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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還不滿四歲呢！可是，父親的話卻深深烙印在我心底。隔著玻璃，看著像比利肯的芙美，那番話讓我感動莫名。

那時，我不禁開始憎恨起早逝的父親。

那一天晚上，我半夜起來上廁所。

本來，芙美的任性只是向我母親耍性子、鬧彆扭，像這種孩子氣的任性，我們不僅不討厭，毋寧說是歡喜的。

「難道是那時候頭腦給燒壞了嗎？」

芙美當下住進了醫院。根據醫師的診斷，只是風寒之類的小感冒，休息三天就好了。不過，問題跟著來了。出院後的芙美和發燒前的她，我總覺得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我邊說邊伸手去摸她的棉被，被褥倒是乾的。

「哥哥……芙美以前在一個很暗的地方。」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芙美顯得愈來愈任性。

芙美凡事都依自己的步調在走，只管自己喜歡做的事，從不配合他人。要是她不感興趣的事，不管旁人再怎麼邀請，她就是不會加入。例如大家邀她一起玩捉迷藏，她卻寧可一個人到沙坑裡堆小山。

尤其是她從幼稚園逃跑出來和-圖-書那件事，絕不是在開玩笑。由於她是趁著老師們不注意的時候偷溜出來，因此，惹來一場大騷動。母親從工作場所被緊急找了回來。而且，除了跟警方聯絡之外，也麻煩區公所的人幫忙廣播尋人。

這是芙美出生那天，父親跟我說的話。

若真能如此，那該多好啊！小孩子時，我經常這麼想！一切都是父親的錯！甚至對著擺放在房間裡的父親遺像做鬼臉。

就是這樣，我討厭死芙美了。我甚至覺得她一輩子也交不到朋友。可是當我知道同年齡的女孩子都排斥和芙美玩耍時，身為哥哥的我，內心的感受又相當複雜。

雖然芙美不太玩小孩子的遊戲，但有一項倒是例外，那就是扮家家酒。她會將附近採摘來的小花小草，盛在玩具用的茶碗、盤子裡。當時我已經是小學三、四年級，要我陪她玩這種遊戲，的確很彆扭。

母親因白天的工作太過勞累，而發出輕微的鼾聲。寒風冷冽，吹得窗戶都嘎搭嘎搭地顫抖著，想從溫暖的棉被窩裡爬出，簡直是苦行。m.hetubook.com.com

「小孩子啊，每發一次燒，就聰明一回。不用擔心，沒問題的。」同一棟公寓裡，獨居的歐巴桑這麼說。

傍晚，在天色漸暗的房間裡，她經常不開燈，一個人坐著發呆，或像在塞什麼東西似地掩掩藏藏。我或母親感到擔心而詢問她時，她就蹙著眉頭，以三兩句話打發。平時她最喜歡的糖果，現在不太吃了，就連以前每天都要玩的洋娃娃，更是連碰都不碰一下——不管從哪一點來看，她都不像是以前的芙美。

「什麼？你做夢了嗎？」

「怎麼了？」我嚇了一跳，問她。

「芙美好害怕。哥哥和媽媽都不見了。」

可是，往往最後我都會想到父親的話。而它也成為我替自己加油的動力來源。

可是，芙美做的飯，我如果不拿樹枝筷子裝模作樣地擺出很好吃的樣子，就會惹她不高興。沒辦法，只好配合演出囉！事實上，為此我不知道被撞見的朋友取笑過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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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美在一個很暗的地方洗澡，就這樣噗噗噗地浮上來，又沉下去。」

那時，我們遷出原先的文化社區，搬進一間六塊榻榻米大的小公寓裡住。因為父親去世後，我們再也付不起昂貴的租金。

可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芙美的精神年齡似乎遠超出她這時的年紀，小孩子應有的天真無邪，也全然消失得無影無縱。

兩三歲大的時候，那傢伙的確很可愛，看到我都是「哥哥」、「哥哥」地叫著。想到她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撲上來的模樣，到此刻，我都還會忍不住地綻放笑容。她那小小的臉蛋，烏溜溜的眼睛轉呀轉，每回聽到朋友說「俊樹的妹妹好可愛喔！」就好像是自己受到讚賞似的，讓我十分得意。

然後，在幽暗的房間裡，我看到芙美不知道為什麼在笑。那不是微笑，而是嗤笑的表情。

母親後來也坦承自己對當時的芙美百思不解。事實上，我也有同感。若不是那場高燒，芙美也不會變得這麼多——就連年幼的我都感受到這一點，可以想見芙美當時的變www.hetubook.com.com化有多大了。

大概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吧，我想。

就在大家分頭四處尋找之際，傍晚時，她卻又一個人回到了幼稚園。問她去哪裡，她的回答是，因為喜歡母親帶她去過的鄰街公園，所以就一個人去了又回來。要到那個公園，得經過幾條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一個小女孩居然能平安無事地歸來，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樣的芙美，需要有人整天守在她身邊，而家裡除了母親，就只有我了。再怎麼說，這任務也只能落到我身上。說實在話，我是很討厭、很不情願的接受這份差事。

我還來不及思索，芙美突然一陣嘔吐，吐在被子上。我摸她的額頭，發現燙得跟暖爐一樣，於是我馬上搖醒母親。母親一睜開眼，毫不猶豫，立刻呼叫救護車。

如果父親還活著，我們家一定能夠更普通、平常。母親不用外出工作，會一直待在家裡照顧芙美：而我，也可以去做我喜歡的事。

做哥哥的，大概是這世上最倒楣的角色吧！雖然有個妹妹，卻沒有半點——小時候，我經常這麼想。那時候，只要是和hetubook.com.com芙美在一起的人，一定都有同感！

「你是不是尿床了？」

芙美一臉惺忪地望著我。

有什麼辦法呢？我想，世界上再沒有比當哥哥、當姊姊更吃虧的了。

晚上睡覺時，母子三人就睡成川字形。雖然鋪了兩條棉被，但在寒冷的冬夜裡，三人還是縮成一團。那時，我也才小學二年級，對我來說，這房間已經夠大了。

最後我終於鼓起勇氣，上完廁所。回來時，發現睡在母親身旁的芙美，突然翻身坐起。

如果要整天看著這樣的芙美，那我根本就沒辦法和自己的朋友玩耍，每天就只能和這任性的小傢伙作伴。

「聽好，俊樹，從今天起你就是哥哥了。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好好保護妹妹。這可是你當哥哥的責任與義務喲！」

這樣的芙美，卻在一個冬天的夜裡，整個人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我記得那是芙美四歲的時候。

之後的情況卻不同。她毫不顧慮周遭的氣氛，只要她想要，不管時間、地點，就是執意要做。也許有人會說，小孩子都是這個樣子，但芙美就是不同。她的情形，絕不是聽過一笑置之可以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