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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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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京號老幫們 四

第七章 京號老幫們

那時代,白銀為市面流通的主要貨幣,無論碎銀、銀錠、元寶,都有一個「平色」問題。「平」,就是銀子夠不夠它標定的份量;「色」,就是銀子的成色,即它的含銀量足不足。按道理,作為貨幣使用的銀子,應該是既足量,又純質的。可實際上,各地銀兩的「平色」,差異很大。所以,在異地匯兌中,要換算出這種「平色」差異,加以找補扣除。正是在這種換算中,雷履泰為日昇昌制定了自家的「平色」標準,使換算變得有利可圖。這種由兌換而得的暗利,一般是從「平」中取千分之四,從「色」中取千分之五六。「平色」合起來,又是一個百分之一,也就是說,在不知不覺中,匯水多了一倍。
票號經年既久,領東者不斷易人,又有祁縣幫、太谷幫的興起,平幫兩大號的對立,本已趨於平淡了。但在光緒二十四年,蔚泰厚新任了一位大掌櫃,由此又掀起了新波瀾。這位大掌櫃叫毛鴻瀚,與開山大掌櫃是遠房本家。可他卻更像是雷履泰式的人物,愛剛愎自用,獨斷專行,有些霸道。只是,他的器局和才幹並不傑出。霸道沒有大才壓底,那是更可怕的。
雷履泰聽了,心裡自然明白是怎樣一回事,但當時什麼也沒說。李東家走後,他就坐車離開字號,回了家。
所以,蔚豐厚京號的李宏齡,對他們這位毛大掌櫃也頭疼得很。
西裕成的掌櫃雷履泰,獨具眼力,很快看出了其中的巨大商機:這種匯水雖少,但錢生錢,來得容易,如廣為開展,獲利必豐。異地運現,一向就是商家大難事。他與東家商議後,就毅然將西裕成改名為日昇昌,專門經營銀錢的異地匯兌。這個由西幫新創的商行,就被稱做匯和-圖-書兌莊,俗稱票莊、票號。當然,雷履泰和他的財東,並不知道他們是開了中國銀行的先河。
毛鴻腳新組票號,使出的第一招,是改組不改號。蔚泰厚是老號,大號,本就信譽好,名聲大。所以,毛鴻腳不學雷履泰,廢西裕成,立日昇昌,而是依舊沿用了蔚泰厚的老字號名。這省得重創牌子了,蔚泰厚的老客戶,也便於兜攬過來。用現今的話說,就是繼承了老字號的無形資產。
李箴視慌忙問:「大掌櫃,你這是為甚?」
「日昇昌為我一手張羅起來,剛有眉目,為世人看重,就有人想取我而代之。那我就讓開,他留,我走。」
蔚泰厚的財東,是介休的大戶侯家。綢緞莊又是那時比較顯達的行業。蔚泰厚創業經久,分號遍地,已是很顯赫的大商號。所以,它才有了改組票號的雄心,欲與日昇昌爭奪新財路。毛鴻腳應聘後,蔚泰厚即將他任命為票號總理,即大掌櫃。受此知遇之恩,毛鴻腳當然要竭盡所能,壓一壓雷履泰的日昇昌。
日昇昌初時的匯水,即匯費,只取百分之一,一兩銀子取一厘。比起鏢局運現的收費,可以說是微乎其微。這是明處取利,定得低微,易於被更多客戶接受。雷履泰還有暗裡取利的手段,那就是在銀子的「平色」上做文章。
沒過幾天,東家李箴視又親往雷履泰家中探視慰問。進了門,就見雷大掌櫃依然在伏案寫信。李東家拿起幾張看了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些信函,都是吩咐日昇昌駐外埠分莊,盡快結束業務,撤莊回晉。
雷履泰做派霸道,日昇昌的伙友大多懼怕他。毛鴻腳借此從日昇昌挖走了不少人才。類似的手段,自然也不免使用。
雷毛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間的爭鬥,如果是發生在官場宦海,那是必然要有一個你死我活。天下官場歸一家。無論是爭寵,還是邀功,是盡忠,還是獻媚,都是要狹路相逢的。誰得逞,誰失意,要由同一個主子來裁定。所以,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兩敗俱傷。雷毛二位幸在商海,就是把擂台設在平遙一隅,那也是海闊天空,鬥智施才的空間太大了。西幫票業初創,也幸虧由此雷毛二公爭鬥著啟幕,使這一金融行業有了競爭的活力,也成全了許多競爭的規矩。
「雷大掌櫃,這是咋了?」
在收取匯水和平色換算上,日昇昌以及後來的西幫票號,都恪守了雷履泰所定下的這些規矩,使匯兌得以做成大事業。
雷履泰平靜地說:「日昇昌是你李家的生意,可各地分莊是我雷某安置的,我得撤回來交代你。兩相了結後,東家還是另請高手吧,我得告退了。」
從此以後,李東家對雷履泰更倚重無比,言聽計從,不敢稍有怠慢。雷履泰對毛鴻腳自然就越發冷落,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將他「掛」起來了。在這種情形下,毛鴻腳只得告辭出號。
有一回,雷履泰得了重病,需臥床將息,卻不肯離開字號回家靜養。凡重要號事,仍要扶病親自處理。毛鴻腳一眼就看出,雷履泰如此鞠躬盡瘁,實在還是怕別人染指號權!
再一招,就是將這蔚字五連號的五家總號,全都設在了平遙城。蔚字號的主要財東,本是介休的大戶侯家,將五大新票號一齊移師平遙,顯然是要同雷履泰的日昇昌唱對台戲。
日昇昌的興盛,叫雷履泰的聲名大著。他本來就是一個很自負的人,建樹了這樣的功業,眼裡就更放不進別人,只m.hetubook.com.com有自家,有些不可一世了。成功者,往往承受不了成功,這真是一種很容易見到的俗相。雷履泰於此也未能免俗。
毛鴻腳使出的第二招,是在改組蔚泰厚後不久,又說服財東,將蔚泰厚的幾家連號,蔚豐厚、蔚長盛、新泰厚等綢布莊,也一併改組為票號,形成蔚字五連號的強大陣容。
總之,毛鴻腳出山之後,真有些身手不凡,幾招下來,就在新興的票業界掀起了驚濤大浪。雷履泰雖與毛鴻腳|交惡更甚,但他還是能從容應對。兩位高手這樣不斷過招鬥法的結果,是使新起的票號業,迅速發展起來。雙方都說勢不兩立,可偏就是雙強兩立到底了。日昇昌,蔚字五連號,一直都是西幫票商中的巨擘。
但晉省風氣既是儒不如商,一流人才都投於商家門下,日昇昌這樣如日東昇的商號,自然也是藏龍臥虎。雷履泰為日昇昌總理,俗稱大掌櫃,他之下,就是協理,俗稱二掌櫃。他的二掌櫃叫毛鴻腳,也是有大才的人。創業時候,他全力協助雷履泰,出謀劃策不少,當是有功之臣。可事業初成,雷履泰就不把他放在眼裡了。惟我獨尊,頤指氣使不說了,凡稍涉權柄的事,就不許他趨前插手。這當然使毛鴻腳日益不滿。兩人的明爭暗鬥,也日漸多起來。
相比之下,日昇昌現在的老總,倒還開通一些。它的京號老幫梁懷文,也才敢巧為應對。
於是,毛鴻腳就去拜見了財東李箴視,不露痕跡地進言說:
李箴視就再三明示:「日昇昌就只交給雷大掌櫃一人領東,別人不能插手!」
那時,在京師做生意的西幫商人很多。每到年關時候,都要往晉省老家捎寄銀錢。捎寄的途徑,只能交給鏢局押運。鏢局運現和圖書費用很高,路途上也常不安全。辛辛苦苦出來掙點錢,往家中捎寄也這樣不容易。有一位在京做乾果生意的西幫商人,與西裕成京號掌櫃相熟,即與之商量:他往老家捎的銀子,先交到西裕成京號,由京號寫信給平遙老號,等他回晉後,再到西裕成老號用銀。因是熟人,京號老幫也就同意了。由此,開了異地匯兌的先例。
「雷大掌櫃對東家,那真是鞠躬盡瘁了。近日病得下不了地,仍不肯回家療養,早圖康復,照舊日夜操勞號事,不惜損傷貴體。雷掌櫃是日昇昌的頂樑柱,東家怎麼捨得如此不加愛護?」
那時票號初創,是新興產業,想辦者多,會辦者少。聽說日昇昌的二掌櫃辭職出來,許多想開票號的財東商家都爭著聘請。這種意外的局面,叫毛鴻腳大受鼓舞,被雷履泰排擠出號的失落感一掃而空了。他稍作權衡,就選中了財力雄厚的蔚泰厚綢緞莊。
但起初,也沒誰把這當回事,只是覺得比鏢局運現便捷許多就是了。西裕成也只是繼續接受親戚朋友的託付,兩相兌撥,無償幫忙,不收任何匯費。漸漸地,西幫商人覺出了用此法調度銀錢的便利,來求兌撥的越來越多。這才兩相協商,交付一點匯水,變無償為約定付費。
當然,雷毛之爭,使平幫兩大號長期失和,難免有無謂的損失。雷履泰的霸道,也影響到日昇昌的號風。那一塊「京都日昇昌匯通天下」的金字招牌,高掛在國中三四十個水旱碼頭,鋪面豪華,做派高傲,小生意不做,小商號不理,全可見雷履泰的遺風。毛鴻腳的大器大才,也使蔚字號中大掌櫃的地位至高無上,財東倒黯然失色了。
西幫票號的開山字號日昇昌,原先是平遙一家叫西裕成的顏料莊。掌https://m.hetubook.com.com櫃叫雷履泰,財東為本縣達蒲村李家。雷掌櫃是生意場上的奇才,到嘉慶年間,西裕成已有相當規模,在外埠開了不少分莊,京師即有一間。
李箴視一聽,這簡直是晴天霹靂,頓時給嚇傻了。雷掌櫃一走,哪裡還會再有日昇昌!他一慌張,不由得就給雷履泰跪下了。
票號在那時無疑是朝陽產業,一旦出世,很快就如火如荼,無可限量。
聽這樣說了,雷履泰才把東家扶起來,說:「我也知道東家對雷某不薄,但有人成心居間挑撥,長此下去,我也不好幹呀!」
雷履泰是經商高手,他由民用家資,推想到商家貨款;由京晉兩地,推想到國中各地;由北出口外的西幫,推想到縱橫江南的茶幫、米幫、絲幫,銀錢的流動那是無處不在的。於是,就選派幹練誠實的伙友,逐步往南北各大碼頭設莊攬匯。做金融生意,信譽是第一要緊條件。日昇昌也是沾了西幫的光,靠著西幫既有的聲譽,再加上雷履泰的巧為運籌,它的生意很快火起來了。
「雷大掌櫃,我們李家對你可從來沒有二心呀!你千萬不可聽信閒言碎語。我們不靠你,還能靠誰?大掌櫃真要走,那日昇昌也只好關門歇業!」
李箴視在此前,已聽說了雷履泰正抱病料理號務,現在經毛鴻腳這樣一說,更覺該去勸一勸了。李東家很快來到櫃上,慰問一番後,就對雷履泰說:「雷大掌櫃不可操勞過甚!我家生意再當緊,也不如大掌櫃貴體當緊。我看在號中療養,諸多不熨貼,還是回府上放心靜養吧。」
不過,這種「平色」暗利,雷履泰也嚴格守定於上述那個限度,再不叫擴張。因為太貪暗利,暗利必顯,誰還信賴你?不因一時利厚而太貪,這是雷履泰的精明處,也是西幫的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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