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陸離做了個手勢，讓自己的狗腿子們在外等候，獨自一人進入宗祠。宗祠內熏香繚繞，迷迷濛蒙，難辨清明，明明上次來時，宗祠還沒這麼濃重的神鬼色彩。舉目望去，不見阿婆，所有傢具都擺放得整整齊齊，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槐樹開花了——在這寒冷的冬日開花。和諧中透著一絲詭異。

「那好。陸離，我請你來，是有一件事託付於你。」

的確，阿婆一番話點醒了陸離，他到底是誰的孩子，根本不重要。

可彩石不是只有一個了嗎？難道還有其他的……這個想法一出，陸離連忙咬了下舌尖，他知道自己動了邪念，居然真的想在走投無路時靠彩石翻盤。

「彩石的確只有一個，未來也不會有更多的彩石。」阿婆說，「陸離，你無須多想，珍惜當下，好好對待你身邊人。你不信命，那便靠自己去擺脫既定之命，切莫再想彩石之事。」

抵達首都后，陸離並未立刻前往閻家，而是先到了祝家宗祠，他可沒忘和_圖_書記和阿婆還有一個約定。任憑外界正發生滔天大變，宗祠還是老樣子，孤獨、冷清地藏在巷子里，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陸離一直覺得，人老了是很可悲的，智力、體力都在倒退，最基本的生育能力都喪失，在生物意義上已經是一個徹底的無價值存在，當一個人享受過少年的風華正茂后，又該如何面對六十年後風燭殘年的自己呢？

「僅此而已。」阿婆長出一口氣，「我話已說盡，請回去吧，你還有重要的事要做。陸離，我最後再告誡你一句，要牢記本心，不要被世俗慾望遮蔽了雙眼。」

無論哪個說法都很荒謬，陸離覺得自己不是古代人，也不是什麼天命之子。

陸離愣住了。

「好好對待小巧，切莫讓她傷心落淚。」

「還有，小巧很想你，你來見見她……」朱熙吐詞有些含糊了。

「但是，這隻能轉移你原本的代價，你原本的代價乃是桃花生劫，愛而不得。你身上來自他和-圖-書人的代價無法靠這種方式化解。」阿婆聲音有些奇怪，空靈縹緲，好像不存在於這世間一樣，「普通人只能替他人承受他原本的代價。」

「我知道了，謝謝阿婆。」阿婆告訴了他很多，又什麼都沒說，「阿婆，我的問題都問完了。」

出了宗祠，陸離還回頭看了一眼，他冥冥中感覺阿婆做了什麼決定，但猜不到具體。手機忽然響了，是朱熙的來電，她驚喜地說：「楚家同意見面了！時間就在三天後，地點在楚家大院！」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路上，胡秘書向他彙報了集團近期巡查工作的工作成果。說實話，並不樂觀，神州能源集團積重難返，若沒有強力的外援介入，閻家百年基業也許真的就將在朱熙這一代垮掉。陸離的巡查委本質是對整個神州能源集團進行審查，對毒血淤積的部分壯士斷腕，可失血過多了也是會死人的。

無需阿婆提醒，陸離也不會被自己當下的地位所迷和圖書惑，他知道這些都不是他渴求的，他早晚會像蟬一般脫殼離去。

陸離心涼了半截，他故作洒脫地說：「好歹也算化解了一半代價。世界這麼大，我用餘生再去尋找化解第二個代價的方法就好了。」

「陸離，這重要嗎？」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陸離深吸一口氣，他認真地點頭。他是陸離，一個普通的男子，沒什麼出息，沒什麼偉大的抱負，只是想過得自由自在，過得平安幸福，所以對他來說，斬斷彩石的誘惑並非一件難事。也許這就是神佛不眷俗人吧。

敲了三次門，才聽到阿婆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請進。」

「還有嗎？」

「也許在遙遠的過去，正源皇帝將自己唯一的兒子帶到了回溯中，送到了遙遠的未來，希望他再次挽救國破家亡；也許在某一次重生中，你只是一個活在歷史書中的古代人也說不定。」阿婆似乎在說玩笑話，也許不是，「也許，你只是一對工人夫妻遺和圖書棄的棄嬰，被彩石選中的天命之子。」

阿婆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你若動了這種念頭，早晚會再次求到彩石上，為了心中執念，一次又一次使用彩石，這是所有彩石使用者的宿命。他們總以為自己在戰勝命運，殊不知卻被命運的紅繩纏繞得動彈不得。」

「謝謝阿婆。」陸離問，「我想知道，我的代價可能消除？我曾經敲碎水晶為她人承受代價，現在可否請一個死刑犯或絕症病人敲碎水晶替我承受代價？」

陸離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來了：「我的父母到底是誰？我的父親是朱友誠嗎？」

陸離長出一口氣，心頭積鬱了許久的壓力一口氣吐出，整個人像是喪了氣的氣球。終於走到最後一步了，終於能和楚曉東平等對話了，朱熙的期望，靜怡的愛意，其他姑娘們的翹首以盼，一切不都是為了三天後的那場會面嗎？

按理說，身為巫女的阿婆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秘辛的，可陸離的直覺告訴他，世上恐怕只有阿婆能給他答和-圖-書案。

只有小巧想他嗎？那為何今天朱熙的信息來個不停，不斷詢問他到了哪兒呢？

「無論你的父親是不是正源皇帝，你的身份地位和現在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和現在的朱家也沒有任何血脈關係，正源皇帝是歷史驚鴻過客，他突兀的出現，突兀的消失。」

「阿婆，我來了。」陸離尋了個蒲團，在靈牌前行了跪拜之禮。他到底是欠了阿婆甚至祝家先祖一個天大的人情，「你在哪？」

陸離邁開步子，皮鞋在水泥路上噔噔作響，隔著石牆，能看到宗祠院子里那棵老槐樹滿枝星光，百花盛開。陸離忽地想起琥珀告訴他的那首詩：

「請說。」

阿婆輕咳了兩聲，依然不見蹤影：「我身體有恙，不便見客。陸離，你是帶著問題來的，便由你先問，我儘可能為你解答。」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當然可以。」阿婆的回答讓他鬆了一口氣，「但是。」來了，經典的但是。陸離覺得這兩個字成功名列他最討厭的字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