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凈火焚天
第075章 萬怨成獸
少女全速奔走百米，又一道龍爪宛如五指山般在她前方砸下。
地面血泊被踩出一陣波盪，毫不在意已經染滿鮮血的全身再濺上血色。
「不然，會死。」又一個耳語聲落來。
夕恆咬牙，增速快跑。
蜂擁聲逐漸加速到極限，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隱約可見灰黑色的怨氣從其中屍身里滲出，圍繞山丘四面。
好似有什麼東西，朝她臉頰側邊吹了口涼氣。
下一刻，那隻手落在肩膀前壓。
反過來說，不受賜福者踏入可能就是身死一途。
巨龍微微張口，喉中又好似即將噴發熔岩的火山口般亮著濃郁的光色。
不過此時此刻，她已沒心情再多關注這些。
「凈火似乎變得無害了？還是說只有身在其外時無害？」她記起之前殷萬鸞曾說，只有受凈火賜福者才能在其中長呆。
夕恆閉眸仔細體會，默默確定了一個方向。
濃烈的赤黃火焰正好似一棵小太陽般，裝在半張破爛龍臉的眼洞裏面。
怪物則從下方無盡屍骸中抓出了一把純粹由屍體構成的長劍，引得大地震動。
後撤就是前功盡棄，那麼只能強行沖向前去——躲過巨龍的攻勢，直接冒險靠近凈火。
焰色好似水波流淌，不受風動，似是虛擬而與現實無關。
「想來這裏應該算是火獄中的絕密之地了，為何凈火會把我傳送至此，還是說這裏本就是凈火的一部分，是凈火內部的一片空間？」
「回去！」
「你不該來的。」
「若當真如此，凈火也許遠遠不只是位格相當於金丹的寶器。」
一個呼吸似的風聲，落在了她的耳畔。
她說著說著，言語頓住。
龍身滿目瘡痍，皮肉鱗片大都已經破碎爛開，創口還在朝外流淌滴落著猩紅黏稠的龍血，使地面血毯持續擴張。
只見，下方屍龍又抬起龍首，朝空中猛地噴吐出赤黃烈焰。
專註間，只見那雜糅了多種亂色的凈火本體越來越近。
夕恆試圖朝某處死角閃躲，可這次火焰的擴散幅度卻超乎了她的想象。
下一瞬，一道濃烈赤火帶著尋常修者難以抵抗的劇熱，宛如激光般忽地掃過她先前所站的位置。
「……」夕恆回過神來，不再埋怨對方不做提醒地推走自己。
腳步依然繼續前邁。
「想要見到殷萬鸞，還需要把你也殺了么。」夕恆反握著手裡小巧的匕首，做出架勢。
右手手心散出怨火，抓握數次。
轟聲間，下hetubook.com.com方焦黑石板被火焰衝擊掀翻，大片血液四濺，又給十數米外夕恆新穿的粗糙衣裳濺了不少臟污。
「但我還是來了。」夕恆接了個梗，讓自己緊張的心態放鬆些許。
其中不少，還帶有凄慘的尖銳哭嚎，好似傳送中幽冥鬼蜮的聲響。
無數低聲細語化成同一句話，由構成怪物手中長劍的上百名死屍口中發出：「你在凡間，幫了我們……回去，不會死。」
她低頭看了眼腳下，自己左腳正踩在一顆陌生的灰黑頭顱之上，右腳側踩著一顆露著心髒的胸膛。
望去，那是整片死亡荒原間最為高大的屍山。
「嘖。」她不太滿意地抓住匕首，又見前端龍爪橫掃而來。
夕恆感覺有些眩暈，稍稍捂著額頭睜開雙眼，便見自己的視野被一片白光充滿。
身影化成一道血影閃爍，飛快奔往右側。
夕恆踏上凈火本體的聖壇長階，繞過灼熱的柱狀火焰，屏住呼吸上望。
因速度飛快來不及多想，連忙榨取體內僅存的几絲靈力，施展功法試圖延緩落勢。
每一動作，在她眼中皆是遮天蔽日。
但必然，會比沒有這類祭祀的崇海，更龐大不知多少倍。
「痛……」又一陣暈眩感后，狀態不佳的少女半蹲著身子揉了揉膝蓋，才起身繼續前行。
夕恆眯了眯眼，她清楚明白這縷黑氣是何物。
這聲音極細，只好似一種幻覺。
夕恆下意識想停住腳步，不過又想了想都已經走到這裏，不願半途而廢。
便見得，那些痘痘並非凹凸不平的山石……而是真正的死人。
夕恆靠近到一米處，直到滿視野都被各色火焰填滿，才試探著朝前伸手。
靈氣卻不足以聚成長劍，最多不過化出一把不穩定的匕首。
數十米外，一顆龍首高聳，龍頸撐抬。
她在空中調整身形，再用上方才幾秒間恢復的一點力氣，催起丹勁輕功。
但又揉了揉眼睛后，白色殘光漸消，視野變得清晰。
其氣息與夕恆曾在外界戰勝的怨鬼相似，只是模樣更加龐大，形態更顯混沌。
那明明是她的龍身，此刻本體也不過剛剛從龍軀的心臟創口中爬出來，身上的血還沒涼呢。
這頭赤紅巨龍，實在難以對付。
身體失衡側傾時，夕恆勉強抓出鎖鏈穩住，不至於使自己腰部太過難受。
「幸好還不算龍息，只是一道火光噴射……」勉強站穩的www.hetubook.com.com夕恆看那邊的殘骸默想。
「但、你要幫那個人剝離我們……就要死。」
夕恆回頭，荒原中一片空無，除了空中遊離的少許怨氣，什麼都沒有。
這種感覺稍有些古怪，至少她自己不太適應。
呼……
只朝下望去，繼續做自己的事。
眼前的凈火比之數年前更加高大寬厚許多，也已並非以往那般純凈的白色，而摻雜了許多紅黃色、青藍色之類的雜火。
除了屍體之外，這裏好像什麼都沒有。
同時，陣陣蜂擁的噪音匯合一同，湧向她的耳邊。
「……」那聲音不再回答。
「你是誰？」
「什麼東西？」
「抱歉，不行。」
鮮血紅毯鋪蓋了周邊地表數百米，帶來宛如溫泉般的熱感。
夕恆裸足打在血泊之上，只好似踩中了什麼相當柔軟黏膩的事物，血波流動之間，好似站在活物之上。
「呃……」她連忙抽腳，卻沒什麼地方能好好安放。
瘦削身形在瞬步間忽地一側，龍爪便差之毫厘地劃過她的身形。
這些聲音聽不清晰，好似千萬個語句一同傳來，要想從中摘出一句聽明白極為困難。
夕恆深吸一口氣，任由一陣腥風血雨灑過自己渾身，試著催動清炎功凝出一把怨火長劍。
過了十幾秒，也沒有任何動靜。
只有一股莫名的波盪感環繞全身。
「只要是擋了我路的，都得死。」
「殷萬鸞？」她觸碰到晃動的凈火本體，輕聲問道。
下方少女抽了抽嘴角。
直到又五步時，前端忽然冒出了一片濃鬱黑霧。
通過兩身一役之法，她已隱約感應到了殷萬鸞的氣息。
失去血色、變得僵硬的爛肉，與圓滾滾的頭顱、破碎的胸膛、好似烤乾般收縮的肢體一同構成了這片灰色荒原。
只有後方的龍吼聲，正靠得越來越近。
發愣期間，少女回頭掃去一眼。
怨念的數目無法想象，也無法估量。
距離凈火本體還剩千米距離，后側轟聲與震蕩響徹不斷。
「先想想這是什麼地方吧。」夕恆環望四周，回念起自己在火獄當中看過的諸多書冊，與同殷萬鸞的一些詢問對話。
紫光化成環狀，轉眼凝成鎖鏈環在她的腰部，一把將她拽去上空。
「但是……」
怎麼就突然被火焰控制，叛變了呢？
夕恆又輕聲呼喊了一下殷萬鸞，不得回應。
丹勁沒能用來協調身體狀況，全都放在了奔跑與輕功方面。
她被拋m.hetuｂooｋ•ｃｏm•coｍ飛了數百米，宛如投石般墜向被燒得焦黑的聖壇。
眨了眨眼，模糊的白光漸消，其後所展現出的景色，乃是一盤灰黑的荒原。
灰黑地面紊亂不堪，初時看去好似長了無數顆痘、膨脹了的死人皮膚。
於是耳語聲變成了細碎的密語，重疊成無法辨清的詭異噪音，不斷低語在她的耳畔。
緊接著，已不止劍刃上的屍骸在發聲，就連地面上、山丘上，甚至夕恆腳下的屍骨，都在一起朝她說話。
期間膝蓋撞在地面，直將焦黑石板砸出一片裂痕。
片刻間，卻是想不到自己被傳送到了哪兒。
已沒時間猶豫，踏步直接前沖。
身材纖弱的血色少女將匕首對準了比她高大數百倍的巨物，說道：
「回頭吧。」
「屍體。」夕恆呢喃自語。
並且她是為了尋找殷萬鸞而來，對方很可能也在這片凈火中的空間當中。
傷處亮著焰色，骨骼間滿竄著經脈般的火色流動。
後方響來了龍吼之聲，催她加快速度。
接著好似敲門般，將手指朝前撲了撲。
在她的認知里，有著這麼大內部空間的法寶，實際位格很可能相當了不得。
凡間所見怨鬼勉強還算是人形，只是上身過於巨大，面目猙獰扭曲好似獅妖。
怪物腰部五百張怨鬼面容仔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渾身都是血呢……」對方將她接應過來后，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回去！回去！回去！」
烈焰圍繞，血晶四撒遍地。
硬打是肯定贏不了，體內的怨火短時間內放不出太多，無法奪回巨龍的控制權。
勉強穩住身形，便見龐大無比的巨爪正在後收，即將砸來下一擊。
隨著龍首口中響出漏風似的悶聲，一陣冰冷的死亡威脅游過夕恆全身，催她立即動起全身仍存的力氣挪身踏步。
這種波盪從四面八方傳來，透進肉身，連血液經脈也受其影響。
她不聞不問，再踏出幾步。
將整隻手放進去三秒，再抽出來也沒有任何變化。
火焰掠過，血液自發蒸騰泛散。
一陣勁風從后側朝正奔走著的夕恆推來，使她腳步速度忽增，腳步跌宕差點摔倒。
即便瞬步到數十米外，也會被擴散的火焰吞噬。
「飛？我現在的靈力可能不——」她還沒說完，就頓感對方摟在自己腰肢的手忽地鬆開。
視野間天地轉動，一陣暈眩感過後，鎖鏈拉拽感終於緩解，換成一隻手摟住她的腰肢。
空中的黑袍女抬手放出紫光，化為花瓣層層堆在她的身前，強行擋住烈火呼嘯。
遠端焦黑且滿是燒破裂紋的凈火聖壇，連帶著其上方零零散散燃灼的、十數米高的龐大火焰，皆被夕恆眼前這顆熟悉的巨物攔住了去路。
「怨念么。」
「沒辦法，剛從龍身裏面出來。」夕恆喘了口氣，又朝下望去，遙遙看到焦黑聖壇中央燃燒著的明火：「能帶我去凈火那邊么？」
這光亮正在外涌……
「我們是大怨。」
撲一聲身體失衡，上身前倒，兩手前護又翻了個身，才勉強卸下了一點沖勢。
「這麼多屍身的來源倒是容易猜到，必然是千百年來祭祀所留。」血色長發的少女蹲下身來，從地面抓了一塊斷裂的手指骨。
她現在因使用三次純化寶器，體內靈力已經幾乎枯竭，力氣也十不存一，已無法與這頭龍獸正面抗衡。
稍稍用力，心臟破碎，腳尖完整落在了僵硬不動的心臟表面。
而眼前此物實在難以形容，它沒有頭顱，只在斷裂的頸間長出了多道怪誕扭曲的犄角，長著大小不一的四隻手臂，寬敞如牆的腰部長滿了哀哭著的怨魂面容，由這些透明面容在其下身構出了一條魚的尾巴。
睜開雙眸，便看見身穿黑袍的幽魆門聖女就在身邊，帶著她一起浮在長空。
地面越來越近，好似並非自己撞去，而是大地正朝她壓來——
不過，現在也不知該怎麼出去。
她狐疑地回身繼續行走，恍惚間又有一個細語聲落在耳邊。
巨爪橫掃地面，碎石飛濺，黏血亂灑。
雖然心底仍在嘆息，為何自己化身之物會突然化成敵方，來攻擊自己。
夕恆輕咳一聲，世界立刻安靜下來。
「與凈火相關的屍山，于外界卻沒有記錄……」
「怨念之火在阻礙我們靠近，需要有人牽制這頭龍才行。」黑袍女直白道：「我試著拖住紅龍，你飛去那邊即可。」
如果是赤龍的龍息，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閃躲。
兩重攻擊將前後兩個方向完全覆蓋，幾乎避無可避。
意識仍存，不覺灼痛。
稍稍用力一捏，脆弱指骨便碎成兩半，同時一股黑氣從裂開處散出。
後方轟聲也正靠近，時不時可見火光從遠端傳來——幽魆門聖女與赤龍的戰鬥正愈發激烈。
「試一試吧……」她閉上眼眸，直接踏入眼前凈火之中。
倘若這https://m.hetubook.com.com些怨念沒有被凈火封鎖在此，而直接爆發出來，恐怕就將引發此世末日。
倏然間，腳尖與地面接觸。
腳步由此漸緩，反握住手中匕首，轉望四周。
一股難以抵抗的推力，頓時將她拋向遠端。
剛剛全力閃避兩次，又已耗費了不少力氣，再來幾招就將敗亡。
「……」
夕恆也不理會，繼續朝著殷萬鸞的氣息靠近。
露出半面森白骸骨的龍首轉動，獨剩的一顆失色龍瞳注視在了夕恆所站的位置。
她下定決心，踩著無數屍骸靠近過去。
它顯出身影后，腰間無數的怨魂面容齊齊盯來，散發出濃烈的惡意。
上方，屍僵一擊未中，又抬起前爪再度抓來。
於是輕嘆一聲調整狀態，讓自己回歸冷靜。
焰色靠得越來越近，眼見就要染在身上。
單是站在這片死屍荒原上，望著一望無際的灰黑色彩，夕恆心底便起了些許冷意。
剛側步閃開，赤黃火色又隨之突襲而來。
一連朝前走了幾步，抵達中心。
但她就是感到了一陣冷意，從腰椎萌發，爬到她的脊樑與腦後。
「得趁現在對方還未適應時做些什麼……」
目光轉動，從手中小巧的手指骨，轉向整座荒漠般的死亡絕地。
但現在不是嫌怨的時候，既然敵人已經出現在眼前，就應該想辦法解決。
姿態變得紊亂，但速度總算是提了上來。
上一世的怨天魔火也不過只是這無盡怨憎的一面外顯，並非完全。
夕恆后跳躲過，眼波閃動。
似乎，那些聲響還正靠得越來越近。
「一點指骨當中便存有清晰可見的怨念，那麼這無數屍骸之內究竟……」
幾乎就要絕望之時，眼前忽有紫光閃現。
「感覺這地方危險得要死。」她不由得自語道。
因為前頭不過寥寥幾十米處，已有一大塊的陰影蓋在面前，擋住視線與後方景色。
無論再怎麼看，這東西都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但這股光亮非但沒能挽回龍首的形象，反而使其顯得更加詭異可怖。
殷萬鸞身為火獄內部的聖女，也未曾提及過這片空間，似是也不知曉。
不知過三十秒、還是一分鐘……
她想——方才七宗盟盟主見她化龍時，定然也覺相當難纏。
黑霧從下方屍身的間隙中噴薄而出，在空中聚成古怪的妖鬼形狀。
凈火沒有熱量，手指伸在其中也不覺灼痛。
「動作並不順暢，火焰好像還未適應這幅龍軀？」
巨爪猛壓，將地面砸出凹陷，血液砰地外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