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苦艾
「呵呵,你怎麼知道?我在酒吧,喝這個。」他很快回復,併發了一張圖片,圖中背景很暗,中間一杯青藍色的酒,裡頭似乎還有幾個冰塊。
「停車。」寧珩冷著臉說。
「醉墨,請坐。」寧珩上個月在江韜舉辦的一次公司成立十五周年紀念酒會上正式結識了這對父子,相比于如日中天的女中豪傑李緣珍,他更欣賞江韜為人處世的風格。
「既然這樣,我和小裴就先回去了。」賈萊思飲下半杯花茶,指了指休息間,和善地望著裴景筱,「補個妝,你等阿姨一下。」
姜百萬心裏暖得不行卻不敢表現出來,閉上眼睛裝睡。
江醉墨瞥了他一眼,「會。」
吃了葯之後,江醉墨轉身出去,寧珩留了一會兒,坐在床邊將她額頭的亂髮撥開,又屈起手指在她鼻樑上親昵地颳了一下,嗓音難得溫柔寵溺,「睡一會兒,我開完會再回來看你。」
一場本該溫馨浪漫的異國情緣,在她門第之見和虛榮心的作用下付之東流。
這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他不是她的那杯咖啡。
「我不該追求淼淼,沒想到後來她會對我認真,反過來纏著我。可我……我是個混蛋!」寧一儉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想著只要不涉及岐黃仲景丸,和她在一塊兒也沒什麼。而且,我還不讓她告訴別人我是她男朋友,因為……我想你也該知道,爺爺不會同意我跟這樣的女孩在一起的。我想著玩幾年,以後……自然會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
「寧總,一儉到家時,估計凌晨了吧?」司機哭笑不得。
「我單身了,不來陪我喝一杯嗎?」
寧珩嘲諷地冷哼一聲。
聚會結束,寧珩坐寧一儉的車回去。車上,他直截了當地問:「顏淼淼的父親顏霖號稱有岐黃仲景丸的最全配方,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寧一儉眼神些許閃爍,「那真的只是意外。我們發生了爭吵,情緒都很激動,完全忽略了周圍的來車,等到我意識到自己的車被撞成沙琪瑪時已經回天無力了。」
江醉墨對她進行簡單檢查后,說:「先吃點退燒藥和抗病毒藥觀察一天。對什麼藥物過敏?」
姜百萬豎起了耳朵,暗自思忖,不知道配方究竟是像電視劇中演的那樣藏在保險柜或者電腦的機密文件夾里,還是僅存在御通親眷的記憶中。
姜百萬腦子清醒很多,這下開始反擊,「你多給我幾件衣服,一個月內我保證帶回一群你的女人。」
「剛才進來的……是誰啊?」姜百萬緊張地問,還不等他回答就滔滔不絕,「你們長得挺像的,該不會是你媽吧?我的老天!她進來見了我吃驚得都說不出話了,問我叫什麼名字就進了洗手間,出來時叫我把衣服穿上,說天冷,完了就出去了!」
姜百萬釋然一笑,沒有再回。他這種話不知道說過幾遍了,她卻從沒喝過他請的半杯咖啡。
這頓家庭小聚跟以前一樣其樂融融,但寧一儉似乎因為寧尉讓他關掉公司的事顯得有點悶悶不樂,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想接手御通。
座位很分明,一儉、一樂馬上坐到了寧珩那一邊,三個女人則聚在沙發另一頭討論著春季新款的大衣和前些天的珠寶展。
「沒什麼……」小星趕緊賠笑。
她瞪大眼睛,「太……太奢侈了啊!」
苦艾原酒大概70°,加冰水后度數仍很高,大概40°,姜百萬微醺,頭有點兒暈。阿傑養的貓蹦上桌子撒野,為了逮住它,大家亂成一團,她不知哪來的賊膽,趁亂摸了庄寄嘯的耳朵一下,那是她最最大胆的一次「騷擾」。
姜百萬下車的時候發現寧珩的車不見了,就在她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追上了賓利的時候,在自家樓下看見他的帕梅拉霸道地橫在那裡。車窗降下來,寧珩在後座。她有點做賊心虛,同時又好像被人拿彈弓打了一下心口似的。「寧總……」
寧珩掀開被子一角,「你休息一會兒,醫生大約半小時後過來。」他很自然地說,從床頭柜上的小紙盒裡抽了一張濕紙巾出來,「把臉上的仙人球擦擦。」
五分鐘后,賈萊思平靜地從休息間出來,整理了一下圍巾,說:「下次媽媽再來約你共進晚餐,一定提前排個預約。我們走了,你不用送。」
姜百萬發現他在毒舌之餘,竟然還具備暖男的氣質。她接過濕紙巾,去浴室好好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他拿了一管仲景萬能膏,在她腮幫和脖子上塗了一些。膏體是冰涼的,他的指腹是溫熱的,奇異的觸感輕撫過她的痛處,讓她的臉再次像火燒了一樣紅。
「你少喝點,趕緊回家去。」眼看酒會也進入了尾聲,姜百萬給他發了個消息,跟同事一起到樓下站好。
寧一儉撇嘴不屑道:「你們女同學口味這麼重,喜歡這種大她們十幾歲的老男人啊?」
「是的,市面上萬維的畫作並不多,大概二十幅左右,價格都很便宜。但是有些畫廊聽說了這個消息,似乎在四處打聽萬維的下落和新作。這個畫家很神秘,手機號什麼的從不留給別人,基本上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寧總……我能問問您收集他的畫作是為了什麼嗎?」
「哪樣?」
她抬眼看他,他眼睫低垂,專註地為她抹著藥膏,鼻樑高挺,薄唇略顯涼薄,眸間卻有一絲深情的神色。盯著他看久了,她似乎要陷進一個不見天日的泥沼里,半天爬不出來。
鍾嘉卉歷來以寧珩馬首是瞻,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信服的問:「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你跟我來。」寧珩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的車。
姜百萬苦哈哈地告假準備去醫院看病,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御通製藥雄偉壯闊大門時恰好遇見寧珩的車。就要駛過她身邊時,他踩了剎車。
明明用的是他的沐浴液,為什麼這股幽幽的香味跟瓶里的完全不同,或許是因為,還混合著女性自身的體香?
寧珩看了一眼持續晴好的天氣,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空氣凈爽清新,「很冷?」
難得今日天氣放晴,一眼望去萬里無雲,藍天倒映在潺潺流淌的江面,跨江大橋彷彿橫越於一塊藍絲綢上,撈沙船在橋底穿行,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過了這座橋,轉個彎就是繞城高速,高速路兩旁的油菜花田一片鮮黃。
「你越來越像豬頭了。」早上一上班,小星就告訴她這個悲慘的事實,「還是抹點葯吧。」
賈萊思若和圖書不是有這樣淡定至極又知進退的性格,怎能當得了御通的太后?她如果想問,過陣子自然會問,見他房裡有個剛洗好澡的女人她高興都來不及,自然不會發難,從她走的時候沒有牽著裴景筱的手就知道了。
「嗯。」
寧一儉周身一寒,茫然同時又膽戰心驚。如果顏霖是一顆棋子,那麼顏淼淼是心有所謀的另一顆棋子還是無辜的犧牲品?而自己,是不是也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當了別人的棋子?
「等等!」姜百萬擺擺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燒像是退了,「我去洗個澡,出來再塗。你能不能借我件衣服穿?」
「姜百萬……」寧珩終於開口,嗓音微微沙啞,不知是周旋一晚累的,還是被那一口酒嗆的,「我以為加了醋之後會酸一點,沒想到還是這麼辣。」
半晌,寧珩收回視線,低聲說,「回去吧。」
車子啟動的時候,好像報復了寧珩似的,姜百萬心頭一陣暗爽。半路,她收到了庄寄嘯的回復。
姜百萬自上次酒會後就老是覺得腮幫子隱隱作痛,她一開始覺得是嚼狠了,肌肉酸痛,到這兩天臉部下方兩側腫了起來,上網一查才知道自己可能得了腮腺炎。老人家說,腮腺炎一輩子總要得一次,跟水痘一樣,發一次就有了免疫力。
寧珩告訴他這樣一個事實——「既然有意迴避,為什麼她會坐在你的副駕駛?事後,你號稱她是你女朋友。」
姜百萬把自己用一棵仙人球治腮腺炎的事說了一遍,並等待他的嘲笑。他不負眾望地別過頭去笑了很久,說:「這個偏方是讓你用它的肉和汁液,而不是刺。」
話說寧珩在停車場外等了一會兒,遠遠見她明明看了手機一眼,卻跟著同事上了小巴,眉心不禁蹙了蹙,對司機說:「跟著那輛車。」
姜百萬永遠記得那個午夜,她坐在心儀的庄寄嘯身邊,帶著興奮、欣喜、羞澀和緊張,顫抖地抽出每一塊積木,顫抖地因為積木倒了抿一口超級難喝的苦艾。在場四個人,除了阿傑,都是第一次喝這種酒,直嚷著難喝。幾輪遊戲下來,姜百萬杯子里只剩半杯,庄寄嘯那杯僅僅喝了一口。
「我約的人,很重要。」
急於去看病的姜百萬敷衍地點點頭。
「不必客氣,小胡的鄰居得了腮腺炎?」「小胡」一個稱呼從江醉墨口中說出別有一番風味。聽細胖子說她和江醉墨的感情出現了危機,現在她正在重新追求江男神。
苦艾的顏色青藍青藍的,看起來很漂亮,姜百萬試著喝了一口,差點沒給嗆死——又苦又辣,感覺和風油精一個味道!
寧珩出去后帶上門,在辦公桌后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的滑鼠、屏幕還在登陸狀態的OA界面,轉頭望著休息間緊閉的門,若有所思。他提起內線電話,「我讓你調查的事,跟進情況如何?」
「你現在的樣子像木乃伊。」淑圓嫌棄地說。
「人凍腿,豬凍嘴。」寧珩笑得邪惡,一點也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意思。
一個著名心理專家曾經曰: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三十秒,其餘時間都是在發現這一事實。
「沒有,你先出去。」寧珩淡淡回答。
「你是在開記者發布會嗎?」寧珩顯然對他的措辭很不以為然。
「到家了?」
她到底要怎麼拿到藥方,去證明顏淼淼的車禍和寧一儉乃至御通製藥無關?
聽見關門聲,她睜開眼,愈發覺得現在形勢對自己很不利,這叫出師未捷身先死。那葯有催眠作用,她很困,卻睡不著,一直沉浸在自己喜歡上寧珩的恐慌感里。她應該避開他的,最好趕緊拿到藥方給顏叔叔看,證實淼淼的車禍只是意外,然後就辭職。靜待半小時后,她下了床,開門偷看了一下他的辦公室,裏面沒人,電腦卻沒關,公司OA在登錄狀態。
司機光是聞見那味兒就犯暈,但為什麼已經喝了不少酒的寧大boss要南轅北轍到這裏來被人脅迫著喝酒,他不敢亂猜,只覺得酒會上人們都說寧公子和裴千金是一對兒,此言差矣。
寧珩在衣櫃里挑了件看上去很普通的白襯衫,托在手裡送到她的面前,她伸手要拿的時候,他又移遠了些,「穿了我的衣服,就是我的女人。」
但是,當母親賈萊思親昵和拉著裴景筱忽然推門進來時,一切又似乎不在掌控中。寧珩起身,鍾嘉卉跟在賈萊思身後抱歉又驚慌地望著他,她似乎也不知道董事長夫人搞「忽然襲擊」,先去行政部跟裴景筱寒暄了一陣,又忽然來到了寧珩的辦公室。
這幾年她很少獲得跟庄寄嘯單獨約會的機會,即使有,多半有朋友在場。有次庄寄嘯一個朋友的酒吧「空瓶」開張,他就邀請她一起去坐坐。那晚一張小桌子邊坐了四個人,玩抽積木遊戲的時候,酒吧老闆阿傑說輸了喝啤酒沒意思,就上了四杯苦艾酒,只加了一點點冰水。抽積木遊戲規則就是誰把積木弄倒了,誰喝一大口苦艾。
下午,她的腮幫子沒有好轉,反而腫得更加不像樣子,據同事反應,她已經分不清哪裡是頭哪裡是脖子了。小星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尖叫地說:「你發燒了!!」
不過十幾KB的文件一秒就下載好了,她做賊心虛,手腳冰冷,一兩秒之間彷彿就已經走過刀山火海、萬丈深淵,如同在虛無時空里漂浮一萬年那樣長。把電腦恢復成原樣后拔了U盤就跑回休息間,氣喘得厲害——她走了狗屎運,得個腮腺炎使得寧珩帶她進私人休息間,恰好他要開部門例會離開了一會兒,她順利拿到了岐黃仲景丸的採購清單,一種大功告成的興奮感和對寧珩愧疚感交織。
幾個人都嘻嘻哈哈地奸笑起來,只有姜百萬暗地裡撇了一下嘴。
寧珩眉心一緊,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件事先擱置著。上次我說要低調地收購市面上署名『萬維』的畫作,據我所知,已經收得差不多了。」
「我怕她吃了你。」寧珩撣灰似的推開他的手。
一顆網球大的仙人球被殘忍地搗碎,姜百萬顫巍巍將它們抹在自己腮幫和脖子上,還用紗布包了好幾層以防被衣領蹭掉。
姜百萬覺得很熱,不禁摸了摸腦門,那裡出了一層薄汗。後背被汗浸濕,口巨渴無比,看來剛才發了許多的汗。寧珩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蟲,倒了一杯水過來,她接過仰頭而盡,愈發覺得自己剛從水裡撈出來,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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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百萬跟他對視了很久,敗下陣來,「你等我一會兒。」說罷,垂頭喪氣轉身上樓。敢情她就是個老媽子,專門為他做夜宵的那種。她找出一包泡麵正要拆,想到他今天給自己留的一盤吃的是那樣豐盛,便又不好意思了。姜媽媽最近腌了點泡菜,她拿了幾片出來,切碎了,做了個泡菜蛋炒飯。
寧珩出去后,門虛掩著。姜百萬脫了外衣外褲,昏昏沉沉地躺下,剛才抹過萬能膏的位置清涼得很,緩解了腮腺炎帶來的酸脹痛感。她聽見外面傳來鍾嘉卉的聲音,好像是在說新一批岐黃仲景丸原料採購的問題。她又爬起來,趴在門邊偷偷往外看。寧珩給了鍾嘉卉幾個供應商的電話,並讓她訂兩張往返C市的機票。
「我個人很欣賞他作畫的風格,想物色一幅作品送給董事長當生日禮物。但是他的知名度不高,畫風亦不討喜,這類畫家要不埋沒一世,要不紅透半邊天。我覺得讓藝術家的價值被社會肯定,也是對藝術的一種尊重。」寧珩根本連姜維的畫都沒見過,如今信口開河倒也說得頭頭是道。
「四到十五歲的青少年得腮腺炎的概率比較大。」江醉墨笑完了,一本正經地說,「你這種年紀的,很少。」
苦艾,苦愛——姜百萬對庄寄嘯,正應了阿傑那晚的嘆息。只是不知道,最近結交了女朋友的他,怎麼就又喝起了苦艾,又想起了她。
司機在姜百萬奪回杯子轉身上樓后很久都不敢發動車子,因為他從後視鏡里看到,寧珩一直望著樓道口的方向。
淑圓明顯不同意江春的話,「岐黃仲景丸是御通獨家生產的,不知道多少對手覬覦它的配方,寧總怎麼可能隨便託付給鍾助理?我猜呀,他讓她去採購的大多就是印在藥盒上的什麼牛黃、蛇膽、三七之類,真正的『核心』原料和產地,他才不會泄露呢。」
「寧、寧總……這……」司機很是為難,剎車不知該不該踩下去。
簡單粗暴。
「當然不能,配比程序在我們御通手裡,就算公布配方,他們也做不出藥效一致的東西,甚至還會適得其反。我相信,岐黃仲景丸做好了是良藥,做壞了可能會是毒藥。這一點,大家都明白。」鍾嘉卉順著寧珩說,在她的概念中,但凡他說的,就一定是對的。
帶著口罩想掩人耳目的姜百萬停下,回頭巴巴地看著他。
苦艾。
掛了電話后,他轉身,「吵醒你了?」
姜百萬嚇了一跳,慌亂地看向一邊。
鍾嘉卉說:「顏霖最近沒什麼動向,並沒有像您預料得那樣一夜暴富、揮金如土,也沒有再參加賭博活動。」
寧珩何等謹慎,輕輕一嗅,「苦艾?」
「隨便你。穿不|穿我的衣服,你都是我的女人。」寧珩把衣服給她,略帶侵略和挑釁地說。
女人這輩子總是不斷燃起減肥的念頭,又在哪怕是一碗蝦籽餃面的夜宵面前決定明天再減。所以,寧珩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饒有興趣地打量她,像她以前鑒賞那件雍正款藍釉瓶一樣。
母親探望兒子天經地義,誰敢攔著太后鑾駕?
「為什麼周末只有兩天?眼睛一閉一睜就『呼』一下過去了!」一樂幾乎是半躺著靠在寧一儉身上,前面的司機聽了她的話忍不住一笑。寧一儉則百無聊賴地看著路兩旁的油菜花田,一個勁兒犯困。車禍后,寧殊貴就不再讓他開車,甚至連新買的車都不是以前的品牌和型號。他這樣性格的人,不得不坐著一輛老氣橫秋的柏秋納弗洛版輝騰來往于各處,雖不比以前的車差,但還是被他一幫朋友笑死。
「會傳染嗎?」寧珩問。
「你們在說什麼這麼熱鬧?」鍾嘉卉從她們身後繞過來,隨口一問。
「如果我們之中非得有個人接替爺爺,你比二叔合適。」說罷,寧一儉看著寧珩,眼神很是複雜,「你別再問,也別再查了。淼淼都走了好幾個月了,如果這其中真有什麼貓膩,還跟岐黃仲景丸有關,外面能一點風聲都沒有?一次單純的意外而已,你一直鑽牛角尖地查下去對你自己沒有好處!罷了罷了,你就當我撞傻了!我要自己走回去!」他拍拍司機的座位頭枕,「停車!」
「我餓了。」
寧珩抬眼,唇角上揚的弧度那樣意味深長。
「跟岐黃仲景丸沒有關係。」
她呆住了——他說得竟十分有道理。
同時,每次想起苦艾,他也會想起「同甘共苦」過的姜百萬。
霸道廠長:地下停車場出口等我。
「不會吧小叔,還有你追不到的人啊?」一樂在一旁聽得瞪大眼,「我們班女同學都喜歡死你了,每次你到學校接我,她們借口跟我一起下樓,就是為了偷看你一眼。她們還說,看到你,下次考試就考得特別好。小叔,要不……我們期中考前你到我們班門口站著?」
「爺爺才不老呢。」一樂看向她老爸,「您是讓著我爸。」
「奶奶你真是冤枉你親孫子了,上回他們喝茅台,可沒我的份!」寧一儉大嘆,誰叫他身體剛恢復,啥好玩好喝的都不讓他沾,還被逼著跟爺爺奶奶住一起,晚上十點必須躺床上。
姜百萬以為他要帶自己上醫院,就乖乖坐了上去。誰知他把車開進了地下車庫,一邊拉著她下車,一邊給鍾嘉卉打電話。「部門會議再推遲兩個小時。」電梯里,他還拉著她的手不放,十指交握著,不知是不是發燒的緣故,姜百萬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紅,連同著手心一起在發燙。她聽見他又給另外一個人打了電話,對方似乎是個醫生。
「再這樣看我,我就親你了。」
「永遠不可能。」提起她,寧珩語氣冰冷。
「收工了。」鍾嘉卉無心計較,指了一下不遠處,「公司派車送你們回家,大家辛苦了。」
顏叔叔曾經提過,岐黃仲景丸的製作藥方不僅僅在於原料,還有配比,姜百萬腦子現在混沌一片,可還是想通一件事,原料之事瞞不過有心人,寧氏所謂的核心機密,原來是控制生產電腦的程序。姜百萬對配比程序不感興趣,她只想拿原料清單給顏叔叔看。
「小叔才不是老男人呢,是……」一樂斟酌了一下用詞,靈光一現,拍手說:「是——男神!」
江醉墨轉身建議道,「如果你捨得,岐黃仲景丸加蒲公英、馬齒莧搗碎了給她外敷幾次,好得更快。」
而寧珩和-圖-書想的是——連一次性筷子都不留一雙,是要我用手抓嗎?
這時,姜百萬望著自己屏幕上的一行字,有點錯愕。
「那是汗!」姜百萬高聲強調,剛剛升起一絲曖昧的暖意就被他一句話打飛。
「寧總。」秘書敲門進來,「江醫生來了。」
工作狀態的寧珩行事果決,充滿運籌帷幄的魅力,「採購清單和基準價格我現在發給你,讓他們按時按量發貨。去年受天氣影響,一些中藥收成不如往年,他們在收購價上一定會要求比往年提升至少百分之六甚至八。藥材質量上他們能不能保證和往年一樣?如果能,提價沒有問題。」
寧珩在達通時看過公司的帳,前一兩年並不太好,後期倒可以看出一儉的用心。集團是一塊大肥肉,寧馳去世后,寧殊貴退休時寧尉和他誰能坐上主位一事在內部議論紛紛,寧尉的優勢是已執掌御通鋼鐵多年,他的優勢僅僅是年輕。在寧珩看來,寧尉接替父親一事是板上釘釘,將來寧一儉是接替御通鋼鐵還是製藥,卻是個大問題。
「您……哪裡不舒服嗎?」鍾嘉卉有點擔憂地問。
「好,你忙吧,有空請你喝咖啡。」
淑圓解釋道:「現在大家公認御通是配方的持有者,這幾年不知道多少人號稱自己有配方了,可咱們御通說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因為其實誰都不曉得配方到底是什麼,所以只能御通說了算。」
姜百萬鄙視地狠狠瞪他,卻見他又折了回來,似笑非笑地看她。敢情又是在逗她!
姜百萬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走了很遠,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寧珩停好了車,幾步趕了上來。她無奈地拿掉口罩,艱難地告訴他:「要諷刺打擊等我看病回來再說,我在發燒,你積點德好吧。」
寧珩退出OA,再次望向緊閉的休息間門。
鍾嘉卉點點頭,在門口和江醉墨擦肩而過,她愣了一下,認出他來——這是地產行業領袖人物江韜和李緣珍的兒子,聽說他沒有選擇子承父業,寧珩多次表現出對此人的讚賞。
「反正,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賈萊思親昵地摟住她,「我們一樂真會說話,待會兒看住你爸爸,不要讓他跟你爺爺一個勁兒喝酒。上次咱們家庭小聚,他們幾個男的不知節制,喝得七倒八歪,胡言亂語。寧尉也就算了,你小叔還有你哥將來還要討老婆生孩子的,喝壞了就不得了。」
鍾嘉卉一一記下,「其他原料的價格升幅只是小事,我所擔憂的是,輿論一直質疑我們所用的原料來源何處,真的不能公布產地嗎?」
他抬了抬手,與她手裡的空杯輕輕一碰,「很榮幸。」說著,一口喝盡。辛辣入喉,苦艾原酒燒灼著往下流去,他閉了閉眼,半天沒有說話。
「你一直在調查她?」寧一儉很吃驚,沉默了一陣子,才說:「但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告訴你,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顏霖和我爸曾經做過一次不成功的交易。我本來蠻喜歡她,可打聽出這個事之後,立刻對她敬而遠之。我清楚岐黃仲景丸對咱們意味著什麼,我看上她是個巧合,絕不會讓這個巧合變成『無間道』。」
寧珩打斷他的話,逼問道:「你沒有失憶。車禍是怎麼回事?」
姜百萬已經一仰而盡,見他似要推脫,忽然有點不爽,「怎麼,你願意跟別人喝,不願意跟我喝?是不是嫌我沒穿晚禮服、沒拿小皮包,沒資格跟你乾杯?」
姜百萬裝耳聾,卻紅著臉跑進浴室。
小星笑得奸詐,「小裴的賓利就在前面,你們懂的。」
寧珩一怔,站起身來,又坐下沉默不語。
姜百萬之後雖也因為想念庄寄嘯,在別的地方點過苦艾,可別處的苦艾加了大量的冰,甚至是蜂蜜,原酒很少,再喝不出那晚的辛辣感。她有次頭腦發熱,在網上買了一瓶放在冰箱,卻一直沒有喝。
一點都不好笑,有本事你自己買一輛來裝啊。
寧珩微訝。
寧珩不以為意,翻看幾份文件之後才回答,「我告訴他們供應商是誰,他們就能做出岐黃仲景丸?」
心跳如飛的同時,她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為什麼可以對庄寄嘯約見面的簡訊一笑而過。日久生情所以移情別戀?她怕了,慌亂地退開,防備地望著他。
「你猜?」
可惜心慌意亂的姜百萬沒有聽出他這話的意思。
「旁邊這輛車好像是寧總的。一直跟著我們。」江春眼尖,終於發現了,「他家不是在反方向嗎?」
有些人,你即使知道他絕對不會和你攜手走下半生,還是忍不住對他關懷備至。姜百萬想,自己現在能做的僅僅如此了,再多說多做就是雷池,她恪守著「局外人」的準則,絕不插足逾越。
「我回公司上班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你『執掌大權』的時候對某個女下屬特別不一般,我正好奇是誰呢,一打聽,果不其然是小姜。」寧一儉一臉瞭然,手肘搭在寧珩肩頭,「聽說你把她弄御通去了?呵,抓得真緊啊,放達通怕我吃了她?」
「為何不捨得?」寧珩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姜百萬。
裴景筱很尷尬地笑了笑,夏奈爾經典色號的唇膏襯得她的皮膚雪白嬌嫩,但仍無法讓現在的寧珩多看她一眼。她不禁想起過去那個站在雪地里一直等她出來的「窮小子」Gustave——當時她不明白,自己和Gustave物質條件的差距如此之大,他為何敢那樣堅決而勇敢地追求自己,她承認他看起來很帥,即使很廉價的衣服都能穿出阿瑪尼的水準,可如果真的答應他的追求,自己不知道會被多少朋友笑話,會被多少追求者非議不已,她不會給這樣的留學生少奮鬥二十年的機會。而她回國后,聽母親提起御通集團寧董事長的小兒子寧珩、又看了他在財經雜誌專訪時拍攝的照片后才頓悟——Gustave有著遠遠優於她的家世,他對她的追求絕對不會是高攀。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如果是我,以前苦追不得的女人現在心甘情願想嫁給我,何不欣然接受?放開來玩一陣之後再決定是繼續讓她當寧太太呢,還是冷酷拋棄,讓她也嘗嘗被人冷漠對待的滋味。」寧一儉笑得紈絝又沒心沒肺,「說實話,上回你喝多了告訴我裴景筱跟你在挪威的一段『淵源』的時候,我挺理解她。要知道,當時你在她眼裡就是個窮吊絲,你若是裴家千金,也不可能接受窮www.hetubook.com.com鬼的追求示愛。呵呵,她即使喜歡你,也不得不考慮把窮小子帶回裴家會不會被一起趕出去。就好比……你若想讓小姜成為寧太太,也得考慮她的家庭條件是否能過爺爺的法眼。不過,裴景筱當初連掙扎都沒掙扎,直接拒絕你,說明根本對你沒意思。」
姜百萬腦子有點糊,「這……這是——岐黃仲景丸?」
「我知道。」寧珩眼中閃現捉弄人得逞后的得意。
「把價格炒上去。」寧珩輕描淡寫一句,幾乎改變了姜維以後的人生,不過這是后話。
跟顏淼淼說的時候,她差點沒笑死,說姜百萬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居然只摸了人家的耳朵。
「姜百萬。」他降下車窗。
「你不該洗澡。」他壓低聲音說,話音剛落就吻住了她的唇。
「算了吧你!」他媽媽王希宛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下兒子的後腦勺。
姜百萬覺得好笑,他身邊的女朋友一個接一個,沒有一個是她。顏淼淼曾經告訴她,但凡他對她有一點點意思,就算只是玩玩,也會讓她當一次他女朋友。可能在庄寄嘯看來,他們倆是最最單純的友誼。
聲音很低,很柔。
「我先出去了。」寧珩說著就往外走。
兩人一起走進裕豪酒店國際廳時看見奶奶賈萊思,寧馳遺孀、寧一儉的母親王希宛,一樂的母親史夢、小叔寧珩都已經到了。聽說寧殊貴和寧尉剛打完高爾夫,現在也快到了。
覆蓋半面牆的落地窗外,玫瑰色的夕陽浮在一片薄薄的霧靄中,給幾片厚雲鑲上橘色的金邊,即將歸巢的鳥在薄雲間盤旋著,漸漸幻變成一個個小小的黑點。天地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住每個渴望自由的靈魂。有人也向御通製藥撒開一張網,寧珩要在逮住始作俑者之餘,撒開自己的網,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只需攤開手掌,等待放飛的小鳥疲倦地落在他的手心。
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前廳門口,從電梯里出來的裴景筱把貂絨大衣披上,對姜百萬幾個微笑著點點頭,坐進了賓利後座。小星看直了眼,說:「那輛車得400多萬呢……哈哈,你們知道賓利車標的含義嗎——一個圈,裡頭一個B,這就是所謂的帶你裝B帶你飛!」
司機舒了一口氣,直到把寧珩送回家,都沒見他去動一下那個飯盒,心裏不禁感嘆——寧總說餓了只是個借口,這麼酸爽的夜宵一路捧著回來,一口都捨不得吃,是有多喜歡那個姑娘喲。
寧珩這次才露出點輕鬆的微笑,寵溺地捏了捏一樂的臉。
「都到了?哈哈。」寧殊貴和寧尉從門口進來,一邊活動活動胳膊,一邊說,「今天天氣好,我們打得很盡興。毫無懸念,我又輸了。唉!不得不服老啊!」
寧珩掀開被子摸了一下床單,一朵輕輕的笑雲掠過他的唇角,眼中盪出促狹的漣漪,「多大的人了,還尿床……」
送下去之前,姜百萬倒了兩小杯苦艾,自己這杯加了好多蜂蜜水,他那杯是原酒。把飯盒交給他后,她又把杯子塞進他人家手裡,「寧總,為今天的接待和酒會圓滿成功,干!!」
「是她老爸的,有時下班也會來接她,我看見過。」淑圓擠了擠眼睛,「豪門千金,咱就別瞎比了。放眼公司,也真的只有寧總跟她門當戶對。」
「晚上我恐怕沒空。」寧珩看了一眼腕表,「我約了人。」
姜百萬認了出來,心緒出現了一絲波動,「你在『空瓶』?」
「沒有人逼你。家族經營就跟封建帝制一樣,三代而衰,御通應該緊跟時代走職業經理人這條路,強迫任何子孫接替御通都是不明智的,除非他的確很有才華和能力。」
為了治好病,姜百萬暫且忍了,另一個原因是她一張嘴說話,腮幫連著下半張臉都會疼。
「她跟顏霖其實關係並不好,你知道嗎?她不是顏霖的親生女兒。顏霖……哼,怎麼說呢,就是『喜當爹』。他好賭,欠了不少錢,腿差點沒被打斷,根本顧不上家。債主經常來要債,一來二去的,她媽媽反而跟債主好上了,唉。他倒好,也不離婚,淼淼出生后拿了個驗血報告去找債主賴賬,還真被他賴掉了。不但賴掉了,債主反而時不時給他點錢,讓他照顧好淼淼。」
這是變相在說她壯碩好嗎?姜百萬一聽泄了氣,電視劇里的女主角穿男主角襯衫時都是空蕩蕩的,像套了件白大褂在身上似的,她怎麼穿著比他還合身?「好吧,我從明天開始減肥!」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鈴聲吵醒,睜眼就看見寧珩背對著她正在接電話。他的黑色西裝外套搭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小碗,隱隱有些藥味。床邊有一把摺疊椅子,難道他剛才坐在那裡看她的睡相?
「不能推掉嗎?」賈萊思有點失望,「裴太太剛從義大利回來,還給你帶了禮物。」
「兩顆。」
在姜百萬看來,江醉墨應該對胡細細蠻有意思,否則不會毫不避諱在男性朋友面前提她的名字。她掙扎著起身,接過江醉墨遞來的體溫計。寧珩站在一邊,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望著她,她量體溫的時候,他幸災樂禍地把「仙人球事件」當笑話說給江醉墨聽,看起來不苟言笑的江醫生都忍不住笑了。
那天他們在「空瓶」玩到半夜兩點才各自回家,臨走前苦艾都沒喝完,阿傑就逼著庄寄嘯幫姜百萬喝光。他一咬牙,把剩下的半杯喝了,簡直痛不欲生。之後庄寄嘯每次說起苦艾,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話雖這麼說,寧珩還是送她們到電梯口,折回來打開休息間的門,姜百萬一臉驚恐地坐在床上,身上穿著他的襯衣和她自己的黑色秋褲,光著腳,吹風機還放在一旁。寧珩環視一圈,被子掀開半邊,床單微微凌亂,浴室的水還未拖乾淨,是個正常人都會懷疑他們下午做了什麼好事。
寧尉不禁笑了,「你以後最好煙酒不沾,少惹事!御通可就指著你了,多跟你小叔學點好的,過幾年把你那個什麼典當公司關了,到我那邊熟悉熟悉。或者……寧珩那邊不是要設立一個中藥飲片公司?去練練手也可以。」
藥性席捲而來,她滿身大汗,眼睛睜都睜不開。最後確認一遍U盤已經放進包包的隔層里,她倒在枕頭上睡死過去,期間陸陸續續做了許多夢,夢裡的自己時而飄在酒會上空,時而被吐火的大魔王追趕,一雙手牢牢拉著自己,飛過山川,潛
和*圖*書入河流。
「寧總不一定會喜歡她。」江春說,「要我說,鍾助理勝算還大些。這幾次岐黃仲景丸原料採購,寧總如果沒時間親自督辦,都是吩咐她去做的。岐黃仲景丸是御通的半壁江山,向來只有寧氏自己人才能接觸核心機密,外人沾都不能沾一下的。鍾助理如果跟寧總成了,也算是寧氏一員,所以被她知道也沒關係——你們說,寧總是不是這麼想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寧一儉有些不耐煩了,語速變得很快,「我至始至終沒有看過藥方,我對御通製藥也好,鋼鐵也好,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就是個混蛋,我就想混吃等死一輩子,什麼集團董事長,什麼未來重任,我擔不起,誰都別逼我!」
「你告訴我,顏霖的藥方是真是假?那本什麼古書是否真的存在?」
他越來越愛逗她,她越來越容易上當。這是周瑜打黃蓋的願打願挨還是夫唱婦隨的心有靈犀?姜百萬甩開頭,一眼看見了碗里一團深色的糊糊,她好奇地指著問:「這是接下來要吃的葯還是……塗在臉上的?」
「是他自己提出要散步回家的,我逼他了?」寧珩望著窗外風景,說得毫不留情。說罷,他捏了捏眉心,紅酒後勁大,現在方才覺得一絲頭暈,寧殊貴什麼都好,就是一喝起酒來不知節制,順帶著他們幾個陪著喝。他給鍾嘉卉打了個電話。「我明早不去公司,部門主管例會移到下午兩點半。」
姜百萬搖搖頭,指著寧珩艱難地說:「我對這個人過敏。」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記得寧珩剛剛傳了一份原料清單給鍾嘉卉,姜百萬的心跳得很快,找出自己的U盤就跑過去,打開文件傳送一欄,清單真的在「已發送」文件夾里。她的心快要爆炸,發抖著把U盤插|進介面,時刻留意門外的響動。要知道,這麼做太冒險,如果寧珩或者鍾嘉卉中途進辦公室拿什麼東西,她恐怕會被扭送派出所。
姜百萬吹乾頭髮,指著小碗,「對了,沒用完可以打包嗎?喂!你!!」話沒說完,寧珩如同餓虎撲食一樣直接把她壓在了床上,雙手按著她的手腕,居高臨下俯看她,眼中的侵略意味如同燎原之火,包裹她全身。
今天上午本要布置例會現場,聽說會議又移到了下午,她就利用上午時間上網狂查快速治好腮腺炎的偏方,有人說仙人球搗碎了敷上去很有效果,她就把罪惡之手伸到了那棵伴隨自己一年多的仙人球上。
寧珩上下打量她一遍,伸手抹了一下她腮幫子上沒怎麼洗乾淨的仙人球汁液,「這是什麼?」
不知為何,她已經擺脫了呼之則來的跪舔行徑,「我們公司酒會,走不開。恭喜單身,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這種一會兒摟著別人喝酒跳舞一會兒又要載你回家的男人,理他幹嘛。姜百萬心念已定,假裝沒看見,跟著她們幾個上了公司派來的小巴。
寧珩不答,轉了話題,「你穿我的衣服挺合身的。」
「你喝多了吧。」——姜百萬恢復冷靜后,回了一條消息給他。這麼多年,她也習慣了,每當庄寄嘯和女朋友鬧了小矛盾或者分手,就會回來找她,或者傾訴,或者抱怨,或者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彷彿她真的是一個備胎,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出來應急。
姜百萬低頭裝鴕鳥。
車子漸漸遠去,寧一儉魂不守舍地走了一陣,忽然頹然靠在電線杆上——寧珩啊寧珩,你是有多狠,我一時生氣下車,你居然真的撇下我。從這裏到爺爺家,至少十五公里好么!!靠,這裏到底什麼鬼地方,的士都沒有一輛!
「你以為我是為了窺探你和顏淼淼的隱私而執意查到底?顏霖此人很有問題,顏淼淼並非他親女兒這件事證實了我的猜想——有人在下一盤棋,棋子很多,都在暗處,顏霖是唯一暴露了的棋,不挖下去怎麼行?」寧珩不為所動,偏頭看向別處,冷漠地說,「你不是要走回家嗎,還不滾?」
司機慢慢停了車,寧一儉開車門前很糾結地看了一眼寧珩,低聲說:「我……我一直把你當親哥,我不想騙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對不起淼淼,你不要再查了……算我求你。」
寧珩打開辦公室待客區後面的小門,裡頭和姜百萬想象得一樣,真的是個休息間,三十多平米,有點像酒店的商務單人房,電視、電腦、書桌一應俱全,還有獨立的衛浴,乾淨又整潔,充滿一種低調的奢華感。她進來后四周環視了一圈,暫時忘記了腮幫的疼痛和發燒所帶來的渾身無力。
以前寧珩和江韜的兒子江醉墨僅有幾面之緣,酒會上二人多聊了幾句,十分投緣。寧珩雖接手家族生意,卻沒有二世祖的不可一世,江醉墨為人清冷,不喜過多交際,卻和他結交成友。
這可能就是顏叔叔即便有藥方,也難得到認可的真實原因。他只有把藥方賣給御通,才能證明自己藥方的正確性。失蹤的藥方,真的在寧氏手裡嗎?姜百萬犯了難,進了御通才知道,拿到藥方是多麼不容易,寧珩連研發部都不讓她進入,更別說把藥方告訴她。
「啊,那就沒辦法了。」賈萊思聳聳肩,安慰性地拍了拍裴景筱的手背,「寧珩是個工作狂,晚上不是在加班就是約了生意夥伴談合作或者應酬。」
這話讓姜百萬心裏忽然升起一絲疑惑,隨即問:「既然岐黃仲景丸的配方來自民間傳說和古籍,萬一有人從古籍中找到配方,賣給其他企業怎麼辦?」
「唉,不至於,我是輕易不再敢談戀愛了。」寧一儉聳聳肩,「第一,得合我口味,第二,得照顧我爸和爺爺的面子。怎麼樣,和裴景筱相處得如何,什麼時候寧裴聯姻?」
「我這裏別的沒有,就是不缺葯。」土豪寧珩端起小碗,作勢要給她塗在患處。
聽了這話,寧一儉臉色一變,訕訕道:「我公司挺好的,以後不比御通差。」
司機愣了一下,但還是照辦。
「苦艾,苦愛。哈哈哈。」阿傑苦笑道,搖了搖頭。聽庄寄嘯說,阿傑那時剛失戀。
寧珩不悅地瞥了一眼裴景筱,引著賈萊思坐下,親自倒水。原來,他母親今晚約了裴太太打麻將,順便來接裴景筱和他一起吃個便飯。賈萊思是個早年留洋過的新女性,思想開明,從未對寧珩表達過想選誰當小兒媳婦的想法,但可能是受到寧殊貴的慫恿,也不得不多跟裴家來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