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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在雲端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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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霍伯里莊園

十二、霍伯里莊園

「對呀,像維妮塔.克爾那樣的女人,她都可以算是半匹馬了,你早應該跟她那種女人結婚。」
霍伯里太太有點兒詫異: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怎麼不記得!我覺得……我可不可以對你說些心裏的話……」
「只要她還是我的妻子,這就跟我有關。」
霍伯里太太勃然大怒:
「霍伯里莊園,霍伯里園!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一切!馬呀,打獵呀,射擊呀,那些無聊透頂的老農夫啊……天哪,難道這是女人應當過的生活嗎?」
他把盛滿的盤子端回桌上,開始吃了起來。他攤開報紙,可是馬上眉頭一皺,又把報紙放到一邊。他推開沒吃乾淨的盤子,喝了點兒咖啡。他猶豫不決地站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走出飯廳,穿過寬敞的廳廊,走上樓去。他敲了某扇門,然後等著。房間裏傳出高亢、清脆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別忘記,我是去法國南部。我沒聽到盧比納那些謠言。」
「我可不在乎。」
「嗯,那就好啦!」他愉快地說。
「你上哪兒去了?都在莊園內嗎?」
斯蒂芬!她在老早以前就一直是愛著他的,從他倆一塊兒參加舞蹈課,一塊兒獵捕小狐狸,一塊兒掏鳥巢起就是。斯蒂芬也是愛她的,但是夠不上他愛西塞莉的那種程度;他是不顧一切地、瘋狂地、全心的愛戀那個機靈、謹慎、貓兒似的女歌手……
「嗯,老實說,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也不意外。」
「比較好?」他若有所思地重覆一遍,接著突然問道:「西塞莉,你向那個法國高利貸女人借了錢嗎?」
「好貝茜!」斯蒂芬親切地揪了揪牠毛茸茸而細長的狗耳朵。
「我不是在那個可惡的法庭上說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婦人!」
「我想西塞莉很了解這點。」
西塞莉又聳聳肩:
「我要單獨跟你談談。」他唐突地說。
任何人看見她的美色而砰然心跳,都是非常正常的。只有霍伯里伯https://m.hetubook.com.com爵對她根本無動於衷。
「哈囉!斯蒂芬。」
「請進!」
霍伯里伯爵等她掩上門後才說:
斯蒂芬心不在焉地往綠色籬笆上撫摸了一下。「維妮塔,你……你,我是說……你認為是誰幹的?」
「我很遺憾必須採取這種手段。你應該記得,我已預先警告過你的。我已經替你償還了兩筆錢,可是事情總有個限度。你賭博成癮……唉,談這有什麼用呢!總之我一定要知道,什麼原因促使你回到霍伯里莊園?你憎恨這個地方,常說在這裏你會無聊到死。」
「怎麼回事,斯蒂芬?」
「如果有機會,當然。」
大約三年前,這年輕人曾被她弄得神魂顛倒。當時他陷入情網,愛得發了狂。可是時過境遷,現在他頭腦清醒了。
「大家都沒說什麼,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
「要笑儘管去笑。我們可不可以回到原來的話題——你回來的原因?」
「你很清楚知道我說的是誰。我說的是在巴黎起飛的飛機上遇害的那個婦人,而你是乘坐那班飛機回家的。你向她借過錢嗎?」
「是呀,聽起來是很瘋狂。」斯蒂芬沉思地說。「不過,我建議你認清自己的處境。」
霍伯里伯爵走進寬敞、漂亮、方向朝南的臥室。西塞莉.霍伯里還在床上,那是一張雕工精細的伊莉莎白式臥床。她滿頭金髮,穿著輕薄的粉紅色睡衣,顯得美極了。一個剩了一些橘子汁和咖啡的托盤,放在一張小桌上。霍伯里太太正在拆開一封信。她的女佣人,在房間裏來回走動。
在道路拐彎的地方,維妮塔突然掉了鞭子。一個迎面而來的人把它拾了起來。非常恭敬地還給了她。
稍微聊了聊馬,然後他忽然說:「順便告訴你,西塞莉在這兒。」
「維妮塔,」斯蒂芬說。「我們認識很久了,是不是?」
「沒有,當然沒有,你在想什麼啊!」
「你在信上說,你不想承擔我的和*圖*書債務。這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態度嗎?」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兩人沉默下來。維妮塔心想:「西塞莉有一副貓的性格,這我是清楚的。她太謹慎、狡猾、兇狠。」
西塞莉,生氣地在床上坐下。
「你覺得呢?」
在田莊上漫無目的地閒逛,使他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他摸了摸心愛的獵狗,和一個僕人談了幾句話,然後去看看農場,在那兒站了一會兒,跟一個農婦聊了聊,隨後沿著一條窄道走去。貝茜跟在他的腳邊。驀然間,他望見了維妮塔.克爾:她正騎著一匹紅色的母馬漫步回來。
「一個外國人,」她謝了他,想了一想。「我好像見過這副面孔。」但她的心思一半被在法國度過的夏日佔據了,一半又被斯蒂芬奪去了。回到家中的時候,她才突然想起來:「他就是在飛機上讓座給我的那個矮個子呀!審訊時,人家說他是個偵探!」接著,她馬上又想:「他到這裏來是要幹什麼呢?」
「理由……」
「我想弄清楚,西塞莉,你回到這兒究竟是想幹什麼?」
那法國女孩嘟噥地回答:「是的,太太。」
「你是——我猜——為了錢吧?」
他腦中浮現了一幅幅畫面:打獵,下午茶、奶油麵包,土壤和樹葉的芳香……那全是些西塞莉不能給他、不能跟他共同分享的事。他的眼睛迷濛起來。隨後,他聽見了維妮塔那缺乏熱情、四平八穩的聲音:
霍伯里太太聳聳美麗、削瘦的肩膀。「為什麼不可以?」
西塞莉.霍伯里的小臉陰沉下來:
「我們一定能共創美滿的生活。」斯蒂芬說。
「你用得著擔憂嗎?要知道,你們是各自獨立過生活,不是嗎?這是她的事,而不是你的事。」
「唔,當然囉,不算是享受就是了。但是,這也沒什麼可怕的。驗屍官是很有分寸、十分講理的。」
他想到:「說到『母狗』這句罵人的話,實在是很有意思。像你這種母狗,貝茜,絕對勝過m.hetubook.com•com我碰過的所有女人。」
「我的天,我好恨你!你是世界上最惡劣的人。」
「為什麼?理由可多著呢。」
他生氣地打斷了她:
維妮塔慢吞吞地回答:
「這麼不稱頭的事,她是不會接受的。」
霍伯里伯爵站在餐台前面,有點心不在焉地用一隻精緻的高腳杯飲酒(他說他是在「款待自己的腎臟」)。
他腳跟猛然一轉,就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思緒萬端:「不再愛她?恨她?是的,是這樣。如果她明天就死,我會高興嗎?我的天,確實如此!我會覺得自己是從嘴中釋放出來的犯人!人生是多麼古怪而可惡的東西!記得我在〈當機立斷〉裏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看來是個多麼可愛、純真的女孩,如此嬌豔、美麗,我蠢極了,為她暈頭轉向,忘乎所以……她看起來那麼迷人、可愛,但實際上她就像現在一樣——粗俗、邪惡、無知……她的姿色我甚至可以視而不見了。」
「是的,昨天晚上回來的。」
維妮塔不慣於表露自己的感情,可是這一次她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她想了一下:
「很具教育意義啊。每當我向朋友們談到你說過的那些話,她們都笑得直不起身。」
兩人沉默一會兒。然後,斯蒂芬說:「你在法庭上做過證,維妮塔,現場……情形如何呢?」
「噢,是呀。你記得小時候去參加的那些可怕的舞蹈課嗎?」
「這裏?在霍伯里莊園?」
「你是不是太過份了?不管怎樣,雖然你始終認為我是個老古板,但,我是真心關心我們家族的名譽——你很蔑視的一種舊日情懷。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然後她大聲說:「所以,無法可想了嗎?」
「我看你是認為我殺死了她!站在飛機中間,從吹管裏向她射出毒針!簡直是瘋了!」
他搖了搖頭,然後問道:「維妮塔,如果我自由了,你會嫁給我嗎?」
她很快瞥了霍伯里伯爵一眼,就從和_圖_書房間裏走了出去。
維妮塔說著,用馬刺輕輕地碰了馬兒一下。當她轉過身來向他揮手告別的時候,他們倆的眼睛碰到了一起,眼神裏盡是兩人言語間不敢洩漏的感情。
「當然可以。」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用平靜的、乾澀的聲調繼續說:「我猜,是西塞莉的事?」
「我想我會。」
斯蒂芬把皺巴巴的帽子低低地拉到額上,在獵狗伴隨下走出屋外。
斯蒂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維妮塔柔和地問道:
「是的。牠走得挺好的,不是嗎?」
「哪一個女人?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我們的訴訟代理人」,就是威爾布厄姆律師事務所,它世世代代替霍伯里家族辦理法律事務。)
「馬德琳,」霍伯里太太向女佣人說。「把事情放下,先出去。」
「如果有機會,你願意跟她離婚嗎?」
「不知道。」她沉默了一下,考慮如何回答才比較妥當和委婉,然後輕輕一笑說,「反正既不是西塞莉,也不是我。她能擔保我,我能——擔保她。」
「什麼處境?沒有什麼處境的問題!我的話你根本不相信。簡直可惡!咦,你為什麼無緣無故為我操心?好像很關心我似的。你不再愛我了。你恨我。如果我明天就死掉,你會很高興的。幹嘛假惺惺的?」
「是的。是這樣的,維妮塔……西塞莉曾經跟那個吉塞爾往來嗎?」
「我不認為這些話具有說服力,」斯蒂芬嚴厲地反駁。「如果你跟吉塞爾有過往來,警方一定會發現的。」
「可是我在乎。」他堅決地說。
「別打馬虎眼,西塞莉。如果那個婦人借過錢給你,你最好告訴我。你得記住,偵查還沒結束。警方目前的看法是,謀殺是來歷不明的一個人或幾個人幹的。兩國的警方都在調查。查明真相是指日可待的。老婦人一定留下了借貸契約。也許有人知道你跟她的關係,所以我們必須預先做好準備。關於這個問題,應當去徵求我們那個訴訟代理人的意見。」
m.hetubook.com.com現在談這一點已經遲了。我已經跟你結婚了。」
「談這些幹什麼呢?」
斯蒂芬也笑了起來。
「我的天,難道你以為我會容許你這麼做嗎?」
他把這句話說的好像是玩笑話,可是她從他的聲音裏可以聽到一種解脫的感覺。所以,他可能認為……
她望著馬的耳朵,用一種控制得宜的聲調回答:
他吹了一聲口哨,一條西班牙獵狗朝他跑來,停在他的面前,崇敬地、忠誠地望著主人。
「你……呃,同意離婚嗎?」
她輕輕地搖搖頭。
霍伯里伯爵走到窗前。
可是他的妻子並沒理會他。她說:
維妮塔心想:「只好如此了,真的很遺憾。他雖然太過主觀,倒也不失可愛。不過希望他不要改變才好。」
「你一定覺得很不愉快。」
維妮塔看上去很華麗。霍伯里伯爵讚賞地、溫柔地盯著她,而且懷著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她是從遠方回家來的。
「如果你在乎……那又怎樣,斯蒂芬?如果我們開始一塊兒生活,西塞莉就不得不跟你離婚了。」
「惡劣?就是因為你的奢華無度,霍伯里莊園才會給抵押出去。」
「你可以擺脫目前的狀況啊,」西塞莉譏諷地說。她的笑聲是狠毒、洋洋得意的。「你想甩了我,但甩不掉!」
「是的,理由。你該不會忘記,我們已經決定結束共同生活。你希望在城裏有一幢房子和生活費——豐厚的生活費。在一定程度上,你也按照自己的願望去生活了。你為什麼又突然跑回來?」
「有些女人就特別喜歡這種生活。」
斯蒂芬.霍伯里今年二十七歲。他的腦門狹窄,下巴突出,看得出是喜歡戶外運動型的男人,而且缺乏深度。他心地好,有點死板,十分忠誠而頑固。從他的兩隻眼睛裏看不出特殊的智慧。
「沒有。」
「哈囉!」他叫道。
「警方也沒有洩漏任何消息?」
「牠最棒了。你見過我在查蒂斯利拍賣場買來的那匹兩歲的母馬嗎?」
「好吧,斯蒂芬,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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