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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你就是今生

作者: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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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懂她的

第九章 他懂她的

「瞧你這春風得意的模樣,該不會是和倪晨之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吧?」
那時唐連很窮,父母接連重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他也因此負債纍纍,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有一次他喝醉了與人打架,被關進了派出所,才知與自己打架的人來頭不小。
「周,我實話告訴你吧,當初我會去奧克蘭,完全是因為你父親。」唐連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地都說了出來。再看周宴北的反應,與自己想象中的相去甚遠。
「你什麼時候混成這樣了?」儘管街角處的大音響放著今年最流行的歌曲,歌聲響徹天際,可唐連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周宴北的聲音。
周宴北苦笑:「你算得倒是清楚,可事實是你就是沈昕,沈昕就是你。她死了十年,你假扮了她十年,人來這世上走一遭也不過一世,你就不想用自己的身份活著嗎?你變成沈昕,不敢交朋友,不敢談戀愛,身邊甚至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這都是我必須承受的。周宴北,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自己需要完成的事情,你何必一直逼我。」倪晨還是不鬆口。
周宴北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轉身,唐連緊隨其後。
「你……你知道?」唐連突然不確定了。
周宴北頓時覺得氣悶又煩躁,伸手解開了襯衣領口的紐扣:「你這次找我來不只是要告訴我這些吧?你口中的那樁命案又是怎麼回事?」
謝爾東察覺到史清挽著自己的手微微一顫,他伸手壓住她的手背,表示安撫,道:「不要怕他,這段婚姻里他才是錯的那個人,你不需要顧忌他。」
「她記憶里關於沈昕的記憶已經在衰退了,我甚至覺得,或許這個衰退的速度比我們想象得更厲害。當初沈叔叔帶她移民國外,不就是因為她的病情嗎?」
自他回國開始調查沈昕的事情后,無形之中彷彿總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讓他根本防無可防。
他從未見過如此強硬的史清,自結婚以來,她一直是溫柔賢惠的模樣,平時的愛好也無非是拉琴和表演,她幾乎是一位完美的好太太。而他也理所應當地認為,即使自己犯了錯,她也會選擇原諒自己。
走到步行街轉角處,周宴北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沈昕呢?她就死得這樣不明不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刻在墓碑上嗎?還有你,難道想一輩子頂著沈昕的身份活著嗎?你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替代別人?過著現在這樣的日子你真的開心嗎?」周宴北聲音嘶啞地問道。
周宴北驀地盯住他,謝爾東讀懂他眼裡的情緒。也許他跟自己一樣,也早想到了這一層,只不過沒有證據,因此一直埋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
李敏叫了阿姨為周宴北倒茶,卻不敢開口問他為什麼而來。她自己的兒子她最了解,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再主動回這個家的。
謝爾東點了點頭,臨下車時問道:「你跟沈昕認識多久了?」
謝爾東的話給史清注入了無限勇氣。她知道,如果不是謝爾東一直幫助自己,她或許早已在父母和陳東林的三重夾擊下妥協了。
周元生沒有看他,也沒有開口。周宴北這時便知道,父親並不放心他留在家裡。
他聽后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想來那個時候身無分文,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唐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宴北,從周宴北的反應來看,他顯然已經知道自己背著他把奧克蘭的酒吧賣給了傑森。
就在倪晨思索間,周宴北的手重重壓上她的肩膀。
謝爾東同史清道了別,一回律所就聽前台姑娘說:「謝律師,有位帥哥在你辦公室等你,等了有些時間了。」
謝爾東聞言收起笑容,表情變得格外嚴肅:「阿宴,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就連那封郵件都不是沈昕本人發的?」
他不確定周宴北在聽到這些後會是什麼反應,而且也根本不敢多想。
「阿宴,你不用跟媽媽來這一套了,你心裏在想什麼我很清楚。你一直都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即使我今天什麼都不說,難道你就真的不再調查了?相反的,就算我說了,你也只會在心裏打一個問號。」
倪晨心裏震驚,四目相對間,她耳中嗡鳴聲一片,腦子也一片混沌。
為什麼?唐連笑得坦誠:「為了錢,我跟你不一樣,我需要錢養活我自己。」
他知道,如果自己失去了這個逼問的機會,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有了。
周宴北?謝爾東腦中正這麼想著,推開辦公室的門果真見周宴北斜靠在沙發上,悠閑地喝著咖啡。
當年,周宴北最常面對的就是周元生這樣的眼神。
周宴北:「說是過去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過去了,希望以後能各自幸福,讓我把她忘了。」
周宴北淡漠地望著唐連,心緒沉浮。
此時此刻,周宴北覺得已經沒什麼可掩飾的了,他清楚母親必定知道這一切。
在他心裏,周宴北聰明、睿智、冷靜,唐連一直羡慕他有一顆好頭腦,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有好頭腦又怎麼樣呢?即使再聰明的人,也無法躲避生命里的那些無常。
命案跟普通的事件可不能相提並論,它意味著或許需要出動刑警。可是唐連又怎麼會這麼篤定沈家的事是命案呢?
周宴北眯著眼看了她半晌,搖著頭又笑了。他抬手用力指了指她:「你這個和*圖*書騙子,你一直都在騙人,你活在這樣的謊言里到底累不累?」
表面上,他調查這件事是因為沈昕,可現在沈昕就是倪晨,倪晨就是沈昕。換而言之,他調查的可不就是倪晨嗎?
周元生說:「我送你出國,還會給你足夠的錢,你答應嗎?」
周宴北又問:「她是怎麼死的?」
唐連背對著周宴北,因此並沒有看到周宴北早已出現在附近。
「唐,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這些事情極為隱蔽,我父親應該不會直接告訴你吧?」
興許是酒精上了頭,周宴北獃獃地轉過身。母子倆在這種情況下相見,一時間雙方都有些無所適從。
周宴北靜靜地聽他說著,依稀間彷彿想起了他們在紐西蘭的那些歲月。
「周宴北,你演的這是哪一出?」她從他手裡搶下酒瓶,放在一邊,問道。
這些熱鬧都是別人的,而他什麼都沒有。
「我醉了。」周宴北伸手摸著額頭,「頭疼。」
唐連說得沒錯,沈昕的確已經死了,還是在十年前。
「是不是祝興那邊又有什麼新發現了?阿宴,你得好好管理管理你的表情了,你不知道自己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嗎?」
唐連「嘁」了一聲,似在感嘆:「那麼大的一個酒吧,光是地下賭場就收入不菲了,你竟然說只是身外之物。」
唐連道:「你記不記得四年前你學成歸來之後惹上的那個案件?當時你父母極力阻止你跟那個案件,正是因為你父親跟那個案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否則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要逼你回紐西蘭?你留在這裏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大的威脅和障礙。」
周宴北回國后,唐連處理完酒吧的事情,錢到手后也跟著回國了。周元生打電話來時才得知連他都跟著回國了,於是便約他見面談事,只是最後兩人不歡而散。他就是在那時偷聽到這些的。
不是實際距離,而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
周宴北閉眼靠著牆,手裡還握著一瓶快要見底的啤酒,看樣子已經喝醉了。
「周,別來無恙。」唐連嬉皮笑臉地拍拍周宴北的肩膀,就像他們仍在奧克蘭時的模樣,但冥冥之中很多事情都已悄然改變了。
他和她都一樣活在謊言里。她活在為別人編織的謊言里,而他活在別人為他編織的謊言里。
「我父母擔心我不死心,於是強硬地將我送出了國,而我這一走就是三年。我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裏,可沒想到終究還是回來了。」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而後直視倪晨,聲音似有無限深情,「倪晨,我是為你而來。」
周宴北的行動能力一向很強,想到什麼就會立馬去做。沒等謝爾東反應過來,他已經一陣風似的消失了。誰知中途,周宴北卻被一個電話攔住了去路。
當初周宴北剛到奧克蘭時結識了不務正業的唐連,誰知唐連卻對經營酒吧十分有想法,再加上他常年與那個圈子裡的人打交道,也結交了一些人脈,兩人一拍即合。
她心裏驀然萌生一個念頭:或許他是懂她的。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夠懂她?
她貼在門上,高聲問:「誰在外面?」
「我這次來,本是有事情想問爸的,不過他既然不在,我想問你也是一樣的。」周宴北放下茶杯,終於說明了來意。
「阿宴,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隨意揣測的。沈家的事情有他們自己解決,你又添什麼亂?既然你這麼說,說明你已經去見過你沈叔叔了,你沈叔叔不希望你介入他們家的事情,你就不該再暗中調查這些事情。」李敏聽他說這些便覺得頭疼,要是讓他父親知道了,又得是一頓訓斥。
周宴北聞言也不再賣關子,道:「沈阿姨的阿爾茨海默病應該已經十分嚴重了,我猜她現在應該已經不記得沈昕的長相了,所以才會把倪晨當成沈昕的。得了這個病,每天的記憶都會衰退,慢慢地,她會忘記過去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最親近的人。
李敏道:「你爸爸不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嗎,整天忙於工作,連家都不要了。」
倪晨的心頓時冷了下來:「你故意裝醉,大半夜地跑來裝瘋賣傻究竟想幹什麼?」
倪晨聞言心裏亂作一團,她沉默地起身扶著他進了屋。
周宴北的性子他很清楚,即便不是眥睚必報的人,心裏也始終會記仇。
「他跟沈叔叔是好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元生聞言微微一顫,倏然看向周宴北。他眼裡有冷漠,有狠厲,也有周宴北熟悉的警告。
謝爾東依稀記得:「將近有十年了。」
上車后,周宴北頭疼地揉著眉心,唐連的那些話一句一句地在腦海里劃過。那些事情,其實在他心裏早已有了預感,因此聽到唐連說起時才多大沒有受到震動。
他捏著易拉罐的手指漸漸泛白,好像要將它生生捏破似的。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周宴北,道:「似乎又瘦了不少。」
「周,我可以幫你,你不是在調查一起命案嗎?」電話里,唐連的聲音篤定而自信。
他靠著牆角,看著街道上熱鬧的景象,心裏無限悲涼。
他不是不知道,唐連這麼突然來找自己一定有其他原因,可他剛才再三試探,唐連卻什麼都不肯說,說明唐連也同樣在試探他。
當時他有多失望,內心深處就有多怨恨父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藏在心裏的憤懣也終有消散的一天。和圖書
「你知道當初我們為什麼會在奧克蘭相遇嗎?那麼大的奧克蘭,那麼多的華人,怎麼偏偏就是我們相遇了呢?又偏偏那麼湊巧我們還是來自同一個城市?難道真的僅僅只是巧合?你這麼不相信巧合的一個人,為什麼當初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情?」唐連晃著手裡的啤酒瓶,表面上是壓迫性的篤定,可心裏卻直打鼓。
頓了頓,周宴北看了謝爾東一眼,接道:「其實倪晨欺騙的只有沈阿姨一個人,因為她必須在沈阿姨面前確保自己是沈昕。」
謝爾東愕然,沒想到周宴北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他一時不知是該為自己高興還是難過。
唐連用了「障礙」兩個字,他無法想象,自己的親生父母竟然把自己當成了障礙?一股悲涼的情緒在心底漸漸蔓延開。
周宴北看著有些神志不清,模糊中看到她的臉,沖她笑笑,轉頭又要繼續喝酒。
「你就別故弄玄虛了,我最近忙著工作,根本顧不上跟上你們的進展。你看我桌上那一大堆文件沒有?有事快說,無事退朝。」
「她沒有在你面前提起過嗎?」
看著周宴北醉酒的模樣,倪晨越想越覺得喪氣。這十一年來,她自認早已扮演得天衣無縫,可偏偏遇到了周宴北。周宴北究竟是她的剋星還是他倆八字不合?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害怕他揭開那層面紗。他們之間隔著的,豈止是從涼城到奧克蘭的距離?還有那些永遠無法跨越的千山萬水。
「媽。」許久之後,周宴北這聲「媽」才衝口而出。
倪晨的心漸漸放鬆下來,冷嗤道:「你把我當垃圾桶呢?」
周宴北說:「沈昕是不是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自認為追求的全是正義和公道,可他的父母卻用實際行動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所謂的正義。
而他對大提琴演奏可謂一竅不通,可他仍鬼使神差地買了票去聽她的獨奏。
氣氛僵凝之間,大門被人從外打開。周宴北回頭看去,見周元生從外頭進來,眉心一蹙。
他坐到地上,目光與她平視,忽然伸手把她攬進懷裡,緊緊將她抱住。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總是這樣明顯。
沉默良久,周宴北忽然揉了揉眉心,語氣無奈道:「真是有些頭疼啊,看來還是得回家一趟。」
他原只是周元生的眼睛,但又不小心把周宴北當成朋友。有時候他內心也十分矛盾,這樣的自己究竟有什麼資格把「朋友」二字掛在嘴邊?
可惜如今的周宴北早已不是當年的他了,他冷哼一聲,大步離開了這座宅子。
「沈昕的死,我們不是有意瞞著你,而是那時你沈叔叔和沈阿姨傷心欲絕,不想讓別人知道罷了。況且那時你人並不在國內,即使知道了又能做什麼?阿宴,你不是一直說自己不喜歡沈昕嗎?既然不喜歡又何必這麼執著?」
「媽,我自有分寸。」周宴北拍拍母親的手安撫道,臨走時在周元生身邊停頓了片刻。
他頓了頓,繼續說:「早先我會接近你的確是因為你父親,不過後來我們有錢了,我對你父親的顧慮就少了一些。得知你回國后,你父親還打電話把我大罵一頓。可你當時回國回得那麼突然,誰都沒告訴,就算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史清把謝爾東送到律所,臨走時對他說:「謝律師,我近來住在沈昕那裡,你如果有什麼事聯繫不上我,可以去她那裡找我。」
周宴北看出了李敏的猶豫,明白父親一定沒有告訴母親自己已經回來了,否則剛才在門外,母親看到自己時不可能是那種反應。
「我憑什麼相信你?」周宴北垂著眸,聲線毫無起伏,甚至聽不出一絲波瀾。
李敏笑了笑,低頭喝茶。
「是啊,我們明明是最親近的關係,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周宴北兀自低低笑道。
「走什麼?這裡是你的家,你還要去哪裡?」
可他覺得累啊,尤其是今夜與母親的一翻對話,讓他覺得筋疲力盡。連他都尚且如此,那麼她呢?一定更累吧?
乍然聽到「沈昕」這個名字,李敏渾身一顫。她完全沒有想到周宴北這次回來居然是為了沈昕?他怎麼突然又跟沈昕糾纏上了?
「史清,我說你到底看上這個律師什麼了?他給你喝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堅決要跟我離婚?他哪一點兒比我好了?」出了醫院,陳東林忍不住喊住史清。
周宴北嘆了口氣,道:「爾東,你知道我和沈昕失去聯絡有多少年了嗎?」
唐連從前窮怕了,他什麼都不怕,就怕沒錢,但是後來他跟著周宴北有錢了,才發現錢也不見得是個好東西。
「不過你這回說錯了,祝興那邊沒什麼進展,是我有進展了。」周宴北坐直身體,眉宇間儘是輕鬆自在。
「您是擔心我又會惹出什麼麻煩連累你們嗎?」周宴北頗為自嘲道。
「嗯?」
謝爾東擰了擰眉,往後一靠:「我怎麼有點兒聽不懂你說什麼?阿宴,你是不是搞錯事情的重點了?即便如你所說,沈阿姨的確記不得女兒的長相了,可倪晨為什麼要變成沈昕?沈昕又在哪裡?這兩個才是重點不是嗎?你因為一個倪晨,連沈昕的下落都不顧了?」
車子停到了一棟宅子前,周宴北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也沒按響門鈴。
海報上的史清低眉順眼,眉宇間是說不出的溫暖柔和。
家裡一點兒也沒有變,還是三年前周宴北走時的樣子,甚和_圖_書至連擺設都一模一樣。
這還真是倪晨的作風,謝爾東邊聽邊在心中揣測,她連交朋友都必須小心翼翼,以免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賣酒吧的錢,你的那份我給你留著,一直在想辦法給你,可……」唐連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明知道周宴北不可能要,卻還是固執地分出了一部分屬於周宴北的錢。
「你好像不相信我?周,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些事情。」唐連開了瓶灌裝啤酒,一口氣喝了一半,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她別過頭,強迫那顆狂跳的心臟安靜下來,輕聲反駁道:「你是為沈昕而來。」
命案?唐連口中所指的命案是什麼?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回國了?周宴北突然覺得喉頭微緊,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所適從感緊緊包圍了他。
它太容易讓人迷失。
周宴北的聲音,在這個夜裡顯得格外凄涼。
「看看你,找你說說話。」他答得真誠,可倪晨卻不信。
「所以你是說,沈家的事情與當年我查王懷南的那件事有關?」周宴北問。
紐西蘭一別,其實也不過兩個月,可他卻覺得彷彿已經過了一年那麼久。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周宴北接起來,卻在電話里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唐連。
「媽,希望你如實回答我,沈昕是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周宴北盯著母親的眼睛。
「爸還沒有回來嗎?」周宴北問。
周宴北雙手枕在腦後的,靠著沙發:「是啊,許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忽然收到了她的一封郵件。自那時起,我們就再也沒聯絡過了。我嘗試著找過她,但卻得知沈家舉家移民,我以為她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於是不再將年少的玩笑話當真。」
「沈家和倪晨那裡恐怕沒那麼好下手,我爸已經找過我了,我看我得去找找我媽了。」
謝爾東聽到他這麼說,有些意外:「你爸找過你了?什麼時候?怎麼沒有聽你提起過?他怎麼會知道你回國了?」
唐連發現周宴北比以前更讓人看不透了。
周宴北臉上居然連一點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唐連捏著易拉罐的手倏然一抖,難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原來沈沖擔心周宴北調查這件事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居然不惜把周宴北的父親搬出來!這其中究竟藏了多深的秘密,才讓他這麼不遺餘力地想要隱藏?
他有一雙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在紐西蘭的時候她便知道了。
這幾年,他們母子二人的關係雖然沒有他們父子那樣僵,但她心裏清楚,周宴北當年怨過她。
周宴北出錢,唐連出力,後來酒吧越做越大,誰也沒有想到會有現在的名氣。
他笑自己像個傻子,好像全世界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唯獨自己被蒙在鼓裡。
「你怎麼在這裏?」周元生見到周宴北,看上去很是不快,再看妻子李敏的臉色,便知剛才母子倆已經交談了一番。
「你還是不相信我嗎?」唐連急忙問道。
唐連得罪了當地的有權人,因此跑路回國了,但他沒想到唐連居然會來涼城。
他似乎來了有些時候了,可能因為她剛才在洗澡,因此沒有聽到門外的動靜。
李敏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他,但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是,我知道你在調查沈家的一起命案。」
謝爾東沒好氣地「哼」一聲,周宴北心裏想什麼他大約能猜到一些。
「哐當」——三個空啤酒瓶子滾到她腳邊。她低頭一看,看見周宴北坐在門口。
「我偷聽到的。前一陣子,你父親與你母親談話的時候。」唐連倒是十分坦誠。
周宴北一腳急剎車踩下去,毫不猶豫地調轉了車頭。
「我信你,但我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如果有需要我會聯繫你的。」周宴北沒再給唐連任何說話的機會了,轉瞬就消失在人群里。
說到這個謝爾東倒是好奇了:「我一直沒問過你,當初她發給你的那封郵件內容究竟是什麼?」
「唐,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剛才你在電話里說,你知道我在調查一起命案?」周宴北半眯著眼睛問。
周宴北目光迷離,眼裡蘊含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倪晨感覺兩人好像又回到了幾個月前在紐西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當時他也露出了同樣的眼神。
周宴北看了一眼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笑著將他的手拿開:「唐,我們之間就不必客套了,還是先說正事吧。」
這時還沒到夜宵時間,露天燒烤攤上沒什麼生意。周宴北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兩人坐了下來。
他緩緩開口道:「三年前,我曾以我的職業為傲,以為我可以憑藉自己的熱情和信仰,揭露被隱藏的事情真相。那個時候的我天真得像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
史清並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狡黠地笑了:「看上去你跟她似乎也有些淵源,你們又是怎麼認識的?我看你和你的朋友似乎都跟她很熟?」
「那你不覺得她很奇怪嗎?」
倪晨嘆了口氣,回神后才發現周宴北正目光清明地望著她,完全沒有剛才那副醉酒了的模樣。她嚇得忙往後退了退,說道:「你沒醉?」
後來史清來到律所,他接了她的案子,才知她的婚姻出了問題。那時他心裏悲喜交加,兩種情緒不斷揉搓著,也不知究竟是為什麼。
「我們是那種可以心平氣和說說話的關係嗎?」她問他。
和圖書我並不知道那個替代沈昕的人是誰,我也沒有見過她。沈昕死後我們家就已經不經常與沈家往來了,後來沈家又搬去了溫哥華。這些你都是知道的。」 李敏的模樣不像在說謊。
「車禍。」簡簡單單兩個字。
其間,周宴北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過程中也不是很配合。倪晨把他扶到沙發上時,早已筋疲力盡。
「看來爸爸並不歡迎我回這個家,那我先走了。」周宴北轉了個頭,準備離開,李敏卻攔住了他。
酒入喉,說不出的舒爽,可同時也平添了幾許煩惱。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說的話,這的確是我父親能幹出來的事情,只是為什麼?」周宴北收回視線,喝了口酒。
「爸,唐連這個棋子用的可好?」周宴北忽地開口。
這幾年在紐西蘭,他從沒主動聯繫過家裡,甚至逢年過節都不曾回一次國。
周宴北蹙著眉頭慢慢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母親,道:「除了男女之間的喜歡,難道我和沈昕之間就不能有別的感情了嗎?我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看待,她死了,我卻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
謝爾東給了他一個白眼,不理會他的揶揄,走過去問:「有什麼事?」
「阿宴?」背後忽然傳來母親李敏驚訝的聲音。
裝瘋賣傻?她居然把這個詞用在了他身上,她才是那個裝瘋賣傻的人吧?
只是話說完,她想了半天,那個人似乎也只有謝爾東了。
「你不是在調查沈昕的下落嗎?我告訴你,沈昕早就已經死了,十年前就死了,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她。」唐連邊說邊搖頭。
他說完,無奈地低了低頭,有的人天生就是好命,而有的人,生下來就註定顛沛流離。周宴北仰頭將剩下的啤酒一口氣喝盡,起身準備離開。
李敏看著幾年不見的兒子,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她這會兒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周宴北心裏雖然早已有這樣的想法和準備,可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內心仍咯噔了一下,彷彿有什麼東西傾塌了似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要告訴我這些?你大可以瞞著我,我也不會去查你。」周宴北定定地看著他,似有些出神。
「倪晨,你這個人真是奇怪。明明對史清那麼仗義,可卻偏偏裝作一副對別人毫不關心的樣子。你一邊欺騙沈阿姨,一邊又偷偷難過。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就沒想過被人揭穿后的結果嗎?」周宴北的聲音低低沉沉,但全都落進了倪晨的心裏。
她放輕腳步移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什麼都沒有,可走廊的聲控燈卻是亮著的。
「那媽你這幾年過得還是以前那樣的生活?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周宴北這話聽上去像關心,卻又像諷刺。
「看來你是不撞南牆心不死了。」周元生冷聲威脅。
周宴北覺得自己的心口好像正一點點被人撕開,那裡面藏著的所有不甘和憤懣,都在這一個晚上被人突然扒了出來。
唐連驀然轉身,見周宴北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頓了頓,他繼續道:「後來我調查到一起人口失蹤案的時候,發現其中牽連過深。而在調查過程中也總有許多阻力,令我舉步維艱。那個時候我甚至常常在夜裡收到恐怖電話的威脅。其實我也想過放棄,想過其中的利害關係並不是我這種小記者能左右的。可我沒想到的是,迫使我放棄的不是別人,而是我的父母。」
「沒什麼事,有些事想不通,想來找你商量商量,沒準商量著商量著就通了。」
所以,她一定是因為遇到了這個律師,現在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沉默了半晌,唐連自嘲地笑道:「你認為這裡是說話的好地方嗎?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謝爾東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史清是在一張海報上。那回他在外辦事,結束的時候忽然下起大雨,他便躲在咖啡館的屋檐下躲雨。而他一回頭,就瞧見了近在咫尺的海報。
史清搖了搖頭:「沈昕從不在我面前提及家人和朋友,對自己的隱私很是重視。不過我想那是因為對她來說的確沒有什麼可提及的。她一個人住,父母遠在國外,我也從沒見她有什麼朋友。」
明明該是再親近不過的家人,可他們卻變成無法坦誠的關係,這算是什麼家人?
窗外,夜已深。周宴北不經意扭頭看了一眼,繼而想到他曾在失眠中度過的每個憂思的夜晚。
他記得唐連日日在酒吧內流連忘返,從沒個正經。那時他在奧克蘭與唐連偶遇,成為朋友,後來這些年關係雖然一直不咸不淡,可仔細想來,也不過如此。
可是這個想法太大胆,也太不可思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或許沈昕在十年前就已經出事了。
當初傑森提出要與他們合作時,周宴北因傑森的背景萬分忌諱,到頭來,唐連還是沒能經住傑森開出的條件,就在周宴北飛回國的當天,偷偷賣掉了酒吧。
「車禍?當真只是車禍而已?如果只是車禍,為什麼沈叔叔這麼害怕我追問關於沈昕的事情?為什麼沈家要找一個冒牌貨頂替沈昕?」周宴北的音量逐漸提高。
「快回家,傻站在這裏做什麼?」李敏急忙擦掉眼角的淚水,推著周宴北進了門。
謝爾東大腦飛速轉動,立刻明白了周宴北的意思。
當時史清作為大提琴演奏者在業內已經頗有名氣,那是史清的第一場個人獨奏會,宣傳海報https://m.hetubook.com.com幾乎貼滿了整個涼城。
陳東林原以為,只要有岳父岳母的幫助,再加上自己的請求,以史清的性子一定會妥協,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她不僅堅持離婚,還說如果他不簽協議,她就要鬧上法庭。
和三年前的感覺一模一樣,那種有力使不上來的感覺幾乎令他窒息,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遏住了他的喉嚨,就連空氣也慢慢變得稀薄了……
謝爾東早前聽他簡單講述了他與倪晨在紐西蘭的相遇,那時他就猜到,阿宴恐怕是對那位倪晨動心了,否則以他如今的心性,不會對倪晨的事情如此上心。
「奇怪?」史清詫異地搖搖頭,「並不奇怪啊,我跟她認識三年了,她只是心思有些重而已,但為人重情重義。我和她一樣,我們都沒什麼朋友,成為朋友反倒還有些意思。」
「命案?」周宴北反覆琢磨著這兩個字。
謝爾東出院的這天正巧碰上了陳東林出院,史清替謝爾東辦妥了出院手續,自始至終都沒看陳東林一眼,最後又攙著謝爾東走了出去。
周宴北聞言,隨手抓起報紙往他頭上一扔:「你腦子裡整天想的都是些什麼?難怪進展這麼緩慢。」
倪晨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覺得門外有動靜,她頓住腳步仔細聽,再一看時間,心裏更是瘮得慌。
當年他離開的時候與家裡鬧得非常不愉快,母親對他也是有怨氣的。
看他的模樣,是懶得拐彎抹角了。李敏也不拐彎抹角,道:「你問就是。」
李敏嘆息道:「人死不能復生,已經過去十年了,你又何必如此介懷?」
「你什麼時候來的?」倪晨蹲下去與他平視,一股酒精味撲面而來。
他在裏面關了兩天,出去后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周宴北的父親周元生。
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當年他就是從這個家門走出去的,那之後的幾年就再也沒有踏進去過。心裏的某種情緒漸漸流淌到全身,令他整個人都有些遲鈍。
等了半晌,無人回應。再看,聲控燈還是亮著的。她心裏隱隱有些害怕,進廚房拿了把刀防身,然後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
周宴北不在乎地搖了搖頭:「那都是身外之物。」
周宴北替她拭掉臉上的淚水,指間觸到她的肌膚,冰冷不已。
原來才認識三年,難怪她對倪晨一點兒都不熟。這隻能說明史清認識倪晨的時候,倪晨就已經是沈昕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回國后,他一不開心就想見一見她,好像只要看到她,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了似的。
「你最適合不過了,我手裡有你的秘密,你不會隨隨便便把我講的話說出去。」他這時笑了,乾乾淨淨的,像個大男孩兒。
「那是因為我面對的人是你。」
他一針見血地道:「看來爸沒有告訴你,媽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見過爸了,他說的話跟你剛才說的話一模一樣,你們果然有秘密瞞著我。不光是三年前那件事,還有關於沈家。」
他那時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父母無情拋棄了的人,他不知道三年前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竟得到父母這般的冷待。
周宴北這個時候才有了點兒反應,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十年前……
周宴北肩膀一松,身體慢悠悠地往下移,最後滑坐在地。
「你可真慢,我看著史清的車子從醫院里開出來,結果你還比我晚到這麼久。」周宴北瞥他一眼,見他右手胳膊還綁著繃帶,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要不要先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個造型有多有趣?」
「那被沈叔叔找來替代沈昕的那個人呢?她又是誰?為什麼會跟沈昕長得那麼像?還有,沈阿姨現在是不是已經完全記不得沈昕的長相了?」周宴北咄咄逼人,沒有一絲退讓。
李敏被兒子的這幾句話驚得震動不已,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直視他,問:「你到底是從哪裡聽說這些的?阿宴,我看你這幾年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還是這麼不知輕重。」李敏的語氣很重,近乎指責。
唐連低頭抿嘴一笑:「你不問問酒吧的事情嗎?」。
倪晨沒回答,只道:「你喝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周宴北,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追查這件事了好嗎?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行嗎?」眼淚滴落,她明知自己的請求是奢望,可還是忍不住一試。
「不,我的意思是,你父親之所以千方百計地阻止你摻和到沈家的事情里去,原因和當年一樣。沈家這件事是個醜聞,你父親不想你日後知道真相時面臨不必要的抉擇,那本就不是你該承擔的東西。」唐連的聲音漸漸地被風吹散了,他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居然能跟周宴北離得這樣近。
說著,謝爾東指了指自己辦公桌上那堆文件。
她和他,從在奧克蘭那個清晨的不期而遇后,便註定要糾纏在一起。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知道,都到這個時候了我沒有必要騙你。其實過去很多時候,我都忍不住差點兒想告訴你這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一直在思量,是否應該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你。」
兩個月沒見,唐連看上去相當萎靡。
唐連搖了搖頭,垂著眼,說:「起初我的確是為了錢才做你父親的眼睛的,可我也是人,也有感情的。雖然你這個人看著總是不冷不熱,但對我卻還過得去。你出資開了酒吧,讓我有事情可做,是你拉了我一把,這份情我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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