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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每次看起來氣色都很糟。」她偏頭去看嘉比。「我打賭她一定也跟你說過同樣的話，對不對？」崔維斯跟她提過，他能聽見嘉比的聲音，她從不懷疑，就算懷疑，也從不表現在語氣裡。

「她們不在家，晚一點才回來。」

「那你很愛她們吧？」

史蒂芬妮看崔維斯沒有答腔，雙手抱胸對著他說：「好吧，這樣好了，既然沒辦法決定，那就從現在開始去診所報到，每天至少待到下午一點。這就是你新的工作時間表。哦，對了週五下午，診所可以停止營業，這樣一來，老爸一星期只要工作四個半天。」

「再過半小時。」

「跟我以前的答案一樣啊。」

他訝色抬眼。

然而，嘉比有自己的選擇。所以最後，他的決定不會依據神經科專家或醫院行政主管的建議，而會依照嘉比的心願。

「我知道。」他說。

「給妳個建議，他求婚時，妳就答應他。」

「如果你愛她們，」她無視他的質疑，繼續說道：「就應該好好負起做父親的責任，意思是說，你得回去工作。」

他笑了笑。「我愛妳，史蒂芬妮。」

「我都懂，」她輕聲說道：「我也愛她，我一直很愛她，我沒有姊姊，對我來說，她不止像我的姊姊，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時甚至很像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你說得對，對你和孩子們來說，她真的表現得可圈可點，你不可能做得比她更好。你以為我為什麼老過來這裡？不是為了看她或看你，也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也很想她。」

「這話什麼意思？」

「總得有人想想辦法啊，更何況你也知道，這不單是為了老爸，你本來就得回到工作崗位上。」

「那就對不起囉，你得回去工作。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克莉絲汀和麗莎。」

「那他的反應呢？」

她穿過病房，靠在床邊。「嗨，嘉比。」她低頭去吻嘉比的臉頰。「還好嗎？」崔維斯喜歡他妹妹對待嘉比的方式。除了崔維斯之外，好像和圖書只有史蒂芬妮能自在面對臥身病榻的嘉比。

「對不起我剛剛哭了。」崔維斯輕聲說道，他看著嘉比，目光落在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的胸前。「可是我忍不住。」

「我也知道一這不容易，但我還是得說，你沒有選擇。畢竟，你也在要求她們不是嗎？她們還是得去上學，還是得做功課，對不對？」

「妳每次來都這麼說。」

「他跟妳求過三次婚了，要怎樣才肯確定？」

「為什麼？」

「出了問題嗎？」

窗外，鴿子已經翩翩飛走，他猜想牠是不是去探望別的病人了？就像醫師巡房一樣，若真如此，別的病人也會像他一樣注意到那隻鴿子嗎？

「好。」

他在等她回應，但什麼也沒有，一無動靜，一如往常，就好像上帝在告訴他，光靠他的愛不足以喚醒她。他看著嘉比，突然覺得自己累了，老了。他整理一下被子，只覺得孤涼，覺得離妻子好遠好遠，原來自己只是一個用愛也喚不醒妻子的丈夫。

「我不懂……」

「你不介意我待在你家等吧？」

她又聳聳肩。「或許將來會吧。」

她看著他，最後點點頭。「我等你回來好嗎？我想知道結果。」

「當然，等我確定他真的想娶我時，我就會答應。」

這一整天下來，他首度露出真正的笑容。「這倒是真的。」他倒了些花生出來吃。「妳和布萊特怎麼樣了？」

「這話什麼意思？」

「所謂的真愛，究竟該愛到什麼地步？」

他瞇起眼睛看她。「我看得出來，妳花了不少工夫去想這件事。」

她把手伸進那袋花生，撈了兩顆丟進自己嘴裡。「你應該知道老爸體力大不如前。」

他的臉貼近她耳畔。「我愛妳，嘉比，妳不知道我多愛妳。妳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妳是我所有的希望與夢想，是妳讓我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我不想失去這一切，也不能失去，懂我意思嗎？」

「他只是以為他想娶我，布萊特是那種喜歡m.hetubook.com.com挑戰的人，而眼前的我，就是個很大的挑戰。只要我一直是個挑戰，他就會不斷向我求婚。所以等我確定他真的準備好了，我才會答應。」

史蒂芬妮半個身子轉過來。「你問過我了。」

她聽起來很像他老媽。「難道沒人告訴過妳，妳有時候很霸道嗎？」

「已經滿三個月了。」

「因為，」她說：「你必須證明給她們看，不管人生打擊有多大，你還是挺得過去，這一點，你責無旁貸，不然誰來教她們學會這一課？」

「嘿！」史蒂芬妮說道。她一身牛仔褲加Ｔ恤，一點也不像個成功立足社會的專業經理人。她住在教堂丘，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資深專案經理，公司近幾年在市場上快速崛起。這三個月來，她每星期抽三、四天到布福特來。自從意外發生後，她就成了崔維斯唯一能談心的人。只有她知道他所有的祕密。

「我知道。」

崔維斯搖搖頭，突然覺得憤怒。「妳不會懂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史蒂芬妮就伸手覆上他的膝蓋，代他說下去：「她很熱情？很聰明？很體貼？心腸很好？很風趣？很厚道？很有耐心？你所想像到的妻子和母親特質，她全都具備了？換言之，她幾近完美？」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默不作聲。就在這片沉默中，史蒂芬妮長嘆口氣。

史蒂芬妮推出另一張椅子，往崔維斯那兒拉過去。「那你呢？老哥，你還好嗎？」「還好。」他說。

史蒂芬妮聳聳肩。「他又跟我求婚了。」

「如果你可以要求她們負起自己的責任，而她們又只有六歲和八歲而已，那麼你是不是更應該負起自己的責任？你必須讓她們看見你已經恢復正常，而工作就是其中之一，對不起，人生就是這樣。」

「我當然知道她們是我的女兒……」

「嘿！」崔維斯說。

「妳為什麼不乾脆嫁給他算了？」

他知道這場會議的目的是什麼，他相信他們一定會深表同情，語氣溫和圖書和地安慰他。神經科專家會說，醫院方面已經無法再幫嘉比做任何治療，所以必須把她轉到療養院。對方會向他保證，她的情況很穩定，不會有太大的轉院風險，而且醫生每個星期都會過去為她檢查。除此之外，也可能告訴他，療養院裡的工作人員絕對有能力提供她必要的每日照護。如果他拒絕，行政主管可能出面提醒他，除非嘉比是待在加護病房，否則他們的保險額度只夠在醫院住三個月。此外，那位先生也可能聳聳肩表示，醫院是用來服務社區居民的，就算嘉比曾是這裡的員工，也恐怕沒有足夠病房供她長期占用。他真的無能為力。反正這兩人一定會一搭一唱，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可以啊，鑰匙就在……」

「那件事你決定好了嗎？」

「唉呀，反正他還會再求婚啦。」

「我永遠支持你。」

她的表情近似無可奈何。「我不知道，崔維斯，你認為什麼意思呢？」

「妳的答案是？」

「每天都有人這樣說，可是你知道嗎？你就是需要有人對你霸道一點。所以你這一輩子能有我這個老妹，算你運氣好。我是你的福星欸。」

崔維斯沒有吭氣。

「我知道。」

「如果我還沒準備好呢？」

「這麼有把握？」

他知道此刻是不可能幻聽到她的聲音。因為一天只有一次機會。

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手臂。「妳知道這對我來說多重要嗎？妳知道妳有多愛我們的女兒嗎？我想妳不會了解這些年來妳所帶給我的幸福與感動。」

她看著她老哥，終於說道：「這樣好了，我再給你一點時間想清楚，我先去你家看看我的外甥女。」

「什麼時候開會？」

「我向來的想法，就是怎麼處理操之在己。」

崔維斯接過袋子，正要放在腿上。

崔維斯坐在嘉比病床邊，看看腕錶，快兩點半了，通常這時候，他已經準備向嘉比道別，趕在女兒們放學前到家。但今天克莉絲汀會去朋友家玩，麗莎會去松樹丘的海洋館ｗｗw•hｅｔｕboｏk•ｃｏｍ•ｃｏm參加生日派對。事實上，也幸好兩個女兒都有事，因為他今天得待晚一點，等一下，他要去見一位神經科專家和醫院的行政主管。

「所以……下星期嗎？」

「這算哪門子的問題？」

崔維斯嚥口口水，喉結上下移動。「沒，」他承認道：「還沒。」

「還好啦，呃……還是像以前一樣表現出『我又受傷了，我很生氣』的樣子，可是過兩天就好了。我們上星期還到紐約度週末。」

「嘉比，我們待會兒見囉。」她並不指望得到任何回應，只是還沒踏出病房門，就又聽見崔維斯的聲音。

「快了。」他喃喃答道。

「我知道。」

「我們還在交往啊。」

「好了，換個話題，你什麼時候要回去工作？」

「妳知道我喜歡妳哪一點嗎？」他問道。「其實喜歡妳的地方很多，只是有一點妳不知道……」他勉強擠出笑容：「我喜歡妳和莫莉在一起的樣子。順便告訴妳，牠很好，還是很懶，老愛躺在草地上。每次我看見牠那樣，就想起我們剛在一起的那幾年。還記不記得我們常帶狗去海灘散步？我們都會很早出去，然後放開皮帶，讓牠們盡情奔跑。那段日子真是……美好。我記得我最愛看妳繞著圈圈追莫莉，想拍牠屁屁的模樣，妳笑得好開心。每次妳這樣逗牠，牠就會變得很興奮，兩眼發亮，吐著舌頭，故意等妳來追牠。」

她把那只袋子強塞給他。「所以把花生吃掉。」

「吃了多少？」

史蒂芬妮瞄了他一眼。「你氣色很不好欸。」

他們不了解的是，這決定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還有其他背後意義，那就是如果嘉比待在醫院，至少意味她隨時會醒來，因為醫院是用來安置暫時昏迷的病人，需要有醫師和護士隨時待命，監視病況和好轉的跡象。如果去了療養院，就代表嘉比永遠不會醒來。崔維斯還沒準備好接受這個事實，但又好像沒有其他選擇。

「那時我就知道妳將來一定很疼小孩，因為妳很疼莫莉。我m.hetubook.com.com們第一次見面時，妳的表現就是這樣。」他搖搖頭，想起往日時光。「妳也許不相信，但我真的很喜歡妳那天晚上衝到我家裡來的樣子，不是因為我們結婚了，我才這麼說。當時妳真的好像一頭熊媽媽，為了保護自己的熊寶寶張牙舞爪。很少有人會那麼生氣，除非妳真的真的很愛牠。當時我看見妳那麼疼莫莉，那麼愛牠、關心牠，不准任何人來欺負牠，我就想，妳將來一定也會這樣保護自己的孩子。」

史蒂芬妮已經和布萊特．惠特尼交往兩年。那位先生是全美最成功的投資經理人，非常有錢，人又帥，被公認是賓州和馬里蘭州境內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我懂，而且非常懂。」

「沒錯，她說過。」

「沒錯，」他說：「妳的確不需要他。」

「我也愛你，崔維斯，你應該明白我是來這兒幫你的，對不對？」

「我不餓，才剛吃過午飯。」

他的手指壓著鼻梁，開始捏揉。「嘉比她……」

「謝了。」

她沒等他說完。「我知道，在大門口的青蛙雕像底下。搞不好連小偷都猜到了。」

「你吃得太少了。」她從手提包掏出一包花生。「吃吧。」

他停頓一下，注意到鴿子又飛回來了，他很訝異，心想，一定是因為牠喜歡聽他說話。

她站了起來，拿起包包，背在肩上，在她老哥額前印上一吻。

「求求妳，」他低聲說道。「親愛的，妳一定要醒來，我們快沒有時間了。」

「相信我。」她說。「我懂，而且我有魅力。」她的眼神帶點淘氣：「他知道我不需要他，所以他很痛苦。」

「史蒂……」

「我知道。」崔維斯猶豫了一下，「可是我想問妳，妳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想唬我？」她用牙齒扯開那包花生。「只要你把花生吃了，我就保證閉上嘴巴，不再煩你。」

「她們是你的女兒，你還記得吧？」

「拿幾顆丟進嘴巴裡，嚼一嚼，吞下去。」

「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