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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5:撒旦的情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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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珍 第四章

第三部 珍

第四章

「我不行了,賽巴斯欽,必須讓瑪麗.洛伊德上場了。仔細想想,她不算太差。事實上,她的嗓子比我的還好,而且她還滿漂亮的。」
「我懂了。」
「除了嫁給你愛的男人,其他的做法都是邪惡的。我確實愛著弗農,我知道我愛他,可是我就是沒有那種勇氣……喔,珍,你會覺得現在太晚了嗎?或許是,或許他現在不要我了。可是我一定要見他,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一定要跟他說……」
「不行。因為我所做的事是出於自己的選擇。告訴他這件事,等於在他不知情之下迫使他負責任。不該這麼做,這樣不公平。如果我去跟弗農說賀雪說了什麼話,你認為他還會同意讓我唱嗎?他會全力阻止我。現在去跟弗農說:『看看我為你做了什麼!』會是全世界最惡毒殘酷的事情。難道說抽泣著要人同情,感激就會被舀進湯盤裡送上來?」
她走過來,再度坐下。
珍望著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賽巴斯欽是認真的,而他通常不會隨口胡說。如果他說戰爭要來了,那麼就算這事目前看起來很異想天開,戰爭還是會來。
「有,親愛的,收到兩次。」
「你是對的。我必須小心。」
「我的天啊!《塔裡的公主》明天晚上就要公演了。假如你唱不了該怎麼辦?」
她走出起居室,關上門,再走到通道底端,進了臥房。弗農從枕頭上抬起黑髮亂糟糟的腦袋。
一陣漫長的沉默,兩張不快樂的臉各自望著空洞的壁爐。計程車已到,按響了喇叭,他們匆匆下樓。生命繼續下去……
「這真古怪。我本來認為你對弗農有很大的影響力。」
「跟誰打仗?」
「當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許告訴他,賽巴斯欽。」
「好,他也想見你,但我想這並不表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不,我不知道。她來做什麼?」
「對。我去過他的住處——昨天去的,但他不在那裡。住在那兒的女人說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她說他的信被轉寄到你這裡。我回家去,想寫信問你他的地址,又怕你不願意告訴我,甚至可能不回信,所以我想我還是自己來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沒有哪個人會是你認為的『值得』的人——或許只有一位除外。」
「她來求我放棄她兒子,說我會毀掉他的人生,說我所做的事是壞女人才會做的。還有其他類似的話,你猜得到的。」
「是的。喔,這太可怕了……如果他陣亡的話。可是這不會長久延續下去的,這場戰爭在耶誕節前就會結束,每個人都這麼說。」
「如果放棄整個人生,或許就可以不受傷——如果我們只追求安全,而且除此之外不求其他,那麼,把自己的翅膀給燒掉或許就可以安全了,但這樣除了安全之外人也就沒有別的了,人可以蓋起一堵很好很平滑的牆壁,躲到它後面去。」
「喔!我會唱的,別怕。只是別介意我悄聲說話,我希望可以盡量少用聲帶。」
「對,發生在塞拉耶佛那檔事的結果。」
「我平常在哈利街看的大夫。」
「人或許有才智,」賽巴斯欽打破沉默說道,「有洞察機先的頭腦,還有計畫事情的機智,以及邁向成功的力量,但就算再多的聰明也不能讓人避開苦難,這就是世事最奇怪的地方。我知道我有頭腦,知道自己所選擇從事的事業可以名列前茅。我不像弗農。弗農要不是天才,就是個虛擲天分的年輕人。如果說他擁有什麼,那就是天賦hetubook•com•com了,我則是有能力。然而就算有全世界的能力,我還是無法避免讓自己受傷。」
又一次停頓。然後珍說道:「奈兒,你為什麼想見弗農?」
那天下午兩點,弗農.戴爾跟奈兒.維爾克在切爾西區的聖愛瑟雷德教堂裡結婚了。
「起床,」珍簡短地說道,「去梳洗一下,把鬍子刮一刮,想辦法讓自己看起來夠體面。奈兒來了,她想見你。」
「沒說什麼。只說一切多麼有趣,她怎麼樣過得很開心,還有一個人在有勇氣對抗習俗常規的時候,感覺有多棒。」她頓了一下,然後補上:「賽巴斯欽,她不快樂。」
賽巴斯欽靜默了。
珍站了起來,點燃一支菸,浮躁地在房間裡走動。賽巴斯欽注意到她的臉變得十分憔悴。
「喔,可是賽巴斯欽不可能知道的。他並不是真的英國人,他是俄國人。」
「我可以替你找到他。」過了一會,珍緩緩地說道。
「管你自己的事就好,賽巴斯欽,我的聲音是我的事。我不會介入你的事情,所以你也別管我。」
「我想這樣可以省得麻煩,可是我早該知道這招對你沒用。老實跟你說吧,他警告我,這麼多年來我的嗓子一直使用過度,而且明天晚上還唱,真是瘋了,但我不在乎。」
「別告訴我又有新的危機產生了?我受不了。」
「她說了什麼?」
「我真的不會介入,」賽巴斯欽說道,「我從來就不做這種事。可是親愛的珍,這樣實在可惜得不得了。這齣歌劇不值得你這樣做;弗農也不值得你這樣做。我話都講了,要生我的氣就隨你高興吧。」
「奈兒。」
「所以呢?」
「賽巴斯欽說會延續兩年。」
「珍,你是個很厲害的騙子,對吧?」
「如果這一切能夠重來……」
「你就是為了這樣才做的嗎?」
在當時,這齣戲被認為是「評價良好」。某些評論家用略帶諷刺的態度,談論這班自以為可以革新所有既有思維的「年輕音樂家新學派」。其他人則真誠地讚揚,說這是一部顯示出遠大希望的作品,雖然還未臻成熟。但是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熱烈讚美整部戲所顯現的美感與藝術性,人們談論著「我去了霍爾本劇院」、「排隊排得這麼長,天哪,不過這樣迷人的神奇戲劇真的值得去看看」,還有「了不起的新歌手,珍.哈定。天哪,她的表演實在是了不起——非常中世紀,少了她就不一樣了!」對珍來說這是一次勝利,雖然這個勝利為時甚短。在第五天,她就被迫退出演出陣容。
「他怎麼說?」
珍聳聳肩。
賽巴斯欽簡單扼要的敘述了戴爾家的情況。珍專心聆聽。
「我們必須等待。他會回來的。這是反作用力——反作用力,加上奈兒的事。我忍不住覺得如果《塔裡的公主》成功了,弗農就會振作起來。他一定會有種驕傲的感覺,一種成就感。」
「喔,奈兒有很大的力量可以發展出保護色。某些物種有這種能耐。」他暫停了一下,然後繼續。「珍……你有收到……喬的消息嗎?」
「你認為她不快樂?」
這語調裡沒有任何承諾,也不打算提供幫助。奈兒匆促地繼續往下說。
他們一起往外走,快樂地大笑。弗農忘記了一切——悔恨、良心,還有珍……
他準備好了,便走到外面去——按了門鈴。一種卑鄙的偽裝,並不值得,他覺得很羞恥。珍打開了門,像個女僕般說道:「請進。」然後揮手要他進起居室。他進去,關上了門。
賽巴斯欽很驚訝也很感動,一陣突如其來的淚水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來握住珍。他們默默地坐了一會。
「我沒特別這麼想。以前就有過戰爭,以後也還會有。而戰爭其實沒有改變任何東西的本質。」
「喔,賽巴斯欽……賽巴斯欽……」
「怎麼了?」
「我能說什麼?告訴她說,對弗農和圖書來講這個盪|婦跟另一個盪|婦沒啥差別?」
「喔,謝謝你,珍。還有珍……請告訴我……這場戰爭?」
「活力。她是那種異常優越的動物——你有沒有從這種觀點來看待過她?嗯,弗農有遺傳到那種力量,若少了那股活力,他永遠不會成為作曲家。如果他是個純粹的戴爾家人,他就只會偶爾玩玩音樂。是班特家的遺傳給他創作的力量。你說他外祖父單槍匹馬建立起家族的事業,嗯,弗農身上也有同樣的東西。」
「是什麼?」
一輛計程車路過,奈兒伸手招呼。她上了車,給司機珍在切爾西區的公寓地址。她瞥了手錶一眼,現在才十點半,不必擔心珍會這麼早出門。
「喔,親愛的,」賽巴斯欽溫柔地說,「有這麼糟嗎?」
「沒有人可以。」
《塔裡的公主》被世人遺忘了。它生不逢時,因為就在上演後三週,戰爭就爆發了。
「好啦,我親愛的,別去說吧。」
但在內心深處,另一個聲音嘲諷地說道:「喔,不,才不是這樣呢。如果你不在乎,為什麼心臟猛跳,手還發抖?你這蠢蛋,你當然在乎!」
一陣停頓。賽巴斯欽說:「珍,現在你要怎麼辦?」
「弗農出去了,他等不到你。你原本跟他說三點,現在都四點多了。」
奈兒抬起她蒼白的臉。
「喔,天啊,賽巴斯欽,這麼一件……一件……扯得很遠的事情。」
「喔!有其他人啊。」
「你知道他在哪裡吧?你知道的,不是嗎?」
「他是不是……多少還好吧?」他冒險問道。
「我向神祈求他振作起來,」賽巴斯欽說,「珍,如果你不能讓他振作,就沒有人做得到了。當然,這也是他家族的遺傳。」
「珍,我不懂你。」
「我不知道。純粹是笨吧。」
「我們可以去找牧師問問吧?」
她站在那裡,可憐兮兮地看著珍。珍會幫她嗎?如果不的話,她得再去找賽巴斯欽——不過她怕賽巴斯欽。他可能會當面拒絕幫她忙。
「我會再次做同樣的事。」
她低啞的聲音消失了。過了一、兩分鐘以後,他非常溫柔地說道:「最近狀況如何?跟以前差不多嗎?」
「他喝太多酒了。」珍簡短地說道。
「知道,他極端難過。他愛我的聲音,他真的為此相當心碎。」
「我確定我是對的。」
「弗農,如果你還想娶她,現在你的機會來了。」
「擔心哪方面?你怕什麼?」
「親愛的,喔!親愛的。別浪費一分鐘……一分鐘都不行。我不知道結婚要怎麼辦理,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不過我們去看看吧。我們去找坎特伯利大主教,大家不就是這麼做的嗎——然後去拿特別許可證?老天爺,人到底是怎麼結婚的啊?」
「我的嗓子完了,永遠完了。賀雪太誠實了,所以不會給我任何不切實際的期望。他說當然沒辦法百分之百確定;我的嗓子可能有機會在休息或做了些什麼之後就恢復。他說得非常婉轉,然後我看著他就笑了出來——接著他就一臉尷尬地吐實了。我想,我接受這個事實的方式讓他鬆了一口氣。」
「希望如此。」賽巴斯欽沉重地說道。「可是我有點擔心未來。」
「告訴她什麼?說你現在過著一種『享樂』的生活,你過得『很狂野』?那一切常用的委婉暗示啊!她早就預料到了,如果你別去強調那些事,她會很感激你的。但要是你告訴她你跟我的事——還把它講得鉅細靡遺——就會推著那孩子下地獄了。叫你那高貴的良心閉嘴吧,替她想想。」
珍搖搖頭。然後她說道:「我會去……」她頓了一下,「去打電話。在這裡等著。」
「珍,你知不知道弗農在哪裡?」
「我想不是。」
趁弗農不在時,賽巴斯欽被電話召來了。珍跟他見面時臉上帶著那樣魅力四射的微笑,起初讓他以為他的恐懼不會成真。
在迅速刮鬍子和梳洗的時候,他hetubook.com.com暗自想道:「還是一樣沒指望的。奈兒跟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了……喔!我猜現在不是這種問題,她可能只是來要我原諒她,這樣要是我在這場該死的戰爭裡送命,她才會覺得比較舒坦,女孩子就會做這種事。無論如何,我不相信我還會在乎。」
「他只有酗酒嗎?」他最後說道,「或者……嗯,我是說,有……有其他人嗎?」
她的聲音虛弱又無力,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當然。我猜你去看過某個大夫了?」
「奈兒?你認為奈兒有那種性格力量放棄自己的人生?」
「會的……遲早有一天。」
「對。你認為到時候……事情會變得比較好嗎?」
「呃,我沒有。現在沒有。」她靜默了一陣,然後說道:「奈兒要在秋天出嫁,不是嗎?」
她想珍有一點點意外——但就只有這樣。
「喔,沒有。」
「我知道。為什麼你要這麼傻呢,珍?」
「奈兒?可是……」
「我親愛的珍,我不要你冒險失去你的嗓子。」
緩慢的回答,慢得沒有必要,奈兒想。珍不是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不是非常同意你的看法,」珍說道,「弗農不像他母親,不過他有從她身上遺傳到某樣東西。」
賽巴斯欽說:「世事真奇怪。」
弗農慢慢起床。
賽巴斯欽直挺挺地坐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金錢、投資、各種貸款,他肩負的種種經濟責任,他那些劇院的未來,他擁有的週報要採取的政策。然後,當然要參與戰事,列文家自他父親起就已歸化英國了。他一點都不想上戰場打仗,不過他猜想這是必要的,某個年齡層之間的人都理所當然要去的。讓他擔憂的並不是上戰場所面臨的危險,而是把他珍愛的計畫留給別人打理。「他們肯定會弄得一團糟。」賽巴斯欽苦澀地想道。他把戰爭視為一種長程工作——至少維持兩年……或許更久。如果到最後連美國都被扯進去,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事實的確是如此,我也知道,但我還是要上台。隨你高興,要說我是自大狂都可以,不過《塔裡的公主》要是沒有我就不會成功。我是成功的伊索德,還是造成轟動的索薇格。這是我的光榮時刻,也會是弗農的光榮時刻。至少我可以為他做到這件事。」
「我沒辦法了解,」賽巴斯欽抱怨道,「對弗農來說,現在似乎連他自己的作品都不算什麼了。他接受拉馬格的每一個建議,順從得像隻羔羊。這樣很不自然!」
珍震驚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認為自己一定聽錯了。
她離開了房間。弗農想著:「我永遠不了解珍,永遠。她實在是該死地讓人不安。唔,我想對她來說,我算是某種打發時間的娛樂吧。不,這樣講太不知感激,她對我夠好了。沒有人可以比珍更正派,但我沒辦法讓奈兒了解這一點。她一直認為珍很可怕……」
「我被絆住了。或許他不在也好,我從來不很確定怎樣對付弗農的脾氣才好。」
在她看來,珍似乎猶豫了有一分鐘才退開讓她進門。她往後退,先去關上走廊另一頭的門,然後才打開起居室的門讓奈兒進去。她跟著奈兒進起居室,然後關上門。
珍幫他開了公寓大門,用一種低沉、沙啞得不尋常的聲音說話。
對珍來說,這個說法有點荒誕無稽。
奈兒沒有注意在聽她說了什麼。
他們緊緊地擁抱,喘不過氣來,就好像剛剛還在奔跑。話語從奈兒的嘴唇之間跌了出來。
「我不想在戶籍登記處結婚。我覺得那比較像是訂了婚的廚子或者女僕。」
「珍,你真好。」他最後說道。
「唔,這是真的。你比弗農值十幾倍。你有頭腦,有進取心,有人格力量……」
「誰?」
「不,我不能。」
和圖書
「可能教人唱歌,或許純演戲吧,我還不知道。如果情況真的糟到底了,我總還可以去當廚娘吧。」
七月的某一天,賽巴斯欽沿著河堤朝珍的公寓走去。這天的天氣比較像早春,不像是夏天。一陣冷風把灰塵吹到他臉上,弄得他睜不開眼睛。
「你能阻止他嗎?」
他們兩個都笑了,不過珍幾乎就要落淚了。
「她認為我打電話給你。等你準備好了,你可以到前門外面按門鈴——願神悲憫我們的靈魂。」
「我確定。」
「對,我知道。」
「弗農?」
他一進門奈兒就站起來了。她站在那裡,雙手交握在身體前方。
他聽出了一股感情的暗流——那句「至少」無意識地洩露出來了,但他臉上表情文風不動,未顯露出任何會心的神情。他只是再度非常溫柔地說道:「珍,他不值得的。你只要獨善其身就好,這是唯一的路。你已經到了成功的高峰,但弗農還沒有,而他也永遠到不了。」
她隔著桌子看著對面的賽巴斯欽,然後突然起身走過去跪在他旁邊,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他則用一隻手臂環抱著她。
「我假裝我不介意……但我介意的……我介意……我愛唱歌。我愛唱歌,好愛、好愛唱歌……索薇格在聖靈降臨週唱的美妙音樂,我永遠無法再唱了。」
「他沒有禁止你明天唱歌?」
他說:「奈兒拋棄了喬治.查特溫嗎?」
「那你對她說什麼?」賽巴斯欽好奇地問道。
「藉口是什麼重要嗎?」賽巴斯欽不耐煩地說道,「問題在於錢流動的方式。錢會透露很多消息。我處理金錢,我們在俄國的聯絡人也處理金錢;我們知道的。從這一陣子金錢流動的方式來看,我們可以猜想得到,珍,戰爭要來了。」
「弗農……如果你想的話……我愛你,喔!我真的愛你……我隨時都會嫁給你,立刻就嫁,今天就嫁。我不在乎要過窮日子或者任何事!」
「對,」奈兒說,「我可不可以進去,拜託你?」
「你不介意嗎?」
珍搖搖頭。
「因為我很可惡:非常可惡!我現在知道了……現在這場可怕的戰爭來了。我之前是個可悲的膽小鬼,我痛恨我自己,就是恨我自己。就只因為喬治仁慈善良,而且……對,富有!喔,珍,你一定非常鄙視我,我知道你是,你的確可以鄙視我。不知怎麼的,這場戰爭讓人看清了世事。你沒發現嗎?」
珍滑坐在他旁邊的地板上,她的手還握在他手裡。
「他要加入軍隊……如果你要問的是這個。」
「你是不懂,可能永遠不會懂。」
「可是我還必須告訴她……」
「喔!」她說,「是你啊。」
「你有聯想到某個特定的人嗎?是誰呢?」
「我不這麼覺得,親愛的。不過如果你比較喜歡在教堂裡結婚,我們就去教堂吧。倫敦有上千個教堂,全都閒著沒事幹,我確定會有教堂很樂意替我們證婚。」
他望著對面的她。她也在思考。他對她在想什麼感到疑惑——你永遠無法徹底猜透珍,她跟弗農在這方面很相像——從不洩露自己的想法。她可能在想弗農,如果弗農上戰場,還陣亡了!可是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賽巴斯欽的藝術性靈魂推翻了這個想法。弗農絕對不能死。
「戰爭?」
「告訴我,告訴我你所知的一切。關於他的家族——他父親,他母親。」
賽巴斯欽變了,明顯地變得老成,現在他身上沒什麼男孩子氣的成分了——以前多少還有一些的。他一直都有那種閃族遺傳下的奇特成熟觀點。現在他沿著路往前走、暗自皺著眉頭思索的時候,很容易就被當成一個年過三十的男人。
「可是珍,親愛的珍……」
「我還沒問細節。我要回起居室去了,動作快點。」
「感冒了,或者說是喉嚨痛。這沒關係,我有在照顧我的喉嚨。」
「你,賽巴斯欽。你值得我這樣付出——然和-圖-書而我不是為了你才這樣做!」
奈兒坐電梯上樓,按了電鈴後站在門外等待,心臟緊張地跳著。一分鐘後門打開了。她小小的臉蛋變得蒼白緊張。喔!現在門開了,她跟珍彼此面對面了。
「不知道如果我等個兩天,別在開幕夜演唱就會安然無恙?不,他不知道。而如果你不要洩露出去,賽巴斯欽,他就永遠不會知道。」
政府會發行公債——戰爭公債會是一筆好投資。劇院裡不能再演出高文化水準的戲碼了——休假的士兵會想要看輕鬆喜劇、漂亮女孩、美|腿跟舞蹈,他全都仔細地想好了。有機會可以不受干擾地思考是一件好事;跟珍在一起就像自己獨處一樣,她總是知道你什麼時候不想聽人講話。
賽巴斯欽默默地思考了幾分鐘。
「平常的狀況。」
一陣沉默。然後珍抬起頭,說道:「賽巴斯欽,還記得嗎?你說過我有很大的驅動力,沒有事情可以改變我的心意;然而我可能比你認為的更容易被改變。在弗農跟我之間,會是我為他改變方向。」
「弗農知道嗎?」
「我不會答應你這件事,我認為他應該要知道。」
「還有戶籍登記處。就是這個。」
「你也見過他母親了,」他以此總結,「很奇怪不是嗎?弗農似乎一點都沒有遺傳到她的氣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戴爾家人,他們全都有藝術氣質——喜歡音樂,意志薄弱、自我沉溺,又有女人緣。遺傳是個詭異的東西。」
「母老虎當家,」他這麼評論,「不過,珍,你絕不能這樣做。這事弗農知道嗎?」
他把她抱起來,親吻她的眼睛、她的頭髮、她的唇。
「我在想,說不定你是對的。」
「可憐的珍。」
「只是隨便想想。如果你想要確切知道,那就是未來的喬治.查特溫太太。」
「嗯哼,我就怕賀雪會這麼說。我想見見他。」
「對,我想是。你知道戴爾太太來找我嗎?」
賽巴斯欽咧嘴笑了。
她美麗沙啞的嗓門拉高了,超過悄悄話的音量。賽巴斯欽迅速地比了個手勢,她便停下來了。
「喔,你會習慣的。我已經習慣了。你的聲音怎麼了,珍?」
「戰爭。」
「介意?介意?我當然介意。賽巴斯欽,你以為我的心是什麼做的?我介意到幾乎沒命了……可是我能做什麼?吵吵鬧鬧、哭哭啼啼嗎?叫嚷、痛罵他,讓弗農徹底離開我嗎?」
「我完全猜不出到時候會是什麼狀況。」
「可是他不知道……」
「可是珍,奈兒……她來做什麼?」
「喔,弗農……」
時間迅速地回溯了。他在劍橋的那艘船上……在萊內拉公園的橋上。他忘記了珍,忘記了一切,世界上僅剩他和奈兒兩個人。
「德國——主要是他們。」
「好,」賽巴斯欽終於說道,「你是對的,但你做的事情卻不合倫理。你沒有告訴弗農就這樣做,而且從現在開始都要瞞著他。可是,唉!親愛的珍,你為什麼要這樣?弗農的音樂值得這樣做嗎?」
「你是什麼意思?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天是八月九日。奈兒.維爾克從帕丁頓火車站走出來,緩緩地朝著公園走去。四輪馬車經過她身邊,車裡載著買了許多火腿的老太太。顯眼的公告出現在每個街角。每家店裡都有人在排隊,急著要買日用品。奈兒反覆對自己說:「我們在打仗……真的在打仗。」卻還是沒辦法相信這是真的。今天,她才第一次明明白白感受到戰爭的存在。剛才搭火車時,售票處不肯找開一張五英鎊的鈔票,這才讓她感受到現實。很荒唐,不過就是這樣。
「喔,賽巴斯欽,不用這麼介意,請別這樣。如果你沒這麼難過,我會比較好過些。你一直都知道,這是一種賭博,我的聲音原本就不夠強韌,我和它對賭,在此之前我都贏,現在我輸了。嗯,就是這樣!要賭就必須輸得起,別讓自己的手抽搐發抖,就好像大家在蒙地卡羅說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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