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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100:算帳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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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 將計就計

第十一部 將計就計

他們知道,白素古道熱腸,一定會毫不猶豫,出馬去找浮蓮。而白素一出動,我當然也不會袖手旁觀,於是,他們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鐵旦竟以為他的這個如今仍具勢力的部下,不會背叛他,豈不是太天真了?幸而他早已退出了權力場,不然,以他的這種想法,在權力場之中,遲早被別人連骨頭都嚼吃了,還不知是怎麼死的!
她略頓了一頓:「在這樣的賞格之下,我真不知道有甚麼人是『靠得住』的,不過也不要緊,反正我們唯恐消息傳播不快,就算被人出賣,也是求之不得!」
白素深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我,想笑又笑不出來。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一生稀奇古怪的經歷再多,可是也沒有比這次更怪的了。
我想到這裡,已經覺得事情漸漸接得了榫頭了!
白素在店堂中無人之時,和我通直線電話。我問:「有沒有人來『探盤』,應該有魚來上鉤了!」
我看到有人正在搭車,我認定了第三輛車,等前面兩輛駛走了,便快步上前,上了那輛車。
白素道:「也不算甚麼反常,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已。噯,這假資料怎麼造?」
他自然也知道,在浮蓮手中的那份資料的重要性,他會提議派人去找浮蓮。
白素道:「我找到這裡來的時候,浮蓮才得了風聲離開,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識破了我的,她在這小店中扮成了女侍躲避追蹤,她留下了一封信給我——」
我道:「還有,把甲的資料給乙,把乙的給丙,把丙的給丁,再把丁的給甲,總之叫他們不能掌握自己的資料,而有他人的,也要他們知道,自己的資料,也同樣地落在他人之手。」
同時,我也留意白素,我自然不會東張西望,因為要是有人監視我,這就等於告訴人家,我會和白素在機場會面。
這一類人,正是形成強權統治集團的骨幹,也是一種典型。
這計算之精確,頗令人佩服,至於陶啟泉和大亨的生意,只不過是這齣精心編排的戲中的過場而已。
本來,我感到自己無法不依照他人安排下的計劃行事,心中窩囊之至,但這時有了這樣的主意,心中暢快,伸了一個懶腰,詳細部署。
我感嘆:「看來,我過去的那種冒險生活,應該收山了!」
「衛夫人,竟然勞動了你的大駕來找我,真是叫人惶恐。要躲過你的追尋,不是易事,但是我必當盡力而為。因為若叫你找到了,我會死,而你找不到我,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挫敗,所以,你雖然能力遠在我之上,我還是一定要不讓你找到。還有,在你的背後,必然有許多人在等收成,所以我的生死,可以說決定在你。最後,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其實,根本沒有那份『資料』,我並無如此神通去搜集這樣的資料,如今所有人,做過些甚麼事,侵蝕了多少民脂民膏,都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外人只是估計而已。至於對那份『資料』,言之m.hetubook.com.com鑿鑿,都以為實有其事的原因,只是由於所有的人,都做賊心虛,怕被別人抓住了辮子的緣故。我和已死了的人,關係也並非如外人所設想的那樣,只是,如今再來分辯,也沒有意思了。」
我一面做,一面心中暗暗好笑,一生怪事不少,怪到如這次那樣,尚屬初遭。
而由於我和鐵旦的關係,他們知道,若是能把我和白素拖下水去,找到浮蓮的機會,就必然大大增加。
我一揚眉:「想利用我們,他們打錯算盤了——對了,機場指點我的那個老婦人和胖子司機是甚麼人?」
白素嘆了一聲:「她們自有苦衷——」
我立刻拿起電話來,電話響了幾下,就有了回音,可是卻是錄音,錄音使用的語言,竟然是道地的中國上海話——這電話,若是有人無意中打去,除非這人會講上海話,不然,根本不知道留言說些甚麼。
我一看到這兩個字,不禁呆了,再抬頭看那女侍時,她向我眨了眨眼,我也用力眨了眨眼,實在叫人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看來只有二十來歲的白種女人,竟然會是白素的化裝,簡直太出神入化了!
假設他派出的人是朱槿和水葒,她們知道鐵旦一定會落腳在我處。
我笑道:「事情並不難分析,你是怎麼想的?」
我禁不住笑了起來:「來了?」
我瞪了她一眼,她吐一吐舌頭,情況可愛(純父親觀點)。
白素微笑:「這叫甚麼?互相利用?」
我不知道是該搖頭好,還是點頭好。
她說著,按下了一個掣鈕,立時有聲音傳出來:「衛夫人?白素女士?」
說著,白素取出了一張紙來,上面用極其娟秀的字跡寫著:
可以說,只要是強權集團中的一分子,就絕無例外。因為如果竟然還保留了一分半分人性的話,那麼早就在大大小小不斷的鬥爭中被淘汰了,眼前的鐵大將軍,就是一個例子。早幾年,同情平民百姓,不肯以坦克去對付赤手空拳的一些人物,也是例子。
想起我和白素,已好久沒有「並肩作戰」了,心情自然興奮。
白素道:「你做好了沒有,不能叫人家白來!」
接著,那女聲就說出了食店的地址。
我也就不再言語,過了大半小時,車子駛進了一條岔路,在一間路邊的小食店門前,停了下來。胖子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進去。
鐵旦說得很明白,這部下,「現在還有點勢力」。
我道:「正是,她要利用你,要你把『根本沒有資料』的訊息傳出去,她知道由她自己來傳播這個消息,無人相信,而只有人人相信了這個訊息,她才安全!」
白素也在這時,一揚眉:「現在,一樣可以依計行事,在原來的計劃上再加一個空城記!」
我道:「容易之至,一分真,九分假。真的那部分,是那些官商公開的部份,甚麼集團哩,甚麼公司啦,負責人,都是大官或他們的子女,這是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公開活動的一面,他們打著為國經商的旗子,就利用這一些公開的資料。那假的,捕風捉影也好,想當然也好,憑空捏造也好,都可以。」
那司機不出聲,我也不出聲,車子一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駛,先是在市區兜了兩個圈子,在兜到第二個圈子之際,我已肯定沒有車子跟蹤了——本來,有兩三輛可疑的車子,但那胖司機分明是擺脫跟蹤的專家,十分巧妙地把它們拋下了。
我看來看去,那老婦的背影,無可能是白素的化裝,但是我倒看懂了她手勢的意思,是叫我搭乘車列中的第三輛車子。
白素又道:「我來到瑞士,正不知如何著手,第二天,就接到了一個無頭電話——」
當我確定了這些之後,我又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因為我又想深了一層,我想到,鐵天音的那張求救字條,只怕也是朱槿故意接觸了鐵天音,叫他寫了,以便令我參與其事的。
一直到我走出機場大廈,仍然沒有人來和我聯絡,我向出租車的停泊處走去,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體態龍鍾的老婦人,手放在背後,先向我伸出了三隻手指,然後,又向那一行計程車指了一指,然後又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到了機場,確定了機位,再打那個電話,留言給白素,然後就上了機。
白素(那當然是白素)看到我發呆的神情,笑了一下,走過去關上了店門,又把門上的一塊牌子,翻了過來,表示店子休息了。
我出了書房,看到紅綾,從睡房出來,我揚了揚眉,紅綾道:「鐵伯伯睡了。」
而我,自然也留有後著,在每份資料上,我都加上了「三之一」、「五之二」等注腳,表示這不過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的資料在!
那也就是說,其人必然捲在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不會置身事外。
我看完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如今,我和白素計上加計,當然也一樣有可能惹上殺身之禍,但只要此計有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說了之後,見白素頗有不以為然之色,我就道:「你放心,我保證,以你我二人的想像力來說,所作的假資料,一定不如真情形的十分之一,你我根本無法想像這些人的胃口有多大,貪婪之心有多盛,那是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一個權力最龐大,貪欲最狠毒的集團,歷代的一切貪官污吏和帝皇,瞠乎其後!」
那是說不出畫不出的怪,怪得令人膩煩,令人不快,令人感到在一個污水潭中打滾。而且,也明知無論如何,都無法制止這群蝥賊繼續窮兇極惡地以權謀利。
白素吁了一口氣:「資料要含糊其詞——」
這一點,和我的推斷符合,我點頭道:「朱槿,還有水葒,都不是東西,她們是在利用我們!」
白素並沒有甚麼表示,我道:「冒險生活之所以令人樂此不疲,是因為可以帶來刺|激,帶來樂趣,現在我們和-圖-書在進行的事——」
那女聲道:「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知道你來找一個叫浮蓮的人,我可以告訴你到哪裡去找她!」
白素點頭:「製造混亂和恐慌,叫他們相信,若是資料進一步曝光,他們就會成為被鬥爭的目標。」
那電話錄音,是一個很動聽,軟綿綿的女人聲音,接著,就是白素的聲音,她對於突然有人打電話來找她,竟然在聲音上聽不出任何驚訝來。
白素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此計大妙,浮蓮在這裡藏匿,裡面有完整的電腦設備,製造些假資料,易如反掌!」
白素笑道:「能逗得一群惡狼心生慌亂,互相猜忌,甚至互相吞噬,不也是一場好戲嗎!」
我感嘆:「你真會原諒她們。」
這樣,才能達到混亂的目的。
我也點頭:「到了這一地步,我們就可以提出條件了!」
即便派出了朱槿和水葒,他們也知道,並沒有找到浮蓮的把握。
然後,她來到我面前坐下,一直等她坐下,我還在目定口呆,這才迸出兩個字來:「是你!」
也不等白素再問,電話就中斷了。
我先把我在勒曼醫院的經過,以及回去之後,見到了鐵旦等事情,說了一遍,以及我的推測,也原原本本,告訴了白素。
這些資料,若是甲的落在甲的手裡,當然起不了甚麼作用,但落在乙的手裡,就大有作用,因為乙必然向甲表示,有了他的資料,但又不會把內容告訴甲。
白素道:「是爸的舊相識,不過,也未必一定靠得住!」
我輕輕擁了她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坐了下來:「反正不急,可以慢慢說。」
上了機之後,我略作觀察,並未發現甚麼特別可疑的人物,我也不去深究,因為現階段,有人跟蹤與否,我都不能改變我的行動,有人跟蹤,也只好聽之任之。
我想說「可是現在,若是根本沒有這份資料」的,但是話未出口,心中陡然一動。
這就是朱槿把浮蓮的所作所為和她人在瑞士,透露給白素知道的原因。
我嚇了一跳:「明知靠不住,你還——」
白素笑:「可不是我!」
那麼,他們會怎麼做呢?
我啟動了電腦,輸入密碼,很快就看到了一行字:「瑞士伯尼爾——」在這個地名下,是一個電話號碼。
我想到的是,到了目的地之後,我和白素的行動,不能再給人跟蹤,是不是要一下機就開始擺脫呢?我想,白素比我更細心,一定會想到這一點的。
我道:「本來,準備在找到浮蓮,得到那份資料之後,倒過頭來,引他們來對付我們,而我們雖然會因之而面臨強敵,身陷險境,但是也可以因之要脅他們放人!可是現在——」
做賊的人,必然心虛,有一部電影,說的是幾個頑童,打電話給一些名人,惡作劇地說:「我知道你做過甚麼事!」
有了完善的電腦設備,要製造一些假資料,並非困難,白素打發了胖司機,小食店繼續營業,反正生意清淡,而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花了大半天時間,便已製成了十件軟體,每件上都有資料若干。
因為,如今白素已經去找浮蓮了——這正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而我,也非去不可,這也是他們計劃之中的事。
白素明白我所謂「半空城計」的意思,是偽造假的電腦原件資料,使有關方面認為真的有「資料」,而且已落入我們手中。
我看到白素皺了皺眉:「事情很怪,所以我要你來一起研究一下。」
那胖子仍不出聲,只是望著倒後鏡,向我笑了笑,一副莫測高深之狀。
白素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中心:「你準備如何將計就計法?」
連白素也說「事體難弄」(事情棘手),由此可知,頗不尋常。
我有一個問題,憋在心頭好久了,直到這時,才問了出來:「這浮蓮,躲得如此巧妙,你是如何能找到這裡來的?」
方一上車,我就知道自己做對了,因為我還未開口,司機已經開了車,我看到司機是一個胖子,也沒有可能是白素的化裝。
這些,我自然不會對鐵旦說,我只是迅速地想到,那個部下會採取甚麼行動?
我長長吁了一口氣:「你在這裡幹甚麼?」
我的推斷是,首先背叛了鐵旦的,就是他曾在戰場上救了他三次的那個老部下。
白素笑:「那電話,是浮蓮打給我的。」
白素笑道:「說起來也很簡單,只是怪異而已,很快就可以說完。知道浮蓮的事,是朱槿告訴我的,我一知道,就立刻動程了。」
我不禁苦笑:「這真是一個反常的世界!」
白素道:「由我傳出去,人家就相信了?」
我一搓手:「事不宜遲,這就動手吧!」
白素問:「怎麼樣?」
信寫得很是誠懇,但是浮蓮為了逃命,可以做出任何姿態來。
一路無話,飛機到達,我在步入機場大堂前,更曾仔細觀察過,仍無發現有人跟蹤。
白素道:「你知道他們為了要找這份資料,出了多少賞格?一億瑞士法郎,而且還有暗盤!」
明白了這一切,我也有了主意:你們不是要找浮蓮去?我就將計就計,就在這一點上,打出救鐵天音的主意來!
一切,早有預謀,甚麼想令老人家清醒等等,全是虛招。我的勒曼醫院之行,根本白費,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浮蓮和那份資料!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強權統治集團中的一份子,正處於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他如今的地位「有點勢力」,那正是他不斷鬥爭的結果。這種人連起碼的道德觀都沒有,非但如此,而且,在殘酷的鬥爭之中,早已明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他連人性都已經被磨練改造得蕩然無存了!
我道:「至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不過現在,我們反其道而行之,索性大張旗鼓,說資料已在我們手中!」
首先,我要到瑞士去,和白素聯絡,白素臨走時,沒有向紅綾交代甚麼,她必然另有留言。我和她有約定,若有重要留言,會留在電腦資料庫之中和圖書,必需一個密碼,才能使用資料庫。
我推斷,我的推測如果符合事實,那我現在正按照他們的計劃在行動,他們在暗中,必然洋洋得意,我也相信,一定有人在跟蹤監視我。
我在車子開始向郊區駛去時,讚了他一句:「好手段!」
白素道:「我來到這裡,沒見到有人,只見到浮蓮留下的信——暗門和暗室,是我自己發現的。」
不過,信中提到,白素的身後,必然還有許多人等著在坐享其成,這一點,倒是和我推斷一樣的。
他會想到鐵天音的安全,鐵旦的利益,還是先顧及自己的利益?
結果,接到電話的人,由於都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個個大起恐慌,追尋「恐嚇電話」的來源,那幾個頑童,幾乎惹下了殺身大禍。
到了樓梯盡頭,看來是一個地窖雜物室,並不特別,等到白素推開了幾個木箱,再現了暗門,走過去才豁然開朗,是一間設備齊全的電腦室。
不論他屬於哪一派系,他都知道鐵天音的重要性,這時候,去救鐵天音,等於去捧燒紅了的鐵球。
我一字一頓:「半空城計!」
這暗門的設計,堪稱巧妙,門上有數字按鈕,白素走過去,迅速地按了七個號碼,暗門移開,我們走了進去,是一道通向樓下的樓梯。
而那聲音,我自然一聽,就知道是白素的聲音,留言道:「儂快眼來,事件蠻難弄格,講好辰光,我來飛機場等儂。」
白素道:「剛才有一男一女來過,我看那男的是由女的所扮。」
她不等我講完,就接了下去:「——不要闖禍!」
信末,並沒有署名,只是畫著一棵浮蓮,很是傳神。
看那女侍的樣子,也不像是白素化裝的。我坐下之後,女侍向我走來,將一份餐單拋在我的身前,我打開菜單一看,裡面夾了一張小紙條,寫著:「是我」兩個字。
他們在進行的事,本來就見不得光,不能公開討論。這一來,自然人人以為機密已洩,大起恐慌了。
她道:「是,有何指教?」
那麼,他在鐵旦的求助之下,他會怎麼做?
我道:「我要和你媽會合,你好好照顧鐵伯伯——」
小食店的建築物在路邊,四周沒有別的屋子,我剛在想,就算有暗室,也不可能太大,一見那道樓梯,我就知道,所有暗室都在地下,在地面上是覺察不到的,這安排自然也隱蔽之至。
假設他人格高尚,品德仁義,或者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有著尋常的道德觀,那麼,他就會對曾經救過他的恩人,作出報答。
除此之外,別無他言——白素自然知道我一回來之後,必然可以知道經過,所以不必贅言。
白素說著,將我領進了小食店的廚房,她在一個爐灶的旁邊,伸手按了一下,一具不銹鋼的冰箱,竟然由中分開,向兩旁各移了三十公分,現出了後面窄窄的一道門來。
我進去一看,那種售賣小食咖啡的路邊店,也沒有甚麼風格可言,只見一個女侍懶洋洋地倚柱而立,店中一個顧客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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