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現實是最無解的謊言
「北江！」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的一個機會。
南枳得到消息的時候，南林已經在重症監護室了，家人的意思是問她能不能請假回來看看南林。
有一次，南枳做完兼職后回家暈倒在家裡，正好被來南枳家中找她的北江看到。他送南枳去了醫院才發現，她因為長時間沒有按時吃飯和睡眠不足，已經貧血了。
北江說，不管她做什麼決定他都支持她。
果不其然，北嘉行說：「我上次在西郊的城中村那邊看到了北江和他女朋友了。我認得那人——」
母子倆講到最後音量越來越大，險些吵起來。北禾趕緊來勸架，把北江推進房間，讓他少說點話。
他的速度太快了，坐在旁邊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到了北嘉行前面。等他們回過神，北江已經打了對方一拳。
北江寒假回家時，付素清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都說父母和子女沒有隔夜仇，事已至此，他們再生氣也改變不了這件事的結局。
他說：「我們會是一家人的。一家人的錢怎麼花都行，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外人的錢給還了。」
南枳直接找到了北江打工的地方。
北江在醫院陪南枳坐了一個晚上，陪她聊天，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南枳也很給面子地朝他笑了笑，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和北江提到「錢」的事情，也沒在北江跟前掉一滴眼淚。
「北江，我之前也動搖過自己的想法。在聽南枳說完她的看法以後，我也動搖過，我也想將你們這一段感情往好了想，但我發現後面錯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他覺得他再努努力，姐姐就可以輕鬆一點了。
北江知道他讓媽媽在親戚面前丟面子了，他在沒有跟家人商量的情況下就擅自做了決定。
南林想拿放在電視機柜上的東西，但距離有點遠他拿不到，他想他輪椅往前移一些，但輪子卡住了桌子的一角，他在用力將輪子從桌角移出來時不小心撞翻了桌上正燒著的開水。
就這麼過了一年，北江大三下學期的時候，學校又給了他一次去國外學習的機會。北江是班長，平時在老師面前勤快又討喜，學校里宣傳工作他也幫了不少忙。所以這次出國，輔導員跟他強調了一下這件事，說可以把他的名字報上去。按他在學校里的表現，一般都能過。
北江緩緩抬手將南枳攏到懷中：「姐姐。」
半晌，北禾緩緩嘆了一口氣：「可是北江，這件事你要我怎麼說？南枳是我朋友，你是我的弟弟，你讓我怎麼選擇？」
北江在家待了三天，實在忍受不了付素清，選擇提前回學校。後面付素清沒來學校找他，也沒給他發信息講這件事。
掛了電話之後，他走出工作間。旁邊路過的客人拉了北江一下：「服務員，給我們這桌拿個開瓶器唄。」
那時候北江的父母雖然沒說什麼為難她的話，但南枳也知道，他們依然不會滿意。而一段沒有父母支持的感情維持下去是很難的。
北嘉行慢慢彎起唇角朝他們一笑：「怎麼了？」
下一秒，付素清吼了一聲：「北江！」
付素清望向北禾，囁著唇：「我記得南枳是你高中同學是吧？」
北江感覺喉嚨有些緊，他低下頭，電話那頭是付素清難掩的激動聲，另一隻耳朵是店裡客人的嬉笑聲。
北禾沒說話。
北江一愣：「媽？我的事情扯南枳幹什麼？」
十多天的救護后，南林脫離了生命危險，只等後面情況好轉進行植皮手術。
北江笑了下：「稍等。」
他想將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因為這些事情本就是他一個人自作主張的決定。就連南枳都不知道他做了這些，為什麼要南枳替他承擔這些事情的壓力？
末了，她輕輕抱住北江：「別哭了。」
「北江！」北禾一把拉住北江的手腕，「跑什麼啊你，這大過年的你要跑到哪裡去？」
北江沒等到南林出院的那一天，在南林的情況穩定下來后就被南枳催著回去上課。
她想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決定退學。家裡人雖然不同意，但面對現實，他們卻只能選擇沉默。南枳的爸爸一言不發地坐在重症監護室門口，蒼老的臉上滿是風霜。
北江已經坐不住了，他掙開北禾按著他的手，幾步衝到北嘉行跟前，抓起他的領子對著他的臉打下一拳：「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沒有我和你爸爸哪裡有你現在的好日子？你談戀愛花的還是我和你爸爸的錢，你說我能不能管？」
「北江，這件事——」
客廳里的喧鬧因為這個巴掌聲停了下來，北振林高高舉起的手停在半空，指向北江：「誰教你這麼沒規矩的，我們從小到大就是這麼教你的嗎？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
那一頓年夜飯表面上吃得團圓美滿，但眾人各自的心裏想的是什麼，又有誰知道呢？
北江本想安安靜靜地縮在角落當透明人，不想參与大人的話題，也不想參与他們的鬥爭。剛剛被提到也不是他樂意的，但他知道事情已經過去，就算說再多也無所謂。
他嗤笑一和-圖-書聲：「他犯賤，我不打他我打誰？」
北江心裏一咯噔，隱隱感覺他下一句話不會是什麼好話。
北江被打得偏過頭去，等北振林說完這句話，他緩緩正過視線，嘴裏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這件事又得被你們說三道四了吧？」北江打斷她。
「為了愛情放棄自己的前程這種事最蠢了。你以為自己犧牲得多偉大，卻不知道這一件事會成為壓在南枳心裏的石頭，成為控制她的枷鎖，也會成為你們後面感情的矛盾點。自以為是的好，沒有任何意義。」
南枳知道北江賺錢是為了她，但她不想這樣。
後來北江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情，他才發覺除去像家人，他們的感情本身就是有問題的。或許是因為年齡，一直都是他在依靠南枳，而南枳從未依靠過他。就好像，所有感情的苦與痛，都只有南枳一個人在承擔。
南枳跟北江說了她的打算，她準備在臨安找一份正式工作。她就待在這裏，也不準備出去了，她想留在家裡照顧南林和媽媽。
那一晚上北江家裡的爭執聲就沒有停過。
良久，他嘆了口氣，說：「對不起枳枳，是我們拖累你了。」
好在南枳的爸爸趕回來得及時，很快就將南林送去了醫院。在急診室搶救了五六個小時后就轉到重症監護室。
之後不知道付素清從哪裡打聽到的，說北江不出國就是因為他交了個女朋友。不過付素清不知道是誰，只知道比北江大。當付素清和北振林打電話來問北江這件事的時候，儘管北江一直反駁，但他們還是覺得是他女朋友耽誤了他。
奶奶也很生氣，站起來打了北江一巴掌：「你怎麼能當著我們的面這麼打你弟弟？」
南枳拿到錢時還有些疑慮，她知道大家都剛工作，不可能一下子有這麼多錢可以借給她。好在同學編了個過得去的理由，南枳雖然覺得其中有些怪異，但她沒辦法多想，她確實需要這筆錢。即便心裏還有些存疑，她還是收下了。
按北江執拗的性子，北禾知道他敢說這話就代表他敢做這件事。
「北嘉行！」
或許是身前的陰影太過於明顯，南枳意識到有人來了，她一抬頭，兩人的視線就這麼一上一下對上。
北嘉行笑著道：「可是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我就是說你女朋友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好像叫南枳？」
北江的話說到後面，眼圈已經泛起了紅。或許是因為激動，語氣到最後也越來越急促。
他們都知道，現在這個情況，家裡根本沒法讓南枳繼續讀書。家裡還有媽媽需要照顧，也需要錢用來給南林做後續治療，南枳得回來賺錢補貼家裡。
「你這死小孩！」
她心疼地抱住北嘉行，嗚咽地看著北江：「你這死小孩沒人教是吧？當著我們的面打人？大哥你們還管不管自己的小孩了，不能仗著嘉行乖就這麼欺負我們嘉行啊，你管不管了？」
但她在聽到北江發來的語音時，她也想為他再堅持一下。
北江低著頭，還是沒有說話。
北江心有疑慮，以為她去找南枳了，心一慌趕緊聯繫南枳，旁敲側擊地詢問這件事。
「除了這個，你們之間還有很多矛盾，都擺明了你們不合適。你們正處在感情的最高點，察覺不到這些很正常。但所有感情到最後都要對現實低頭，不管你承不承認，現實的殘酷會打破你對感情美好的幻想。你們之間不只有家庭上的差距，更存在著認知上的矛盾。你沒發現嗎？你和南枳不僅有代溝，甚至不是一個階段的人，你不能成為她的依靠，也不能設身處地地替她想事情。所以當初我反對你們走到一起。」
生怕父子過年時吵起來，北禾趕緊上前拉住北江，讓他少說點。北江也知道這樣不好，強壓下怒火坐了回去。
但南枳回來見到南林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南枳氣得身體發抖，胸口喘氣的幅度很大。她問：「我讓你別打工，好好讀書，你就是這麼聽我的話的是嗎？你干這個多久了？」
客廳里的人都被北江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一愣，嬸嬸更是張著嘴，一臉震驚地盯著北江。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北江知道她肯定是被他氣到了。想想也是，這就好比給了人希望又將它親手摺斷。
北江看到南枳，眼底閃過震驚：「姐姐。」
飯後一群人又聚在一起，坐在客廳看春晚。
南枳安慰他：「不要想這些了，錢都是可以賺的。你沒事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想這麼多了。你沒事是不幸中的萬幸，你要保持愉悅的心情，姐姐還等你快快好起來呢。」
北江不願意聽這些，被付素清這麼一激，剛剛北禾說的話全被他拋之腦後，他語氣開始變得急躁：「媽你能不能別摻和我感情的事情了？我已經成年了，我想和誰在一起為什麼要看你們的眼色？」
她現在比以前更拮据，除去日常開銷，工資基本上都得存起來還債。除了正式工作，南枳還找了兼職。
北禾緩緩抬起手，繼續說：「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南和_圖_書枳的錯。是你們這段關係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有些差距很難跨越。」
北江很累，他想解釋，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北江張了張嘴，話卻堵在喉嚨說不上來。
北江第一次拒絕了交換生資格后，北江的父母就已經來找過她了。兩人話里的意思很明確，他們不同意北江和南枳在一起。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她的家庭。
他們也只是想自己的兩個孩子過得好。
付素清和北振林也來A大找了北江一次，因為這件事，最後三人鬧得不歡而散。那一整個學期付素清都在氣頭上，一直沒搭理過北江，除了按時給生活費，再也沒和他說過其他話。
北江被吵得頭疼，可他不想浪費時間在學習上了。他沒有遠大的理想，寧願做一隻目光短淺的鴕鳥，只想拿個本科畢業證，回去找一個工作，然後跟南枳一起努力工作，等一切穩定了就結婚。
南枳一言不發，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帶著他離開這個地方。
北江回臨安去南枳家裡找她時，他看到了南枳用筆記本羅列的債務條子，借了多少錢、跟誰借的她都記得十分清楚。
當初北江盯著她每天按時吃飯養回來的胃，現在只怕是更差了。
南枳卻沒有怪罪的意思：「這家本來就有我的一份。」
北禾被懟得啞口無言，她罵了一句就把電話掛掉了。
他閉上眼，緩緩說：「媽，如果是出國那件事的話，什麼都不用準備了。我已經拒絕了，我不會出國的。」
見北江這麼打北嘉行，嬸嬸早就扯著嗓子開始罵了。
北江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眼付素清，她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了，但還是硬扯著笑說：「是，不過這機會對北江來說也不是很難得，現在時機不好，等以後有機會還可以再看看。」
可對於北江來說，南枳的出身不是她的錯，他愛南枳就應該跟她一起去克服這件事。
南枳只能在旁邊一次又一次撫摸他尚且完好的手心，安撫他的情緒。
南枳就是這時候來的，她扒開人群走到北江身邊。
北江張了張口，安慰的話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對視良久，他慢慢蹲下身子，抬起手輕輕地抓住南枳垂在膝上的手。
一回到家，她就跟北江說明了自己的態度：「北江，我和你爸爸不會同意你跟南枳在一起的。你們早點分手吧，你也不要再耽誤人家女孩子了。一直糾纏下去，雙方都討不到好的。」
付素清冷笑著說：「你現在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因為南枳？大一的時候找外公他們借錢，把你自己的東西全賣了就是為了給南枳湊醫藥費。大二那年你也是因為南枳不肯去國外。整個大學期間半工半讀，我們家缺你這點錢了嗎？我把你從小養到大是為了讓你這麼辛苦的嗎？這些事情暫且不提，你現在又是要做什麼？又要為了兒女情長自毀前程嗎？」
但他真的不能出國。
北江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從小到大媽媽對他的教育是要對自己的另一半好，但當另一半是南枳的時候他們又這麼反對？
客廳里聊天的聲音一滯，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北江大二的時候因為在校成績優異，獲得了去國外交換學習的資格。這個消息是直接通知他本人和家長的，但北江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
北振林最後一句話說得很犀利也很現實。
「北江！」
但北江也從中知道了父母的意思，他要是靠家裡，他的感情就得聽從家裡人的。但如果他靠自己闖出一份名堂，他和誰在一起家裡人都不會阻礙他們。
那時候北江陪著南枳一塊兒進去看他，剛進到屋裡，南林的眼淚就從眼眶中涌了出來。他不停地抽泣，嘴唇顫抖著說不成一句話。
明明是南枳更難過，可偏偏最後還是南枳反過來安慰北江：「沒事的，別擔心，會好的，別擔心了。」
她唇瓣緊抿，皺著眉頭徑直往前走去。
他一抬頭，就看到嬸嬸輕飄飄地掃視了他一眼，隨後看向付素清，裝作不經意似的提起：「聽說北江放棄了去國外交換學習的機會？」
他們姐弟對彼此來說都是超越自己的存在，南林不想讓南枳再為他的情緒操心，哭著說自己一定會好好接受治療的。
北江緘口不言：「……」
北江僵在原地。
高一那年的矛盾，過了這麼些年早就被淡忘了。有其他親戚打圓場，北江他們家也不好跟長輩鬧得太僵。付素清雖然還是不喜歡這些親戚，但也選擇維持表面的和平。
她看著路過他們身邊的少年，身上穿著名牌，手裡拿著奶茶，從前北江也是像他們這樣的少年。如果北江沒有遇見她，他現在該是那個站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少年，永遠陽光熱烈，而不是向生活低頭。
北江從南枳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事情和北禾講的差不多。
因為他。
付素清當然知道A大的交換生資格不是那麼好拿的，剛剛說那話也不過是在給自己家找面子。現在毫不留情地被拆穿，她唇角的笑怎麼都扯不起來。
但南枳表現一如往常hetubook.com.com，看著也不像是被付素清找過的樣子。
付素清被問得啞口無言：「小江，爸媽說的這些事都是為了你好。就算沒有出國這件事，你跟南枳也不合適。我跟你爸爸花了多長時間、花了多少錢才讓你跟姐姐好好長大到現在？我們富養你們就是不想讓你們過多在意金錢這件事。我更不想讓你成家以後每一天都在為錢煩惱啊。」
「嘉行！」
「說一種可能，就算你和南枳走到最後了。我們家也能幫著他們家承擔這時的困境，但以後呢？她的家人永遠是她的軟肋，也是她的包袱。她的弟弟是要靠她照拂的，你跟她在一起，這些事情都會落到你的身上。這個沉重的包袱，光靠你承擔得了嗎？
儘管後來這件事過去了，但北江父母心裏已經有了芥蒂。
「娶我？拿什麼娶？」南枳自嘲地笑了下，「前程你不要，學歷你也不要。在大學的最後階段你不好好想著提升自己，而是做這些浪費時間的事情。」
北江說：「可是姐姐，我沒覺得你耽誤我了，我就想趁著年輕多努力，早點畢業回家然後娶你。」
換成以前，北江早就撂攤子不幹了，甚至可能當場和對方動起手來。但現在，北江只是安靜地站在那兒，充當客人的撒氣筒。
付素清見他態度堅決，當下就問了：「是不是又因為南枳？」
「你現在是因為有我和你媽媽，我們還可以為了你們姐弟再拼幾年。但以後呢？以後那些高昂的醫療費要誰來承擔？沒了我們，你一個人的力量又怎麼能撐起那個家呢？
他反問：「難道不是嗎？剛剛北嘉行說的那些有關南枳的事情，媽媽都聽進去了吧？你以後肯定也是跟媽媽站在一塊兒的人。我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都以家庭來評判一個人。我和南枳的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成年了，選擇誰、和誰談戀愛為什麼要看你們的眼色？我喜歡南枳，為什麼她就要成為你們的談資？」
付素清也跟著起疑：「南枳？」
電線被扯開，電熱水壺也順勢倒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南林的腿上。滾燙的熱水盡數倒在他的小腹和腿上，大面積的燙傷讓他險些休克。
他想不到北禾話里的意思，什麼叫「南枳已經意識到了」？
可能是她在意北江也只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學生，也可能是她不想讓這件事成為他倆感情中的負擔。
北江看了眼身上穿著的圍裙，突然自嘲地笑了聲。
他沒有問南枳為什麼不把這些事情告訴他，他知道就算問了，會得到一個什麼樣的回答。
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南枳，為什麼要帶著偏見待她？
「北江！」北振林的聲音隱隱帶了些怒氣。
北江的唇瓣輕輕發顫，眼睛輕輕一眨，落了一滴眼淚。
跟北江想的一樣，付素清將北嘉行的話聽了進去。
北江抿著唇一聲不吭，但緊皺的眉頭和握在一起的拳頭卻在表達他此時的情緒。
他知道父母不會妥協，但他沒想到的是南枳會這麼快來找自己。南枳肯定會知道這件事，但他沒想到這麼快。
但他的漠視沒有換來平靜，對方反而變本加厲地扯到了南枳。
南枳強扯出一絲笑：「你怎麼來了？北禾告訴你的嗎？」
最後北江跟父母鬧得不歡而散。
北江神色有些焦急，打斷北禾：「不對，你說的不對！」
「我說什麼了？讓她少管我的閑事不行？」
說到最後，他甚至拿起之前付素清教他與北禾的話來反問她。
他其實並不知道這件事正確的做法，他只知道，他不能讓南枳一個人承擔這些。他想的未來，也不是只有南枳一個人的。
她已經非常努力地在北江父母面前維持自己的尊嚴，把北江給自己的錢一分不動地還回去。她不收北江的錢，再困難也不向北江伸手，為的就是以後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們面前。
他在學校外面找個兼職，除去上課的時間，基本上都去校外的便利店工作。家裡給的生活費很大一部分他也存了下來。這些錢他都拿去給了南枳，南枳不肯收，北江就以各種理由塞在她家裡。
「北江！跟嘉行道歉！」北振林的怒氣早就上頭，剛剛北江公然頂撞長輩就已經讓他有了怒火，只是還沒發作。北江這下肆無忌憚地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人，他氣不打一處來，連著之前的怒火一起發了出來。
付素清的笑聲戛然而止，聲音從聽筒里消失。北江能依稀聽見電話那頭的呼吸聲。
但南枳那時候卻沒做什麼，她只是把這兩年北江賺的所有的錢還給了北江的父母，她說：「北江拿來的錢我一分沒用，我也從未想過讓他來承擔我的事情。叔叔阿姨，我跟北江在一起從來不是想利用他。這些錢我一分沒用都替他攢著，現在可以還給你們了。我知道你們現在很難相信我的話，但請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不想父母對這些事情產生誤解，急忙解釋：「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跟南枳在一起，在生活上幫著她一點怎麼了？從小是你們教育我跟姐姐長大以後要對別人好
hetubook.com.com。媽，我小時候你就告訴過我要對自己的另一半好，因為她也是別人的女兒。可我現在對她的好怎麼就被你拿來說事了呢？」大人們紛紛起身，北振林抓著北江的肩膀拉開他與北嘉行。場面太亂，北江的力氣也比他們大不少，北江又按著他的脖子打了兩拳，幾個人才分開他們。
北江那時候沒有意識到，但後來回想起那天的場景，他覺得北禾可能是想回答他的，但最後還是不忍在他心上再割一刀。
聽筒里的背景音隨著付素清的怒吼聲也跟著斷了。
北禾問他：「爸媽的態度你肯定知道，如果未來他們都不同意你跟南枳走到一起，你怎麼辦？是拖下去，還是放棄一方？」
滿身油污，看不到的盡頭。
所以在這個話題起來的時候，北江只稍稍皺了下眉頭，也沒有其他反應。
他從前是多愛玩的少年？多少錢花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卻想著把錢都給她。
北江震驚媽媽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事情。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隱瞞這些，就是為了不讓父母知道。
南枳拉著北江走到街口，驀然鬆開手，眼神冷冷地看著北江：「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南枳的工作似乎穩定下來了，她讓北江把兼職辭掉。北江嘴上應著，但手頭上的活兒倒還是乾著。
北江怎麼可能會去跟北嘉行道歉，他冷著一張臉，絲毫沒給自己爸爸面子：「道歉不可能，我不繼續揍他就不錯了。」
眼見氣氛變得僵硬，小叔趕緊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吧，像北江這麼好的孩子，一個交換生而已，以後還有機會的。」
「對不對，你們談了兩年了，也應該知道了。」北禾輕輕地眨了下眼，「你正是最衝動的年紀，相信世界上只要有愛就能行。可南枳她一定已經意識到了這段感情的偏差，不是有愛就可以超越一切的。」
啪——
北江呼吸一滯。
北江湊的這些錢他不敢直接拿去給南枳，他知道南枳不會要，北禾去給的話南枳那麼聰明，肯定也能猜到。所以北江聽北禾的意見，找了南枳高中時候的室友轉借給了南枳。
「你現在能堅持這個想法是因為你還沒進入社會，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打磨。北江，這些事情不僅會成為你的負擔，也會成為你們感情的一種隱患。你現在相信真愛無敵，但被社會敲打過後就知道這些真愛在現實中沒有任何用處。
南林一直在說「對不起」，他知道這一場治療肯定需要不菲的費用。家裡的債務本來就沒還上，這下又多了一大筆新債。
「她家條件好像不太好，媽媽癱瘓，弟弟也站不起來，前兩年家裡好像又出了什麼事，又欠了一屁股的債。」北嘉行嘴上不停。
偶爾跟南枳打電話時，北江也不敢表現出自己的疲憊。
北江剛坐下沒多久，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北嘉行忽然對著付素清喊了一聲：「伯母。」
北江雙手被人牽制住，硬生生地挨下了這一巴掌。
聽完北江的話后，在一旁沉默半晌的北振林終於開口了：「北江，你已經長大了，知道應該承擔自己責任這很好。但出於父母的私心，我和你媽媽都希望你和你姐姐能一生過得幸福。我們拼了命地工作，努力賺錢就是為了你和你姐姐現在和未來都可以不用為錢煩惱。你要是執意孤行，我們這麼多年的拼搏又有什麼意義呢？
北江僵著身子任由北禾抱著，慢慢地，他舉起手抱住北禾的肩膀，聲線顫抖，問她：「姐，可他們為什麼要那麼對待南枳啊。」
北江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肯定生氣了。南枳很少對他生氣，上一次生氣還是兩人在一起之前，俞峽大暴雨那天他不聽勸阻出了門，讓南枳擔心他的安危。
可他想熄下怒火，偏有人不願意讓他如願。
北振林最先反應過來，輕輕拍打了一下北江：「不可以這麼跟長輩說話，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他不需要多少機會，他現在只想快點幫助南枳渡過難關。
北嘉行側過頭，對付素清說：「是呀，她在我朋友家開的店裡打零工。以前是在附中讀書的，聽說家裡欠了不少錢，她現在一邊上班一邊打零工還債呢。」
「前程在你這裏就這麼不重要是嗎？兩年前你可以瞞著我拒絕去當交換生的機會，這次又想一聲不吭不出國是嗎？你對自己的未來到底有沒有規劃？」南枳氣得低聲吼他，「北江，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願，能不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南林最後差的七八萬醫藥費都是北江湊的。他把自己的鞋、遊戲機，以及成人禮時外公外婆送的山地摩托車都賣了，最後還向兩個老人借了一點錢，兩位老人向來對北江有求必應，聽北江說要錢直接就給了，還以為孩子又看上了什麼新款的手機或者遊戲機。
「你放棄交換生的名額，就是第一個錯誤。
北江根據北禾給的地址找到南枳時，她正捂著臉垂頭坐在角落的長椅上。這裏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
「你肯定會想拖下去的。北江，你可以對自己狠，
和-圖-書卻做不到對家人狠。你可以輕描淡寫地放棄自己的前程，但你不會放棄自己的家。那你有沒有想過，拖下去的後果？你年紀是小，可以有放縱的資本，但南枳比你大四歲。你跟爸媽耗，你耗得起嗎？
知道他不再有消極的想法，南枳的心才放了下來。
北禾一愣：「你這是在說什麼話啊？」
他正思考著要不要去車裡找找看有沒有耳機，忽然就聽到了聊天話題中提到了他的名字。
後來北禾也打了很多電話過來，無一不是在說交換生的這件事。見北江軟硬不吃，她氣急了便說：「你非得這樣，我讓南枳來跟你說。」
北江的父母比北江更早知道這件事，在北江拒絕之前，他們就已經雙雙趕到A大來找北江。
「你——」
北禾皺著眉頭，沒回答自己母親的問題：「媽……」
北江以為南枳在哭，走過去站在她身邊。他想開口說話安慰一下南枳，卻不知道怎麼說。
北江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南枳的優秀，也知道她為人好。但這不一樣的，你們兩人之間我選擇你，站在你的角度去看，你們這一段感情就是一個錯誤。不管南枳再怎麼好，她家庭的情況我都不希望是你去承擔的，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房門合上的一瞬間，付素清就在門口吼著：「反正我不會同意你倆在一起，北江你躲也沒用，趁早給我分了！」
北江抬眼，捏著手機的手垂了下去，反問：「有你什麼事？」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是北江和北禾。他們的聲音制止住了北嘉行要接著往下說的話，但也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北江沉著臉，硬著聲開口：「你不懂就別亂說。」
他環顧了下四周，最後定在北嘉行他們一家身上：「管好你們家的閑事吧！自己家人都閑得沒事幹嗎？一天到晚就盯著我們家？」
北江知道父母的用心良苦，他們只是不想讓自己未來的每一天都在為錢煩惱，也不希望自己結婚以後背上那麼重的負擔。
北振林的巴掌來不及落下，北江就掙脫開他的束縛，轉身跑了出去。北禾在原地喊了他幾聲也沒得到他的回應，心裏急得不行，也跟著追了出去。
正值除夕，街道兩側的居民樓里到處是歡聲笑語，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紅燈籠的光映在北江的臉上。
南枳忙活了個把月，雖然最後終於熬過去了，但南枳也背了幾十萬的債務，加上家裡的舊債，他們的生活比以前更難過了。
當天晚上北江就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十分嘈雜，一陣歡笑過後媽媽說：「兒子你太給媽媽長臉了，家裡親戚現在都覺得你倍兒有面呢！找個時間回家來聚一聚啊，媽媽給你擺酒席慶祝慶祝。這麼大的好事呢。」
北江自顧自坐在一旁打遊戲，大人們聊起天來不會克制自己的音量，嘈雜的聊天聲不停地在耳邊徘徊，吵得他心煩意亂。
他的輔導員也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甚至打到了他家裡。北江怕自己逃學的事情會被父母知道，只能回了學校。
可是北江的父母又有什麼錯呢？
她放棄了她好不容易考上的研究生。
北江有時候很恨自己，他恨自己比南枳小了四歲，如果他跟南枳一樣大，就可以跟南枳一起打拚了。
北江年輕氣盛，哪怕北禾一直勸告他現在應該忍下來，但他還是沒忍住隔著門回話：「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嬸嬸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知道北江肯定還有機會的，只要下次別再被什麼談戀愛耽誤了就可以。」
今年的除夕他們是回爺爺奶奶家過的。
聞言，北禾沉默住了。
北江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緊張：「你要是跟南枳說的話，別說做交換生這件事了，這書我也不讀了。」
「嫂子，你想得太天真了，」嬸嬸輕蔑地看了眼北江，「A大的交換生哪裡是那麼好拿的。這一次說不定是北江走運呢。」
「就算我跟南枳結婚，要負責她家裡的一切。可我也知道我努力賺錢的意義，也知道我在意的每一分錢都是為了成一個家。」
但他顯然想錯了。事情到後面他們雖然沒有像剛開始一樣吵得那麼凶，但還是會時不時吵起來，母子倆的關係也一直很僵。北江以為時間可以緩解一切，但事情卻不如他所願。
他原以為這件事會和上次放棄交換生的事一樣，只要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付素清也會放下偏見。
可北江一次一次放棄的機會、越來越少的社交以及此刻身上油膩的圍裙無一不在提醒她，因為她，北江已經在放棄原本屬於他的生活。
那時北江正穿著一條骯髒的圍裙端著盤子，站在一張桌子前聽著客人對他的控訴。客人正在氣頭上，見他這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火氣更大了，語氣也越來越差，甚至對他開始了人身攻擊。
「……」
「脫離我們家，一個人又能成長成什麼樣？你現在是要依附家裡的，很多事情靠的都是家庭。如果你自己能闖一番事業，能靠自己承擔起他們家，那我和你媽媽也不會再說什麼。」
每每看到南枳的情況，北江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