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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半生

作者:愛新覺羅.溥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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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偽滿十四年 三 訂立密約以後

第六章 偽滿十四年

三 訂立密約以後

五、立法院剋期召集議會,定國體。
因日本國確認滿洲國根據其住民之意旨,自由成立而成一獨立國家之事實,因滿洲國宣言中華民國所有之國際約款,其應得適用於滿洲國者為限,即應尊重之。滿洲政府及日本政府為永遠鞏固滿日兩國間善鄰之關係,互相尊重其領土權,且確保東洋之和平起見,為協定如左:
早在旅順的時候,鄭孝胥就跟本莊繁談妥了由我出任執政和他出任國務總理的條件。這件事情,鄭孝胥直到本莊繁卸任前夕才讓我知道。
「聽說上頭派人到東京找武藤信義去了。」他站在我面前,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說罷,盯著我,看我的反應。不用說,他是看出了我不想承認這件事的,於是跟著又說下去:「東京在傳說著這件事,說上頭打算改組國務院。臣聽了,不得不跟上頭說說。但願是個謠傳。」
胡嗣瑗知道了鄭孝胥已回到國務院,對我嘆氣說:「他用密約換的國務總理大印,自然是捨不得丟了。」言下頗為辛酸。
「這也是板垣囑咐的,說恐怕胡嗣瑗他們不識大局,早拿來反而添麻煩。」
「但願如此。這個打算是辦不到的。即使辦到了,一切由滿人作主,各部長官也駕馭不了。不管是臧式毅還是誰,全辦不了。」
「說完了你就去吧!」
「臣說的是實情……」
二、改組國務院,由執政另提任命名單;
「這是臣跟本莊司令官辦的一項協定,請上頭認可。」
一九三二年八月十八日,鄭孝胥來到勤民樓,拿出一堆文件來對我說:
「鄭氏父子,真乃一狼一狽。鄭垂尤其可恨。上回熙洽m.hetubook.com.com送來紅木傢俱,他勸上頭節儉,無非是嫉妒,怕熙洽獨邀天眷,這次他又提防起臧式毅來了!」
鄭孝胥知道了臧式毅不敢,就更有恃無恐,居然對我使起當年奕劻對付我父親的辦法,以退為進,向我稱病請假了。不過他沒料到,我有了東京的好消息,也是有恃無恐的。我看他請假,就看做是個機會,毫不挽留地說:
這是九月上旬的事。九月中旬,日本新任關東軍司令官兼第一任駐「滿」大使武藤信義來到了長春。十五日這天,在勤民樓內,武藤與鄭孝胥簽訂了《日滿議定書》,這就是以那個密約為基礎的公開協議。
按規定,我每月有三次和關東軍司令兼大使會見。十天後,我和他第二次會見時,催問他研究的結果,他仍是說:「研究研究。」
這也是胡嗣瑗為我擬定的。照他的意思,並不指望日本全部接受,只要它同意定國體和由我決定官吏的任免,便算達到了目的。但是條件還是多提一些,以備對方還價。
事實上,臧式毅比我和胡嗣瑗都明白,沒有關東軍說話,他答應了只有找麻煩。
過了兩天,胡嗣瑗興致勃勃地告訴我,東京來了好消息。據林、蔡二人的來信說,東京元老派和軍部中某些人都同情於我,不滿意本莊對我的態度;表示願意支持我的各項要求。胡嗣瑗說,由此看來,繼任的司令官到任後,情形會有變化,我將按規定行使自己的職權,治理自己的國家。但要治理好,非有個聽話的總理不能辦事。我聽他說的有理,便決定把鄭孝胥換掉。我和他研究了一下,覺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臧式毅比較合適,如果任命他為總理,他必定會感恩報德,聽我指揮的。商量已定,便命胡嗣瑗與許寶衡去找臧式毅談。
一、執政府依組織法行使職權;
武藤是日本大正時代晉陞的陸軍大將,做過參謀本部次長。教育總監、軍事參議官,第一次世界大戰率日軍佔領過蘇聯的西伯利亞。他這次以大將資格來東北,身兼三職——關東軍司令長官(從前都是中將銜)、關東廳長官(「九一八」事變前日本設在遼東半島的殖民總督)和「駐滿洲國大使」,到任不久就晉陞為元帥,是這塊土地上的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滿洲國」的太上皇。日本報紙稱他為「滿洲的守護神」。在我的眼裡,這個六十五歲的白髮老頭,確實像一個神似的那麼具有威靈。當他十分有禮貌地向我鞠躬致敬時,我就有了一種得天獨厚的感覺。等我把話說完,他很禮貌地回答道:
……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現在木已成舟!」我頹喪地說。
「究竟是誰當家?是你,是我?」
他的禿頭一下子黯然無光了。
「你怎麼但願是謠傳?」
他帶走了胡嗣瑗寫的那幾條要求。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不見他的研究結果。
鄭孝胥一下去,我立即命胡嗣瑗去找臧式毅,讓他先代理總理職務,以後再找機會去掉鄭孝胥。可是過了五天,不等臧式毅表示態度,鄭https://www.hetubook.com.com孝胥就銷假辦公了。
「這是誰叫你簽訂的?」
「真不是人!」我越聽越恨,決心也更大了,便問胡嗣瑗,臧式毅那邊說好了沒有。
鄭垂走了,我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裡生氣。過了一會,胡嗣瑗知道了,又翹起了鬍子。
(一)滿洲國將來滿日兩國間,未另訂約款之前,在滿洲國領土內,日本國或日本國臣民依據既存之日中兩國間之條約協定,其他約款及公私契約所有之一切權利利益,即應確認尊重之。
「鄭孝胥真不像話!陳寶琛早說過他慣於慷他人之慨!他如今竟敢如此擅斷!」
(二)滿洲國及日本國確認對於締約國一方之領土,及治安之一切之威脅,同時亦為對於締約國他方之安寧及存立之威脅,相約兩國協同當防衛國家之任,為此所要之日本國軍駐紮於滿洲國內。
「是」
我在氣惱而又無可奈何之下,追認了既成的事實。鄭孝胥拿了我簽過字的密約去了,胡嗣瑗照例就跟著走了進來。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他立刻氣忿地說:
「這都是板垣在旅順談好的條件,」他冷冷地回答,「板垣跟上頭也早說過。」
「臣的意思,是養幾天病。」
「鄭孝胥用密約換得總理大印,密約白白地變成了他的本錢,這真太豈有此理了。密約為什麼不能是我的本錢,向日本人換得我的所需呢?」
許多天以前,我們便知道了關東軍司令官將要換人和日本要承認「滿洲國」的消息。胡嗣瑗非常重視這件事,照他的看法,日本調換關東軍司令官,很可能要改變一點態度,應該乘此機會派人到日本去活動一下。他說,不給和*圖*書日本好處是不行的,像礦山、鐵路、資源以及國防都可以叫日本經管,但是在官制方面,任免權必須在我。我採納了他的主意,並且按他的推薦派出了當過律師的林廷琛和台灣人蔡法平,到東京找他的台灣籍朋友許丙,通過許丙找軍部上層人物去活動。林、蔡二人在東京見到了陸軍總參謀長真崎甚三郎、前天津日本駐屯軍司令香椎浩平,還有即將繼任關東軍司令官的武藤信義等人,向他們提出了我的具體要求:
三、改組各部官制,主權歸各部總長,取消總務廳長官制度;
他每次跟我見面,禮貌總是周到的,向我深深鞠躬,微笑,一口一個「閣下」,並且用一種崇敬神情談起我的每位祖先,不過就是對我的各項要求絕口不提。如果我把話題轉到這方面來,他則顧左右而言他。我被這樣置之不理的應付了兩次,就再沒有勇氣問他了。
我也有辛酸處,這當然不為總理的那顆印,而是我這執政的權威無論對誰都使不上。這次失敗給了我很重要的教訓。這是由胡嗣瑗的那句辛酸話啟發的。
「臣豈敢。這些協定實在是權宜之計,皇上欲求憑藉,豈能不許以條件?這原本是既成事實,將來還可以另訂條約,規定幾年將權益收回。」
臧式毅的態度尚在猶豫,鄭孝胥的兒子鄭垂來了。
我一看這個協定,就火了。
舉行完了儀式,喝過了香檳酒,我就急不可待地跟武藤單獨進行了會談。我這時是信心十足的。因為林廷琛和蔡法平不多天前剛從日本回來,他們告訴我,武藤在東京不但已經同意了我的要求,而且連恢復我的尊號都答應予以考慮哩。
四、練新兵hetubook.com.com,擴編軍隊;
「對於閣下的意見,我必帶回去認真地加以研究。」
他說的其實不錯,日本在協定中所要的權利,本來是它已到了手的東西。這個協定共有十二條款,另有附則、附表、附屬協定,主要內容是:「滿洲國」的「國防、治安」全部委託日本;日本管理「滿洲國」的鐵路、港灣、水路、空路,並可增加修築;日本軍隊所需各種物資、設備由「滿洲國」負責供應;日本有權開發礦山、資源;日本人得充任「滿洲國」官吏;日本有權向「滿洲國」移民等等。在這協定中最後規定它將為日後兩國間正式條約的基礎。鄭孝胥說的道理也不錯,既然要「憑藉」,豈可不付代價?但是儘管事情是如此明白,我卻不能不感到氣惱。我惱的是鄭孝胥過於擅自專斷,竟敢任意拿「我的」江山去跟日本人做交易,我也惱日本人的過分訛詐,「皇帝寶座」沒給我,反而要去了這麼多的東西。
「你也到了養老的時候了。我不勉強你,你推薦個人吧。」
「板垣跟誰說過?我就沒聽他說過。就算他說過,你簽字之先也要告訴我呀!」
「或許並不盡然,且看東京方面的消息吧。」
「他不肯。」
一直到一九三三年七月武藤去世時為止,我和他每次見面只能談佛學,談儒學,談「親善」。在這期間,我的權威在任何人眼裡都沒增加,而他的權威在我心裡則是日增一日,有增無已。
「那,也好。」
我決定等新的關東軍司令官到任時,再親自提出那五項要求。胡嗣瑗擁護這辦法,並且提醒我別忘了請日本人撤換鄭孝胥。他是自從鄭孝胥上台當總理,就耿耿於懷地打了這個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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