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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說我注意到他外表上有任何不尋常之處，或許是一種緊張的興奮，也可能是緊繃的狀態，我不知道……

他竟然什麼都沒做，這對我來說很不可思議。

他平靜地說：「我希望你把她帶回聖盧……我想你做得到。她應該葬在那裡，而不是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

「唉，可是沒用。我沒辦法堅持下去。我必須擁有她……」

「有意思！諾瑞斯，不管你是不是原諒我。」

她說：「喔，我很好！我沒事。」

他又聳了聳肩。

「你不懂，」他說，「你怎麼會懂呢？嗯，我被打敗了。我得到她的身體，卻從來不曾擁有過她其他任何東西。現在她的身體也逃離我了……」他站了起來。「把她帶回聖盧去。」

「我對她做了什麼？那她對我做的呢？諾瑞斯，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有沒有想過，從我第一次見到這女孩時就飽受折磨？我沒辦法跟你解釋，光是見到她就對我起了什麼樣的作用，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就好像把辣椒粉抹在傷口上。我人生中想要和在意的一切，似乎都結合在她身上。我知道我粗俗、卑鄙、肉|欲，但在遇到她之前，我都不以為意。

「而現在，」我說，「她死了……」

他轉過身，走出房間。

「沒有，」他說，「我沒辦法做任何事……我在桌子後方背對著牆，沒有時間可以採取任何行動……」

就在我們要穿過街道時，一輛大車無聲無響地從黑暗中開了過來，差點就撞上伊和*圖*書莎貝拉，但她及時跳上人行道。車子呼嘯而過時，我看到她慘白的臉以及眼中明顯的恐懼。

我盯著他。起初我無法理解，我覺得這不可能是真的。

他口氣中的冷嘲熱諷令我抓狂。

他轉向我。

我停了下來。他替我說完那句話。

「我會的。」我說，「蓋布利爾，願神寬恕你對她的所作所為！」

「沒錯，」我說，「她不屬於這裡。」我看著他。在痛苦之際，我開始感覺到一股好奇。

蓋布利爾坐在那裡看著我，仍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你為什麼把她帶走？這一切背後的想法是什麼？你這麼想要她嗎？足以拋下你的事業、所有你這麼重視的東西？」

他問我：「你看過斯托藍諾夫的照片嗎？你覺得他有沒有什麼地方和我很相似？」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我憤怒地問，「為什麼來找我？你想要幹什麼？」

「中了槍？」我說，「中了槍？她怎麼會中槍？怎麼發生的？」

悲劇一如往常般在無預警的情況下降臨。

他告訴了我。他們當時一起坐在我之前遇到他的那間酒吧。

他停了下來。接著又說：「一槍斃命。子彈穿過她的心臟。」

我因為伊莎貝拉而氣急敗壞，他竟然敢把她帶進這樣一群人裡？

他臉紅了。

「因為你，她才會在那間汙穢的屋子、在這個汙穢的鎮上。要不是你，她會……」

「不，你不懂。你不知道什麼是折磨，真正的折磨。你www.hetubook.com.com不了解，我從來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從來沒辦法和她談話，我告訴你，為了擊垮她，我什麼都做過了，所有一切。我讓她身陷泥淖，到那些龍蛇雜處的地方，但我認為她連我在做什麼都不知道！『玷汙不了她，也嚇不跑。』伊莎貝拉就是那樣。很可怕，我告訴你，很可怕。爭吵、淚水、反抗，才是我一直以來所想像的。我是贏家，可是我沒有贏；遇到一個連正在作戰都不知道的人，你就是沒辦法贏。而且我無法和她談話，我從來沒能和她談談。我喝到麻痺、嗑藥、找女人……對她都起不了作用。她就是縮著雙腿坐在那裡繡花，有時還會哼起歌來……她可能還活在她海邊的城堡、還在那該死的童話故事裡，她把那個故事帶到這裡了……」

「她會成為聖盧夫人，住在海邊的城堡裡，和表裡不一的丈夫住在華而不實的城堡，腿上也許還坐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小孩。」

我看著她，接著我的憤恨消退了。她沒有試圖迴避，沒有厭惡的表情，更沒有表現出任何企圖掩飾困境的焦慮。她靜靜坐著，面帶微笑，同樣是像衛城石雕女子那樣的笑容。她端莊有禮，不受這群人的影響。我看到他們對她起不了作用，一如她所住的汙穢寓所無法影響她一樣。我想起很久以前問她是否對政治有興趣時她所給的答覆，那時候她神情茫然地說：「那是我們會做的事情之一。」今晚，我和圖書猜測也將是同樣的類型。倘若我問她對這個派對的感覺，她會用同樣的語氣說：「這是我們會辦的那種派對。」她一點也不氣惱地接受了，而且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這就是蓋布利爾選擇要做的事情之一。

他很平靜地說：「伊莎貝拉死了。」

「然後她，伊莎貝拉，插手了這件事。她不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我得繼續下去！沒得逃了。我一直希望可以撐過去，甚至還買了結婚禮物給她。

「這就是你帶給她的。」我最後說。

他聳聳肩。「對，如果你要這樣說的話。」

「噢，是的，」他說，「是真的。她中了槍。」

他不知不覺變成使用了現在式。但他突然停了下來，跌坐到一張椅子上。

有些恐怖的記憶你可能永遠也無法磨滅，在葛利斯餐廳那個惡夢般的晚上就是其中一個例子。我相信，舉辦這個派對完全是為了滿足蓋布利爾對我的敵意。在我眼裡，那是個聲名狼藉的派對，蓋布利爾介紹他在薩格拉德的朋友和夥伴給我認識，而且伊莎貝拉就在其中。那些男男女女應該是她最好永遠不要見到的人，裡面有醉漢、性變態者、裝扮俗麗的盪|婦以及生了病的吸毒者，一切都很卑鄙、下流，而且墮落。

我們一起離開餐廳時，幾乎所有人都喝醉了。

「一httｐs://ｗｗw.ｈｅｔｕｂoｏｋ.cｏm•ｃom個該死的笨蛋學生以為我是斯托藍諾夫，他身上有把左輪手槍。他快速穿過酒吧，一邊大叫：『斯托藍諾夫！斯托藍諾夫！我終於逮到你了。』我沒時間採取任何行動。他開了槍，沒有打中我，但打中了伊莎貝拉……」

在這種時候，她還是會顯露出她的脆弱。人生中的各種變化都無力影響她，她可以勇敢面對人生，卻無法面對死亡，或者死亡的威脅。即便現在危險已經過去，她仍舊臉色慘白顫抖著。

蓋布利爾大叫：「天啊，差點就撞到了。伊莎貝拉，你還好嗎？」

他們完全無法靠藝術天分獲得救贖，即使這種情形很容易出現。這裡沒有作家、音樂家、詩人或畫家，甚至連個妙語如珠的人都沒有。他們是大都會世界裡的殘渣，他們是蓋布利爾挑選的，彷彿是故意要展現出他有多下流。

但她的聲音裡依然帶著恐懼。她看著我說：「你看，我還是一個懦弱的人。」

「老天，蓋布利爾，」我說，「我想我應該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憤怒地大吼：「我不懂！」

我沉默不語，依然感到驚愕……我僵住了。

這次，他把最後一句話讓給了我。

正當我在想是否再去探望伊莎貝拉、或是寫信、或是直接離開薩格拉德不去找她的時候，蓋布利爾跑來見我。

沒什麼好說的了。在葛利斯餐廳的那晚，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伊莎貝拉。

「她傷了我，諾瑞斯。你懂嗎？從來沒有任何事物像她那樣傷害過我。我得毀了她，把ｍ•hetuｂｏoｋ•coｍ.cｏｍ她拖到我的高度。你不懂嗎？不，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你不會了解。你捲在那個窗邊座位上，彷彿人生是一本書，而你是讀者！我身在地獄，我告訴你，『在地獄』。

我看著在桌子對面的她，她微笑以對。我為她感到的痛苦與憂慮根本沒有必要。一朵花在一坨糞堆上依然可以像在其他地方一樣綻放，也許還開得更美，因為你注意到它是一朵花……

「不懂？你當然不懂。」他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沙啞而刺耳。「你永遠不會明白任何事情。你知道什麼叫折磨嗎？」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他很輕柔地複述著我的話：「而現在，她死了……」

「天啊，」我說，「而你卻什麼也沒做？」

我終於能開口說話了，一陣災害降臨、徹底失去一切的冰冷感覺在我身上散開。

「一次，只有一次，我以為我有脫身的機會，一個可以逃離的漏洞，就是在那個可愛又愚蠢的小女人逃到國王旅店、妨礙了選戰的時候。那代表選舉輸了，而我也敗了。蜜莉．勃特在我手上。她那個粗暴的丈夫會和她離婚，我會做我該做的，把她娶回家，如此一來我就安全了，不用像這樣著了魔似的飽受這可怕的折磨……

斯托藍諾夫是當時斯洛伐克的獨裁者。我仔細看看蓋布利爾，發現他們倆的臉長得非常相像，當他的頭髮凌亂地散在前額而蓋住臉時，相似度又更高了，而他經常是這副模樣。

他看出我不相信他所說的。

「我很清楚。」我說，感覺深深被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