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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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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洋畫與遺像 六

第十八章 洋畫與遺像

「梅梅,老太爺也是等明年天緩和了,才畫呢。」
「我看也是藏著什麼意思。」
遇了今年這樣的亂世,老夏以為更沒戲了。哪想老太爺從徐溝回來,一個接一個的暗示,就由老院傳出來了。先是忽然對杜氏敬重起來,不久就發了話:給老夫人畫像!
老夏得到這些暗示,自然是興奮的,又不大相信。他特別問了一次老太爺:「老夫人的畫像,平常尺寸就成吧?」
老夏知道有這一天可盼,也才敢冒了如此大的風險,將杜氏的醜事遮掩下來吧。
老太爺很清楚地說:「再畫張大的。」
老夏一聽,心裡就一緊:這婦人,怎麼又來了?
也正因為這樣,老夏才心存了那一份念想:杜氏何日才不做老夫人,或者是她這第五任老夫人何日做到頭?
老太爺見了當今聖顏,引發了豪情,才下了這樣的決心吧?
老夫人既已做下那種事,也早該退位。她退了位,老夏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膽。所以,對臨近末日的老夫人,他自然得格外慇勤,格外巴結。
「梅梅,你問陳畫師,哪是這麼回事?你也看見了,西洋畫帶油性,天冷了油性不暢快,太費工。再說,西洋畫必須照了真人下筆打底稿。大冬天的,整天呆坐著,不能動,不光老太爺受不了,別人也受不了。給老夫人畫時,天剛迎冷時候,倒把老夫人凍病了。」
「在一般大戶人家,你這麼大,早該藏進繡樓了,哪還能饒世界跑?」
拳亂正鬧得厲害的時https://m.hetubook.com.com候,給老夫人趕車的車倌福貴,有一天回來稟報說,老夫人在福音堂見殺了教鬼,當場給嚇暈了。醒來,一路只說胡話。一會兒說,她也是二毛子,誰來殺我?一會兒又說,三喜最知道疼我,你們要殺,就殺我,不能殺他!真給嚇得不輕。
這個任性的小女子,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老夏頓時變了臉,厲聲說:「梅梅,你說的是什麼話!叫老太爺知道了,看你如何擔待!給老夫人畫這張大像,是老太爺吩咐的。他見那張小的畫得好,就吩咐照著畫張大幅的。老太爺聽了你這話,得生多大氣!他白疼你了?」
康笏南在外面久負一種美名美德:從不納妾,從不使喚年少的女傭,當然也從未休妻另娶。這份美名美德,就是在康家上下,那也是深信不疑的。這中間,只有兩人例外:老夏和老亭。
慌忙來到客房院,還沒進畫室,老夏就聽見汝梅叫喚:「誰定的規矩,不能給別人畫?」
「那也給我畫張像!」
但他沒動聲色,只是責問為什麼叫老夫人看那種血腥事。她想看,你們也得攔著!要不,叫你們跟了做甚!當時還跟著誰?杜牧,還有個武師?老夫人那是給嚇著了,她能是二毛子?念叨三喜,是嫌你伺候得不好!
老夏說:「小姐的吩咐,我什麼時候沒照辦?」
老夏出來見著汝梅,真照老太爺的意思,說:「老太爺先給你捎來一句話。」
m.hetubook.com.com老夏進來,笑著說:「梅梅,有什麼吩咐,跟我說!陳畫師是咱們請來的,不敢跟人家吵。」
「你問陳畫師,日夜趕趁也還是不靈了。可畫半拉停了,陳畫師說再續,就成兩張皮了。只好趕趁著將就畫完。」
「我是給你傳話。老太爺捎出來的,就這句話。」
「老太爺叫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老夏忙笑了笑,說:「你慣成這樣了,才叫三娘管?老太爺你就交給我得了!我給她畫張像,把她招安了,成不成?」
「夏大爺,說了半天,還是不想給我畫像?」
「知道就好。我給你求了半天情,老太爺算是答應了。只是,叫給你捎出這麼句話來。」
「問我多大,什麼意思?」
「給老夫人畫這麼大的畫,就不怕凍了?」
「那你也得把我的話傳到:就說我問呢,她今年多大了?」
「那你把三娘給我叫來,我問她:還管不管你家這個丫頭?」
「什麼意思?」
「夏大爺,我只說畫幅的大小尺寸,可沒扯死人活人!」
進入庚子年,漸漸就時局大亂。朝廷的天,眼看也塌下來了。老太爺本來早已冷淡了杜氏,在這種多事之秋更顧不及理她。從南邊帶回的女廚宋玉,也正伺候得老太爺舒心。但老夏還是不敢太大意了。
「油性不靈了,還畫這麼大?跟前頭供著的那些遺像似的,畫這大做什麼?」
老夏一聽是汝梅,就知道麻煩又來了。汝梅也是一個太任性的小女子!
hetubook.com.com親耳聽了這樣的暗示,老夏不再有任何疑心。大幅畫像,就是暗示遺像!前任老夫人退位時,就是從畫大幅遺像開始的。遺像一畫就,離退位也就不遠了。
「我不怕凍!」
老夏這才把汝梅這小女子哄了出來。但答應她的事,可不能說了不算。
「明年?哼,知道你也不會答應我!」
只有他倆知道,康老太爺的這份美名美德中深含了什麼,又如何播揚不敗。
但老夏跟老太爺一說,老太爺竟斷然回絕:「說好了不給別人畫,怎麼又多出她來?不能再嬌慣這丫頭!越慣,她越長不大了!」
叫老夏這樣一說,汝梅幾乎不再想畫像了。
儘管這樣,老夏也還是暗暗盼著:什麼時候才能徹底不操這份心?也就是到哪一天,杜氏才不再做老夫人?
「我看這畫中的老夫人,心裡也不大高興。」梅梅望著老夫人的畫像,居然這樣說。
「老太爺這句話可問得厲害!我一定給你傳到。」
就在杜氏的大幅畫像即將收筆之際,守在客房院的僕傭,慌張來見老夏:他們攔擋不住,三爺跟前的汝梅小姐硬是闖了進去,擾亂陳畫師作畫,怎麼勸,也不走。
老夏將老夫人的胡話化解開,又嚴責了幾句,才打發走富貴。
後來,果然也沒起什麼風波。
對跟著的武師,也同樣張羅了一遍,就像滅火似的,不敢有一處大意。
汝梅冷笑了一聲,說:「夏大爺,跟你說,你敢答應?」
到底會怎樣?老夏和老亭沒計議過。這種事和-圖-書,他們也從來不用言語計議的,全靠心照不宣。
汝梅忙問:「什麼話?」
「我知道我不小了。」
「就這句話呀?老太爺能不知道我多大?」
陳畫師回過頭來,笑了笑說:「東家出錢,我能不畫?」
汝梅這才笑了笑,說:「那也得問問陳畫師吧,看給不給我畫?」
「我看老太爺的意思是,畫,倒是答應給你畫一張,但得以穩重入畫。以後,更得以此畫為志,知書識禮,穩重處世。」
不過,一旦開始畫像,她還是深深入了迷。長這麼大,還沒有一個男子這樣牢牢盯著自己,反反覆覆看了一整天。這番入迷,真叫汝梅淡忘了此外的一切。
老太爺一向偏愛汝梅,對她如此不留情,真還少見!這是怎麼了?老夏才忽然想起,秋天時候,汝梅在鳳山亂跑亂說,就曾引起老太爺動怒。真也是,這個小女子,怎麼盡往不該撞的地界撞!只是,眼下真還不能跟她較著勁。再較勁,她偏朝這些不該撞的地界狠撞,撞塌了底,怎麼收拾?
「你還胡說!」
至少在三四年前,老夏和老亭就看出了:老太爺已經徹底冷淡了杜氏。那時他們就估計,這位老夫人在老院的冷宮裡,怕也住不了多久了。但一年又一年過去,老太爺那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跟著,趕緊進了老院見杜牧,也是先狠狠訓斥了一通,再於不經意間化解開杜氏的胡話。尤其渲染了老夫人沒親生兒女,不疼三喜疼誰?可那狗東西太忘恩負義!
「給老夫人畫了小的畫大的和-圖-書,畫了一張又一張,連老太爺都輪不上,哪能輪上別人!」
「那有什麼難的?等明年春暖花開了,就給你畫!」
「是不是說:梅梅,你也不小了?」
「你不怕凍,油性顏料也怕凍。」
老夏就說:「老太爺自小嬌慣她,忽然要嚴束,她還不覺受了天大委屈?我就怕她想不開,胡亂猜疑,再捅出意想不到的亂子。」
老夏這才意識到,一向給老太爺慣壞了的汝梅,怕是嚇唬不住的。再這麼跟她鬥嘴,不定還要冒出什麼話來!他便換了口氣說:「梅梅,你也不用成心氣我了。我到老太爺那裡給你求個情,就叫陳畫師給你畫張像。只是,凍著你,不能怨我。油性不靈,畫出來不像你,更不能怨我。成不成?」
「問我多大了?」
這個小祖宗,就她眼尖,竟然看出老夫人的畫像與前頭供著的遺像,尺寸一樣大!前頭供著的遺像,不就是幾位前任老夫人?祖宗爺們的畫像,是供在祠堂裡。汝梅也許是無意間看破了這層秘密,但決不能叫她意識到這中間有秘密。所以,得哄著她,不能跟她較著勁。
老夏給老夫人挑的這個新車倌,雖也英俊,但膽子很小,話也不多。就是這樣,老夏還是不斷叫來訓話,說老夫人對他如何如何不滿,你還得如何如何小心。三天兩頭這樣敲打,為的就是不要跟那婦人太近,再出什麼事。
難道就這樣了,就把杜氏放在冷宮裡,留一個廝守到老的名義?老太爺畢竟年紀大了。但這不合老太爺一向的脾氣和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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