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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十八史略(貳):易水悲歌〔戰國~秦〕

作者: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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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〇 投身汨羅江

〇三〇 投身汨羅江

楚國要人分為兩派。一是親秦派,另一是親齊派。
——我們把佔領的漢中之地歸還貴國吧!
懷王遂逐漸疏遠屈原。
由衷厭惡秦國的屈原,當然屬於親齊派。
——及早釋放張儀,這位秦國美女就不會來到。
屈原遂於汨水與羅水交會處的汨羅江懷石投江。他被視為遺書的詩作稱為〈懷沙〉,取意:懷沙石投江。
懷王在秦去世後,由長子頃襄王繼位。
唯有屈原一人始終是持反秦原則。他過的是孤軍奮鬥的日子。由於為人耿介,不易與人妥協,所以,沒人同他站在同一陣線。
聽到這等讚美之詞時,屈原每次都搖頭說:
——惹怒秦國的結果,楚國前途實在堪慮,遲早會遭秦報復。大王不如現在就讓我離開楚吧,不然,請大王釋放張儀,以免後患無窮。
屈原如此主張。
屈原係屈姓王族,曾經擔任三閭大夫要職。
後世人憐惜屈原之志,為了慰藉其冤魂,於他自殺的五月五日這一天,以盛米竹筒投入江中,作為供物。這就是粽子的起源。
靳尚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語。
派至楚國的間諜如此報告楚國重臣屈原的作風時,張儀卻莞爾一笑,說:
秦國派使者前來傳達此意時,懷王不顧屈原的猛烈反對,決定前往。在張儀的部署之下,楚國在外交上已完全孤立,因此,懷王格外重視秦國這項提議。
她一下子就相信了靳尚的話,因而聲淚俱下地向懷王哀求:
「這次訂定的法律確實顧慮周詳,堪稱明智——屈原卻說這完全是他的功勞哩!」
但屈原與其說是政治家,毋寧說是個詩人。他不是那種能施展政治手腕疏通反對派或與之妥協的人。他非常正直,有其剛正不阿、擇www.hetubook.com.com善固執的一面。
在秦國的策士張儀,已將謀略之手伸向楚國。正直的屈原在這樣的環境下置身於楚國政界,是極不幸的。
失去抵抗中心人物的楚國,後來走的是向秦奉承的屈辱外交路線。但這並非拯救楚國之道。領土不斷遭到蠶食後,楚終於在屈原死後數十年,為秦所滅。
以遙控方式操作的張儀,最後給了這個具體進言。靳尚於是向懷王上奏:
聽到屈原說這句話時,懷王果然後悔了:
——我不要土地。你們把欺騙我的張儀交給我吧!我要將他凌遲處死。
用銀彈攻勢將對方重臣一個一個收買——張儀這項工作做得非常徹底。資金豐富,且在細密的諜報活動之下,對楚國國情瞭如指掌,因此,目標清楚而彈無虛發。
懷王以此為藉口,命令屈原使齊,以達到將他趕出朝廷之目的。
——你必須針對他的缺點,以他那不輕易與人妥協、動輒得罪人的性格為攻擊目標!你袛要登高一呼,一定會有許多人起而附和!懷王就會第一個響應啊!
「哈!哈!……」屈原發出空洞笑聲,說:「這樣的事情我做不來。要我這樣,不如讓我死去,還來得稱心。」
楚袛有撤回軍隊一途。倘若同盟關係還存在,齊這時候應會派兵前來救援才對,既已斷交,這便是冀求不得之事。
——屈原不是會被收買的人。
首要目標在親齊派巨頭屈原!張儀斷然決定了這個方針。
事實確是如此。袛要楚齊緊密結盟,強秦斷然不敢對兩國出手。倘若企圖攻齊,會有背後受楚偷襲之虞。同樣,企圖攻楚,齊亦隨時會有發動突襲之可能。
——張儀是飽學之士,同時也是才華出眾的人啊!
秦對失意中m•hetubook•com.com的楚懷王表示好意:
統治王族乃國政之本,擔任這項事宜的大臣叫做「三閭大夫」。
被放逐的罪人屈原,蓬頭垢面地來到長江江畔徘徊。這時的他骨瘦如柴,一臉憔悴。
窩囊的懷王果然聽從鄭袖的話,在釋放張儀的命令上簽字。
張儀悄悄派人給了靳尚這個忠告。
樣子看起來似乎充滿自信。原來他已想好下一步棋,並且有所部署了。
張儀因而順利地破壞了使秦芒刺在背的楚、齊友好關係。
——既然主張與齊修好,你就到齊國去做外交工作吧!
由於與齊斷交,這時已歸國的屈原,即刻進謁懷王:
在宮廷召開會議時,列席人員大多為親秦派人物。其中,懷王幼子子蘭更是極其熱心的親秦論者,對父王前往秦國之事極為贊成。
做此判斷的張儀,獨未對屈原進行收買工作。
「對!快派兵把張儀追回吧!」
「秦視齊為眼中釘。倘若楚、齊斷交,秦願意奉贈商、於之地六百里,以為謝禮。」
「我要跟他們拼到底!」
張儀厚顏無恥地對使者說了這樣的話。
「六百里?你們沒有搞錯吧?我答應懷王的是六里,怎麼變成六百里呢?……我不可能說出六百里這種離譜的數目,這一點你們用常識判斷也知道嘛!」
鄭袖已年近三十,在當時,這是「徐娘半老」的年紀。雖然她對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但姿色漸退乃是事實。倘若懷王移情於別的女人,這如何是好?由秦舉國篩選的美女,在姿色方面一定會比自己強上許多倍。倘若大王迷上她,該怎麼辦?
屈原不但看不慣張儀,對張儀所出仕的秦國也非常厭惡,這是因為秦國起用大臣或將軍時,袛重才華而不重人格的緣故。
——張儀乃秦國寵臣。秦國為拯和-圖-書救張儀一命,正在物色全國第一美女。選拔絕代佳人的目的,當然是獻給楚國,用以贖回張儀。你不在乎這樣的美女來到大王身邊嗎?
「世人皆濁我獨清,世人皆醉我獨醒——我是因此而被流放,來到此地的。」
宰相為子蘭,因此,楚國國政仍然採取親秦態度。
「張儀,這該怎麼辦呢?」秦昭王問張儀道。
事後,懷王派遣使者到秦,要求依約給予六百里土地。
在緊急命令之下出動的士兵空手而歸。因為機警的張儀日夜兼程,早已越過楚界了。
聽到報告時,懷王著實怒火攻心。
懷王到秦後,卻被扣留。
——可是,屈原才華出眾,權勢也大,要扳倒他談何容易!
「他是個絕不示弱的人,看起來很難纏。」
得知靳尚如此回答之後,張儀又派人對他說:
「我到楚國就是了。」張儀當場回答,「犧牲臣屬賤軀,就能保留廣大漢中之地,我是死而無憾的。」
他於是下達動員令,派兵直驅秦國。而早就料到這一點的秦,在丹水與淅水之間迎擊楚軍,不但擊潰八萬楚軍,更俘獲將軍,進而佔領楚地漢中。
一代策士張儀,當然會為破壞楚齊同盟而傾其全力。
「誰說難纏?這樣的人反而容易對付啊!」
——袛要有屈原在朝廷,你的地位是不會安泰的!
他通過上官大夫靳尚,把下面這個消息傳到懷王寵妃鄭袖的耳朵裡:
(對!國君對屈原確實也不大「感冒」——)
在江邊遇到的一名認出他的漁夫,如此問道。
屈原則由衷厭惡張儀這類詭計多端的人。
「可惡的傢伙,竟敢誑我!」
未料懷王並不對此表示感激。他在賭氣之下說:
屈原一生抵抗強秦,絕不與之妥協。
和-圖-書願認輸的懷王繼續動員,派兵攻到藍田。這已是明顯的意氣之爭。但戰爭不是光憑意氣就能打贏,何況這是弱肉強食的戰國時代。當楚國正因意氣之爭而疲憊不堪時,突然又冒出了魏國軍隊,乘虛攻打楚地鄧。
方針既定,他立刻展開「黃金策略」。
「世人皆濁我獨清,世人皆醉我獨醒——我是因此而被流放,來到此地的。」「既然世人皆濁,您為何不一起濁;世人皆醉,您為何不一塊兒醉呢?」
楚國王族有昭、屈、景三姓。
越是耿直的人,越容易以謀略誘其上當。因為這樣的人作風剛直,袛朝前看,所以,袛要略施小技,就能將其扳倒。張儀根本未把屈原視為強勁對手。
「咦!?您不是三閭大夫嗎?怎麼來到這種地方呢?」
「他會不會把我凌|辱至死,大王慢慢看就是了。」張儀回答。
秦之策謀絲毫未嘗鬆弛,懷王在對方收放自如的翻弄之下,被耍得不知所措。
「既然世人皆濁,您為何不一起濁;世人皆醉,您為何不一塊兒醉呢?」
楚懷王不是聰明人,這一點更使張儀容易推動工作。懷王溺愛一個名叫鄭袖的女人,大小事情都聽從於她。張儀的收買工作,甚至也到了這位國君寵妃的頭上。
在張儀指導之下的秦國謀略,可謂考量周詳。換句話說,秦並未對楚窮追不捨。若逼人太甚,楚說不定會不顧顏面,向齊乞罪恢復同盟關係。萬一發生這樣的事情,秦反而會因此蒙受不利。
屈原離開後的楚國,對張儀來說,就是可以隨心所欲料理的對象了。於是他親自來到楚國,對懷王說:
「雖然起草的是屈原,但法律是在我的授意之下訂定。屈原如此大放厥詞,難道就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國君最大的企盼是建立自己的威望,將國政上的建樹和-圖-書完全歸功於他。你就利用這一點吧!
以國君為人質,要求割讓領土——秦採取的是如此卑鄙的手段。對此,楚卻無可奈何。由於外交的失策,楚已無任何同盟國,以單獨之力抗秦,無異以卵擊石。
——這樣的事情絕不能讓它發生!
商、於之地在陝西省,是過去商鞅受封的土地。庸愚的懷王未能看出這是騙局,因貪念而接受張儀這一美麗的謊言,斷然與齊絕交。
親秦派巨頭是居上官大夫職位的靳尚。屈原和靳尚在宮廷的官階屬於同級,兩人向來水火不容。
「縱使學富五車,智力超人,但盡以玩弄策謀為能事,這樣的人我非常討厭。大丈夫做事應該光明磊落啊!」
楚國一切法令,都由國內文筆最佳的屈原起草乃是事實。但懷王聽了靳尚的奏言後,甚為怏怏不快:
屈原不似其餘家臣對待國君極盡阿諛之能事。他對國君,以強硬態度進諫的時候居多。因此,一向不英明的國君對他確實有些反感。
「懷王不是好惹之輩,到楚國後,你會被他凌|辱至死的。」
——願把秦國公主獻給大王,以締結秦楚和約。有關細節,尚請大王前來敝國一敘。
張儀暗中派出的謀略人馬,收買工作進行得更加徹底,懷王身邊已是清一色親秦派人物。
「難道大王忘了張儀帶給我國的苦難!?這樣的人怎麼可以輕易釋放呢!?」
「好,好,我聽你的話,釋放張儀就是啦!」
「秦乃超級強國,親秦政策無異屈服於秦。與之相較,齊之國力與我國不相上下,與之結交可以保持對等關係。我國當然無法單獨與秦為敵,所以,與齊結盟,應該是權宜之計。」
中國人每當受強國壓迫時,一定會想起屈原。他可說是抵抗精神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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