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生二三事
第三十四章 魔女
距離高中結束還有兩年,還得忍受這樣的日子至少倆年。每當這種時候,安百璃總是格外地思念陸離。她坐到書桌前,看到三支沒墨的筆芯,她就是用這三支筆芯寫完那本企劃書的,晚上不敢開燈,怕被安顧來發現,她便偷偷開窗,藉著月光書寫。
簡單做了一頓炒飯,安百璃端著飯碗往客廳走去,還未到門口,便聽到安顧來在裏面抽泣。這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安顧來總是一會兒歇斯底里地發瘋,一會兒自作多情地哭泣,但無論是發瘋還是哭泣,都和她這個女兒沒有關係。若是安百璃不知好歹地上去問詢,便會迎來這男人的拳打腳踢,至少小半個月不敢穿短袖去學校了。
而現在,陸離同樣在操縱楚靜怡。操縱著她的喜怒哀樂,操縱著她的一顰一笑。這世界本就是互相操縱著,楚曉東也在操縱陸離,這本就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能清醒地從網中走出來的人,並不多。
等安顧來出門后,安百璃才敢走出房間,來到盥洗室,對著鏡子摘下醜陋的眼鏡,想了想又將厚重m.hetubook.com.com的劉海掀起,露出美麗的面容。鏡子邊釘了母親的相片,相片上的那個年輕女子顧盼生輝、清麗可人,和安百璃有九成相似。那是她的母親,雖然安百璃從未見過她,但生活在無處不是她的影子——多虧了「痴情的」安顧來。
「我以為你睡了。」
雖然有著前世的閱歷,安百璃聽到這個飽含了不耐的聲音依然恐懼不已,這個聲音如同夢魘一樣毀滅了她的前半生。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眼鏡框,確定自己還戴著眼鏡、劉海也未散開后,才顫顫巍巍地轉身。
如果陸離真的不再回心轉意怎麼辦?很簡單,只要讓圍著陸離轉的那些女人消失就好。就像世界上最後一對男女,無論如何也會走在一起的。她有些陰暗地想著。
很糟糕的回憶,安百璃不止一次設想,如果她長得和母親不一樣,安顧來會不會對她好一點?
世上不存在上帝,沒有人能夠去改變他人。妄圖用語言操縱人性的人和-圖-書遲早會迎來反噬,安百璃便是陸離的反噬。陸離直到現在都不清楚,錯的並不是安百璃,而是他自己,他操縱著安百璃,試圖讓她活成不屬於她的模樣,最終才會讓雙方心力交瘁,才會讓安百璃于絕望中爆發。
扮丑不是安百璃的初衷,哪個女孩不喜歡在年輕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記憶最深的是十二歲那年,她的五官長得和已過世的母親越來越相似,安顧來也是從那時候起,發瘋越來越頻繁。那天放學回家,安百璃見到陰沉著臉的父親,她永遠記得父親的表情突然扭曲起來,像是擇人而噬的怪物,說是她害死了他的妻子,她就不該降生在這個世界!那個男人對十二歲的安百璃拳打腳踢,毫不留情,最後是過路的路人聽到哭喊聲報警,她才僥倖活下來。
安百璃詛咒著父親早日歸西,她希望那個搶劫犯來早一點。
安百璃將眼睛拉的狹長,學著陸離的語氣說話:「百璃,對不起,是我錯了,原諒我吧,讓我重新和你在一起。」
安百璃垂首碎步而出,等到廚房,和*圖*書眼神中的厭惡已是難以遏制。昨天剛打掃乾淨的廚房今天又被弄得一團糟,啤酒灑得到處都是,灶台上都有碩大的腳印,也不知安顧來又發了什麼酒瘋。她收拾著地上的碎片,幻想著用這塊尖銳的碎片刺入安顧來的咽喉,看著他絕望地死去。
安百璃的背包上有掛著青蛙玩偶,這隻青蛙毛色黯淡、五官稀奇,丑極了。她將掛有玩偶的書包放在腳邊,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正要打開大門。「回家」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溫馨且舒適的事情,安百璃則不在其中,她不喜歡回家,無論重生過多少次,她都不喜歡回「父母的家」。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有父母的家庭是最幸福的,若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像陸離那樣無父無母倒也還湊合。最折磨的家庭卻是有父無母、有母無父的單親家庭。安百璃的家庭便是如此。
鏡中的安百璃年輕又美麗,但她的表情卻陰暗且妖艷,宛若深淵中的魔女。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溫琥珀要轉學來了,她不會讓陸離的愛像第一次那樣偏向溫琥和_圖_書珀。無論重生多少次,陸離都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走過還算乾淨的客廳,安百璃看到父親安顧來醉醺醺地趴在沙發上,電視還開著,但因為欠費,上面只有一些乏味可笑的保健品廣告。安百璃剛走上前去關電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起身的動靜,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安顧來咆哮著:「你是什麼眼神?老子沒睡你看不出來嗎?快去給老子做飯!」
安百璃躲在窗戶邊,看見父親披著一件落伍的黑皮衣出門。那件黑皮衣——據他所說,是母親給他送的生日禮物——是安顧來為數不多的有價值的物品,他甚至將這件皮衣看得比她這個女兒還重要。可笑的是,上一世的安顧來,就是穿著這件皮衣的時候被搶劫犯殺害的。
笑得越來越開心,好像陸離真的這麼說過一樣,哪怕內心知道這不過是虛假的,可她也如同吸毒一般自欺欺人、沉浸其中。忽然又想到了鄒雅夢和楚靜怡。她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楚靜怡倒好,只是個毛都沒長出來(?)的小丫頭罷了,但她記憶里的鄒雅夢可是
hetubook•com•com一隻十足十的偷腥貓。偏偏只有陸離對鄒雅夢百分百不設防。
「不要關電視,老子沒睡!」聲音很大,像是在拿著喇叭吼。
樓下傳來開門聲,想必是安顧來吃晚飯後又出去喝酒了。說是喝酒,不過是一個窮鬼死皮賴臉地蹭農民工的酒罷了,工地上的工人誰不知道安顧來總是拿他亡妻的故事賣慘?剛開始還有人可憐他,請他喝六塊錢一罐的冰啤,可隨著時間流逝,迎接安顧來的便只有厭惡的眼神了。
透過門縫,她能看見安顧來又抱著母親照片流淚,她不知道為一個已死了十六年的人要流多少斤淚水?年年哭、歲歲泣,有朝一日真能把媽媽哭活不成?她不屑地掃了安顧來一眼,然後便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小心翼翼地將門反鎖住。
她欣賞著自己的面容,回憶著和陸離的甜蜜日常,忍不住開心地哼起了歌。她喜歡唱歌,喜歡音樂,生活越是灰暗晦澀,她越會引吭而歌。這樣至少不會讓自己突然瘋掉,就像安顧來一樣。
她將炒飯放在門口,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像是在叢林躲避野獸的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