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朱熙勉強睜開眼：「……別吵。」

「留給我能理解，為什麼要留給你自己？」

一發突兀的槍聲劃破夜空。狼是一種理性近乎懦弱的生物，一旦它們認定這次狩獵付出的體力大於收穫時，狼王便會放棄狩獵。當朱熙開出第三槍時，平原狼們已經開始往後撤離了，它們並不會立刻放棄，而是會尾隨他們一段時間，直到這兩隻兩腳羊因為飢餓和寒冷倒在雪地里。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找一個安全的據點。」

「什麼？」

「在我懷裡，我再捂熱一點給你。」

陸離笑了笑：「或許真是欠你們閻家一顆子彈。當時沒打中，遲早要還回來。」

朱熙的槍法很准，等到她打完第五槍時，雪地上已經有兩頭狼屍了。滾燙的血液從狼體內流出，在寒風裡升騰起氤氳的霧氣。

「如果你也死了，我逃脫無望的話，我會將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就這麼簡單。」朱熙那平淡的語氣讓陸離有些和圖書悚然。每當他覺得自己足夠了解朱熙時，朱熙又總能打破他的認知。

但事到如今，除了繼續前進已經別無選擇了。

朱熙被話題的跳躍性弄得不知如何回答。

「我怕到時候百璃她們辨認屍體時認不出我。」

「快喘不了了。」陸離吞了一口口水，他有些口渴了。

「子彈數對嗎？」

「你告訴我的子彈數，是真實的嗎？」

陸離驚魂未定地靠在岩石邊劇烈地喘息著，他的左肩羽絨服已經完全破損，血跡正不斷浸染著鵝絨。通常而言，自然界體型越大的捕食者越不會攜帶毒素，但狼的口腔裡帶有大量細菌甚至病毒，不及時對傷口進行處理後患無窮。

陸離知道她的意思，狼群還在外圍逡巡，等待他們入睡之時一擁而上，將他們撕成碎片。但一旦離開此地，進入樹林，就意味著搜救隊的搜救難度直線上升。

朱熙拖著一條斷了的腿挪到他面前：「姓陸的，還能喘hｅtｕboｏｋ•coｍ•ｃｏｍ氣嗎？」

「你老實點不就好了。」朱熙無奈地說，「我也不想你死，在這種情況下，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我盡量。」

「死亡的恐懼反倒激發了你的慾望，對嗎？」朱熙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我感覺得到你的眼神，你的身體也很誠實。」她用槍口抵住了小陸離。

陸離看了她一眼，這一次他咬的範圍更小了些。朱熙哼了一聲，自己也淺淺地咬一口。接下來一段路，陸離扶著朱熙趕路，朱熙交替地給自己和陸離餵食。只是那小小一板碎巧克力，二人硬是吃了一路。

原本一直堅挺的小陸離隔著褲子被黑黝黝的槍口抵住后，瞬間萎靡了。

天色愈發陰沉，陸離回頭能看見黑暗中有綠油油的光點。原來狼的眼睛在晚上真的會發光，至於那究竟是綠光還是黃光，他也沒心思去分辨了。

「你有槍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還三番五次的勸我丟下你和圖書……」如果陸離真的是貪生怕死之徒，恐怕首先葬身狼腹的就是他了。

「嗯。」陸離舔了舔發硬發紫的嘴唇，麻木地繼續前進。他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活過今夜。

「我知道。你控制不了，我會幫你控制的。」

「你身上有什麼衛星設備嗎？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用的衛星電話，或者什麼衛星耳機。」陸離開始胡言亂語了。

朱熙餵了陸離一口后，自己也咬了一口，又將只剩半截的巧克力遞給陸離：「張嘴。」

「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誰知道呢。」

「你要是開槍的時候能不能別打臉？」

陸離心中一寒。

陸離左肩隱隱作痛，一直支撐著朱熙的半邊身子對他而言有些太過吃力了，他輕微地悶哼一聲。最可怖的事情並非將怪物或其他什麼擺在你面前，而是不告訴你目標，不告訴你方向，任憑你如何努力也無濟於事。他們現在就處於這種窘況，陸離不知和-圖-書道順著這條路能走到哪裡，也許能找到一個小山村從而獲救，也許能找到一個洞穴苟延殘喘，更有可能暴屍荒野，被後面尾隨的狼啃得七零八落。

朱熙或許是聽到了陸離的悶哼，微微抬起胳膊，讓自己傳達給陸離的壓力小一點。陸離看向她時，她則垂著頭在看路。

不能睡去……陸離拍了拍自己的臉，提高音量：「喂，朱熙！」

朱熙像應付傻子一樣說：「你還是少看點電影吧。」

陸離咬牙扶住瘸子，沿著斷崖邊沿前進，這一次腳步沒有上次急促，體力的消耗也減緩許多。他們走了一段，陸離覺得頭暈眼花，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晰了，低頭一看，朱熙的腦袋也懨懨地垂下，二人的體力精力都到達極限了。

那把殺器依然藏在她懷裡，讓她的胸膛硬的硌人：「這把是秋田1931戰術版，裏面一共有九顆子彈。有五顆交給了畜生，還有四顆留給了你和我。」

陸離乾笑兩聲：「生理反應，和_圖_書我控制不了它。」

他的雙腳已經麻木了，只能機械地重複邁步，步伐也越來越凝固遲鈍。如果他能照鏡子，便能發現自己臉上，頭髮上披上了一層冰霜，充血的眸子在白霜中亮得嚇人，宛若恐怖片中的厲鬼。

「有水嗎？我口渴。」陸離記得那兩瓶水是朱熙帶著的。

朱熙窸窸窣窣地在擺弄著什麼，不一會，她便遞來一件東西送到陸離嘴邊：「張嘴，啊。」陸離也懶得去管朱熙給自己喂什麼，哪怕是毒藥他都想吃。入口，甜的，是巧克力。

「你要是敢有任何動作，我會毫不猶豫地……」朱熙的語氣比這徹骨寒風還要冰冷，「崩了你。」

過了今晚，明天又將迎來持續一周的暴風雪，睡在野外的話會被凍死的。他們只能祈禱能找到一處類似洞穴之類的據點。

「我首先是個女子，然後再是公主。」朱熙稍微打起精神，「我必須窮盡一切手段保護自己。這把槍本身不是留給狼群的，而是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