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天外有天

作者:吳清源
天外有天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章 顛簸流離的歲月 訣別璽光尊

第五章 顛簸流離的歲月

訣別璽光尊

那時,日本棋院還沒有嚴格的圍棋規則,只根據「任何一方,當劫材多於對方的情況下,最後的劫可不落子而終局」這一暫時規定而判定成績。局後,此局又更正為「白獲一目勝」。
翌日,我執白的第一局開始。由於我一連兩天都處於徹夜未眠的狀態,因而困倦得呵欠連天。飯口先生在觀戰記事中這樣描寫道:
「當日午後六時,我輕車熟路,首先到達:六時五十分,本因坊蒞臨。然而,遲到的吳氏,卻是道路坎坷,來之不易。原來璽宇師傅一行為了聲援吳氏,專程來到東京,在吳氏的下榻處住下,即是小住倒也無妨,無奈師傅舉行的宗教離不開祈禱,而且是整日不休地祈禱。
「兩小時己過。第二十五手,本因坊陷入沉思。吳氏,閉著眼睛,似睡非睡地打盹兒。雖說閉目養神時身體左右搖晃本是吳氏的習慣動作,然而今日看來,卻真是昏昏欲睡的樣子。眼看一頭將栽倒下去,吳氏忽然睜大眼睛,驚醒過來,旋即慌忙起身站立。四、五分鐘之後,判若兩人的吳氏雙目炯炯、精神抖擻地返回到盤前。」
在東京築地附近有家菜館,經常舉辦棋會,經多賀谷先中的介紹,我每周去那裡搞一次圍棋教習。記得我對岩本本因坊擂爭十番棋第一局的前兩天,我去菜館教習結束,返回目黑的朋友家,誰知家裡竟空無一人。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急忙打聽才知道,大批警察闖進來,將璽宇的全體人員統統帶走了。
誰知第六局剛剛結束時,璽宇那裡又起了風波,我妻子被璽光尊判為「惡徒」,原來自八戶事件之後,我妻子不再像以前那樣將全部心血都傾注於璽宇了。她的心思也立即被璽光尊察覺。
她路過娘家時,托母親將信轉交給我,要了些盤纏便奔向金澤,在前多先生家打擾了兩天後,又投奔到北海道去了。
第三局,執黑的本因坊發揮出他那天生無敵力量,黑棋獲三目勝。
「按約定,對局前夜,於傍晚六時,在對局場——小石川紅葉旅館,兩棋士應與我等會合,同館下榻,只因翌日對局乃早晨九時開始,故如此提前會合為妙hetubook.com.com
我急忙跑到警察局,終於設法將璽光尊等一行領了回來,到家後,一想此地又不能久留,必須馬上搬走,於是連夜做好了遠走高飛的準備。
第六局我執黑又獲得一勝,成績為五勝一敗,淨勝局超過本因坊四局,將其降了一格。
第五局於十月移師山形縣的赤湯溫泉,在濃艷的紅葉景色中對局,此周本因坊執黑,弈至中盤,幾乎黑勝已成定局,可惜勝利在望時本因坊大意失了荊州,反被我的白棋扭轉乾坤,奪去了一城。
作家坂口安吾先生曾在讀賣新聞的觀戰記事中,將我時岩本第一局前所經過的事如下描寫。雖然文章中有許多揶揄的口吻和歪曲事實的地方,但我還是想介紹一下:
待到雞叫黎明,我們一行擔起行李,悄悄地向大倉山的一位信徒家的方向出發了。奔走了一天,到了近午夜十一時,好不容易才到達大倉山,才在那裡暫時借寓安頓下來。而我為了翌日的時局,又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地奔向小石川的紅葉旅館。
據說由於璽宇每日祈禱,左鄰右舍被擾得整日不得安寧。隔壁的房東實在忍不下去,便向璽宇提出搬遷的要求。但璽光尊一向我行我素,毫不理睬。無可奈何的房東便向警察局提出了控訴。
第七局的對弈,正是我們夫妻在璽宇內處境兇險的時候進行的。對局場選在東京世田谷時雨亭一側。這一場勝負之爭,本因坊棋過中盤仍然保持著優勢,可惜收官時手腳稍有忙亂,結果轉化為平局。
如今回顧起與璽光尊一起在璽宇四年的生活,我不但毫無後悔之心,還為能獲得難得的生活經驗而慶幸。雖說我那時已歷盡千辛萬苦,但我在強手如林的棋壇上卻始終所向披靡、一帆風順。因此,世人誰也無法尖刻地對我叱責什麼。只有璽光尊這位孤家寡人常常以「支那人」一類的粗野語言,公然蔑視和辱罵我。最後,迫使我不能再盲從於她那復古主義的國粹思想,與她徹底地分道揚鑣。不過,璽宇四年間最令人珍惜的事實是:凡人吳清源和其他璽宇的信徒一樣,同甘苦、共https://www.hetubook•com.com患難地生活過來了。通過那顛沛流離的生活,使我不斷得到嚴厲的自我反省。因此,我為能更深知自己而感到無限地欣慰。
我在橫須賀的朋友家裡,迎來了昭和二十四年(一九四九)的元旦。不久,為了與岩本本因坊繼續打十番棋第八局,踐約來到廣島。
第四局是我執黑獲勝。迄此我三勝一敗。
後來,為了尋找新居,我和多賀谷信乃先生一起四方查訪。多賀谷先生作為讀賣新聞社第五代「覆面子」(隱名作家),曾為我對橋本八段的擂爭十番棋寫過觀戰記事,那時他剛剛隱退不久,已將職位讓與了山田虎吉先生,我與多賀谷先生的友情即從尋找新居時開始,後來逐漸推心置腹,結成至交,並且還請他作了我的後臺老板。
那座別墅位於箱根仙石原的表石閣旅館附近、房屋雖然舊了些,但占地較大,約四百坪,讀賣新聞社當即拿出三十五萬日元買下來了。雖說買房是以我的名義,但新聞社還是擔心最終會落入璽宇尊之手,因而乾脆以讀賣新聞計的名義,占為報社專用,並命名為「讀賣莊」。
當然,黑棋在A位落子最終將損失一目、白獲二目勝;黑A位不落子白亦勝一目。不管怎樣,我必勝無疑了,因此我拜託瀨越先生來作明斷,隨後便回館歇息去了。
昭和二十四年二月十日,大雪紛飛,我們向西幸先生告辭,離開了那間小配房。那時我們的全部財產除了三千三百日元以外,一無所有。身上穿的,床上鋪的,以及鍋碗瓢盆等用品全都是向金澤的前多先生等人借來的。
後來,璽光尊竟惡狠狠地表示要對我妻子設「御白洲」公審。我得知後,斷然表示拒絕。這是我多年來頭一次公開反對璽光尊。
記得我對岩本八段的十番棋在商談限用時間上遇到了難題。當時我主張以橋本八段的對局為先例,限用時間各為七小時,一日終局。然而,岩本本因坊卻毫不相讓,堅決主張各為十三小時,三日終局。最後還是我採取妥協態度,順從了新任本因坊的意見。
「嗣後,吳氏等人提著行李,簇擁www.hetubook.com.com著璽光尊大神離開警察署,為覓新居,又去向不明。雖說粗心大意之事萬萬不該發生,然而全日本的各報新聞記者們卻眼睜睜地放跑了採訪對象,忘了調查他們的去向。
直到第九局開始,我始終未返東京,從廣島一路乘船,跨過瀨戶內海,到達對局場——別府。第九局於別府又拉開戰幕。我執黑,對局的第二天勝負見出分曉,結果是我中盤勝,這樣,對戰成績我為七勝一敗一平。
第八局於一月十九日在廣島悔林莊對弈。布局時我苦戰不休,逾至中盤,我頑強還擊,終於獲得了執白三目勝。
後來聽妻子說,八戶事件後她的心漸漸地離開了璽宇。和璽光尊的關係也日趨惡化,並且發展到不管哪一天對她宣布驅逐令都毫不奇怪的地步。因為她心中早已有了提防,所以,被勒令退出璽宇的那一天,她二話沒說,抱起小包袱,連頭也不回就跑下山去。
岩本本因坊人稱棋風清淡,他的「撒豆棋」甚是有名。然而,清淡是指人品而言,其實他的棋非常強韌,並且打劫是拿手好戲。因我也不嫌惡打劫,所以縱觀這次的十番棋,無論哪一局都必然以劫爭開始。尤其是第一局中盤之後,始終在劫爭中拼殺,臨到終局仍然殘留下劫的難題。當時只好以「白勝一目或兩目」這樣奇怪的結論而告終。
如前所述,「八戶事件」之後,璽宇一行被逐之客只得重返東京。在東京的目黑,有一位中國人是我的好友,我們便暫去他家寄宿盤桓。
另外,璽光尊還伺機向讀賣新聞提出了更苛刻的條件:「我們一行疲於到處漂泊,希望能為我們買下一座能長久居住的房子。」讀賣新聞為了顧全大局對此也慷慨承諾下來。
分析一下當時的棋譜便可知道,弈至尾聲,官子的爭奪已不存在,黑棋第九十九手在A位提劫便徹底終局。但黑棋若在A位落子便會招至一目損,只好避而不投,頑抗到最後一手下完。這樣,雙方一邊填單宮,一邊繼續打劫。後來就連劫材也沒有了,於是黑棋仍然不在A位落子,就此便將白棋一子提取了。為何如此呢?因黑棋劫材居多,不和*圖*書需要在A位落子便可提取那粒白子。
那時,璽光尊一方面設下狠毒的離間計,有意讓我與妻子疏遠,不許我們二人相見;另一方面又暗中策劃了美人計,找來一個名叫山本英子的晚輩來作我妻子的「替身」,指使她伺機接近我。難怪在璽宇的宗教活動中,我們倆經常奉命搭伴為一組去行動,原來璽光尊早就陰謀唆使山本英於來扮演我工作上的「伴侶」了。有一天,山本英子果然在璽光尊的授意下伺機向我表示親昵,當場遭到我義正詞嚴的拒絕。
我自富士見療養所住院以來,早已深深地愛上了高原,所以我們主要到東京附近的高原——箱根周圍去尋找合適的住房。後來,我們發現了若尾鴻太郎先生的親戚——淺野先生的別墅,便決定將其買下。
第九局結束後回到了東京。妻子也從北海道歸來。我們夫妻如牛郎織女,千里相逢,就暫借湘南杉田的西幸太郎先生寓所的一間配房住下。
「約定時刻已過,但素來一絲不苟的吳氏卻總不露面,眾人不禁大為擔心。難道他真的又遵照神諭而『不宜動土』了嗎?搜索隊立即出動,火速奔向東京與橫濱。可惜一場徒勞,沒有結果。深夜十二時,紅葉旅館的門前,突然響起了一陣侍女們的尖叫聲——但見吳氏孑然一身,仙風道骨,飄然而來!」
昭和二十三年(一九四八)七月七日起,在東京小石川的紅葉旅館拉開了我與岩本本因坊擂爭十番棋的戰幕。
第二局我執黑,痛快淋漓地獲得中盤勝。
第二局於七月二十一日起在箱根舉行。那時,璽宇一行已住進由我出面買下的箱根仙石原的「讀賣莊」,繼續進行宗教活動。這樣,見近期內搬遷的憂慮大為減少,我也就安心地離開仙石原去弈棋了。
翌日,返回箱根石原璽宇館的途中,我利用候車時間,將妻於的那封信拆開,一氣讀完。
「由於宿地房東厭惡吵鬧,惹動肝火,於是提出了控訴。可憐璽光尊大神與眾門徒全被警察拘留。吳氏獲悉後驚慌失措,急忙設法前去迎救。這時正是對局前二日的夜晚。
記得對局費是每局每人二萬日元。誰知璽光尊專橫跋扈,竟要m.hetubook.com.com求讀賣新聞社將我那十局的全部報酬在賽前一筆付清與她。新聞社無奈,只得應允。就這樣她又暗地裡派人將十局的全部酬金一把撈走了。璽光尊為何如此氣急敗壞地撈錢呢?也許那時她也嗅到了我將與她分道揚鑣的氣味了。
此局告終時,已是夜裡十時左右。我腰酸目眩地步回寢室,正準備躺到床上去睡,多賀谷先生忽然來喚,說是我的岳母來訪,已在前廳等候,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呀?我覺得納悶,立即前去迎接。岳母見到我,說是受我妻子的委託,送來一封信。只因那天我苦戰一局剛剛結束,累得不想動彈,連那封信部懶得拆開看。送走岳母,回到房間裡便一頭栽到在床上,任憑雷鳴電閃也照樣死睡不醒。
信中說她終於遭到驅逐,只得去北海道的祖母家暫且棲身,反正她打算再也不回璽光尊的身邊了。
這件事發生後,日本棋院開始著手制定圍棋規則,昭和二十四年十月,圍棋規則初步形成。
但猶如出寵之鳥的我卻心情愉快,精神爽朗。話又說回來,像我這樣近乎於兩袖清風的人,眼下這般窮困潦倒、無依無靠,展望前程,還是不寒而慄。
離開西幸先生的家不久,我對岩本本因坊擂爭十番棋的第十局開始了。結果,執黑的本因坊獲三目勝。最後這十番棋以我七勝二敗一平而宣告結束。
早已料到的事終於發生了!當時我鎮靜自若,毫不慌張,再一想,這樣一來我也沒必要再回璽宇館了,於是當即掉轉方向,徑直朝橫須賀的一位朋友家奔去。
對橋本(宇)八段的擂爭十番棋結束後,讀賣新聞社又計劃我對新任本因坊的岩本熏八段再次進行擂爭十番棋的決鬥。岩本八段自從當時成為橋本(宇)本因坊的挑戰者以來,到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十一月,包括戰爭結束前夕在廣島的原子彈爆炸時的對局,與橋本(宇)總共大戰了六個回合,結果是三勝三敗、平分秋色。這樣一來,按規定,未有結局之前,本因坊位暫存於日本棋院。嗣後,於翌年再度進行三番勝負的決鬥時,岩本八段獲二連勝,旋即從橋本手中將桂冠奪去,春風得意地就任為第三期本因坊。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