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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方紹一鼻音重重的，還沒鬆手，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繼續扣著他，貼著他的嘴唇說，「等你呢。」

他心裏腦子裡的東西都注進了筆里，寫的東西越來越尖銳現實，但又不像從前那麼直來直往，像刀一樣指哪打哪，反而總隔著一層。以前他的東西是扎在土裡的，有人說他是山野靈氣集成的浪漫。後來他浪漫的氣息就越來越弱了。這可能跟年齡有關的，三十過了，人的每個階段思想也都是不同的吧。

「等不了了，」方紹一笑了笑，輕聲說了句，「沒法再等兩天。」

「不磨怎麼出好東西？」馮雷子有點著急，低聲喊著說，「《爐火》啊弟弟，我們從三個導演手裡搶的版權，故事在這兒呢，這肯定拿獎。」

分開這個概念從來都沒想過，為什麼分開？怎麼可能分開？

原野給方紹一發消息：等我啊寶貝兒，去看你。

他呼吸那麼重，說話聲音那麼啞，原野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睛竟然就紅了。

之後那段時間方紹一人在歐洲，原野沒跟著，只在最開始陪了一周，然後就回來了。

原野第一反應就是不接，磨不起。尤其方紹一後面有一部要去英國拍的戲，出國的戲原野還沒讓他自己出去過。

原野抬頭看著他，沒繼續說話，能說的都說過了。

原野說要找找自我，可「自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又該上哪兒找。結婚的這十年早就已經m.hetubook.com.com適應了這種模式，以方紹一的時間去定計劃，任何事情都要站在方紹一那邊先考慮，這些年也沒覺得這樣不對。尤其是近幾年，很多時候原野都不記得自己是「原野」了，他第一個身份是方紹一的愛人，其次才是他自己。很多想法很多話，從脫口而出到考慮能不能說，該不該說，到最後乾脆就都不說。

原野笑著罵他，然後說：「你老闆的故事我寫不了，他太能磨。」

原野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但倆人之間也的確出了問題，而且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方紹一看著他，問：「什麼累不累？」

「我寫不來啊！」馮雷子開始耍賴，「野弟，野哥，野叔！你幫我個忙行不行，你幫不幫，我再找不著人我看我也不用混了。」

但這種變化到底是不是對的，以及他們倆長久以來的相處方式是不是健康的，當兩個人拆分成兩個個體，不再捆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思考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

兩個三十多的成年男子，把沒有任何問題的感情弄得一團亂。回頭去想甚至想不到緣由，這太可笑了。

原野回到家一開門就感覺出不對，他看見方紹一的鞋了，原野立刻抬頭去看，一眼就看到沙發上搭著的外套。

原野嘆了口氣，胡擼了下腦袋，甚至都有點想笑了，他無辜地說著：「我什麼也沒想要啊，我有啥和*圖*書要的。」

方紹一飛回來，十天掐頭去尾把倒時差的時間都扣掉，也就沒剩什麼了。

說完這句倒是真笑了出來，他伸手過去摸了把方紹一的手，搖了搖頭說：「算了不說了，我就想要你好，別不高興。」

身邊的朋友們分分合合，娛樂圈裡離婚的更是多，但方紹一和原野從來都是一個整體。最初沒人相信他倆能過長，後來身邊親近的朋友就沒人懷疑過他們倆的感情。他們肯定是要長長久久的，誰離了他倆也不會離。

雙方刻意表現出的自然和偽飾出的和諧說到底只是虛假繁榮，一點小事就足以打破這種默契的平靜。

方紹一放下手裡東西，手指輕輕相碰，問他：「你累了？」

馮雷子老闆是林峰，文藝片導演，國外拿獎拿過無數了，國內就冷冷清清，也不怎麼賣座。但人志不在此，追求的是故事，也用不著太在意國內市場。原野如果接了這個活，就等於綁在這個故事上了，林峰出了名的磨人，他乾脆走不了，少說一年半年，多了說三年兩年也有。

原野看著方紹一遭罪難受，他空有一張嘴，但幾次想開口都不知道怎麼說。如果是之前原野可能要發通火，一邊心疼一邊埋怨方紹一閑的，你就十天時間瞎折騰什麼啊，你等我就得了，你倒不了時差自己不知道啊？

莫名其妙的，兩個人就都簽了。

方紹一其實吃不下什麼東西，但為ｍ•hｅｔuｂooｋ.coｍ•ｃoｍ了讓人安心，還是吃了點粥。他臉色還是不太好看，沒緩過來。原野看著他乾燥的嘴唇泛著不自然的顏色，突然開口說出了一句：「一哥，你累不累。」

方紹一的戲中間因為其他演員的關係，有大概十天的斷檔。原野有兩個會要參加，之後他如果沒意外狀況的話會飛過去幾天，這是之前他們就定好的。在這之前他們有快兩個月的時間沒見過了，說不惦記是不可能的。

方紹一臉上沒有表情，但是目光是深沉的，他一直盯著原野，後來問他：「你想說什麼？」

但是現在原野什麼都說不出來，心裏的情緒太雜太亂了，都擠在一處。原野一個玩筆寫東西的，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描述了。

到底是從哪天開始他們倆之間得需要這樣了？這怎麼看都有點失敗了。越努力越挫敗。

原野眼裡瞬間就有了笑意，愛人給的小驚喜，這很受用。

原野低聲問他：「沒睡著？」

「野弟，救個急。」馮雷子又在電話里念叨，「我老闆讓我給找個人，他說的那些要求，我一聽，操那不是我野弟嗎？」

但是隨後他就皺了眉。

「那你自己不寫？」原野「嗤」地笑了一聲，戳穿他那點心思，「故事越好後面拿不著獎越得編劇背鍋。」

原野後來還是給推了，接了馮雷子手裡另外一個項目，一個推理類的商業電影，不那麼磨人，時間上也寬鬆很多。

方紹m.hetubook.com.com一沒回這條，原野發完就收起手機，換了衣服出去和人吃了個飯，飯桌上要商量點事，一頓飯吃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也是剛回來，先前一直在另外一個城市了，沒注意好溫差，衣服穿少了。

「咱倆……」原野話起了個頭，後面的話不知道怎麼接。他倆怎麼了啊，其實也沒怎麼啊，但怎麼就這麼難受。該說的該聊的早就聊過，再說也還是那些舊話。

馮雷子隔三差五要給原野打個電話，電影圈裡編劇缺得緊，熟手編劇從來都不夠用，底層編劇又泛濫，斷層斷得畸形了。原野就是一塊擺在那裡滋滋冒油的肉，文學策劃們盯他盯得很緊。馮雷子靠著和原野的私交，總想把他挖到自己的項目里。

一個上午，原野弄完早飯，方紹一從樓上下來，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原野沖他笑了下。

中間方紹一發給原野一檔綜藝的策劃書，問他想不想去。原野看了兩天，這種東西他們倆從來都是不參加的，原野討厭這些，方紹一也不喜歡。但這次方紹一發給他了，是檔戀愛旅行節目，要去幾個地方，藉著節目談幾次戀愛。

「你想要什麼，」方紹一又問他，聲音低低沉沉，「想要什麼你就說。」

原野沖他笑了一下。

表面上是從那次劇組的事兒開始，從那之後開始有了偏差，兩個人怎麼用力也沒能把相處掰回跟原來一樣。明明都說開了，也明明心裏沒再記掛那次的事兒，但不管和-圖-書怎麼就是沒能回到之前的狀態。

有點熱，原野在心裏嘆了口氣，還沒起身，方紹一突然伸手扣住他的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和我。」原野低著頭，過會兒又說了一句，「我覺得你現在特別累。」

可這依然沒能讓兩個人的關係回到之前的狀態，總像是缺了點什麼。

原野當時趴在方紹一身邊，胳膊環著他，臉埋在方紹一頸窩裡，安安靜靜抱了方紹一很久。方紹一身上總是很暖，乾燥又舒適的暖，讓人沉醉，也迷戀。

這是句情話，情話自然是動聽的，但它不是真話。原野那麼了解他，真話就是方紹一怕原野累，怕他擠時間飛歐洲，怕這段感情只能靠一方來付出和維護。

方紹一這次回來也是臨時起意，提前沒吃藥，從那邊飛回來又是正時差，這幾乎要人命了。原野問他：「怎麼不等我過去啊……」

原野上了樓，卧室門沒關，燈也開著，方紹一正閉眼躺在那兒睡覺，他臉色白得像紙。原野輕著腳步走過去，單膝點在床上，探著身過去，和他額頭貼著額頭，去試他的體溫。

隔著時差，隔著各自的工作和休息時間，倆人有時候好幾天都通不上一次電話。通上話的時候說說各自的事兒，聊幾分鐘的天，依然是親密的。原野有空的時候會飛過去探班，待幾天再回來，有點折騰，時間也填得很滿，但是為了看看方紹一也覺得挺值。

方紹一反手回握了他一下，手指在他戒指上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