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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岱奇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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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菲洛梅別墅

二、菲洛梅別墅

「而且,這必須得在九點整去做。」艾莉絲揶揄道。
「先生,屋子裏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好像是嚇壞了,而且……」
「不,不!」
艾莉絲道出了真話。
「哦!」艾莉絲說,「哦!你……你現在在哪兒?」
「在『旅行者徽章』酒館,它就叫這名字,不是嗎?難道你連自己村子裏的酒館也不知道?我正在度假——來這裏釣魚,你介意我今天傍晚吃過飯後,去拜訪你們嗎?」
關於這個夢境,她隻字未向丈夫提及,只是在私底下,這個夢境比她意識到的更深深困擾著她。這是否是一個警告——一個有關迪克.溫迪弗的警告?
突然,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解釋,一切都清清楚楚了。也許儘管傑拉德隻字不提,但他的確碰見了迪克.溫迪弗?她的妒嫉在結婚時完全休眠,等到婚後才逐漸顯現出來,莫非傑拉德也一樣?於是他急於阻止她再次和迪克.溫迪弗會面?這項解釋和種種事實如此吻合,這讓艾莉絲困擾的心緒獲得安撫,她迫不及待地接受了。當喝下午茶的時刻來到又過去之後,她變得煩躁不安。自從傑拉德離去之後,她一直和某種不時襲來的誘惑對抗著,終於,她安撫自己說,這棟房子的確需要徹底整理一下了。於是,她走進丈夫位於樓上的更衣室,手上拿了一把撣子,用操持家務當藉口闖了進去。
「哦,那都是你的生意經!」艾莉絲輕蔑地說。
「哦,親愛的,別對我發火,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因為,你平常是那麼可愛、那麼沉靜。」
用完簡樸的晚餐後,他們一起坐在客廳裏的橡木凳上。窗戶開著,好讓窗外夾雜著淡紫和白色花卉的香甜夜風能吹進來。直到此時,艾莉絲才想起那本袖珍日記。「這是你在為花兒澆水時掉的。」
「不,親愛的,八點半,這是我定好的時間,這樣你可以早點上床睡覺。」
啊!那是什麼聲音?路上傳來腳步聲,外頭的柵門嘎嘎響起,腳步聲來到屋外的小徑上,大門打開了。
「女士們永遠都搞不懂數目字。」喬治不太相信地說,「艾姆斯先生應該還不至於厚著臉皮站在你的面前,不知羞恥地喊出三千英鎊吧?」
「好的,」傑拉德說,「我和你一起去。」
「哦,這……」他看起來吃了一驚,隨後又微笑起來,似乎有什麼事情讓他覺得好笑,「是跟一個很出色的女孩約會,艾莉絲。她有棕色頭髮,藍眼睛,跟你非常像。」
「這個大傻瓜。」艾莉絲輕聲對自己說,一邊翻著本子。突然,她停了下來。
這些話語在她的嘴唇上哆嗦著……然後,她一口氣說了出來。可是,這個男人不會再歇手了,在他平靜的舉止中透露出一股堅定、喜悅,這讓她很不舒服。她束手無策,他會在此時此地將她謀殺,然後鎮定自若地打電話給迪克.溫迪弗,告訴他艾莉絲突然接到電話出門了。如果迪克.溫迪弗今晚能來這裏!如果迪克……
她隨即輕快地說: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艾莉絲解開絲帶,接著臉上感到滾燙。她把書信放回到抽屜裏,關上,又重新鎖好。因為這些信是她自己寫的,在她嫁給傑拉德.馬丁之前寫給他的。
「打電話給肉鋪?這麼晚了?」
「坦白?」他好奇地問。
「艾莉絲,你真的要聽嗎?嗯,諸如藍鬍子那種殺妻故事?我的生命中是有過一些女人,是的,這我並不否認。就算我否認,你也不會相信我。但我真心向你發誓,她們沒有一個讓我動心。」
傑拉德.馬丁是一個狂熱的攝影愛好者。他有一架老式相機,但是相機鏡頭非常棒,此外,他還將一間小地窖拼湊成暗室,在裏面自己沖洗照片。
看到她吃驚的模樣,傑拉德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片刻沉默,隨後是迪克的聲音,語調起了微妙的變化,他說:
她看到丈夫的臉上一下子顯得很感興趣,於是,她重獲信心,繼續把故事講下去:「戰爭期間,有一段時間我在醫院的診療室工作。在那兒,我接觸到各式各樣罕見的藥物和毒藥。」
艾莉絲感到絕望。她的計劃失敗了。迪克.溫迪弗馬上就會來接電話,她是否應該不顧一切大聲求援?
「我也有這種感覺,」她承認。「但那是因為我還不知道什麼是愛。」
她停下來,臉上掛著微笑。還差十五分就到九點了,救兵馬上就到了。
「你說你是誰?」
回想起他們是如何親耳聽到夜鶯歌唱的,艾莉絲站在門邊,臉上泛起了幸福的紅暈。
艾莉絲匆忙打斷了他。他必定認為她的行為有異,的確異於平常,她的神經都快崩潰了。
他雙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準備向她撲過來。
「喂,」他說,「你匆匆忙忙要上哪兒去?」
接著他轉身對一同前來的男人——一個高大健壯、身著警服的人——說:
當她繞過屋角時,艾莉絲詫異地看到老花匠正俯身在花壇邊上忙碌著。她之所以感到詫異,那是因為他的工作日是週一和週五,而今天是星期三。
迪克.溫迪弗的那些話又迴響在她耳邊,好像他就近在咫尺,重覆著那句話:「你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男人,你對他一無所知。」
「大約兩千英鎊,我用它去做投機生意,可是全賠了。我又重新做起辦公室的工作,但我再也不打算在那兒久留。隨後,我遇到另外一個男人。在辦公室裏我依舊使用未婚時的名字,所以他不知道我結過婚。他比較年輕,長得不錯,而且很有錢。我們婚後在薩塞克斯郡過著寧靜的生活。他不願投保壽險,不過他立了一份對我有利的遺囑。就像我的第一任丈夫,他也喜歡我親手為他煮咖啡。」
這張面孔讓她想起了誰?突然,她驀地一驚,意識到這正是傑拉德,眼睛、眉毛都和他一模一樣。也許正因如此,他才保存了這些剪報。她的視線移向圖片旁邊的文字,上面說在被告的袖珍筆記本裏記錄了一些日期,人們認為那就是他謀害老婆的日期。隨後,有一位婦女作證,確切地指認出兇手,因為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顆痣,就在手掌下面。
後來,突然有一天,由於發生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這個女孩得以從勞苦中解脫。一位遠房表姐去世了,把財產留給了艾莉絲——有幾千英鎊,一年的利息就足足有幾百英鎊。對艾莉絲來說,這意味著自由、生活、獨立。如今,她和迪克不需要再等了。
「艾姆斯m•hetubook•com.com願意接受兩千英鎊現金,另外一千英鎊用財產抵押。我想,這就是造成誤會的原因。」
「現在,艾莉絲——」
總算,她努力恢復常態。然而,她不安地感覺他總是不時斜眼瞧著她,好像不太放心似的。她認為他的狐疑並未完全消除。
而今,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當她斜倚在別墅的門邊時,她的思緒又重新回到那次會面。她結婚已經一個月,過著一種田園牧歌式的快樂生活。然而,暫時見不到她心愛的丈夫,這在她無憂無慮的生活中平添了幾分憂慮的色彩。而這憂慮的根源正是迪克.溫迪弗。
自從她結婚以來,她曾三度夢見同樣的夢境。雖然周遭的環境不同,但主要情節總是一樣:她看到丈夫死在地上,迪克.溫迪弗就站在他旁邊,她清楚地知道,他就是那個給了丈夫致命一擊的人。
「你是在哪裏見到他的?」傑拉德厲聲問道。
她邊說邊把它扔到他的膝上。
「我不明白,」艾莉絲假裝嚴厲地說:「你在避重就輕。」
傑拉德突然笑了起來。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是她胡亂使用的字眼,但她不得不絕望地接話,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臉上掠過一絲輕蔑。
她對他的愛並未因此而減弱。事實上,她正考慮著是否應該採取主動,沒想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再度降臨到她身上。
「再見,我的心上人。」
「我覺得你煮的咖啡不怎麼好喝,」傑拉德抱怨道,「味道很苦。」
她徒勞地告訴自己,任何想徹底了解對方的企圖早就該放棄了。她進一步辯解道,男人有時的確會以多愁善感來保守他們那些該受詛咒的秘密。
她將電話掛上,轉過身來,喘著氣面對她的丈夫。
艾莉絲還記得這個案子當時所引起的轟動,以及大約三年後勒梅特逃走時所引起的震撼,從此他不見蹤影。當時的英國報紙大舉報導了他的個性、對女人的非凡魅力,以及他在法庭上的易於激動和激烈抗辯。還有,偶爾他也會突然昏厥,因為他的心臟不好,儘管一般不知情者認為這只是他的演技。
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她覺得他的眼中掠過一絲疑慮。
「花不了多久時間,」他朝自己笑了笑。「而且,我敢說,之後你再也不會覺得累了。」
「我煮的咖啡很好喝。」
「我打個電話給肉鋪,」她平靜地說,「你坐著就好,不用起身。」
「艾莉絲,你怎麼了?你臉色蒼白,還在發抖呢。」
週五那天,有幾樣東西必須到村子裏去買。下午時分,艾莉絲提議她去購物,而傑拉德可以待在花園;但使她感到奇怪的是,他強烈反對她去,堅持要他自己去,讓她留在家裏。艾莉絲不得不讓步,但是,他的堅持令她意外且吃驚。他為什麼如此反對她去村子裏呢?
「他今天跑來上班,說他週五不來。」
「我知道我愛他。」
「說下去。」傑拉德說。
「我的意思只是……我們今晚有事,」她解釋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自然。「你……你能明晚來吃飯嗎?」
「是的,他是個該死的老傻瓜。」他斷言道。
喬治盯著她。
喬治把頭向肩上一揚。
「八點半了,我們該到地窖裏沖洗底片了。」
又是一兩分鐘的沉默。傑拉德.馬丁皺著眉,一臉猶疑不決。當他再度開口時,顯得神情莊重,他先前的詼諧已渺無蹤跡。
「不,」艾莉絲說,「是別的事,我想,你會稱它為……是的,犯罪。」
她鬆了一口氣。
「不,我沒有。事實上,那是提醒我自己今晚要沖洗一些底片,而且我希望你幫我忙。」
儘管傑拉德.馬丁收入頗豐,但卻不能挪用本金。他最多只能籌到一千英鎊。但屋主人要價三千。然而,艾莉絲已經一心一意要買下這個地方。於是,她便出資湊足,由於她名下的錢是無記名債券,很容易就變賣了,她把這筆錢的一半用於購買這個家園。
她尖叫著伸出無力的雙手將他擋開。
「我現在明白它為什麼是苦的了。你這個魔鬼!你又重施故技了。」
「會的,」喬治簡短地說,「那裏會有一些好東西讓人吃到飽,而且從頭到尾都明白自己不用付錢,真是太好了。為了款待佃農,鄉紳還會請僕人端上一頓像樣的茶點。夫人,在你走之前,我還想知道你對這個花壇有什麼意見。夫人,我想,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吧?」
然後她抬頭看鐘,惡作劇地伸出食指指著它。「我們得認真考慮一下了,傑拉德。現在比你的時間表晚了五分鐘。」
「我想,是有關你的老情人吧。」他譏諷道。
她心中興奮不已,他沒有起疑。即使迪克一頭霧水,也一定會來的。
「不,恐怕不行,我不能告訴你。下一次吧。」
「走吧,親愛的,否則我會把你抱過去。」
「沒什麼。」她強迫自己硬朗起來,微笑了一下。「我有點頭痛,就這樣,散步會讓我舒服一點。」
就在此刻,她聽到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迪克.溫迪弗的聲音。
她停頓片刻,儲備自己的力量。
他的聲音滿是誠懇,他的妻子聽了之後,心情安定了下來。
她不敢再爭辯了。如果他懷疑她知道……
「婚後的一個月當中,我對那位年長的丈夫非常體貼,非常和藹、忠實。他向所有的鄰居誇獎我,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忠實的妻子,總是每晚親自為他煮咖啡。有一天傍晚,當我們獨處的時候,我把一撮那種劇毒的植物鹼放進了他的杯子……」
艾莉絲擠出一絲笑容。
也許傑拉德已經在村裏遇見過他。如果那樣,他回家後應該會馬上跟她提起,那她也就不用再忐忑不安了,如果沒有的話……那麼,艾莉絲認為她應該隻字不提。
菲洛梅別墅是傑拉德找到的。有一天,他興沖沖地來見艾莉絲,說他已經找到適合的棲身之所,一個獨一無二的寶地——這樣的機會一生中也許只有一次。當艾莉絲看過這個地方之後,也相當著迷。這裏的確相當偏僻,距離最近的村落也有兩英里,可是這個別墅非常雅緻:舊式建築,有堅固、舒適的盥洗室,還有熱水供應系統,電燈、電話一應俱全,讓她馬上為它的魅力所傾倒。但隨後便遇到了麻煩。這裏的主人——一個富翁——突然改變主意,拒絕出租別墅。他只願意出售。
「我?我從未說過什麼。至少——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跟他開玩笑說:『早上要去倫敦』,我想他當真了,否則就是他沒聽懂。當然,我想你應該跟他說明這是玩笑話了吧,是嗎?」
屋中傳來尖厲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艾莉絲的思緒。她走進別墅拿m•hetubook•com.com起了聽筒。突然間,她的身子晃了一下,然後伸出一隻手扶著牆壁。
她站起身來。
艾莉絲抬頭看著他,渾身感到一陣顫慄。面具掀開了。傑拉德的雙手在抽搐,他的眼睛由於興奮而閃閃發亮,他的舌頭不停地舐著乾燥的嘴唇。他不再掩飾他的興奮。
但是,到了第二天傍晚,她意識到某些微妙的力量正在破壞她的幸福感。迪克.溫迪弗再也沒打電話來,然而,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影響力正在起作用。他的那些話語一遍又一遍地迴響在她耳邊:「你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男人,你對他一無所知。」伴隨著這些話語,浮現在她記憶中的是丈夫說話時的面孔,那張臉令她印象極為深刻。「艾莉絲,你真的要聽嗎?嗯,諸如藍鬍子那種殺妻故事?」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突然,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緊緊盯著旁邊的丈夫,彷彿生怕他看透自己的心思。她終於想出一個計劃,於是又壯起膽子。她的舉止自然,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接著,迪克又再度爆發了。他祈求、懇求,甚至威脅——威脅要對取代他的那個男人不利。艾莉絲吃驚地發現,這個她曾經自以為很了解的男人,在緘默的外表下竟是一座火山。
讓她煩惱的是,那些鑰匙沒有一把和這個抽屜吻合。艾莉絲依舊不認輸,她跑進別的房間,拿來一大串鑰匙。她很高興地發現,屋裏衣櫥的備用鑰匙竟也能打開櫥櫃,於是她把鎖轉開,打開櫥櫃。但是,裏面除了一疊被灰塵覆蓋、顏色泛黃的剪報外一無所有。
「親愛的,」他說,舉止中略帶著些許不快。「人總得為一件事訂出具體的時間表,這樣,工作才能順利進行。」
「該死的老傻瓜。」傑拉德怒氣沖沖地說。
他那天晚上九點鐘原本要見面的對象是個女人嗎?他沖洗底片的說法是否只是一時編造的藉口?不過三天前,她原本還堅定地表示自己很了解她的丈夫,而現在,她卻覺得他是個陌生人,她對他一無所知。她想起他對老喬治莫名的怒氣,這和他平常寬容的舉止格格不入。這也許是件小事,但它顯示她並不是真的很了解她丈夫。
隨後,他帶著些許好奇看著她。
傑拉德沉默了一兩分鐘,隨後緩緩說道:
女人的心思真奇怪。那個週三的晚上,當艾莉絲上床睡覺時,感到心滿意足,心平氣和。她暫時遭受打擊的幸福感又重新恢復,一如往昔那樣得意洋洋。
「並不是每個人都得花十一年的時間才發現自己愛上一個女孩。」艾莉絲生氣地喊。
警察碰了碰迪克的臂膀,他這才回過身來。
「滿意了嗎,艾莉絲?」他微笑著問道。
到週五早晨時,艾莉絲已然確信傑拉德的生命中有過某個女人——一件他竭力向她隱瞞、諸如藍鬍子般刺|激的情事。她的妒嫉之情逐漸升起,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哦,我不知道,」她說,「我整天都緊張不安。」
「我恨倫敦。」她突然粗魯地說。
「有一種毒藥,嗯,是一種白色的粉末,只要一小撮,就可置人於死地。也許,你並不了解毒藥吧?」
可是,她還是很想知道傑拉德究竟說了什麼,竟讓老人犯了一個這麼奇怪的錯誤。去倫敦?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倫敦。
他的語調很愉快,可是話中的那種毫不掩飾的兇殘讓她吃驚。好不容易她掙脫了,畏縮地緊靠在牆上。她軟弱無力,逃不掉了……她什麼辦法也沒有,他正向她走來……
「你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男人!你對他一無所知!」
艾莉絲畢業於一所嚴格的學校。從十八歲直到三十三歲,十五年來,她一直擔任速記員來養活自己(其中有七年還要扶養她臥病在床的母親)。就是這種求生存的奮鬥歷程,讓她那少女臉龐的柔和輪廓變得堅毅。
「這沒什麼,」艾莉絲說,「好好地去玩吧。」
一進屋子,她抓起話筒,撥打旅行者徽章酒館的號碼。電話馬上接通了。
看起來他覺得這些話很逗趣。艾莉絲打了個冷顫。她也許立刻(或永遠)再也沒有機會執行她的計劃了。
「『六月十八日,星期三。』哦,就是今天。」
她盯著他。
接著,她又提及喬治堅稱這棟別墅的價格是兩千英鎊。
艾莉絲不再費唇舌和他爭辯。她走向遠處的花壇,摘了一捧鮮花。
她在一位朋友家遇見了傑拉德.馬丁。他瘋狂愛上了她,不出一星期,他們就訂了婚。艾莉絲一向認為自己不是那種「墜入情網的人」,這次卻覺得飄飄然的。
老人直起腰桿一笑,伸手摘去頭上的一頂戴了很久的舊帽子。
「的確是三千。」艾莉絲說。
「要是我能確定就好了,」她對自己重覆道,「要是我能確定就好了。」
艾莉絲努力保持平日的鎮靜。現在,她沒有逃走的機會了。但是,如果她小心應付,不引起他的疑心的話,還是有機會的,甚至現在,也許……
艾莉絲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堅定地按下按鍵開口說話。
「是的,」她說,「我給你喝了毒藥。藥力正在發作,現在,不要離開椅子,不要動!」
喬治又俯身照料花壇。
「你怎麼會知道——才認識一星期?」
「喂,喬治,你在這兒做什麼?」她問道,一邊向他走去。
「我是馬丁夫人,從菲洛梅別墅打電話給你,請你來一趟……(她鬆開按鍵)明天早上,請拿些新鮮小牛肉排過來(她又重新按下按鍵)這很重要……(她又鬆開按鍵)多謝啦,霍克沃西先生,你不介意我這麼晚打電話吧,可是那些牛小排(她按下按鍵)非常重要……(她又鬆開按鍵)很好,明天早上……(她按下鍵)請盡快過來。」
她飛快地走到客廳,隨手把門關上。她聽到傑拉德說:
「對了,」傑拉德突然說,「待會兒,我們一起去沖洗那些底片。」
艾莉絲手中的剪報有一幅他的照片,她興致勃勃地端詳,那是一個留著長長的鬍子、頗有學者風範的紳士。
艾莉絲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但是,她還是看了一眼那些剪報,想知道是什麼內容讓他這麼感興趣,於是她不嫌麻煩地把這堆髒兮兮的東西拿出來看。那些簡報幾乎全都是美國報紙,日期大約是七年前,上面報導惡名昭彰的騙子與重婚罪犯查爾斯.勒梅特。勒梅特涉嫌謀殺婦女,並在他租賃的房屋地板下發現了一具枯骨,和他「結過婚」的女人也多半下落不明。
「不,」傑拉德說,「關於毒藥,我幾乎一無所知。」
針線活從艾莉絲的手中滑落。「不,還不到時候,讓我們等到九點吧。」
「別把門關https://m.hetubook•com.com上。」
在底下的空白處,傑拉德整潔、準確地寫著:「晚上九點鐘。」其他一片空白。傑拉德九點鐘打算做什麼?艾莉絲不知道。她對自己微笑,覺得如果這就像她讀過的故事,那麼日記中無疑會有一些驚人的事情,裏面必然會冒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她懶懶地翻動著日記的後幾頁。裏面有日期、約會項目,以及有關生意的晦澀條目,但是卻只有一個女人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
她坐在平常的座位上,朝丈夫微笑,他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她有救了。現在才八點二十五分,距離迪克九點鐘過來還有一段時間。
「價錢是兩千。」他執拗地堅持道。
午飯前不久,她聽到傑拉德從村子裏歸來。她匆忙跑到廚房,假裝忙著做飯,以掩飾她的窘迫。
他小心翼翼把艾莉絲安置在長椅上,然後俯下身子。
這時他們聽到艾莉絲的聲音,全都嚇了一跳,她像是在囈語,眼睛依舊閉著。
艾莉絲詫異地盯著他。他丈夫的臉由於憤怒而抽動著,她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面對指控,在一些優秀的律師協助下,他以純熟的口才為自己辯護。法庭最後裁決「證據不足」,也許算是為此案下了一個最好的註腳。由於證據不足,有關謀殺的指控未能成立,他被判無罪;但由於其他指控,他被判長期監禁。
他只是一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但是,迪克顯然注意到她的語調缺乏熱誠。
購買房子的費用——她的錢,全都是她的錢;她委託他保管的無記名債券;甚至連她的夢境也有了真實的含意,因為在她內心深處,那個潛意識中的自我一直懼怕著傑拉德,老想避開他,正是這個自我向迪克.溫迪弗求助。這也是她之所以能夠從容接受這項事實的原因,毋庸置疑。她本來會成為勒梅特手下的另一個犧牲者,也許很快就……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差一點喊出聲來。星期三晚上九點,地窖!那上面的石板可以輕而易舉地抬起來……他曾將某個受害人埋在地窖裏。想必星期三晚上他早就計劃好了,但是,有條不紊地事先把它記下來——這簡直太瘋狂了!不,這合乎邏輯,因為傑拉德總是事先在備忘錄上記下要做的事情;對他來說,謀殺跟別的生意沒什麼不同。
她立刻發現自己說對了,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住。看到對方的表情,她又恢復了勇氣。
但是,迪克的反應卻讓人始料未及。他從未當面向艾莉絲表達愛慕之意,而現在,他看起來更加不會這麼做了。他躲著她,神情鬱悶愁苦。艾莉絲很快意識到箇中真相,由於她已成為一個有錢的女人,矜持與自尊讓迪克不願開口向她求婚。
「你給我喝了毒藥。」
「但我並不打算出門啊。」
「奇怪,」傑拉德低聲說,彷若自言自語,「真奇怪。」
「他一定不能過來,」她對自己重覆道,「他千萬不能來這裏。哦,我真傻!把事態想像得這麼嚴重。不過,他不來,我還是很高興。」
這件事無意中傳入她原先的那位情人的耳中。迪克.溫迪弗跑來找她,由於憤怒,他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艾莉絲放下報紙,站起身來,身子驀地一晃。在她丈夫的左手腕上,就在手掌下面,有一塊小小的傷疤……
「非常感謝,」他用同樣鄭重的語調說,「但我也許隨時都會離開。這取決於我的一位朋友是否會過來。再見,艾莉絲。」他停頓片刻,隨後又匆忙加了一句。換了種腔調:「祝你好運,親愛的。」
艾莉絲拿起一件針線活來,開始穿針引線。傑拉德讀了幾頁書,然後,他抬頭看看時鐘,把書扔到一邊。
「咖啡——上帝啊!咖啡!」
艾莉絲掛上話筒,感到如釋重負。
「不一會兒,」她說,像是在引述什麼故事,「他就死了……」
她現在明白為何丈夫會勃然大怒。毫無疑問地,他事先已做好準備,告訴他遇見的每個人,表示他們第二天要去倫敦。但是,喬治意外地跑來工作,還向她提起倫敦一事,她卻表示毫不知情。對他來說,那天晚上幹掉她太冒險了,老喬治會提起那段對話。真是死裏逃生!如果她沒有湊巧提及那件小事的話……艾莉絲渾身打起哆嗦。
「你都是這麼跟肉販說話的,是嗎?」傑拉德說道。
「你走開,傑拉德,」她生氣地說,「打電話的時候時,我討厭有人在旁邊聽。」
屋子在她周圍旋轉起來。她突然想到,真奇怪,她早該得出這樣的結論:傑拉德.馬丁就是查爾斯.勒梅特。她知道一定是這樣,並驟然接受了這項結論。在她的大腦中,各種無關的枝節轉來轉去,像在拼湊七巧板似的。
「哎呀,艾莉絲,你的聲音怎麼了?我幾乎認不出來了,我是迪克。」
傑拉德看起來有點生氣。
「不——請不要,傑拉德。我……覺得緊張不安、頭疼,我想一個人走走。」
然後,她穿過他旁邊,匆匆逃到屋外,倒在迪克.溫迪弗的懷裏。
然而,當她把日記本放進口袋,捧著花束向屋子走去時,隱約覺得有些侷促不安。
「我改變主意了,」他靜靜地說,「我今晚不打算沖洗底片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聽風流韻事,你們女人都一個樣,你們感興趣的莫過於個人隱私了。」
隨後,她的心裏猛地一沉,門被推開,她的丈夫走進了客廳。
這些話帶有告誡之意——暗示某種威脅,意思聽起來就像是:「你最好別窺探我的生活,艾莉絲,如果你這麼做,你會大吃一驚的。」
然而是什麼事情救了她,是什麼救了她?是他在最後一刻大發慈悲嗎?不,突然間,她得到答案了——老喬治。
她略帶恐懼地提出這個問題。如果他了解,她就得小心。
「你一個人去不行嗎?今晚我累了。」
「請原諒,」他一本正經地說,「當然,我不想打擾你們——」
艾莉絲停下來,小心地重新穿針引線。她這輩子從未演過戲,但此刻,她堪稱是全世界最出色的女演員。事實上,她正在扮演一個殘忍的下毒者。
「我正在嘗試一個新牌子,親愛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不要再用這個牌子了。」
「他得到了三千英鎊。」艾莉絲微笑著說。
她把本子打開,津津有味地瀏覽著裏面的條目。幾乎從他們結婚開始,她就發現衝動、情緒化的傑拉德竟有整潔、井井有條的一面。他對準時開飯非常挑剔,而且總是用時間表精確地計劃每一天。
「夫人,我可以想見你有多吃驚。事情是這樣的,鄉紳在週五辦了個宴會,我想啊,如果我這星期是週三而非週五來上班,馬丁先生和夫人應該不hetubook.com.com會見怪。」
她想起傑拉德不經意間將鑰匙放在樓下的食具櫃上。她將鑰匙拿來一把一把試。第三把就是書桌抽屜的鑰匙,艾莉絲急忙將它打開。裏面有一本支票簿和一個塞滿鈔票的錢夾,在抽屜的尾端則是用紅絲帶捆在一起的一捆信件。
沒多久,他繞過一個轉角,失去蹤影了。可是艾莉絲依舊待在原地未動,一邊心不在焉地用手撫平一縷吹拂過臉龐的深棕色頭髮。她眺望遠方,神情有些恍惚。
「這不怪你。」傑拉德搖搖頭說。「你今晚九點鐘的約會是怎麼回事?」
「我想,你應該聽說過黑茛菪這種植物鹼吧?這種植物鹼的作用跟別種毒藥差不多,不過,絕對不會留下絲毫痕跡,醫生只會診斷為心臟衰竭。我偷了一些這種東西,偷偷把它保存下來。」
「這很困難,」她心想,「我必須保持冷靜,想出恰當的對話,而且,不能有片刻支吾,不過,我想我做得到,我必須這麼做才行。」
「傻瓜,當然,他的店鋪已經關門了。但他一定還在店裏,明天是星期六,我想讓他一大早送一些牛小排過來,免得被別人搶走了,這個老伙計什麼都願意為我做。」
艾莉絲退到壁爐邊。現在,她驚恐萬分地矢口否認……接著停頓了一下,他隨時會向她撲來,她鼓足全身的力量,目不轉睛地緊緊盯著他。
她走進客廳,打開電燈,傑拉德跟在她身後。
「你知道,我一旦確定了時間,就一定會堅持到底。來吧,艾莉絲,我連一分鐘也不想再等了。」
「是的,坦白。」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猛地將她一拉。
「去看看屋裏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它掉在花壇裏了,是嗎?」
儘管這已經夠嚇人的了,但當她醒來之後,卻發現還有比這更恐怖的,那就是:在夢中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自然、不可避免,當她看到丈夫死去時,卻感到高興;她感激地向殺人犯伸出雙手,不時向他致謝。夢境的結局總是一樣——她被迪克.溫迪弗緊緊擁抱著。
她從桌上抓起一頂鄉村風格的帽子,再次跑到外面的花園裏,駐足仰視刻在門廊上的名稱:「菲洛梅別墅」。
「不,」艾莉絲尖聲說道,「你不要來。」
「我曾告訴你我十五年來我一直在擔任速記員,其實這並不完全正確,因為我中斷了兩次。第一次發生在二十二歲,那時我遇見了一個男人,一個沒什麼財產又上了年紀的人。他愛上了我,要我嫁給他。我接受了,於是我們結了婚。」她頓了一下又說,「我誘騙他為我買了人壽保險。」
「傑拉德,停下來別動!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向你坦白……」
他奇怪地看著她。
最後,艾莉絲還是向誘惑屈服。由於對自己的行動感到慚愧,她的臉頰發燙。她屏住呼吸,在一捆捆的書信與文件中搜尋著。她翻開抽屜查看,甚至連她丈夫的衣服口袋也沒放過,只有兩個抽屜沒看——櫥櫃下面的抽屜和書桌右邊的小抽屜全都上了鎖。但是,如今艾莉絲已經完全不顧羞恥了。她確信、在這兩個抽屜當中的某一個,她一定可以找到證據,找到這個困擾著她、想像中的先生的舊情人。
她的眼皮抖動了幾下,嘴裏只是叨唸著他的名字。
她被打斷了。傑拉德.馬丁的臉脹得通紅,一邊抽噎著用顫抖的食指指著她。
當她捧著芬芳馥郁的花束往回走時,艾莉絲注意到,在花壇的枝葉之間隱約露出一個綠色的小東西,她俯身拾起,並認出這是她丈夫的袖珍日記本。
「真荒唐,」艾莉絲笑著說,「你一定誤會了。」
她煮好咖啡,將它端到門廊上,他們常在美麗的夜色下一起坐在這裏。
傑拉德.馬丁的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的微笑。
艾莉絲靜靜坐了一兩分鐘,看著丈夫靠在椅子上抽煙。他面龐黧黑,頭向後仰著,在陰暗的背景映襯下,刮得乾乾淨淨的臉上顯得稜角分明。突然間,不知怎地,她身上湧過一絲驚恐,不禁喊了出來,「哦,傑拉德,我真希望能夠更了解你!」
「親愛的,」他喃喃說道,「我可憐的女孩,發生什麼事了?」
艾莉絲若有所思地微笑起來,接著又簡短地加上一句:
他一刻也不願離開她,跟著她到廚房,幫她將早已準備好的幾樣簡便冷盤端過來。對她來說,這頓晚飯簡直食不下嚥,她強迫用餐,甚至要擺出一副高興、自然的模樣。
她把賭注全押在這上面,她成功了。她偷偷瞥了一眼鐘,距離九點只差二十五分而已。
的確,她曾經有過一段羅曼史——不過沒那麼浪漫——是和迪克.溫迪弗,一位一起工作的同事。在內心深處,艾莉絲依舊是個女人,儘管她表面上沒有流露出來,但是她心裏很清楚他很在意自己。表面上他們只是朋友,沒有更深入的交往。迪克的生活很艱苦,他得從每月的微薄收入中撥錢供養正在上學的弟弟。在那個時候,他還沒辦法考慮結婚一事。
「是什麼事情讓你在今晚——而不是在其他的夜晚——想到這些不愉快的話題?」
「你現在看起來情緒蠻好的嘛?」
「昨天我遇到主人去村子裏。他說你們兩個明天都要去倫敦,而且,他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確定。」
他果然停了下來。
「再見,親愛的。」
「是的,現在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了。」
艾莉絲站起來,開始不安地來回走動。
「自從遇到你,我就一直很喜歡你。我還以為你也是。」
她若有所思地停下來。現在,毫無疑問,他非常感興趣,謀殺者必然會對謀殺感興趣。
「你這個小倫敦佬,」他感性地說,「我相信你從未聽過夜鶯歌唱,很高興你沒有。夜鶯只為情侶們歌唱。在夏夜,我們可以在自己屋子外面一起聆聽牠們唱歌。」
她知道,現在她正為自己的生命而戰,她獨自面對這個男人,最近的援助也在數英里之外,一切完全任由他擺佈。她唯一的機會是打消他的疑慮,讓她獨處一會兒,這樣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到客廳裏打電話求援。如今,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他沒這麼跟我說,」艾莉絲說,「他是跟我丈夫說的。」
「我去散個步,去去就回來。」她聲音在自己聽來都顯得柔弱而忐忑。
花園裏面的鮮花處處盛開,它們由村裏的一位老人照顧,他一週會來兩次。
艾莉絲感到嗓子很乾,她喃喃說道:
要是她能讓他留在原地不動……就算幾分鐘也好……
「你明天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是要去倫敦嗎?」
艾莉絲.馬丁斜倚在小別墅的門邊,望著丈夫的身影朝村莊的方向漸漸遠去。
「今天每件事都讓我很煩,」她承認,「甚至連老喬治也荒謬地以為我們要去倫敦,他說是你告訴他的。」
「我們女人家的口氣就是這樣。」艾莉絲輕快地說。
當他們重新回到屋子裏,他堅持要她躺下,又拿來一些古龍水搽在她的太陽穴上。他儼然還是平日那位摯愛的丈夫。艾莉絲覺得孤立無援,像是手腳被捆住、正掉進陷阱裏的羔羊。
這時,由於太過緊張,她鬆開了手中話筒上的小按鍵,這個按鍵可以選擇是否讓電話另外一端聽到說話的內容,於是她的腦中閃過另外一個主意。
「兩千。」喬治重覆道,「當時,他曾談到他的要價。」
「哦!」喬治平靜地說,「我一定是弄錯了,但在我看來,他說得很清楚。我很高興你停下來跟我聊聊。我不贊成四處閒晃,而且我也覺得倫敦不怎麼樣,我根本不需要去那兒,汽車太多了——這是現今的社會問題,如果人們有了車,還可以在一個地方待下來,那就該祝福他們。艾姆斯先生——這棟屋子的前任屋主——在他買下汽車前是個不錯的安靜紳士,但買下車子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打算出售別墅了。他在這棟房子上也花了不少錢,所有的房間都裝了插座、電燈和其他東西。『這些錢你再也收不回來了,』我對他說。他對我說:『可是,這棟房子讓我得到兩千英鎊,一毛錢也不少。』而且的確,他得到了。」
「你不要動。」她重覆道。
「溫迪弗先生他還在嗎?我可以和他說話嗎?」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傑拉德根本沒見到迪克.溫迪弗。艾莉絲立刻感到既輕鬆又緊張,她現在的策略顯然是秘而不宣。
看著日記,她驚奇地發現五月十四日這一條寫著:「兩點半在聖彼得教堂與艾莉絲結婚。」
「是的,」艾莉絲說,「我的頭現在不疼了。」
「這可以把飛蛾擋在門外面,我討厭飛蛾,傻瓜,你以為我會和肉販談情說愛嗎?」
的確如此。關於他,她知道些什麼呢?畢竟,傑拉德已經四十歲了。四十年當中,他交往過的女人一定不只一個……
她穿過房間,走到她的那張舊椅子坐下來。她甚至還俯身拾起她的針線活,但在她平靜的表面底下,她正急切地思考、編造故事:因為她的故事必須在救兵到來之前抓住他的注意力。
「可我寧願等到九點。」
「哦,先生,他……死了。」
她覺得自己再度控制住局面。「你最好還是坐下來。」她平靜地說。
「當然,但他這種人一旦認定某件事,就很難讓他更改。」
艾莉絲煩躁地搖了搖頭,她不能被這些念頭所左右,還有更迫切的事情得處理。她應不應該告訴丈夫迪克.溫迪弗曾打電話給她?
如果她告訴了他,他一定會建議邀請迪克.溫迪弗到菲洛梅別墅來。那樣她就必須說出迪克曾表示想來,但她卻找藉口不讓他來。如果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她又能說什麼呢?把她的夢境告訴他?但他只會大笑——甚至更糟,認為她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看得太重。最後,艾莉絲頗為羞慚地決定什麼也不說。這是她向丈夫保守的第一個秘密,一想到這點,她就渾身不自在。
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呆若木雞,接著她聽到柵門發聲音——她的丈夫回來了。一瞬間,艾莉絲就像石頭般僵住了。接著,她踮著腳尖走到窗口,從窗簾後面向窗外張望。
「你是否說過什麼,才讓他這麼以為?」
她再度轉向櫥櫃,如今與其說她是想找到她要的東西,倒不如說她不願留下沒搜過的地方。
艾莉絲心想:的確,他等不及了……他就像個瘋子。
隨後,她又接著說:
「那筆保險金有多少?」傑拉德問道。
「有什麼奇怪的?」
她的丈夫轉過臉,吃驚地看著她。
「想必你是打電話給肉販嘍?」他嘲弄道。
結婚前,有一次她問傑拉德:「這名字是不是有些古怪?」他笑了起來。
「哦,你說不要我一起去,這不太好喔。」傑拉德說,臉上帶著隨和的笑容。「無論你是否願意,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艾莉絲感到渾身直發冷,不過,她平靜地說:
但是,她還有機會。傑拉德哼著小曲繞過屋子走向後院。她絲毫不再猶豫,衝下樓梯,跑到別墅外面。但是,正當她要出門時,她的丈夫出現在屋子的另一邊。
他不安地等著她的回答。
於是,菲洛梅別墅就成了他們的家,而艾莉絲也從未後悔過這個抉擇。的確,僕人們不會喜歡鄉村的寂寞——事實上,此刻他們根本沒有僕人——但艾莉絲渴望家庭生活已久,對於能夠親手烹調可口的便餐、照顧這棟房子,她感到滿心歡喜。
「大概吧。」艾莉絲表示同意。
「就是現在,」他不耐煩地說,「我想聽。」
「可是,親愛的艾莉絲,你是徹底了解我的啊。我告訴過你我在諾森伯蘭度過的童年、在南非的經歷,以及在加拿大那段為我帶來成功的十年光陰。」
「在我們居住的村子裏是有幾位朋友,某天傍晚,當我先生飯後突然因心臟衰竭而去世時,他們都為我難過。我不喜歡那個醫生,但我倒不認為他會懷疑我,不過,對於我丈夫突然去世,他當然感到非常驚訝。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後來又回去上班,我想,是習慣吧。我的第二任丈夫留下了大約四千英鎊。這次,我沒有拿它去做投機生意,我用它來投資。然後,你瞧……」
是的,那正是他的丈夫。他正自顧自地微笑,嘴裏哼著小曲,手裏拿著一件東西,差點讓這個驚恐的女人停止心跳——那是一把嶄新的鐵鏟。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讓她迅速做出結論:就是今晚……
「天哪!艾莉絲。」他喊道。
「怎麼樣?」
「當時非常寧靜,我坐在那兒看著他。一度他喘著氣要新鮮空氣,我打開窗戶。隨後他說他在椅子上動彈不了,過了一會兒,他就死了。」
當她想起他上一次是如何放棄原定計劃時,心中又重燃一線希望。她想像著,如果她表示迪克.溫迪弗今晚要來探望他們的話,那會怎樣呢?
艾莉絲.馬丁並不美麗,嚴格說起來,甚至連漂亮都算不上。但在她那張不再是妙齡女子的臉上,卻神采奕奕、溫和可人,以至於連她之前辦公室裏的同事也認不太出來。艾莉絲.金小姐曾是一位齊整、有條不紊的年輕女子,她辦事的效率很高,儘管舉止略顯粗魯,可是很顯然地,她精明能幹、實事求是。
「嗯,一定有風流韻事。我的意思是,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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