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完全同意你說的。」警探說。「你的生活一定很忙，」他繼續解釋，「在孩子放假期間，要讓他們高興快樂、吃好睡好。他們什麼時候回學校去？」
孩子們臉上滿懷希望，他感到十分同情，於是拿起那塊玻璃說：
泰德聽話地跑去拿了。
「是的，八月初他去了瑞典。他是建築工程師。遺憾的是，孩子假期才剛開始，他就得走了。他和孩子相處得很融洽，他比孩子還喜歡玩電動火車。有時候會把火車鐵軌、調車場和其他東西排在地上穿過門廳，一路延伸到另一個房間，要想不被這些東西絆倒是很難的。」說著她搖了搖頭，「男人就像小孩子。」她寵溺地說。
拉姆齊太太走進客廳，比爾緊跟在她身邊。二位先生站在那兒，她的小兒子泰德兩眼睜得大大地盯著他們看，露出羨慕的神情。
她隱約記起一個女專欄作家說過一句惡毒的話：女人一年當中只有六天快樂的日子，即每段假期的第一天和最後一天。說得太好了，拉姆齊夫人一邊清理餐具碎片一邊想著。不過五個星期以前，她是以多麼愉快和興奮的心情盼望著孩子們的歸來！而現在呢？「後天，」她不斷自言自語，「後天比爾和泰德就要回學校了，我幾乎不敢相信，真是等不及了！」
「你認識住二十號的亨明夫人嗎？」
「你們很有可能，」哈凱松認真地說，「發現我們疏忽掉的線索。如果你們——嗯，找到了什麼，請讓我們看一看，我會很感謝你們。」
「我叫你馬上收。」
孩子們搖了搖頭。
「我從來就不清楚。」她歎口氣說，「所以我們的生活也變得相當——困難。」
「沒有，沒有，我很確定他沒來過。」
另外一位一直默默做筆記的年輕人突然開口說話，讓拉姆齊太太嚇了一跳。
「沒錯，」比爾說，「如果昨天我們在樓上的話，一定可以看到什麼，可惜我們沒上去。」
「媽，」他說，「來了一個警探，還有另一個男的。」
「我想可以試一試。」拉姆齊太太考慮著說，「雖然我總覺得外國人可能比較難相處，我先生總是笑我這點。當然了，他懂得比我多，我不像他那樣經常到國外去。」
一個破茶杯手把、一塊柳樹圖案的瓷器碎片、一把壞掉的鏟子、一根生銹的餐叉、一枚硬幣、一個衣服夾子、一塊彩虹玻璃碎片和半把剪刀。
「有沒有發現指紋？」比爾問道。
「叫泰德收。」
哈凱松以探詢的目光看著拉姆齊太太，但她又搖ｗｗｗ.hｅtubｏok•ｃｏm•ｃom了搖頭。
「都沒有太大用處。昨天你們來過花園嗎？」
「哎呀！」
「昨天下午兩點半到三點之間，你本人是在家沒出去嗎？」
「你閉嘴啦，你這個笨蛋！」比爾說。
比爾看起來鬆了一口氣。
「我想，小朋友已經告訴你了吧？我是哈凱松警官。」
「哦，當然可以，請，請。」
花園曾經稍微收拾過，所以顯出一點秩序。其中一邊是紫苑和大理花花圃，其後是一個修剪不齊的小草坪。花園裏的小路早就需要修葺了，飛機模型、太空槍和其他現代器械模型扔滿地，看起來殘舊不堪。花園末端有一棵蘋果樹，結滿了紅豔可口的蘋果；蘋果樹旁邊還有一棵梨樹。
哈凱松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照片，遞給了她。
「不，現在馬上收。」
「我倒不覺得他們會注意到什麼，」拉姆齊太太說，「我們兩家又不是門對著門。」
「沒錯，花圔靠在一起，」拉姆齊太太表示同意，「但它們是各自獨立的。」
「不會太久的，」哈凱松肯定地說，「我們可以坐下談嗎？」
「你們到底幹了什麼？」
「你們昨天都沒有看見她？」
「當然了，」比爾不好意思地說，「這個花園不很大。」
「好吧，把這些東西撿起來放回櫃子裏，再把碎片打掃乾淨倒進垃圾箱裏。」
拉姆齊太太拉來一把高背椅子，不耐煩地看著他們。她不相信這不會花太長時間。
孩子們你看我、我看你。
在威布蘭新月社區六十二號寓所裏，拉姆齊太太喃喃地鼓勵自己：「只剩兩天了，只剩兩天了。」
「恐怕，」她非常抱歉地說，「孩子們放假期間，我真的沒時間去看什麼、注意什麼。」
拉姆齊太太肯定地搖搖頭說：
「我會讓你收的。」
「你想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拉姆齊太太？」
「你們兩個不需要待在這兒了。」哈凱松和氣地說。
「我就是不收。」
「真厲害。」拉姆齊太太讚歎地想著，「為什麼我就做不到呢？」
「他有沒有因為什麼原因來過你家——比如說向你推銷保險之類的？」
「是小偷嗎？」泰德說。
「不管怎麼說，有時候你們確實用水柱射貓來取樂，」科林說，「所以亨明夫人就過來指責你們，對嗎？」
「你們搜集的東西很有意思。」哈凱松一本正經地說。
「你喜歡貓嗎？」
「不是從有鐵絲的那個地方爬的。」
「哦，原來如此。」拉姆齊太太說，「不過住在新月社ｈe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ｏm區南邊的人，我幾乎都不認識。」
「她總是不停地抱怨。」比爾說。
哈凱松走到門口，打開門，眼睛盯著兩個孩子。
「安靜點，孩子。」拉姆齊太太說，「你們沒聽見哈——哈凱松先生說嗎？他不希望你們待在這兒。」
「你們有沒有從她的圍籬上爬過去過？」
「她是個瞎子，」泰德說，「不過，她可以在花園裏走動，不需要拐杖什麼的。有一次她還把一個球扔回來給我們，扔得很準喔。」
「有流很多血嗎？」比爾問。
「拉姆齊太太？」
「或許你的孩子可以帶我們看看花園吧？」
「我把這個帶走，它可能會關係到某件事。」
外頭傳來一聲大叫，接著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使得拉姆齊太太心裏一陣驚慌。這麼安靜實在太詭異了，她手裏端著盛碎瓷片的畚箕，焦躁不安地站著。廚房門開了，比爾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敬畏、欣喜若狂的神情，這種神情出現在十一歲孩子的臉上可真不尋常。
「你們看完電影回來後，聽說了這件事，我敢打賭，你們一定爬過圍籬到佩瑪小姐家的花圜，興奮地到處翻了一遍。」
「實在很棘手，」她說，「人如果那樣子養貓——她養了十四隻——神志一定不可能清醒。根本是胡說八道。我喜歡貓，我家以前就養過一隻母貓，還很會抓老鼠。可是這個女人胡搞一通，自己為貓做食物，也不讓這些可憐的小傢伙出去過自己的生活，當然這些貓會想逃走，如果我是那些貓的話就會這樣。這兩個孩子很乖，再怎麼樣也不會虐待貓的。我認為，貓牠們自己會照顧自己，如果你好好對待牠們的話，牠們是非常聰明的動物。」
「沒有一刻閒得下來，對不對？」哈凱松問道，「你的孩子很好，精力充沛、活潑好動。不過，有時候是不是調皮了些？」
「我想我們沒有找到什麼真正有用的線索。」比爾說，「我們只是——假裝它們是線索。」
「哦，」拉姆齊太太鬆了一口氣地問：「他來幹什麼，親愛的？」
生活就是處理一件接一件的瑣事，她想著。警探不早不晚偏偏在這時候來，這樣她哪有時間削馬鈴薯煮愛爾蘭燉肉呢？
這時她想到，她是孩子們的媽媽。人家說，男孩子在外面的行為舉止和在家裏時迥然不同，吃盡苦頭的總是做母親的。不過她又想，寧可是這樣吧。如果孩子在家裏安靜、殷勤、有禮，而一出去就成了小流氓，儘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那不更糟hｅｔｕboｏｋ.cｏm•ｃoｍ糕——對，是會更糟糕。哈凱松警探回到座位坐了下來，拉姆齊太太也回過神來想他究竟要問她什麼。
「我們不是故意讓他們滾進去的。」弟弟泰德附和著說。
「哦，可是，」比爾辯解，「這樣不會傷到牠們，又不像玩彈弓。」他一臉善良地說。
「我是打算讓自己好好放鬆一陣子。」她說。
「如果你要問昨天十九號發生的事，」她侷促不安地說，「我真的不知道要告訴你什麼，警官，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甚至連住在那裏的人我都不認識。」
他焦慮不安地看著哈凱松。
她把碎瓷片嘩啦一聲倒進洗碗槽下面的垃圾箱裏，在水龍頭下沖了沖手，理理頭髮跟著比爾出去，比爾已經不耐煩地催著：「唉喲，快點，媽。」
「對不起，媽，」兒子比爾回答，「我們剛剛用這些罐頭比賽保齡球，不知怎麼搞的，它們滾到裝瓷器的櫃子下面了。」
「哦，不是，」拉姆齊太太說，「不是這個原因，是因為她經常來抱怨。」
僅僅兩個字，聲音平靜，但卻有十足的權威感。兩個孩子不再糾纏，站起來慢吞吞地走出房間。
「現在他就在國外吧？」哈凱松問道。
「嗯，是的。」拉姆齊太太回答說，「我得做晚飯和其他家事。不過三點之前我出去過，帶孩子們去看電影。」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到這兒來，還要找我。」拉姆齊太太說，口氣稍感不耐。
「可是你們確實翻過圍籬到她的花園裏去，對不對？你們是怎麼爬過去的？」
科林正在查看I條水管，它連著房子裏的一個水龍頭，順著花園的小徑一直延伸到梨樹附近的角落。
拉姆齊太太稍稍提起興趣地看著照片。
拉姆齊太太的臉突然紅了。
「哎，媽，不要急嘛。」
「我相信是的。」哈凱松說，「這兩個小朋友都很棒，很聰明。如果你同意，我想在離開前和他們說幾句話。有時候，孩子會注意到大人忽略掉的地方。」
「希望那時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你該找一個國外來的女佣，」他說，「他們說這叫平等互惠，讓她來這兒做家務，而你教她英語。」
兩個孩子最後動手扭打起來。泰德被推著往後靠在廚房的桌子上，一碗雞蛋搖搖晃晃就要掉到地上。
「說得真好聽，」泰德反駁說，「總是推到我身上。你不收，我也不收。」
「哦，有啊。」比爾說，「整個上午來來去去的，可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也沒看見什麼。」
「早上我們看不到她的，她https://m.hetubook.com.com都出門去了。」比爾解釋說，「她通常喝完午茶之後才到花園裏走走。」
「不對，」泰德說，「我們從來沒用彈弓打過什麼東西。」
「我們不走。」泰德附和著說。
「沒見過，」她回答說，「沒有，我想沒有。不過假使以前見過他，我也不敢保證現在記得起來。」
「對啊。」泰德也說。
「唉，好吧，」她歎口氣說，「我還是去看看吧。」
「我想，謀殺案發生後，你們也有搜集一些線索吧？」哈凱松問道。
「沒錯，」她說，「是讓人有點煩，不過他們真的是很乖的孩子。」
「哦，我們不走。」比爾說。
泰德跑著回來了，他把一塊髒兮兮的手帕包遞過來。手帕裏面叮噹作響，哈凱松攤開裏面的東西，兩個男孩一人站一邊盯著看。
「哦，你說那個，」比爾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拉姆齊太太笑了笑，表示同意。
「他要找你，」比爾說，「我想一定和那個謀殺案有關，就是昨天發生在佩瑪小姐家的那個。」
「後天。」拉姆齊太太回答。
兩個男孩相互看了看，然後都點點頭。
「早安。」
「不好意思，」拉姆齊太太說，「今天早上我很忙，真不好意思。你們需要很長時間嗎？」
「再兩天，」她思忖著，「他們就要回學校去了！一想到這個，做媽媽的心情多麼舒暢、多麼高興啊。」
「那棟房子是一個叫佩瑪小姐的人住在裏面，她是個盲人，在阿倫伯格學院工作。」
「不過你們的花園是背對著的。」
她把前額汗濕的頭髮往後一撥。突然從廚房裏傳來嘩啦啦的巨響。拉姆齊夫人甚至懶得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她只想裝作這些撞擊聲根本就沒有發生。哦，好吧——就只剩下兩天了。她穿過門廳，猛然推開廚房門，用和三個星期前相比沒那麼惡狠狠的聲音問道：
「我能理解，」哈凱松說，「警察大半也是這樣，很多線索最後都讓人失望。」
「如果我們昨天下午待在這裏，就可以聽見尖叫聲了。」泰德充滿期待地說，「很可怕的尖叫聲。」
兩個男孩用腳踢著地上的石頭左顧右盼，就是不敢與科林的目光相對。
「喂，滾出廚房去！」拉姆齊太太大喊。
「哦，有點兒認識。」拉姆齊太太說，「為了她家的貓和其他事情。」
「去拿過來，泰德。」他說。
「沒聽過梨樹需要澆水。」他說。
「我們去看電影了。」泰德解釋說。
「我們想聽一聽。」比爾接著說。
「哦，抱怨，為什麼呢？」
「我們不該和圖書再耽誤你的時間了，拉姆齊太太。」哈凱松說著站了起來。
「我們不想走，」比爾說，「我們想聽。」
她把兩個孩子從蔚房裏推出去，關上門，自己開始收拾罐頭、打掃碎瓷片。
「能不能告訴我，以前你見過這個人沒有？」
「就是那裏，」泰德邊說邊指向蘋果樹和梨樹之間的空隙，從那兒可以清楚看見佩瑪小姐的後院。「那裏就是發生謀殺案的十九號。」
「我猜，你們以前曾經用彈弓打過那些貓。」
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他們大喊大叫。她倏然轉頭，還好，他們只是跑到花園去了。這樣更好，花園的活動空間大多了。不過他們很可能吵到左鄰右舍，但願他們不要去惹亨明夫人家的貓！她必須承認，並不是因為貓會怎麼樣，而是因為亨明夫人的花園四周都用鐵絲纏繞著，容易扯破他們的褲管。她瞄了一眼櫥櫃裏很容易取得的急救箱，孩子活潑好動自然會發生意外，她並不會大驚小怪。可是遇到這種事，她的第一句話總是：「告訴過你們幾百遍了，別把血滴在客廳裏！要滴到廚房去滴，那裏鋪的是油布，我比較好清理。」
比爾下定決心。
「看得很清楚，是吧？」哈凱松問道，「我想，從樓上的窗戶會看得更清楚吧。」
「如果你們看到佩瑪小姐，認得出來嗎？就是那座房子的主人。」
「嗯，可以先爬過圍籬，進入佩瑪小姐的花園，然後從一條小路往右走，用手扒開那個矮樹籬，就到了亨明夫人的花園，那裏纏繞的鐵絲中間有一個洞。」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科林關切地望著她。
「嗯——」比爾謹慎地停下不說了。
「這個人的名字，我們認為是叫柯里，R．H．柯里先生。」
「換言之，」科林說，「假如你們爬上這棵樹，」他看著兩個孩子，突然咧嘴一笑說，「就可以用水柱向貓射擊，是嗎？」
「你們就是這樣做的，對嗎？」科林問道。
比爾和泰德兩人正在門廳等著，他們馬上就同意這個要求。
五個禮拜前，當她在車站接他們回家的時候心情多麼快樂啊。想想他們興高采烈、熱情可愛的擁抱，他們在房子和花園裏追逐遊玩，還有那些她為下午茶特製的蛋糕。而現在，她盼望的是什麼呢？安安靜靜的一天、不必再做一大桌的飯菜、不需要不停地收拾整理。她愛這些孩子——他們是好孩子，這點毋庸置疑，她為他們感到自豪；不過他們也讓人頭痛，他們的食量那麼大、他們精力太過旺盛，而且總是吵吵鬧鬧！
「出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