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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電話不知何時被掛斷了，陸離不記得是不是自己掛斷的。

這間房間的裝修很是簡陋，說是毛坯房也不為過。上了年紀的木床橫在房間中央，還架著一股散發著膏藥味的蚊帳。唯一的燈光是一顆懸挂的白熾燈泡，它時刻散發出昏沉又忽明忽暗的橘黃色光芒。

視頻里，兩個可人的女孩先後躺下，蓋上被子，陸離正要掛斷，又聽見安百璃含含糊糊說：「不要掛電話……陪我們一起睡覺嘛……靜怡，讓陸離別掛電話好不好……他最聽你的話了……」

「它守夜。」老人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煙霧，「這是它的工作。」

這房間是挺寒磣的，除了一張床和一台沒通電的冰箱外，就什麼也不剩了。

陸離注意到視頻的背景是在楚靜怡的卧室，兩個姑娘都穿了睡衣，正擠在一張被窩裡給陸離打電話。陸離擔心安百璃一個人住在廉租區不安全，便讓她白天去獃頭鵝家住。她畢竟不是雅夢姐，雅夢姐當初可是單槍匹馬打服廉租區的霸主級人物，一身蠻力讓人嘆為觀止，陸離的老腰都差點被她夾斷。

陸離從噩夢中驚醒，他甫一睜開眼，便感覺有關噩夢的記憶像褪色的油漆一樣消失，等到他坐直身子時，已經完全忘記了噩夢的內容。只是心臟仍然不爭氣地戰慄著，心有餘悸。他喘息著看向窗外，並沒有什麼女人的人頭，也沒有人敲門，窗外只有漆黑的天幕，以及深不見底的黑暗。深不見底。

是有人給他打視頻電話，看到那個金毛犬的頭像，陸離心中的恐懼被悄悄撫平，沉重的心情稍稍放鬆。接通電話，能看到兩個小腦袋擠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

「嘟嘟嘟——」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陸離越發驚悚的猜想。

山竹村的夜晚沒有蛙ｍ•ｈe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聲，沒有蟬鳴，沒有鳥啼，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對對對。」陸離忙不迭地點頭。他最受不了女孩子淚眼婆娑的樣子。

是龔村長嗎？他半夜來敲門幹什麼？

「繼續說梅家女兒。」老人踢了一腳招財，「去，去，去外面守著去，別叫其他人闖進來。」大黃狗可憐巴巴地嗷嗚幾聲，還是屁顛屁顛地又跑到外面去了。都說老狗通靈性，此話不假。陸離本來只喜歡貓，現在對狗也多了點興趣。

「靜怡你讓我先和陸離說話嘛。」

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念頭浮現：這個村子真的還有人嗎？

「你想我什麼時候回呢？」

他有些口渴，便起身去背包取礦泉水，可剛走下床，就聽到敲門聲。這一次不再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細微敲門聲，而是清楚、確鑿的叩門聲。

「梅家女兒叫什麼來著？」他用筷子敲了敲腦袋。

陸離目光落在招財身上：「那招財呢？」

「有。」意料之中的回答，「後來老梅頭回城裡打工，梅家女兒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那後生腦門一熱，租出家裡的田，跟著老梅頭去打工了。後來……後來聽說梅家女兒結婚了，新郎倒不是那個後生。再後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是。是。是。」老人一連說了三個是，「那年發大水，鎮里都還沒下通知。女娃娃大半夜挨家挨戶地把人叫醒，說馬上要發大水了，叫村裡人收拾家中細軟，往高處跑。果不其然，當天凌晨果然發了大水，縣裡都派人來緊急搜救，結果發現就咱山竹村損失最小。」

飯桌上的菜肴很是樸素，但油鹽很重。陸離夾了塊筍乾，便瞅見招財屁顛屁顛地跑進來，用狗舌頭舔他的鞋子，像個殷勤的狗奴才。

m.hetubook.com.com和她們在一起時，感覺好像一切煩惱都被拋諸腦後了。

龔村長笑著說：「招財是只稀罕狗。它吃素的。」

獃頭鵝拿被子蒙住臉蛋，羞澀得不敢看手機：「隨便他啦。」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小丫頭還是臉皮薄了。

那是什麼？

吃素的狗？陸離眉毛一挑，看向招財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好奇。

「哦對，梅錦流，梅錦流……嘖，她是老頭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龔村長緬懷不已，「想當年，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村裡有人遷居、動土都得找她問日子。一個半大的女娃娃，跟個有求必應的活菩薩一樣。」

「老梅頭說，她在學校的成績很好，說是被省城裡的某高中破格錄取了，還說以後能讀大學。讀大學，多稀奇啊……村裡的後生們都不敢向她搭話，見到她時都要用滿是泥巴的手擺弄自己的髮型。每次梅錦流坐麵包車去城裡上學時，後生們都要跟在後面，祝她一路順風。我那不爭氣的侄子還說，如果能娶到梅家女兒，讓他少活十年都願意。呵呵……」想到過去的趣事，老人家臉上的表情活泛了許多。

一隻小蛤蟆從陸離腳邊躍起，嚇了他一跳。仔細看去，這房間牆角還有好多隻指頭大小的小蛤蟆蹦來蹦去。可能這就是原生態吧。

楚靜怡生怕自己和陸離少說了兩句話：「那個那個……陸離，陸離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再就是自稱為龔村長的老人，他的情緒一直都過於平靜，好像早就料到陸離要到來一般，甚至連講述過去的故事時，他的情緒也沒有太大的波動。而且自他出現后，那些詭異的「人」便突然消失了，一點蹤跡也沒留下。和_圖_書最蹊蹺的是，每當陸離問起村子的情況時，他總是用簡略的一兩句話敷衍過去，像是在隱瞞什麼。

「味道很好。您手藝不錯啊。」陸離笑著夾了一筷子菜。忽然，他想到什麼，問道：「老村長，為什麼我沒見到山竹村其他人？這村子這麼冷清嗎？」

「梅錦流。」陸離提醒。

「那你們早點休息吧。」陸離心中一緊，安百璃曾經也是個夜貓子，能陪著他一起熬夜的，可現在……楚靜怡是個貼心的主兒，她牽著安百璃的手：「那咱們睡覺吧，你就和我一起睡吧，我這幾天老做噩夢，有點害怕。」

「住在老村長家。」陸離笑著說，「別看我住的地方破，但這是這村子最好的房子了。老村長還是很熱情的。」

陸離沒有馬上回應，他的大腦極速運轉，想起傍晚時老人家叮囑過他晚上不要開門，又想到在山竹村的詭異經歷。

「只是都不愛出門走動而已。天氣冷，你最好也別亂走，就呆在這裏。」老人放下筷子，又抽起煙來，「你今晚就睡我老伴過世前住的房間吧。這荒郊野外的，也不安全，晚上要是聽到聲響，千萬不要開門就是。」

透過髒兮兮的玻璃，能看見外面的世界籠罩了一層暗藍色的紗布。越是寒冷的時候，太陽落山越早。

陸離看不到兩個女孩的睡顏，只能聽到兩道平穩細膩的呼吸聲，隔著屏幕，彷彿都能聞到少女淡淡的體香，彷彿都能感受到女子溫熱的嬌軀。一種貪婪的妄想自然地浮出水面，他多希望自己此時就置身於兩位少女之間，一手環住緊張到睡不著的獃頭鵝，一手抱住呼呼大睡的安百璃。

「那……那梅家女兒有沒有和誰特別親近？」陸離緊張起來。這事關乎安百璃的親生父親，他不得不緊張。

老人吃hetubooｋ.ｃom•ｃom飯吃得比尋常人早，下午四點半時，龔村長便招待陸離共進晚餐。飯桌上，龔村長說起梅家的女兒：「她是個可愛的姑娘，很懂事，很聰明，只在山竹村住了三年，卻叫全村的後生們惦記了一輩子。」

陸離坐在床上，仔細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從進入山竹村起，他就感覺有什麼事物正在陰暗裡不斷醞釀，這個村子里處處透著詭異。首先，便是那些荒廢紅磚房裡的「人」，個頭矮小，手持鐮刀，宛若野獸，那不是幻覺，因為陸離剛才檢查背包里發現上滿留下了半個泥手印。

陸離倒不驚訝，如果梅錦流真是第一個使用吊墜重生的，她能預知到自然災難也不奇怪。

「晚安～」

「陸離才不會這樣。」楚靜怡在一邊小聲替陸離說話。陸離有些感動，還是獃頭鵝貼心，一有人說他壞話，傻大鵝總會第一個跳出來辯解。她眼淚汪汪地看著陸離：「陸離，你不會這樣的，對嗎？」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從背包里取出小刀，緩緩靠近木門。

這麼想著，陸離也有了些許困意。他沒有脫下外衣，只是簡單脫了鞋子便躺在老木床上，在膏藥味與霉味的陪伴中緩緩入睡。睡之前，他隱約聽到有人在敲門，他用最後一絲意識去看窗戶，只能依稀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他……不是龔村長，是個怒目圓睜的女人……

三人電話粥煲了好幾個小時，便見到安百璃又犯困了，她上下眼皮不斷地打架：「陸離，我有些困了。」

「沒有再碰見什麼小妹妹嗎？」安百璃的鼻孔對著攝像頭，「村子里的小妹妹一看，哇塞，是大城市來的帥哥啊，快貼貼，然後某人就樂呵樂呵地左擁右抱了。」

「我要是告訴你了，你肯定會跟過來。」陸離沒好氣地說，他這次來山竹村hｔｔps://wｗw.ｈｅtｕbｏｏk.ｃoｍ•coｍ是辦正事的，又不是來度假，帶上安百璃那晚上還睡不睡覺了？

「晚安，陸離。」兩個小姑娘甜甜地說完晚安，便將手機放在枕頭邊。

安百璃露出半張臉，粉唇嘟起：「你幹嘛不聲不響地去鄉下了，為什麼不帶我一起？」

「我不掛，陪你們睡。」陸離想起上一世和安百璃談戀愛時，晚上她也從不掛電話，哪怕不說話都要聽著陸離的呼吸。

是錯覺嗎？

「趙阿姨，你在家嗎？」門外卻傳來小女孩的聲音。陸離的腳步頓住了。

最古怪的莫過於這個村子。陸離並非沒有去過尋常鄉村，神州農村婦人最喜歡在晚飯後三兩結伴地散步，順便七嘴八舌地說著他家的瑣事。可陸離在山竹村別說見到閑逛的婦人了，甚至連農田裡、水塘邊都見不到活人，只能看到隨處擺放的漁網、農具。

夜半，一點零七分十六秒。

獃頭鵝臉蛋粉粉的，當著安百璃的面還不太好意思：「不知道……」安百璃哼了一聲：「你住在哪裡啊？怎麼感覺好破舊啊。」

「對了。」龔村長忽然想起，「梅錦流後來回來過一趟，說是要賣出家裡的老宅，在村裡住過一段時間，只是某天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了，賣房一事再也沒提過。飯菜合適嗎？年紀大了，油鹽少了吃了沒味。」

「這麼誇張？」

「哎呀，百璃你過去一點。」

……陸離最終還是進入了夢鄉。

陸離一直是一個不信鬼神的人。或許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但絕不會是什麼妖魔鬼怪。如果真有鬼怪，那世界大戰里數十萬神州同胞的亡魂早就手撕德國人了。他更願意相信是某種生物，會呼吸，有心跳，需要進食，有自己生態位的生物。既然是生物，就會流血，會流血，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