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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沈見青又來給我送飯。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體突然被一股大力掀了過來，沈見青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蛋猝然杵在了我眼前。他雙眼裡血絲點點，咧開的嘴裏露出尖利的虎牙，笑意瘮人。

我劇烈地咳嗽，整個胸膛都在震顫，嗆得肺管生痛，鼻腔里也灌滿了藥水。我想我現在肯定很狼狽。

我逃避似的把臉埋進被子里，遮住了懦弱的淚水。

枉我之前還信他單純良善，不諳世事，實際上單純的是我們幾個識人不清的傻子罷了。

「啊——」

我知道沈見青打的什麼主意。他故意拖著，不包紮也不治療，就想讓我的腳這麼殘廢掉。他好幾次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著我的傷腳，我就已經猜透了他的想法。

「你不理我是吧！不吃不喝是吧！」他說著，探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從床上拽了起來。

沈見青理所當然地說：「難道不是你先引誘的我嗎？在硐江是你要來找我，在氏荻山是你要來求我。我只遠遠看著，是你一遍又一遍引誘我靠近啊。」

但我不回應也沒有關係，沈見青自顧繼續說：「那可不是我故意留下的，沒想到你這麼早就看到我了！李遇澤，你自己不是還說，我們之間很有緣分！」

費一番工夫，關個死人嗎？

但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自救基本上沒可能。沈見青的力量我是見識過的，我正常狀態下都不一定能制服他，更別說腳還傷了。

和_圖_書等眼前的黑暗散去，沈見青端著一個素瓷碗，上前一步把我拖到床邊，膝蓋跪在了我兩腿間。他左手掐住我的下巴，狠狠地抬高，我不得不艱難地仰著脖子。而他另一隻手就強硬地把盛著黑漆漆藥水的瓷碗碗沿塞進我嘴裏。

我終於近距離地觀賞到了這個陰鬱少年的真實面目。

床鋪在剛剛那一番掙扎過程中已經濡濕一片，泛著濃濃的藥草味。我無暇顧及這些，只想先睡一覺。

我咬緊牙關，心頭一片哀涼。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我想這一刻想了好久。」沈見青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惡意和羞辱。「你當初不就是這麼喝攔門酒的嗎？你知不知道當時好多人都在看你，你很會勾引人啊李遇澤！」

他可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難道還可以控制我吃不吃飯、說不說話嗎？我就不信他會讓我餓死在這裏。

這個瘋子，他笑什麼？

他說完，高高地起身，垂著眼皮睨著我。藏青色的苗服襯得他面如冠玉，但我眼裡卻似地獄修羅。

我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傷是拖不起的。偌大個苗寨，一定有醫生，至少也有懂醫術的。現在當務之急是治好我的腳，不能留下身體殘疾。

現在的遭遇是我以前從未設想過的，連個應急方案都沒有。我不能只等著邱鹿、溫聆玉他們帶人回來了，我得自救。

沈見青放下手裡熱騰騰的飯菜，上前兩步，也不管我的掙扎，和*圖*書伸手觸到我的額頭。

沈見青舒展開眉眼，歪著頭說：「我當然一直都在。你好幾次都差點發現我了。哦，不對！你已經發現我了。」

「難怪，你肯定是燒得沒力氣吃飯了，怪我不夠細心。」他自說自話般地喃喃，語氣溫柔，彷彿我們是什麼親密關係。

他一步步引導設計的結果，卻說是緣分，難道不可笑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

囚禁。

我翻了個身，用背對著他，不想理會。

但心境情形卻完全不同。

他的手很涼，像一塊冰。

都說死刑犯等死的時候是最難熬的，我現在深有體會。

要向強|暴了自己的人低頭，甚至去求他，這比殺了我還難過。尊嚴這種東西，一旦破碎，零落成泥，就很難再拼回去了。

不，李遇澤，尊嚴算什麼！

不然以後跑起來都不利索。

我忍不住瑟瑟發抖，只能在心裏告訴自己，必須冷靜。

那種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裡，在不知名的地方被反覆咀嚼的陰森可怖。

沈見青丟下一句「你吃藥休息，別想著那群朋友會回來了」，便徑直出門，很快我就聽到了屋外落鎖的聲音。

我縮在床角，後背抵著牆壁才勉強找到了一點安全感。經過剛剛這一遭，我氣血翻湧，心緒大起大落，發了一身冷汗，身上的溫度反而好像降下來。只是腳一直沒有被包紮，右腳的腳踝高高地腫著，關節間還不正常地錯開了一點，疼痛已經深入骨髓m•h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

不不不，難道沒有人知道，這事就等於沒有發生嗎？一切事物存在過終會留下痕迹。

任何時候，靠自己總是沒有錯的。

這叫緣分？

沈見青黑沉沉的瞳孔里幾乎冒出火焰，他一把推倒我。我本來就在後縮，沒提防混著他的力道，猛地摔在床上，後腦正正磕到堅硬的牆壁，「咚」的一聲，痛得我雙眼發黑。

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液體見縫插針地鑽進胃裡。但更多的是在我掙扎間噴洒出來，濺得到處都是，床上一片狼藉。

要達成這個目的，還是要靠——沈見青。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一聲很清淺的笑在身後響起，可我卻下意識生出半邊雞皮疙瘩。

液體向下灌注，苦澀的氣味瞬間充斥我的口腔。

只要我出去了，回到了我自己的世界，回到文明的社會，誰會知道這裏發生過的一切？我還是可以過正常的生活，走我早就規劃好的道路。

「那個照片……也是你故意出現的？」我想起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可笑我還一直對著那照片念念不忘，以為是個美麗的巧合，想把它留給沈見青。

大門緊閉，之前空洞的窗戶被鐵杆封了起來，窗外的風景被切分成一塊一塊的，隔絕了所有翻窗逃跑的可能。我現在算是被他囚禁了起來。

睡一覺吧，那些想不通的事情，留給明天。現在，先好好地睡一覺。

彼時彼刻，一如此時此刻。

我被他說懵了，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好久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居然是在硐江苗寨的時候。那時阿黎喂我攔門酒，她身高矮於我，我為了不觸碰到她，便微微蹲著身子仰起頭。

我合著眼睛，靜靜地等待著他之後的動作。可一分鐘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時間彷彿靜止，屋子裡誰都沒有說話，落針可聞。

就算我做好了觸怒他的準備，也被他給嚇了一跳。

緣分？

「如果讓你誤會了，那很不好意思，是我的錯。那我現在解釋可以嗎？我真的沒有……」

「你……你一直都在……」

甚至還可能被人發現！

我瘋狂搖頭，伸出手推、抓、掐、撓，但是都不能撼動他分毫。

在我的咳嗽聲里，他掐高了我的下頜，居高臨下地，狠狠地看著我。

儼然一副又瘋又流氓的土匪做派。

沒想到現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還落在我身上。可跟沈見青講理根本講不通，他不信什麼人身自由權，只說在這裏，一切都聽他做主。

我完全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臉上連做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無力倦怠感席捲全身。我木木地說：「你看上我什麼了？沈見青，我們素昧平生，你都不了解我，你看上我什麼了？！」

現實的困境與思想的矛盾折磨得我頭痛欲裂，我抱著腦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緩緩滑倒，撲進了床褥里。

但我知道，他沒有離開。因為他低沉的呼吸聲沒有斷過。

和一和_圖_書輩子困在這裏比起來，尊嚴算什麼？！

但再狼狽再醜陋一點最好，讓沈見青下不去手最好。

「李遇澤。」沈見青截然打斷我，臉像翻書一樣瞬間就陰沉了下去，情緒的轉換甚至不需要時間。他陰沉著臉，說：「你別說那些我不愛聽的。我們苗人固執，看中了一個人，到死都不會改。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這輩子也別想擺脫我。」

並不重，但卻足夠在他這團火上再澆一把油。

我想起在硐江苗寨的清吧里，他隔著層層人流予我粲然一笑。彼時我被他的外表蒙蔽，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那笑容裏面混雜著無盡的暗潮，像是盤踞在角落裡的貪婪的蛇。

但實際上我們什麼都不是。

「你不吃飯，也不吃藥？」沈見青看著桌上中午送來的，端端正正連碰都沒有被碰一下的飯菜和湯藥，聲音戲謔地說，「跟我鬧絕食啊？」

我：「……」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我內心瞬間掀起萬丈駭浪，一種被窺伺、被監視的恐懼縈繞全身。

「哦，還有你的那個照片！」一提到這個，沈見青更加興奮，眼睛亮晶晶的，「你知不知道，你當時拿出來的時候嚇死我了！」

冷靜，冷靜，李遇澤，先冷靜下來。

我還是不動。

我發著燒，渾身酸軟無力，但憑著心裏一腔孤憤，生出幾分力氣來。我們兩個扭打在一起，掙扎間我一巴掌扇在了沈見青臉上。

沈見青踱步，然後端著葯坐回床邊：「李遇澤，我喂你吃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