找到他們的時候,男孩在黑礦里挖煤,女孩被送到了青樓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為皮相好,慢慢學琴棋書畫,說不定五六年後又是個能賣不少錢的清倌人。」
「有一說一,我許昊龍覺得你說的有道理……那,冒犯了?」
墨雨清的髮絲本來有些濕漉漉的,逐漸幹了以後,她試著用首飾扎個好看的髮型,嘗試了好幾次,都是亂糟糟的,這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話雖然說的有些凄慘,但許落的神情卻很坦然,「倒沒什麼好說的,我一向運氣不錯,當年三歲的時候,那些養母沒把我給丟了,就已經算是福大命大,現在活著就是好事,挺好的。」
「思來想去,我放棄了,關心的太多,不如先顧好我自己,再有攔路的山賊,殺了便是,再有路見不平,拔劍便是,可這身後事……就不是我要做的了。」
「另外兩個被賣入窯子,二十兩銀子。」
「那個……我覺得,要不咱們把篝火給滅了唄?」
她這麼想著,看著對面的少年,不知道怎麼的,就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的覆蓋在了他的頭頂,似乎想安慰他那麼一下。
「我不該是那個裁決者,這些事情無論我如何去做,總歸是錯的,那是律法的事情,與我無關了,後來我重修劍道,如今我的劍道叫……低眉。」
「你還會……扎頭髮?」
但對面的許落表情卻很苦澀。
「後來這整個摘月樓都有點犯愁,這個孩子你說丟了吧……怪可憐的,留著吧卻也麻煩,最終生母的幾個姐姐妹妹商量著,最終還是把孩子養大了。」
墨雨清的困意逐漸襲來,她有點想睡覺了,坐在床邊,雙手撐著床榻,晃悠著裙下纖細嫩白的小腿,看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