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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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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苦心接皇差 二

第十五章 苦心接皇差

孫北溟也說:「我們把責任推給信局、電報局,倒也是緩兵的辦法。」
郭斗南就說:「也說說你的高見!」
郭斗南說:「不能抗旨,承旨接差也難呀!真要有大筆京餉匯到,我們日昇昌真是提不出那麼多現銀來。年初調銀南下北上,哪想會有這樣局面?現在是北銀被劫,南銀受困,老號空虛。」
祁縣喬家大德通的高鈺大掌櫃,搶在各位前頭,說:「與你們各家大號比,我們大德通算是新號。所以,今日聚會,就由我們做東了,各位能賞這個臉吧?」
郭斗南說:「有獨見,也不妨說說。」
毛鴻瀚哼了一聲,說:「能跟大唐比?」
定在崇善寺聚談,顯然為避世人耳目。議論皇差,言語不免放肆,實不足為外人聞聽。崇善寺又為省府大寺,平素香客中高官名士就不少,所以高雅精緻的禪房也備了幾處。
喬家大德通票號,是在同治年間才由茶莊改營匯兌的。與其他八大字號相比,倒真是後來者。不過,它後來居上,業績赫赫,即使平幫的日昇昌、蔚字號這些開山老大,也不敢小瞧它的。
但在此非常之時,為朝廷收攬全國京餉,實在也不是一件小事。加之,票界九大號巨頭碰到一起,也不容易。所以,受召見畢,大家就有意在太原再聚會半日,計議一下這件利害難測的差事。
「大掌櫃,在你們面前,快不敢提我!」
李夢庚也說:「兩宮是否駐鑾太原,只怕也得看各省動靜。若得各省踴躍接濟,朝廷或許會駐幸晉陽,以圖盡早迴鑾京師。若各省口是心非,行止曖昧,那兩宮豈敢困在山右?」
「高大掌櫃,我們所慮的大勢,不能只看逃難中的朝廷,還要看各省動向,尤其是未遭拳亂與洋禍的江南諸省。朝廷這道急催京餉的聖旨傳下去,各省如何動作,即是預測今後大勢的最好依據!各省聞風而動,交我們匯兌京餉甚為踴躍,則大勢還有指望;若各省接旨後和-圖-書,又另找借口,依然推諉拖延,並不向我們交匯,則說明各省對大勢也失了信心了。所以,我們盡可坦然攬匯,無須擔心燙了手:我們收匯多,大勢也好;大勢不好,我們也收不了多少匯的。各地不交匯,朝廷也怨不得我們西幫了。」
毛鴻瀚依然不主張兜攬這份皇差,他說:「去年生意好做,朝廷卻發下禁令,不許我們西幫承匯京餉。今年拳亂加洋禍,兵荒馬亂,天下不靖,卻硬逼了我們攬匯!也不知是誰進了我們西幫的讒言,一心要我們也隨了大勢敗落!」
「大掌櫃要這樣說,那我就放肆了。在此時局動盪,大勢難卜的時候,朝廷將這樣的重負壓到我們西幫肩上,我看倒並非不堪承受。叫我們承匯京餉,畢竟比強行壓我們出借巨款,要令人放心一些。再怎麼火急,也是我們的外埠莊口收了匯,老號這頭才提銀上繳,無非是一時支墊大些。」
孫北溟就說:「若朝廷駐鑾太原,那我們西幫還是有生意可做的。僅全國京餉齊匯山西一項,即可找補回一些京津的損失。」
高鈺大掌櫃也的確是票界高手,他先手搶到這一由頭,比小不比大,別家也只好領情了。
李夢庚說:「山西表裡山河,正是避難生息的好地方。離京師又不算遠,日後迴鑾也容易。」
高鈺說:「這道難題,我一時還答不來呢,哪能考你?真是想聽聽你的見識。」
賈繼英慌忙說:「高大掌櫃,你這是考我吧?」
毛鴻瀚也說:「山西這種地界,兩宮哪能看上?」
其實,西幫票號歷百多年昌盛,大號的領東掌櫃位尊權重,家資大富,又長年深居老號,其進取心志與應變智慧,已漸漸不及手下駐外埠的前線老幫了。
賈繼英慌忙說:「大掌櫃,你心裡早明鏡一般。看來,我這答卷,沒有大謬?」
孫北溟就說:「毛大掌櫃也這麼怕東家,那我們還敢回太谷?」和-圖-書
郭斗南說:「高大掌櫃,你這位小老幫倒是個明白人。他這一說,我覺得也無須過慮了。這份皇差的關節,的確在各省的制台撫台。他們依然不動,我們也真沒有辦法。」
孔慶豐說:「飭令將京餉匯來太原,只是為借重我們西幫票商。祁太平,離太原近。不見得是要駐鑾太原吧?」
賈繼英陪高鈺一到,寺中上下果然都很慇勤。很快就選定一間既雅靜、又講究的禪房。
協同慶的雷其澍說:「聖旨已下,不想攬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兩宮眼看就到太原了,受了這一路的悽苦,正沒處出氣呢。我們拒匯京餉,那還不發狠收拾我們!」
「在高大掌櫃面前,我能有什麼見識?大掌櫃駐京多年,議論朝局這樣的大勢,我尤其不能多言了。」
「大掌櫃,我這也是忽然想到的,真不值得誇獎。」
志誠信的孔慶豐說:「那我們何不如法炮製,再叫各地老幫巧為運動?」
孫北溟說:「郭大掌櫃,你這才算點題了。叫我看,兩宮若暫時駐鑾太原,那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接下這份皇差。若只是路過,就當別論了。」
高鈺大掌櫃一向善聽底下人的見識,凡發現高見良策,並不掠為己有,而總要在號內給予彰顯,並記為功績。賈繼英早有耳聞,今日算是親自領教了。不過,他不太相信,自己的這點見識,同業中的九大掌櫃就真是誰也沒有悟到?
賈繼英忙說:「大掌櫃們這樣抬舉我,我更不敢放肆了。只是,我恭聽了各位的議論,倒是開了竅,心裡踏實了。這次皇差難接是難接,可有各位大掌櫃撐著,說不難,也不難。我們西幫,畢竟在官場之外,全由各位大掌櫃自主運籌,進退兩由之。這次朝廷叫我們西幫承匯京餉,作難是作難,可最作難的還是朝廷。兩宮西巡,艱苦萬狀,各省京餉就是遲遲解送不到。所以,此事的關節,全在各省督撫衙門。朝廷這道急諭傳和*圖*書下去,各省就會踴躍向我們交匯京餉嗎?他們依舊不動,我們就是想攬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若各省真踴躍交匯,我們何不欣然收攬!各省踴躍接濟朝廷,便昭示了大勢尚可挽救,我們就是一時支墊大些,也無妨的。」
毛鴻瀚也說:「要交皇差,得求東家出銀支墊。京津字號受了搶劫,東家正心疼得滴血呢,再叫往出掏銀子?我這領東真沒法開口。」
高鈺一聽,擊節稱讚道:「繼英,真有高見!你這一說,我也茅塞頓開了。」
孫北溟一聽,便接上說:「就是!去年朝廷禁匯的上諭,真沒有把我們困死!幸虧各地老幫能耐大,巧妙運動制台撫台,才一省一省鬆動起來。」
「看看你!想聽聽你的見識,你倒偏不說了。你也是一方老幫,這樣的大事臨頭了,能沒一點想法?我也不是一定要聽你的高見。」
賈繼英慌忙說:「各位大掌櫃在座,我哪敢放肆?能恭聽各位議論,已經很受益了。」
「我的賈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夢庚說:「太原也是福地,李淵父子不就是在此生息了一個大唐王朝!」
三晉源的梁堯臣說:「士農工商,士農工商,體面時候總是士打頭,商殿尾。現在到了危亡關頭了,倒把我們推到前頭!」
聽完朝廷聖旨,心裡縱有萬般委屈,嘴裡也不能說什麼了。
高鈺說:「我恭聽各位高見呢。」
「繼英,你看,在大局如此殘敗之際,叫我們承匯京餉,得失如何?」
於是,就議定改日在崇善寺尋一間雅緻的禪房,作半日聚談。到午間,由大德通在清和園飯莊宴請各位。
范定翰說:「昨日我聽聖旨口氣,像要在太原駐鑾。明令各省將京餉改匯山西省城,不就是要住下來嗎?若只路過,不會發這種詔令。京餉源源匯到,兩宮卻走了,哪有這樣的事?」
聚談中,大掌櫃們還是謙讓有禮的,連日昇昌的郭斗南也不以老大自居。只蔚泰厚的毛和_圖_書鴻瀚一人,略露霸氣,不過較平時也收斂得多。時局危難,生意受重挫,誰還有心思把弄排場派頭!
蔚盛長的李夢庚也說:「朝廷既將解匯京餉的差事,交給我們西幫,各省尋找推諉拖延的借口,也少不了要打我們的主意。我們稍不盡力,都可能獲罪的。」
孔慶豐說:「抗旨不成,接旨也不成,那總得想條路吧?」
高鈺笑了說:「駐鑾,還是路過,我真是看不出來。今日跟我來伺候各位的,是我們大德恆的省號老幫賈繼英。賈老幫雖年紀輕輕,可遇事常有獨見。繼英,你聽了各位大掌櫃的議論,有什麼見地,也說說。」
毛鴻瀚就問:「高大掌櫃你說,兩宮會駐鑾太原?」
郭斗南說:「兩宮這次西巡來晉,不知是要駐鑾,到太原就打住不走了,還是只路過,歇幾天就走?」
僧人備了上好的紅茶。晉人做磚茶生意幾百年,所以省內飲茶習慣,也以磚茶、紅茶為主了。
第二天,高鈺帶了一位叫賈繼英的省號老幫,早早就來到崇善寺。這位賈老幫,是大德通連號大德恆的省號老幫,只二十五六歲,但極其精明能幹,遇事常有獨見。高大掌櫃把他帶來,為的是周到招待各位大掌櫃,不要得罪了誰。
「繼英,你真是叫我明白過來了。原先不光是我,祁太平三幫九大號領東掌櫃,都懵懂著呢。我們要明鏡似的,早坦然打道歸去了,還用來此聚談個甚!」
毛鴻瀚就說:「怎麼不能抗?叫各地老幫緩慢行事,找些信路不通,電報不暢的借口,我們也來個推諉拖延,不就得了!」
高鈺便故作驚訝,說:「繼英,你既有此見地,昨夜召你計議時,怎麼不吐一字?」
范定翰說:「私信局一時難打通信路,可拳亂一平,官家電報倒也易通。兩宮聖駕到了山西,通晉電報不會受阻的。」
高鈺說:「我哪有什麼高見!今日搶著做東,慇勤巴結,就是想聽聽各位的高見。」
賈繼英說:「m.hetubook.com.com我這也是聽了各位大掌櫃的議論,才忽然開竅的。」
不久,其他八位大掌櫃陸續到了。高鈺自然是慇勤迎接,但優雅從容,並沒有急於說出什麼。在向各位介紹賈繼英時,也未多讚一詞。
毛鴻瀚說:「我敢說,兩宮不會駐鑾太原!」
「一時支墊大些!好我的賈掌櫃,你倒說得輕巧!這『一時』是多久:三月五月,還是三年五載?這『大些』又是多大:十幾萬兩,還是百十萬兩?若局面再惡化呢?我們外埠莊口收存了巨額京餉,長久調度不出,一旦生亂,還不像京津莊口似的,重蹈被洗劫的覆轍嗎?」
「我不光要誇獎,還要拿你的高見,點撥各位大掌櫃,叫他們都記住你!」
「大掌櫃所慮,當然不是多餘。但日後大勢,誰又能卜算得準?再說,朝廷既已壓下來,我們西幫也不便拒匯吧?高大掌櫃,以我愚見,要知日後大勢,惟有一途:坦然接下朝廷這份皇差,火速開通我們的匯路。」
禪室靜靜,茶香濃濃。在其他大掌櫃未到之前,高鈺就先將朝廷的緊急詔令,說給賈繼英聽了。然後,問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
郭斗南忙說:「高大掌櫃,你怎麼一言不發?」
其他幾位大掌櫃,有誇獎賈繼英的,也有不以為然的。尤其蔚泰厚的毛鴻瀚,只是冷笑,不屑評說。不過實在說,在座的巨頭多少都受了些點悟,起碼也醒悟到:領了此份皇差,依然可靜觀大勢的。對喬家大德恆竟有這樣一位見地不凡的年輕老幫,他們心裡也不能不驚詫幾分。
郭斗南說:「今年是非常之時,不似平常。逃難的太后皇上正缺吃少喝呢,你再運動,各省也不好拖延京餉的。」
只是,祁太平三幫九位領東巨頭,居然真沒有人悟到那一層,也實在出乎賈繼英的意料。
蔚豐厚的范定翰說:「我看也只有接旨一條路。抗旨,也不過說說罷了。」
高鈺就說:「郭大掌櫃叫你說,就說說。說嫩了,誰會笑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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