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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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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淒婉棗林曲 五

第六章 淒婉棗林曲

三喜一聲不吭,停放畢,轉身就要走。他有些緊張,連號衣也忘了換。杜筠青就對他說:「你也不嫌熱,捂這麼一身,想發汗?主家不是吩咐你了,不用穿得這樣招眼?」
初嘗喬裝出行的滋味,一切都叫杜筠青興奮無比。尤其遇了意外,需要機靈應對,那更令她興致勃發。三喜的靦腆、不自然,也叫她感到一種快意。老東西在的時候,她為何就沒想出這種出格的遊戲法?
所以,早飯後,杜筠青照例坐了馬車,進城洗浴去了。車馬出了村,呂布和三喜不似往日那樣有說有笑,一直悶著,誰也不出聲。
「東寺,南寺,西園,都去過了。找新鮮,該去戲園,書場。」
呂布說:「她又不像你,這麼喜歡洗浴,就是想出門,也沒法走動得這麼勤。她有個本家姊妹,嫁給了北荔村的曹家。她們姊妹愛走動,只是她去得多,人家來得少。除此,也不愛去哪兒。」
和尚又懶懶地問:「是否要在禪房用茶?」
「我可不愛去那種地方。再說,梆子戲哼哼嗨嗨,我也聽不明白。」
邊上的蒲草,已有齊胸高,越往裡走越高。全沒在草中時,就如沐浴在綠水中,更神秘深邃,只是稍顯悶熱。杜筠青感到夠意思,披草踏路,興沖沖徑直往裡走去。三喜緊跟在後面,還在不斷勸說,杜筠青哪裡肯聽?她嘲笑三喜太膽小,還是男人呢。
第二日一早,呂布告訴她夜裡又鬧鬼了,還鬧了好一陣。杜筠青就說:「看看,看看,誰叫六爺起了那樣的疑心!這不,他母親不高興了。」
但腳下已有鬆軟感覺,三喜就說:「再往裡走,小心有蛇吧!」
這使杜筠青更感興奮,一定要穿過蒲草,到河邊看看。
「進哪兒?」
那回,馬車本來要往南關的車馬店停。她一想,也不妥呀。自家的車馬本來就在南關三天兩頭地走,那一路的車馬店,誰不認得他們?所以,三喜才吆了車馬,彎到東關,尋找一家不熟的小店停放。
呂布說:「她倒不喜愛。只是她那位本家姊妹,除了抹牌,還喜歡交結豪門大戶的貴婦。去曹家,能多見些尊貴的女人,多聽些趣事吧。」
杜筠青就說:「你也不早說!今兒不管它時辰了,就去一趟烏馬河和圖書。」
出太谷,往榆次、太原的官道是必經烏馬河的。
三喜說:「我聽下夜的說,這回敲鑼好像不頂事了,怎麼敲,也送不走。」
「那去逛古董鋪?」
「二姐,你這就錯了。大戶人家,誰吃他的,還嫌日髒呢!就是吃,也不過嘗幾口鮮,哪會吃了一份又一份?小戶人家才饞它呢,吃不夠。」
「這兒,我可不敢!」
「京音就京音,他們管得著嗎!可你再不許叫我老夫人。」
杜筠青連忙說:「誰說累了?呂布累不累,不管她,她是家去盡孝道。三喜你就是累,也得跟了我伺候!三喜,你說,今兒個咱們去哪兒?」
「那三喜你記住這日子,到時咱們去趕會。今兒,咱們要不去趟烏馬河?三喜你不是說,今年烏馬河水不大,只是蒲草長得旺。」
在杜筠青的指點下,他們一直走到離官道很遠的地方,才向河灘走近。走近河灘,河水是一點都看不見了,只有又綠又密的蒲草擋在眼前,隨風動盪。
「你不敢,我敢。」
杜筠青第一次喬裝出遊時,是照舊先到華清池洗浴完,才去了東寺。
當時,她依然穿了自家的貴婦夏裝,出來上了馬車。
聽說有蛇,杜筠青心裡真是一驚,但她並不全為怕蛇。她回過頭來,異樣地看著三喜。
呂布就說:「大熱天,也沒地方趕會吧?」
烏馬河是一條小河,從太谷東南山中流出,向西北經徐溝,就匯入汾河了。只是,它流經的太谷東北郊,一馬平川,河面還算開闊。也沒有太分明的河岸,散漫的河灘長滿了密密的蒲草,像碧綠的堤壩,將河水束縛了。正是盛夏,還是有不小的河水在靜靜地流淌。
在大雄寶殿敬香時,那個懶洋洋的和尚,看也沒看她一眼,只說:「施主許個願吧。」
「看看你吧!那你扮公子,我給你扮老嬤,叫你少爺,成不成?」
杜筠青就問:「都怎麼了,今兒個是不想伺候我進城了?」
「哪像呀,老夫人是京話口音,就不像。」
這天,車馬快到烏馬河前,三喜就在官道邊,尋了家車馬店。現在,他停放車馬,已經練達得多了,杜筠青可以一聲不吭,扮成有地位的女傭,站在一邊看。
三喜說:「太谷的王和-圖-書家,祁縣的渠家,都養著自家的戲班。我看也是尋著敗家。」
「我更不去那種地方!」
「我看你就扮我的娘家兄弟吧。哪有傭人比主家還靦腆的?」
杜筠青說:「呂布你醒了,怎麼也不叫我一聲?這些天,我睡得連個夢也不做了。前頭這位老夫人,她喜不喜歡出門?呂布你知道吧?」
「咱們來一趟,就看一眼蒲草?你不是說,烏馬河常能蹚水過去?」
杜筠青笑了:「你們是為了這呀?又不是頭一回了,能把你們嚇著?六爺那天還跟我說呢,他不信他母親的靈魂還在。這不,就叫他看看,在不在!」
「三喜,那你扶我出去吧,我還真怕蛇。」
出了車馬店,杜筠青走在前,三喜跟在後,離得八丈遠。她真聽了呂布的,走路儘量使勁,反惹得路人注意。這是圖什麼,找罪受呀!所以,也沒走多遠,她就放鬆快了,該怎麼走路,還怎麼走。也把三喜叫到了跟前,一搭走。
「那你不早說!剛才我問你,還吃不吃,你倒裝大戶,不吃了?咱們不是想裝小戶還裝不像呀?聽你這麼說,我可不如你像,吃了一份還想吃,吃不夠。可我不是裝,真饞呢!我天生該是小戶人家。」
「說倒沒說漏,就是你滿嘴京味,我一口太谷話,叫人家聽了,哪像姐弟?」
「叫不出,也得叫。你是三喜,就叫我二姐吧,我比你也醜不到哪兒。」
離開小食攤,三喜就說:「老夫人,你儘量少說話好。」
「蹚水過河,也不在這地界。」
「別處能蹚,這兒說不定也能?」
「那可不敢!蒲草長在稀泥裡,往進走,還不把人陷下去?」
她有什麼願想許?她已經沒有什麼願望了,只是想這樣出點格,出得有趣,順利。可這樣的心願哪能對佛祖說?這個宏麗的寺院裡,只怕佛祖也不大來光臨了。杜筠青跪下拜佛時,什麼願也沒有許。
本來是想,洗浴畢,就順便換了裝,出了澡堂,便可以自由隨意了。沒承想,臨到澡堂的女傭伺候她換裝時,都奇怪地問:「老夫人,拿錯替換的衣裳了吧?」
這中間,車馬出了東門,杜筠青也才在車轎裡,換裝改扮。喬裝畢,她就爬出車轎,學著呂布的樣子,跨車和圖書轅坐了。那感覺,真是新鮮極了。
呂布說:「太陽將出來時,烏馬河才有看頭。」
三喜忙說:「不打擾師父了。」
「你再叫我老夫人,我就把你攆走!就叫我二姐,聽見了吧?」
呂布瞪了他一眼,說:「你知道個甚!人家不愛來,是嫌咱康家規矩太多,太厲害。康家主僕,誰也不能抹牌耍錢,那是祖上留下來的鐵規矩。那個本家姊妹偏喜好抹紙牌,來了康家抹不成,能不受制?在康家做老夫人的,都不能抹牌,人家來了能不拘束?還來做甚?」
三喜說:「到六月二十三,東關才有火神廟會。」
「我不吃了。」
杜筠青說:「三喜你就好替人家操心!不說了,不說了,別人的事,不說他了。這幾天,我可是能吃能睡,樂意得很。你們也不少走路,夠自在,就沒有長飯長覺呀?」
「我就喜歡水,喜歡河。走吧,今兒咱們就去一趟烏馬河。」
三喜說:「鬧得我都沒睡好覺。昨夜的鑼聲,太陰森。」
杜筠青笑著說:「三喜你倒會替曹家操心!呂布,聽你這麼說,前頭這位老夫人還喜歡推牌九?」
杜筠青這才覺察到,在澡堂換裝改扮,還不妥當。華清池跟康家太熟,今兒在這裡喬裝打扮,說不定明兒就傳回康莊了。所以,她趕緊說:「可不是呢!這個呂布,心不知在哪兒,怎麼把她的衣裳給包來了?」
「我哪做過這營生?」
「三喜,你要好吃,二姐就再給你買一份?」
呂布又瞪了他一眼:「請來,又不能抹牌,也不能聽戲,乾坐著呀?老太爺見不得唱戲,誰敢請戲班來唱?」
現在,三喜已愛叫她二姐了。在這種寂靜的野外,也叫二姐。
杜筠青忍住沒有笑。
再次返回東門外,吆了車馬出來,杜筠青才發現,身上已滿是汗。真該先遊玩,後洗浴。所以,往後幾回就改了。進城的路上,就喬裝好,先遊玩一個盡興,再洗浴一個痛快,悅目賞心又爽身,真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呂布說:「老夫人長覺長飯,我看是給勞累的。」
「聽見了。」
「穿過蒲草,到河邊看看。」
那天,他們在東寺也沒有留連太久。出來,在一個小食攤前,杜筠青買了兩份糯米涼糕,自家吃了一份,和圖書給她「兄弟」吃了一份。雪白的糯米,撒了鮮艷的青紅絲玫瑰,又滿是葦葉的清香,真是很好吃。
杜筠青從和尚懶懶的神態中,看出自己喬裝得還不錯,心裡蠻得意。
那次,他們是重進東門,回到東大街,又拐進孫家巷,去了東寺。
三喜就說:「我聽說,曹家子弟抽洋煙的也不少。他曹家是尋著敗家呢,也沒人管?」
「又叫老夫人!」
東寺是太谷城裡最宏麗的一座佛寺。寺內佛殿雄闊華美,古木遮天。寺中央那座精緻的藏經樓,高聳出古樹,尤其壯觀。初回太谷時,杜筠青曾陪了父親,來此敬香遊覽。那時候,她雖也受人注目,可沒有顧忌。這一回,情境心境,竟是如此不同。
「老夫人,真叫不出口。」
呂布說:「老太爺一走,連前頭那位老夫人,也來鬧得歡了。」
東寺也有些像南寺,地處鬧市紅塵中,僧戒失嚴,香客也不是很多,顯得有些冷清。所以進到寺中,三喜真的叫了她一聲二姐:「二姐,我們先去敬香吧?」
杜筠青不願去多想,怕敗壞了剛有的這一份興奮。
「看看你吧。淹死我,你就告他們說,我自己跳河死了。只怕想尋死,這河也淹不死人。」
叫三喜看,這能算什麼風景?但杜筠青來尋的,就是這一種不成風景的野趣。再說,太谷也沒有別的更像樣的河了。
於是,馬車就沒有進城,直接趕到了東關。在東門外通濟橋邊,叫呂布下了車。然後,繼續東行,往烏馬河去了。
「蛇?」
「怎麼了?我說漏嘴了?」
第一次喬裝出遊,雖然就這樣去了一趟東寺,可杜筠青還是非常興奮。一切都順當,一切都新鮮。一切都是原來的老地界,可你扮一個新角兒,感覺就全不一樣了。
尋到一家小車馬店,剛吆車進去,驚動得店裡掌櫃夥計都跑出來。這樣華貴的車馬,趕進他們這樣的小店,能不慌張嗎?見這陣勢,三喜又有些不自然了。
呂布說:「老夫人你倒睡得踏實,鬧了多大時候呢,就沒把你驚動!」
「老夫人,我可不是咒你!」
「能進去嗎?」
興致正濃的杜筠青,也不管三喜說什麼,只是試著往蒲草裡走。踩過去腳下夠踏實,似乎連些鬆軟勁都感覺不到。原來三m.hetubook.com.com喜是嚇唬她,就放心往裡走。
三喜說:「烏馬河有甚看頭?」
「又不白吃他的,他管我們說什麼話呢!三喜呀,這樣沒出息,那才不像我的兄弟。這涼糕還真好吃!不是為了扮小戶人家,我還得吃一份。」
三喜就說:「要是累了,今兒就哪兒也不用去了,洗浴罷,就回。」
他們的說笑,驚起三五隻水鴨,忽然從蒲草深處飛出,掠過藍天,落向河面。
「那更不成了,老夫人。」
三喜進康家晚,來時,那位前任老夫人已故去幾年,知道的也僅是僕傭間的一些傳說。所以,他就問:「怎麼,他曹家的人,比咱們康家的人架子大?」
她拖著三喜有力的膀臂,走出了密密的蒲草灘,在河邊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望著碧綠堤壩束縛著的河水,靜靜流淌而去,聽著野鴨水鳥偶爾傳來的啼叫,杜筠青心裡只想著一個字:「蛇!」
「二姐不信?真有蛇!」
他們多付一點草料錢,小店的店主也不會多問一句話。
三喜才脫了上身的號衣,換了件普通的白布褂。
她佈施了很少一點小錢。因為她得扮成小戶人家的娘子。
「那我更叫不出口!」
但她心裡卻想:哼,說不定真是老東西臨走交代了他們,以此來嚇她。叫她看穿了,那還有什麼可怕!越這樣鬧,她越不在乎。
「三喜,看你吧,還不如我!」
初次這樣搗鬼,三喜甚不自然,只是不住看她,彷彿有什麼破綻。杜筠青就瞪了他一眼,說:「小心趕你的車,出了差錯,不怕主家罵你!」
六月十三夜半鬧鬼的時候,杜筠青就沒有被驚醒。這一向,她睡得又沉又香美。自從成功地喬裝成小家婦人,每次進城洗浴,都要快意地尋一處勝境去遊覽,興沖沖走許多路。加上喬裝的興奮,自在的快樂,也耗去許多精神氣。回來,自然倦意甚濃,入夜也就睡得格外地香甜。
「二姐,那我更擔待不起!」
店主自是慇勤不迭,伺候三喜停了車,卸了馬。
「你看我,扮得還像呂布吧?」
杜筠青就跳下車轅來,從容說:「我們主家奶奶進城走動,先換轎去了,車馬就停在你們店裡,小心伺候!」
三喜就說:「就不能把這些大戶女人,也請到康家來?」
「那叫你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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