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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與半島

作者:劉以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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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冬天,怎會打風?」亞娟問。
說到這裡、雙手掩面,嘩啦嘩啦哭了起來。
沙凡低著頭,不說什麼。
「奇怪,聖誕節快到了,還會打風!」
沙凡返工時,心中暗忖:「變了,一切都在變,連氣候也變得與過去不同了。」
「股市跌成這個樣子,他卻還不清醒。前些日子,他沒有徵求我的同意就將我的首飾拿出去變了錢,等我發現時,他說:現在股市已見底,股票平得不能再平,買一些進來,反彈時,就可以翻身了!」
「遊藝晚會」映畢,接著是「新聞報告」。當他們收看這個節目時,才知道天文台已改懸三號風球。
陽曆十二月懸掛風球,在香港,是很少有的事情。正因為這樣,引起了沙凡的好奇。沙凡取出地圖,根據電台的報告,查看颱風結集的地區,以及移動的方向。
說到這裡,臉色忽然轉青,加重語氣:
新聞報告員說:「強烈熱帶風暴艾瑪結集在本港西南一百八十海里之處,正在向東北偏北移動,時速八海里。」
沙太說:「如果改懸八號風球的話,你們就不用返工返學了!」
亞勇說:「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颱風逐步向本港吹來,明天可能改懸八號風球!」
「冬天打風,是很少有的事情。」沙凡答。
莊達痛苦地責備自己:
沙太走去街市買菜時,心中暗忖:「奇怪,十二月還會打風!變了,什麼東西都在變!風氣變了!人心變了!道德觀念變了!經濟制度和_圖_書變了!……想不到氣候也變了!」
「颱風在什麼地方?」
星期日,中午,收聽電台廣播,才知道天文台已於十二點四十五分懸掛一號風球。
「向什麼方向移動?」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有可能在距離香港極近的距離內掠過。」
「為什麼吵成這個樣子?」
當他們吃早餐時,亞勇仍在嘀咕:「如果是夏天,颱風這樣接近本港,天文台早就懸掛八號風球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風雨仍大。沙凡一起身就扭開收音機,希望天文台已改懸八號風球。
「結集在本港,向東北偏北移動,豈不是對準香港吹過來了?」
吃過早餐,沙凡返工,兩個孩子返學,沙凡有雨傘沒有雨衣;兩個孩子有雨衣沒有雨傘。
颱風雖然更加接近本港,天文台依舊懸掛三號風球。
亞娟返學時,心中暗忖:「颱風距離香港只有幾十海里,天文台為什麼不懸掛八號風球?」
「快!快!快將鐵閘打開!」
吃過晚飯,大家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看「秀蘭歌聲處處聞」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打架聲。
「多遠?」
「我錯了!我錯了!我是應該接受她的責備的!……我怎會這樣愚蠢?好好的兩層樓,不要;好好的首飾,不要,偏偏要買股票!」
亞勇聽了這報告,彷彿被人刺了一針似的叫了起來:
說出這幾句話之後,彷彿被人砍了一刀似的,放聲大哭。
莊太氣得雙目圓睜,說話時唾沫星m•hetubook•com.com子亂噴:
莊達急成這個樣子,使沙凡完全得不到時間去考慮的行為了。他將鐵閘啟開。
莊達猶如一支箭般衝了進來。
那莊太瘋瘋癲癲地要衝進來擊打莊達。
沙太吃了一驚,偏過臉去問沙凡:
沙凡這才若有所悟地「噢」了一聲,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沙凡站起身時,卻遭到妻子的阻攔。
莊達低著頭,像一個認罪的犯人。
莊太哭了片刻,咽口唾沫,繼續講下去:
「這個死鬼,將兩層樓弄掉後,還不聽我的話,硬要拿我的首飾去變錢,我不拿給他;他竟然將我的首飾偷去了。……」
「不!不能去看!現在的劫匪,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了」沙太說。
哭得像個淚人的莊太,聽了這幾句話,放開嗓子,抖聲嚷:「我們的日子原是過得好好的,你偏要買股票!我教你不要買,你總說股市已見底,買了,不但可以翻身;而且還可以賺大錢!……賺大錢?弄得連渣都沒有了,還不清醒!……你一向不是一個糊塗人,這一次怎麼這樣糊塗?」
莊達站在那裡,猶如木頭人一般,任妻子怎樣講怎樣說,不發一言。
「不要去看!」沙太說。
「是的,」沙凡咬了一口麵包,邊嚼邊說,「一切都變了,連氣候也在變!」
「不會吹來香港吧?」
沙太從廚房走出,一聽到他們的談話,就問:
莊太哭了一陣,由沙太陪著回家去了。
「如果四季如夏的和圖書話,我們就可以不必買羊毛衫了。」沙太說。
沙凡正要打開鐵閘去解勸時,那莊達疾步走到鐵閘前,抖著說:
「本港西南。」
「要是有人遇劫的話,我們怎能不去解救?」
不等沙凡將話講完,沙太就截住他的話題:「可不是嗎?現在已是十二月了,颱風過境後,氣候多數會驟然轉冷,要是寒流隨著襲港的話,沒有羊毛衫就無法禦寒。」
「怕冷?」
「怎麼啦,莊太?何必吵成這個樣子?」
「股票?股票是什麼東西?說它是廢紙,多少還值些錢;說它是有價證券,這『有價』兩個字簡直是諷刺!沙先生,請你想想:前年值七十六元一股的置地,現在只值三元多!前年值七百五十元一股的匯豐,現在連十元也不到!前年值三百多元一股的怡和,現在只值十二三元!這……這是什麼東西?」
莊達總算獲得一個喘息的機會了,站在沙氏夫婦背後,縮頭縮腦。
「我去看看。」
「這一次,股市暴跌,誰不吃虧?」
「外邊吵成這個樣子,莫非發生了劫案?」
「不是怕冷。」
沙凡望望莊達。
沙太見莊太哭成這個樣子,忙加勸慰。
雨很大。
聽到「股票」兩個字,沙凡已明白事情的大概了。這些日子,由於股市暴跌,使許多人都在經濟上蒙受難復的損失。剛才,莊太提到兩層樓與首飾,不必說,是莊達炒股察時弄掉的。莊太越說越傷心。
「你的意思是:前幾天到百貨公司去購買羊毛https://m.hetubook.com.com衫,給扒手偷去了錢……」
沙凡不答。
傍晚時分,雨勢轉弱。沙凡與兩個孩子回到家裡時,三號風球已除下。不過,風球雖除下,風勢依然相當強勁。據天文台的報告:颱風最接近香港時,距離香港不過二十海里。
落了一天的雨。
亞勇返學時,心中暗忖:「十二月打風,從來沒有見過。」
「向北。」
「反彈?那股市等於瀉了氣的皮球,哪裡還會反彈?……」
莊達似已恢復應有的冷靜,用低沉的語調說:
沙凡轉過身去,壓低嗓子,問莊達:
沙太走去門背傾耳諦聽,低聲說:「好像是隔壁的莊太。」
「既然這樣,趕快去洗臉刷牙!」沙太對兩個孩子說了這話,三步兩腳走去廚房弄早餐。
「你不喜歡冷天?」
沙太聳聳肩:「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十二月還會打風!」
「這確是很少有的,」沙凡說,「這個世界變得很厲害;連氣象也變了!」
「遊藝晚會」這個電視節目極具娛樂性,放映的時間雖有兩個多鐘頭,仍嫌短些。
「二百五十海里。」
「既然不怕冷,為什麼希望四季皆夏?」
沙太說:「十二月打風,以前似乎從未有過。」
沙太轉過臉去對沙凡說:「你說十二月不會打風的,天文台怎會改懸三號風球?」
沙凡雖然不能阻止莊太進來,卻伸展雙臂,保護莊達,使莊太不能擊打他。
這天晚上,風很大。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很響的聲音,彷彿有人在外邊將碎石子一和_圖_書把又一把地擲過來。沙氏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欣賞電視節目:「週年紀念遊藝晚會」。
沙太開口了:
「要不是因為太貪,那兩層樓也不會弄掉!」她邊哭邊嚷,「恆生指數從千七點跌到千五點的時候,他……他將一層樓按掉了,五十元入置地;十九元入新世界!入了貨之後,大市一直在下跌。置地跌到十七元;新世界六元,銀行一再要我們補倉,只好將另一層樓也按掉。……可是,股市依舊像吃錯了藥,一路瀉!瀉!瀉個不停。……我們手上抓的股票幾已變成廢紙,每個月還要供利息給銀行。……」
「最好變得像新加坡那樣,沒有冷天!」沙太說。
「這個名叫艾瑪的颱風,進入南中國海後,一直是向西移動的,對香港可以說是全無威脅,可是今天,忽然轉向了,轉向北方移動。」
「你明白什麼?」沙太問。
說到這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非常傷心。
沙凡說:「反常!反常!這是反常的現象!」
莊達嘆口氣,說:「還不是為了股票。」
「最好四季皆夏。」
落了一夜的雨後,雨勢不但不轉弱,反而加強。這種情形,夏季常有,冬季罕見。
用手絹掩住鼻子,「庫」的一聲擤出一大堆鼻涕,抖聲講下去:
「吃一次虧,學一次乖。」沙凡說。
為了尋求問題的答案,沙凡還是將大門打開了。隔著鐵閘望出去,原來是隔壁的莊達夫婦。莊太一邊放開嗓子咒罵,一邊追打莊達。莊達則在走廊裡像受驚的兔子般竄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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