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夜所見
我說:「沈見青那裡我會去給他說。村子里其他人,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了。反正我們的話他們也聽不懂,多說無益。」
千百年裡,他們隱居深山並且沒有被外人找到,真的是因為幸運、因為這麼隱蔽?真的沒有人來到過這裏嗎?
「李遇澤,鹿鹿突然發燒了,渾身滾燙……」她說著,聲音就哽咽了。
我忍著自己間歇性的頭痛,順著樓梯來到一樓沈見青的房門前,深吸一口氣。
在朦朧的月色下,暗影婆娑,風涼如水。沈見青立在一棵樹下,平日里綁起來的半長發披在肩頭,微側著身子,露出半個側面。
雖然窺伺別人的房間這很不禮貌,但現在事發突然,我也顧不上許多了。
一回到沈見青的吊腳樓,趁著沈見青不在,我便對悄悄對邱鹿三人說:「明天我們就走,明天一早!」
沒有人回應。
那是令人牙酸的,蟲類的四肢爬過地面的聲音!
聽了我的話,溫聆玉像是有了主心骨,一連點頭,出門打冷水去了。
我模模糊糊地睡到半夜,卻被一串拍門聲給驚醒。
沈見青。
門輕輕推開,溫聆玉一手捧著蠟燭,在燭光的映照下,漆黑的夜裡只能看到她秀麗的面龐,和國產恐怖片里的畫面似的,我心跟著一跳,然後才看到她臉上朦朧一片的擔憂。
我說:「我們明天打算明天早上就離開,沈見青,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或許是我和溫聆玉的表情都太過嚴肅,空氣里www.hetubook.com.com漂浮著躁動不安的氣息。邱鹿和徐子戎對視一眼,紛紛皺著眉,點頭答應。
它們有思想,有人在指使它們!
我焦急起來,試著推了推門,被鎖死了,完全推不開。左右看看,忽然發現沈見青的窗口並沒有闔上,可以看到裏面的情形。
「沙——沙——沙——」
徐子戎也說:「都不好好道個別嗎?」
他的屋子採光極好,月光幾乎是正面拋灑進的房間,我眯起眼睛努力看了看,卻猛然發現裏面根本就沒有人!
直覺告訴我,不要暴露自己的存在,悄悄地回去。但我心裏疑惑,還是探了頭出去,暗中看向他。
我怎麼現在才明白過來。
那個怪響又起,緊接著,眼前的一幕讓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我覺得我應該回去,迅速地回去,關好所有的門窗,把所有的縫隙都鎖死!
我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腦海中回想起了之前一路跟隨我們的那群黑色的蟲。
沈見青去哪裡了?
依然沒有人回應。
我艱難地睜開眼,腦袋一片混沌不清。眼皮沉重得很,像是壓著一塊巨石,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沉悶的痛從額角蔓延到頭頂。
我向著聲音的來源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輕。忽然,一個漆黑的人影出現在前方不遠處!他背對著我,所以並沒有發現我,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吹滅了手裡的蠟燭,躲在了一株兩臂合圍的樹后。
現m.hetubook.com.com在麻煩大了。
我來到窗前,敲了敲木窗:「沈見青,你在嗎?」
還有在熹微的光中踽踽獨行的藏青色身影,他伸手指向前路。那條前路走也走不盡。
那些人,又真的離開了嗎?
「嘶——」我按了按太陽穴,強壓住了疼痛,屋子漆黑,我順著記憶中的布局和一丁點月亮的光摸索到門邊,「怎麼了?」
「他睡太死了嗎?」我模糊糊的腦子勉強清醒,「我去看看。」
鬼使神差的,我大著膽子,舉著蠟燭,向聲音的來源走去。
但我並沒有。
我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漏出任何聲音。
腦袋裡面灌了水泥,沉重異常。思維轉動得很緩慢,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晰,但連成一句話我就迷茫了。
溫聆玉?
「李遇澤!李遇澤!」
今夜的月色很好,單是月光就能勉強把樹林照得昏暗。
說著,我藉著溫聆玉的蠟燭來到徐子戎的房間。
我趕緊出門對溫聆玉說:「我下去找沈見青幫忙,你找些水來給邱鹿擦擦身子,盡量把溫度給降下來。」
我沒有密集恐懼症,但此刻卻控制不住地雙腳發軟,手臂發抖,胃劇烈抽搐翻滾,叫囂著要把晚飯給吐出來。冷汗從額頭滲出來,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極端的恐懼讓我動彈不得,脖頸僵硬得像萬年不化的冰川。
他一手抬高,似乎是在接著什麼東西。我定睛一看,在他面前好像有什麼細小的東西靠著一根細和圖書絲垂掛著,細絲的另一端牽連在了樹上。
「我也覺得應該儘快走。」溫聆玉細聲細氣地說,「今天這個砍火星儀式太詭異了。我,我有點害怕……」
這場砍火星儀式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或者說,在生苗的觀念里,砍火星儀式是為什麼而舉行的?
對著他淡漠的側臉,我心裏五味雜陳,也不知是難過還是開心。
正在這時,一陣熟悉又怪異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怔忪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裏忽覺空落落。
屋子裡黑茫茫的,我藉著燭火的光,看清了靠著窗戶的木床。走近一看,一個黑乎乎的人性隆起,正是徐子戎。
這些苗民對待我們的態度太奇怪了,一邊處處小心提防又一邊邀請參与他們的如此盛大的儀式。
好半天,遲鈍的腦子才明白過來,我說:「先給她降溫吧,我這裡有備用的葯。」
他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麼?
記憶再往前,是我在硐江苗寨的客棧里,推窗而見的那朵帶著露水的白花。它新鮮,純潔,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詞,但現在卻讓我膽寒。
它們爭先恐後,但又心有忌憚,聚集在沈見青身前又不敢造次。
她一個女孩子,畢竟要避嫌。
「沙沙——沙沙——」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廳,頭上蝴蝶形的銀飾因為太過用力而纏繞在發間顫抖,如同活過來了一樣。
「你們要走?」沈見青豁然轉身,頓了很久才撩起眼皮,目光沉沉地盯著我,微微揚眉,「好和_圖_書啊,那就祝你們一路平安。」
我搖搖頭:「沒什麼,我和他之間能有什麼。」之前或許有偏誤,但明天之後,什麼都不會再有了。
從我們離開硐江苗寨開始,到迷路在水泥道,到我們在野外露營……
今晚這是怎麼了?
我頓時毛骨悚然。
前後矛盾,必有隱情。
我的思想變得前所未有地清晰,這段時間的經歷在我眼前重新浮現,那些從來沒有想通的事情或者被忽略的事情都漸漸被串連在了一起。
這是我腦海里的唯一想法。
脊椎發麻,雞皮疙瘩不斷冒出,山風拂過,我打了個寒戰。
「徐子戎……」我藉著燭火靠近,只見徐子戎有氣無力地躺在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緋紅,細密的汗水從額頭浸出來。他的嘴唇因為高熱已經幹得起皮,平日里牛高馬大、健碩元氣的人卻看起來脆弱得很。
細細算來,我們在這裏已經呆了快一周。手機和相機的電量都所剩不多,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但是,我忽略了一點,也是一直以來我在潛意識裡迴避的一點。當時經歷了一場恐慌的深山迷行,我們都害怕了,也太想要安穩下來了,所以一點點亮光都會騙自己說那就是天明的信號。可殊不知,或許那只是鮟鱇魚捕獵時頭頂誘騙敵人的燈籠誘餌!
它們一路跟著我們,或許並不是偶然,也不是因為什麼狗屁食物的吸引!
說著,我就給返身摸到背包,翻出了裏面的發燒葯。
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
和圖書慄。
那些蟲子,就是這一路都在跟隨著我們的噁心的東西!附骨之疽,如影隨形!
「篤篤篤——」
那些蟲子!
突如其來的迷失,莫名其妙同時爆掉的后胎,做好了記號卻依然迷路的密林,清晨擋風玻璃上的白花。
溫聆玉接過卻不走,哭腔更重:「徐子戎敲了門一直沒有應,我害怕他在裏面有什麼事情,你去看看吧。」
邱鹿怎麼了?
「沙沙——」
邱鹿吃驚地說:「啊?走可以,但是這麼趕?」
正在這時,沈見青從門外走了進來,見我們幾個杵在大廳裏面面相覷,也不看我,說:「這麼晚了不休息嗎?」
是沈見青的善意純良麻痹了我們,讓我以為所有的苗民都會如他一般對外來人友好。
我們必須得離開了。
無數黑色的蟲子從遠處爬過來,向他靠攏,如黑色的潮水,如黑色的綢緞,如黑色的血液。月光下,它們歡天喜地地聚集在一起,如瘋狂的信徒在朝拜它們的君主、它們的帝王、它們的神明。
邱鹿用胳膊肘捅徐子戎的肋骨,徐子戎則偏著腦袋對著我擠眉弄眼。
誰在叫我?
敲了門,久久都沒有人應。我等了兩分鐘,耐心告罄,便喊了一聲:「徐子戎,我進來了啊!」說完便推門而入。
我們各自回屋,收拾好了明天的行李便休息睡下了。
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了。
或許是我和沈見青之間的氛圍著實詭異,溫聆玉上前來,關切地問:「你們怎麼了?今天沈見青怪怪的,你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