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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119:異種人生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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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著了道兒

二、著了道兒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而且有了答案,所以立刻就有回答:「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溫寶裕唯恐我發作,和他父親起衝突,所以又向我連連做手勢。而在這時候,溫伯如卻並沒有回答他兒子的問題——事實上從他的情形來看,他是不是有將溫寶裕的問題聽入耳,都成疑問。因為在溫寶裕說了我們來到時的情形之後,溫伯如就眉心打結,像是自顧自在想些甚麼。
很難形容這是甚麼樣的環境,說它是書房,說它是藥室,都可以。溫寶裕卻道:「這是我父親的研究室。」
本來在這樣環境和氣氛中,我無論如何沒有發笑的道理,可是我一抬頭,看到了懸著一塊匾,我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溫寶裕被我推開之後,不由自主大口喘氣,而溫伯如還是沒有醒,只是神情已經迅速地恢復平靜,並且吁了一口氣,我們也跟著一起鬆了一口氣,彷彿和他一起經歷了極度的兇險,而現在一切危機都已經過去了一樣。
我道:「他沒有怎麼樣,他只是在睡覺、做夢,給你一打擾,從做好夢變成了做噩夢,現在又回到了好夢而已。」
我又好氣又好笑,索性忍住了氣:「願聞其詳。」
我自行推開門,還沒有走進去,一股藥香撲鼻而來,自然而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煎中藥的香味,十分特別,沒有另一種氣味能夠有這樣豐富的內容,一口氣將香味吸進去,腦部立刻可以分析出中國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里所包含的一切,其中更混合著甜酸苦辣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眾生苦愛。
當時我聽溫伯如如此說,並不相信,大搖其頭。溫伯如道:「聞香入睡,睡得香恬,對心神大有好處。」
溫伯如大叫一聲:「回答我的問題!」
照這種情形看來,這位溫伯如先生像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地處於睡眠狀態之中一樣——本來也是:他要研究夢,不睡覺哪裏來的夢,而沒有夢,又如何研究夢。
我在這樣想的時候,多少帶著調侃的意味,因為我實在想不出「研究夢」是怎麼一回事。
我認識溫寶裕許多年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他說這樣感性的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只好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幾下,道:「看來令尊暫時還不想醒來,我們別打擾他,由得他睡個夠。」
溫寶裕卻又擔心:「他怎麼睡得如此沉——人怎麼可以這樣睡覺,要是叫不醒他,那怎麼辦?」
不但如此,而且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紅潤。而在溫寶裕開始要喚醒他的時候,他的神情開始起變化,先是緊皺著眉頭,臉上肌肉開始抽搐,轉眼之間,和剛才那種恬靜愉快的神情完全相反,現出很痛苦的樣子來。
溫寶裕苦笑:「或許那時不只這一陣子——不過究竟多久,我不記得了。」
那是一個相當寬敞的廳堂,而當我的視線從火爐移開之後,看到的就是書架和書——有的書在書架上,而更多的書不在書架上,而在各處:地上、茶几上、椅子上、桌子上——
可是事實上不論溫寶裕這時候說些甚麼,都不是問題,因為他父親根本沒有聽進去。
我不知道如果繼續下去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如果溫伯如這時候是在練甚麼內家氣功的話,那麼這種情形就會形成極度危險的「走火入魔」,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立刻阻止溫寶裕的行動。
事實上,一個人活在現代社會,卻採取了這樣離群獨居的生活方式,就已經證明他很有問題了。
可以看和*圖*書出這些書絕非用來裝飾,而是真正經常在翻閱的。
溫伯如笑嘻嘻地向那個小火爐上的藥罐指了一指,我怔了一怔,道:「你是說,我們聞到了藥香,就會昏睡過去?」
溫寶裕非常維護他的父親,立刻道:「公平一些,我們入睡的時候,他正在熟睡,不能對我們做任何手腳。」
溫寶裕也看出了他父親並沒有在意他的問題,正想再問,可是他沒有開口,溫伯如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緊張,一伸手,抓住了溫寶裕的肩頭,疾聲問:「你看到我在睡覺,有沒有想弄醒我?」
(我主要想說明的是中醫自有一套完整的理論,而根據這套自成系統的理論來解釋人體、醫治疾病。這套理論和西醫的理論完全不搭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最原則的分別是中醫理論根本不認為疾病是由病菌引起,中醫理論中沒有細菌這回事,病因只和身體內的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有關。)
(由於中醫自有理論,所以也有它自己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像溫伯如剛才所說「藥氣攻心」,實際上就是說我們吸進了藥在沸滾時冒出的蒸氣。)
他在回答了問題之後,立刻就追問:「我們——我和衛先生,我們好端端地,為甚麼突然之間會昏睡過去,而且一睡睡了那麼久?」
我這樣說了之後,溫伯如反應很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溫寶裕向我望,我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我現在沒有問題,正在靜候事態的發展。
我下意識地揮動手,努力睜開眼,看到就在我眼前有一張臉,正是溫伯如。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把這個問題重複問了三遍,溫寶裕根本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溫寶裕這時候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對頭,他關切地問道:「爸,你怎麼了?」
溫伯如走到近前,將噴壺向著溫寶裕臉上噴了一下,溫寶裕立刻現出很古怪的神情,接著就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再接著就揮手,睜開眼來。
因為這時候我發現這位溫伯如先生,醒的時候和他熟睡的時候差不多——他睡的時候叫不醒,醒的時候同樣叫不聽。
溫寶裕在這個時候居然不忘幽默,向我低聲道:「你看我老爸像不像那種怪博士?」
這時候溫寶裕也看出情形不對頭了,可是他卻並不停手,反而更著急地想要弄醒他父親,而他父親也就變得更加痛苦和恐懼,簡直令人看了心驚肉跳。
我一生之中經歷過許多怪事,可是像這次那樣,去拜訪人家,主人在睡覺,忽然自己也睡著了,還要主人叫醒,卻還是頭一遭。
我這時候說來輕鬆,可是想起剛才的情景,還是不免心中有很古怪的感覺。
看著溫伯如神情恢復平靜,臉上的汗珠在向下流,由此可知他剛才雖然在睡覺,可是所感到的死懼和痛苦是如何之甚!
(在這裏我需要作一些聲明,聲明可能相當長,請大家給一些耐心,因為這些聲明屬於必須。)
這一覺竟然睡了超過五小時,而且如果不是被那股臭味薰醒的話,更不知道會睡到甚麼時候!
他說著,就走過一邊,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這個廳堂之中還有一個特色,就是至少有七八張榻,看來是為了不論在何處,想到躺下,就立刻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就找到有躺下之處。這種情形當然也不能說是正常。
真到這時候,他總算向我們望了過來,也像是到這時,才又想起了我們的存在。
他才說了一個字,溫伯如更是緊張,連聲音都變了和圖書,進一步追問:「你做了些甚麼來弄醒我?」
在火爐旁邊,是一張因為年代久遠而磨得發紅的竹椅,椅上有一柄鵝毛扇,看來是煽爐火之用。
這更可以肯定我們之所以會沉睡,一定是受了不知道甚麼藥物影響的結果。
當然要稱它為研究室,也並無不可。
溫伯如手裏拿著一隻噴壺,強烈的氣味正是從那裏發出,他看到我睜開了眼,就向後退,道:「衛先生醒了,請去洗一把臉。」
溫寶裕轉頭向我望來:「發生了甚麼事?」
其中不但有一半以上是線裝書,而且也有大部頭的洋裝書。
(而在下面的敘述中,無可避免地會涉及很多中藥的名字,更和故事無關,所以也儘可能略去。)
雖然事情沒有甚麼大不了,可是卻有莫名的怪異。
那是一張極大的書桌,比乒乓球桌子還要大,桌上凌亂之極,要詳細形容,至少要好幾百字,所以只好籠統說有關中醫中藥的東西,桌上幾乎全有。
我向屋子指了一指:「先進去看看。」
這時候他追問溫寶裕是不是曾經企圖弄醒他,更是緊張得沒有道理——有客人來了,主人在睡覺,好不容易把我請來的溫寶裕,當然要喚醒他。
我必須抓緊時間發問,要不然他忽然又有了甚麼新的發現,又去忙他自己,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輪到和我們說話了。
溫寶裕苦笑,我道:「再問他我們為甚麼會突然昏睡——問他究竟做了甚麼手腳。」
我和溫寶裕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一個人竟然可以沉睡到了這種程度,雖然睡覺是人類最最普通的行為,可是這種情形,也使人感到難以形容的詭譎。
而當溫寶裕繼續搖動和叫喚的時候,他的神情不但痛苦,而且恐懼之極,甚至於在整個臉上,都有汗珠在沁出來。
我忍住了笑:「簡直就是——不過是純中國式,而並非洋式。」
而由於他問溫寶裕是甚麼時候來的,我自然而然向窗外看了一看,一看之下又吃了一驚:我們到的時候是中午,可是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漫天晚霞了!
我這時候當然已經可以說話,可是實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溫寶裕情形顯然和我一樣,看起來像個傻瓜。
溫伯如來到桌子前,很是忙碌,又是翻書,又拿一些藥聞、嚐,忙個不停。
這正是我想問的問題,溫寶裕既然問了,我當然不必再重複,只是哼了一聲,表示我心中對被人做了手腳的不滿。
溫寶裕道:「那——那我父親怎麼會這樣?」
溫伯如全神貫注在他自己的工作上,很顯然他的工作有了成績,因為他不但神情高興,忍不住笑,而且越笑越是大聲,以至於手舞足蹈,碰檯拍桌。
這時候我睡了過去,就立刻做起夢來,雜七雜八,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夢,後來沒有一個記得,只記得最後一個夢,是躺在一隻小船上,在一條沿岸風光極好的小河上順流而下,正在感到心曠神怡之際,忽然之間小河的河水起了波浪,同時河水其臭無比,臭味攻進了鼻孔,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就此醒了過來。
溫伯如居然也還知道自己嚇倒了人,他道:「你別怕,來來來!你做給我看,當時你是怎樣想弄醒我的。」
溫寶裕神情駭然,我向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必著急。這時候我想到的是:他父親原來在沉睡中正在做一個好夢,所以神情才會如此愉快。而溫寶裕去搖他叫他,分明驚動了他的好夢,他沒有醒來https://m•hetubook.com.com,卻由好夢變成了噩夢,所以模樣才變得如此可怕。
在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我雖然沒有立刻發作,可是臉色卻也難看之極。
受中藥香味影響,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中間的一隻紅泥小火爐,爐中炭火融融,爐上是一個比火爐還要大的藥罐,罐嘴熱氣氤氳,香味正是從此而來。
溫寶裕做了一會就停手,溫伯如睜開眼:「就那麼一陣子?」
從這樣的半睡狀態,到完全沉睡,最多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就在這一秒鐘之中,我想到這種情形大大不對勁——我絕對沒有如此渴睡的理由,如今的情形,倒像是中了甚麼蒙汗藥被迷昏了過去一樣。
在我們來說,是經過了一場怪異的經歷,可是溫伯如卻在這種候把洗臉當大事情。
那時候我意識之中知道自己已經醒了,可是由於還是可以清清楚楚感到那股強烈的氣味,所以一時之間又陷入了很迷惑的境界,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仍然在夢裏。
這時候我來得近了,看到溫寶裕父親顯然沒有醒,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在起劇烈地變化。
我睡覺一向多夢,從小如此,有的夢醒來之後記得很清楚,有的夢醒來之後,了無蹤影,其間完全沒有規律。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可是卻直覺地感到這種情形不能再繼續下去,所以我以極快的動作,一下子把溫寶裕和他父親分開。
溫寶裕顯然不知道我為甚麼會發笑,可是他也知道我不該這樣大笑,所以他瞪著我,等我解釋。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立刻感到溫伯如的精神狀態很有問題,至少不能說正常。
我和溫寶裕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溫寶裕來到了我的身邊,向我鞠躬行禮,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溫寶裕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心中的緊張,旁人完全可以從他的行動之中看出來——他一面問,一面竟然用力搖溫寶裕,倒像是溫寶裕做了甚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他這個做父親的正在拷問一樣。
我苦笑:「哪有那麼容易生氣。」
我一面笑,一面指著那塊匾,道:「我只知道你們家開中藥舖,不知道還開滷味店!」
可是我們是在甚麼時候著了道兒的呢?
溫寶裕顯然和我的想法一樣,然而他的感覺和我不同——如果我們受了藥物影響而昏睡,那麼做手腳的當然是他的父親,父親和兒子的關係親密,做甚麼都不要緊。而對我來說,溫伯如幾乎是陌生人,被陌生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弄得昏睡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知道剛才我醒過來的情形也是一樣。
溫寶裕嚇了一跳,連忙道:「我——搖你——叫你——」
溫寶裕居然瞪了我一眼,我念在他是為了父親的事情,所以不和他計較,只當看不見。
溫伯如點了點頭:「不但是聞到了藥香,而且藥在沸滾,藥氣攻心,就令人立時三刻想要睡覺。」
(在這個故事中,雖然不屬於主題,可是牽涉到許多有關中醫和中藥的問題。這些問題如果要認真討論,十分複雜煩冗,而且很枯燥乏味,只好約略說一說。)
(所以中醫並不屬於實用科學的範疇,而屬於玄學的範疇——這樣說絕不是貶低中醫,只是指出事實。)
溫伯如笑得更歡:「何勞山人親自下手!」
溫伯如瞪了他一眼,像是對他的回答不很滿意,揮了揮手,坐起來,雙眼翻向上,自顧自在思索,很是用心。
溫寶裕沒有再和我爭下去,只是用力和-圖-書吸氣,我笑道:「這五香之中,除了夢香只可以意會之外,其餘的都是淡香而不是濃香,哪裏有像你這樣聞法的!」
溫寶裕看了一眼,也覺得好笑,可是他卻哼了一聲:「你知道甚麼!」
我示意溫寶裕不理他,等他自行發作完畢,再作打算。
這種情形,看起來很是詭異——人再睡得沉,在這樣的搖動和叫喊之下,也沒有不醒過來的道理。
溫寶裕嘆了一口氣:「我是怕你來了,他卻睡覺,你一生氣走了,再要你來可就難了!」
我開玩笑道:「這五香不就是花椒——」
當溫寶裕還沒有開始搖動和叫喊他的時候,我注意到在沉睡中的溫伯如神情非恬靜平和,帶著很難發覺可是確然又存在的微笑,人只有在心境極度舒暢愉快輕鬆的情形下,臉部肌肉才會自然而然出現這樣的表情。
我沒好氣:「難道你認為我們是自己睡著的?」
那時他的行為又很正常,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忽然有了新的發現,解決了我許久以來的疑惑,所以怠慢了貴客,真不好意思!」
溫伯如卻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向溫寶裕道:「小寶,你是甚麼時候來的,先去洗一把臉。」
這時候溫伯如反而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顯露出心情極度愉快的神情。
我心中很是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只見溫寶裕坐了起來,和我互望了一眼,也是神情茫然。
我搖頭:「還是等令尊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溫伯如躺了下來之後,還閉上了眼睛,裝成在睡覺。溫寶裕走了過去,搖他、叫他。
溫寶裕也知道這說不過去,他遲疑道:「或許是環境實在太適宜睡覺了,受到了這種適合睡覺的環境的強烈暗示,就等於受到了催眠一樣,會不知不覺進入睡眠狀態。」
溫寶裕一面搖,一面大聲道:「爸,衛先生來了!衛先生來了,你醒醒。」
我正想取笑他莫非好睡覺也有遺傳,卻突然自己也感到了一股倦傭,那種懶怠之感,從身體之中,五臟六腑之內直湧出來,如萬馬奔騰一般,一發不可收拾,迅速傳遍全身,我不由自主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恰好我身邊也有一張榻,我就順勢坐了下來,心想先坐一坐再說,卻不料才坐下,睡意更濃,我心想要回答剛才溫寶裕所說的話,同意這樣的環境最好是睡上一覺,可是轉眼之間卻連開口的氣力都沒有,只是向溫寶裕看了一眼,看到他已經合上了眼睛,而我自己眼皮也變得沉重無比,身子一歪,自然而然進入半睡眠狀態。
對於他能夠在急切之間想到了這樣的解釋,我雖然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對他的急智也相當佩服。
我立刻向溫寶裕瞪了一眼,溫寶裕苦笑:「當時你在外面睡覺,如何下手?」
溫寶裕伸了一個懶腰,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聲音懶洋洋地:「這樣的環境,最好是美美地睡上一覺。」
可憐的溫寶裕,平時何等伶牙俐齒口若懸河,可是這時候被他父親嚇得連講一句話都斷斷續續,幾乎難以為繼!
只見溫伯如高興了好一陣子,才心滿意足地吁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雖然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問過他許多次了,可是顯然只有這次他才聽進去。他一聽之下,呵呵笑道:「你們不知不覺之間,著了我的道兒也!」
溫寶裕雖然不能否定我的話,可是他顯然心中還充滿了疑惑,所以他不斷搖頭。
溫寶裕取出紙巾,過去替他父親輕輕抹汗,情景看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相當溫馨動人。
正在這時候,溫伯如突然大叫一聲,滿臉喜容,站了起來,疾步走到書桌之前。
溫寶裕點了點頭,和我一起走進去,他一步一回頭,看還在沉睡中的父親。
我有點啼笑皆非,只好道:「我們來了之後,忽然睡著了,一睡就睡了一個下午,卻不知道是甚麼緣故?」
溫寶裕走向書桌,叫他父親,可是溫伯如根本不理會他,溫寶裕提高了聲音:「是你要我去請衛先生的,我好不容易請了來,你怎麼這樣子待客!」
這時候我要努力剋制自己,才能不出聲,而主要剋制的力量,來自對溫寶裕的同情。溫寶裕的母親,是如此特別,熟悉我記述的故事者一定不會陌生,而他的父親,行為又如此這般,難以形容!
我話還沒有說完,溫寶裕就大喝一聲:「當然不是,這五香父親告訴過我,是:藥香、書香、花香、茶香和夢香!很有雅致的文化氣息!」
我吸了一口氣,那股氣味還是很強烈,我看到溫伯如走開去,走向溫寶裕,溫寶裕還倒在榻上,睡得很香甜。
溫寶裕很不好意思,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會,才苦笑道:「我一直——對他——不是很親近,所以對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真是——真是愧為人子!」
溫寶裕被他父親搖晃著,點頭道:「是——」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開黑店的用蒙汗藥昏了客人一般,真正豈有此理。
溫寶裕有這樣的父母,他居然十分正常,真是難得之極。由此可知人還是要靠自己,遺傳固然有一定的影響,可是決定做怎樣的人,主動權還是在自己的身上。若是遺傳決定了一切,人類如何還能夠有進步。
溫寶裕當然明白我的心情,他急急忙忙向我做了一個手勢,一面向他父親道:「我們是中午時分到的,那時候你正在大樹下睡覺,睡得很沉。」
我笑道:「確然如此,不過就算是滷味店,五香茶葉蛋,也不見得沒有文化。」
除了書架之外,有一邊牆壁全是藥櫃,放置中藥的櫃子另具一格,由許多小抽屜組成,上面都寫著藥材的名稱。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其實很「不懷好意」,意存諷刺。因為世界上很多人苦於失眠,各種各樣的安眠藥是一門生意額十分巨大的事業,而大多數都效果並不良好,有副作用,而在服藥之後睡過來之後,會感到不舒服。
我也感到情形很怪異,不過我還是覺得溫寶裕緊張過分,笑道:「等他睡夠了,自然會醒來——他經常這樣子沉睡嗎?」
那匾上題的是三個字:「五香齋」。
作為兒子對老子說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到頂了,總不能罵老子混蛋吧。
我立刻想到的是:既然要藥物才能令我們醒過來,那我們之所以突然沉睡,當然也是藥物的作用。
我也只能這樣想了一想,隨即就全身都舒服無比,就此沉沉睡了過去。
像我們剛才那樣,只是吸入了一些蒸氣就睡了一個下午,硬被弄醒也毫無不舒服之感,只怕如果喝上一些藥,可以睡得更好,豈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安眠藥了?他家現成開藥店,為甚麼不生產製造,可以有極大的利益。
一走進月洞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一列屋子,屋子完全是古代的建築方式,我也不必細表,總之是在中國古裝電影中可以看到的那種屋子。
我想著,向前走去,只見溫寶裕越搖越大力,也叫得更大聲,可是他父親卻並沒有醒過來。
我只好道:「尊駕這是甚麼藥,能有這樣的安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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