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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一開始她是不情願，接電話時是被迫妥協，再到現在，完全是恐懼。她根本沒想到，這票衙內公子哥玩得過火，什麼都敢做。

她片刻都不想糾纏，出於教養，也是出於僅剩的那點善良，喊了停。

旁邊的製片人和投資方坐立難安大半天了，生怕波及自己，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導演就算不識趣，也不可能想在這裏當靶子。

旁邊的趙東陽嘶了一聲，越看這張肖似沈姒的臉越覺得彆扭。

齊晟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視線陰惻惻地往下沉，像是在打量一個不值錢的物件，又冷又厲。他不笑的時候，平添了幾分陰鷙感，讓人心驚肉跳。

她昨晚只當是句戲言，完全忽略了：

「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本來我只想讓你跪著跟沈姒道個歉。」他在顏若面前單膝蹲了下來，笑了笑，「不過你這張臉讓我很困擾。」

不知道沈姒在這兒站了多久，他眸色沉沉地看了總助一眼，怪這幫人跟瞎子一樣，竟然沒一個提醒的。齊晟朝沈姒走過去，經過助理時，抬腿踹了他一腳。

她手腳冰涼，身後因著涼竄起一股火來，指尖都抑制不住地發顫，實在是緩不過來勁兒，看著跳台下的泳池，眼前一陣陣冒星，始終不敢跳。

他心說可別被這女的哭兩聲，齊晟再心軟了，他剛剛那麼折騰這女的，萬一以後有什麼狗血的替身戲碼，他不得第一個倒霉。

保不准他一語成讖了，齊晟看到這張臉憐香惜玉，捨不得動手了。

目前為止，齊晟確實沒怎麼著她。

顏若咬著牙看著他，完全沒了往日的溫婉作派，破口大罵，「你混蛋！」

就這麼簡單的一條跳水鏡頭，反反覆復重拍了七八次。

沈姒下意識地扯了下齊晟的衣角。

「啊——」

齊晟半垂著視線，漆黑沉冷的一雙眼，不太走心地落在她身上。

顏若硬著頭皮往前走去，閉了下眼睛，心一橫縱身躍下。

對方是來找茬的，她心裏門清兒，但她沒想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票人也無所顧忌。

他慣來沒什麼風度，在沈姒面前收斂了點兒，陰鷙感散了大半，但依然壓迫得人喘不上氣。

其www.hetubook.com.com實經紀人不完全是冷血的，她給公司老總打過電話了，結果話沒說完，對面開口就是一句「玩死了嗎」。

很快，後方有個工作人員走到顏若身後，不動聲色地推了顏若一把。

他冷笑了聲，視線從她身上掠過去，「你不是挺會拍照嗎？我找人給你拍一組，送上熱搜怎麼樣？」

沈姒扯了下齊晟的衣角，聲音低了低，「我不想看到她。」

沈姒敷衍了一句「路過」。

導演懸著一顆心，生怕他一會兒拿自己開刀，正要出聲催促，旁邊的趙東陽給人使了個眼色。

只有導演比較著急，他怕自己的劇組鬧出人命，「趙公子，您看這？」

他就是因為這段想不起來的破事，被沈姒計較了一天。

「換掉這張臉，我考慮放過你。」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面，沒什麼節奏，但最磨人的心跳。

齊晟閉著眼睛假寐，眼風根本沒掠過顏若，五官的起轉承合都沉沒在昏光里，像上世紀的老舊鏡頭，加了一層暗色的濾鏡，沉鬱又立體。

齊晟身後的人朝她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將顏若攔下來了，把電話遞了過去。看顏若不接，他僵持著遞過去的動作，公式化地提醒了句：

齊晟掀了掀眼皮。

「你怎麼過來了？」齊晟攬著沈姒的肩膀一攏，面色不動地牽引著她，繞開了狼藉的場面。

「顏小姐說什麼呢？」趙東陽「哎呦」了一聲，諷刺地看著她，「好心來探你班，你不領情，還挺不高興啊？」

連嗆了好幾口水，劇里的男主終於將她撈出水面。

冰冷的池水灌過了頭頂，受涼太久，顏若這回小腿真抽筋了，在水下不斷下沉，完全慌了神，「救命！」

她根本沒資格喊停。

一番話說得所有人懸了心，場內很快散了個乾乾淨淨。

他瞥了一眼總助，聲線沉了許多，是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說完，他還象徵性地看了眼導演，「你看怎麼樣，導演？」

她掐了下掌心，指骨捏得發白，縱使心底千萬般不情願，她也不敢說一個「不」字，只能低頭，「對不起。」

這態度意味著什麼，不言而https://www.hetubook.com.com喻。

齊晟低了低視線，沒什麼情緒地睨了眼顏若，態度平靜，「道歉。」

她今天不順了他的意，顏家是什麼下場，她什麼下場，她很清楚。

這下顏若終於受不了了。

趙東陽心說壞了。

人的自我保護機制向來強烈，齊晟話音一落，顏若不敢再拖。現在只是讓她跳個水，她在這兒犟一句，萬一對方較真了，後續才真的不好收場。

居高臨下的姿態，威勢不容忽略地壓迫下來。

她才意識到，她的大小姐架子不是對誰都好使的。這不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有些事也不是她能隨便喊停的。

大片的水花濺起，冰冷的水迅速淹沒過她。水下失誤的戲份，一鏡到底，顏若不能迅速游出水面，只能放任自己往下沉，意識隨窒息感侵襲時，她有點慌了，掙扎地戲份表演得真情實感。

真沒必要。

放在平時打死她都不肯親自下水，不說恐高和水性一般的問題，這水那麼冷，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明明有替身，完全用不到她代勞。她肯跳這一次，全是為了不掃對方面子。

顏若上岸后還驚魂不定，整個人都處在暈眩狀態里，小腿那根筋一直綳到腳心，蜷縮著發麻，體溫在一遍遍浸水后飆高，後頸火燒火燎。

沈姒拽著他襯衫的手也顫了一下，恍惚了兩秒，才想起來他昨晚那句，「我讓她跪著給你道歉，好不好」。

齊晟卻不肯放過她。

顏若伏在岸邊劇烈地咳嗽。

「欸，一頓飯錢算什麼破費？」趙東陽捏著一枚打火機，咔噠咔噠地把玩著頂蓋，「不過出了這個門，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諸位掂量著來。」

齊晟微蹙了下眉。

下一秒，齊晟一句話讓在場的幾個人都不寒而慄。

只消一句，趙東陽會意，麻利地起身提議道，「看來顏小姐一時半會兒拍不完，我在附近的酒莊裡包場了，大家等在這兒太辛苦，不如今天歇工，換個場子玩兒？」

趙東陽根本不在乎這一句，他拽著她的頭髮，往後狠狠一扯，「你還真罵對了，妹妹，要不是老子不太想動手打女人，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眼見顏ｈetuｂook.ｃom.ｃｏｍ若真要被逼著朝自己彎身，沈姒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和不適。

總助悶哼一聲，心說自己這腳挨得冤。

齊晟捏著桌上的水果刀，轉了轉，緩慢地朝顏若走過來，他垂眸看著她，眉骨到鼻樑的側影被昏光勾勒，眼底一片漆黑，像深湖，沉不見底。

完全沒反應過來齊晟說的「可惜」二字是什麼意思，他手裡的水果刀已經貼上她的臉頰，冰涼的利刃一直劃到她下巴處，激起了一陣戰慄，「這麼漂亮的一張臉，怎麼長在了你身上？」

他面上嘻嘻哈哈的很好說話，手卻往導演肩上重重一拍。

顏若錯愕地抬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面上一片蒼白。

導演心裏暗罵了一句。他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霉，劇里女一開罪了人，他得陪著裝孫子。

她一直以為齊晟挺吃撒嬌和示弱那一套，畢竟以往她沒少在他雷點上蹦迪，但每次她闖禍了沒法收場，或者惹到他，只要她肯服個軟，再掉上兩滴眼淚，他從來不計較。

「撈上來。」齊晟撥動了手腕的佛珠，淡聲道，「我這人不提倡見死不救。」

除了最開始和現在輕描淡寫地兩三句，齊晟全程一個字都沒說過。

「你放開我！」顏若驚恐地看著他。

顏若驚懼地后縮了下。

「趙公子破費了。」

不用他親自開口，一旁的趙東陽看樂了，「表情不對吧，導演？女主一個跳水健將，上了看台是這副表情？」

沈姒躲閃了下，甩開了顏若的手，心跳得比她還快。

「我不幹了！你們太欺負人了……」顏若一把推開了上前扶自己的工作人員，牙齒都在打戰，「我不拍了還不行嗎？有本事就換角色好了！有本事就封殺我啊，離了這個圈子又怎樣？」

顏若除了示弱，根本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她咬了下唇，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我鬼迷心竅，才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訴別人的，我只是因為您救過我，對您——心存僥倖……」

他笑了笑，「要是外面有什麼風言風語，今天這一桌就是退圈宴。」

「顏小姐，您父親的電話。」

這一幕鏡頭拍到後面，顏若都不記得自己怎麼上了跳台了。

顏若裹著浴巾，還和*圖*書沒緩過來體溫和體力，就聽到這麼一句。

最後對面避之不及地撂下一句，「沒玩出人命，不用通知我。」

「爸。」她剛說了一個字，對面劈頭蓋臉地斥責砸了下來，

10℃左右的水溫，實在是涼，受驚之後再落水，體溫流失得太快。而且劇情里還有一段小腿抽筋溺水的戲份，顏若不斷地嗆水，在水下閉氣。

自家老闆在沈小姐那兒，難不成還有過什麼好印象？

泳池邊的人根本不敢動，誰趕在這檔口見義勇為，就等同於站隊。

他這意思，明顯不滿意。

聽完這句道歉，他還不滿意，不冷不淡地撂下一句：「跪著道。」

但顏若哪裡敢走？

趙東陽不耐煩地打斷她，「你他媽別在這兒裝柔弱啊，顏若，禍水東引玩得不是挺牛逼嗎？」

顏若渾身凍透了，一直打哆嗦，本來打死都不想多留，聽到這句提醒，略一遲疑，伸手接了過來。

顏若稍怔。

她的全部底氣來自於自己的家庭，但剛剛那通電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在齊晟眼裡，她那點身家，顏家的家產和人脈，什麼都不是。

視人如草芥的態度。

他也不必說什麼。

「夠了。」齊晟的眸色沉了沉。

現在看顏若的下場，未必如此。

落水、溺水、窒息，不斷循環。

「是。」顏若還以為有門，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您可能不記得了，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對我不是……」

「齊少，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開罪了您。」顏若維持著跪坐在地上的姿勢，「我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齊晟睜開了眼，有點不耐煩地往跳台上看了一眼，耐心告罄。

趙東陽聳了下肩膀，剛剛還絮絮叨叨各種挑刺，這會兒倒不肯給個明示了。他示意導演問齊晟，一副自己做不了主、愛莫能助的惋惜模樣。

她倒有點信了齊晟跟顏若沒什麼關係了，就他這種性格，顏若可能活不長。

「行了。」

她真覺得自己要死在水裡。

「一個小時時間，我想聽到點有用的東西。」

他眸色淡了淡，「真可惜。」

「救過你？」齊晟淡謔。

顏若也想走，可惜有人不讓。

顏若驚呼了聲，從跳台掉下了水。

顏若聽完hetubook.com.com，面上的血色漸失，腳下本來就發軟，跌坐在地。

她被顏若這一聲「姐姐」膈應到，只覺得荒謬又可笑。顏若欺負她時一副「你不配高攀顏家門楣」的態度，現在倒要跟她叫姐姐了。

周圍的人心裏跟著咯噔了一下。

不等她說什麼「可是」，上面撇清得比她還急還乾淨：「人沒死，你他媽給我打什麼電話？她自己闖禍自己擔著。」

齊晟本就不太想讓沈姒留在這兒，見她眼底的情緒鬆動，不太能接受這樣的方式，當即握著她的手腕，將人帶走。

「你在外面又給我闖了什麼禍！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誰嗎？因為你，公司從昨天起被查了四次，從頭整改，南通的項目也被卡了扣，你知道要損失……」

在場的人大多是人精，最會察言觀色，他抬抬手或是皺下眉頭，甚至只需要一個眼神，就有人把事兒辦妥了。

直到敲擊聲一停。

工作人員兩浴巾蓋在她身上，她裹著攏緊，心有餘悸。

生怕怕他手裡的刀子下一秒就劃上來，她幾乎連滾帶爬地後退，直到視線觸及不遠處的身影，她沒命地求救，「姐姐！」顏若顧不得體面，一把拽住了沈姒，驚恐地語不成調，「姐姐，你救救我，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見死不救。」

她錯愕地看向對面。

真諷刺。

過於狼狽的一幕。

只消一眼，顏若收回了所有心思。

齊晟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世家子弟，順風順水慣了，欺負人時眼都不眨一下。他要是真想折騰人，不管情願與否，他確實多的是手段讓人低頭。

「我還沒怎麼著你，顏小姐，你求我什麼？」他輕笑了聲，嗓音又低又啞，聽上去還算溫和，「想走就趕緊走，我這人從來不強迫別人，沒意思。」

他擺了擺手，「再來。」

為了儘快結束這場水刑一樣的折磨，顏若畢生的演技都用在這一回了，但趙東陽總能挑出毛病來，什麼「角度不好」、「溺水鏡頭不夠逼真」，還有最完美的一次，男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遲遲不下水，拖延了鏡頭，再次重拍。

她雖然想看著顏若倒霉，但也只是擺在檯面上的那種，倒不至於多麼期待用這種方式踐踏別人自尊，平白搞得自己不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