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
4
初惠握著菜刀切菜，嘴裡也跟著小聲唱和。不知不覺間，切蘿匐的刀聲竟附和起拍子來了。
這麼一來，就完事OK了……才對。
這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像平時的豐子。以前的豐子絕不會這麼大剌剌又喜孜孜地談起男女間的事。果然不是原來的豐子了。
豐子的語調輕快，但眼神還是很奇怪，身上的衣服也衣衫不整，頭髮好像很久沒洗了，油垢讓頭髮都塌扁了。
初惠豎耳傾聽，那是〈黑貓的探戈〉。原唱是一位六歲大的小男孩，可愛的歌聲廣受大家喜愛，只要打開收音機，一天可以聽到好幾回。
「滿智子，起床了，快點——」
對於初惠說的話，老闆沒有笑。大概他也相信肉眼看不到的世界確實存在著吧！
「他回來的時間都很晚，經常是半夜三更才回來。」
「滿智子，昨晚爸爸給你小兔子錢筒嗎？」
老實說，初惠有些失望。
從棉被窩裡爬起來的滿智子，穿著和以前一樣的衣服。初惠記得在那之前，也是一樣的穿著。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滿智子在我那裡住上一段時間。你若是想看她，隨時都可以過來。」
「之前死掉，對不起！」
「知道——了。」
「黑貓的探戈，探戈，和-圖-書探戈，我的戀人是黑貓——」
同樣的，屋裡到處雜亂不堪。三大包垃圾袋就堆在房間角落裡，其中一個還破掉，掉出廚食垃圾。
看到它時，初惠真不知自己該以何種表情相對。
難道那就是女人心嗎？初惠想著，果真如此，自己寧可不要那東西。此刻的自己只要有「母者心」就足夠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人很溫柔，有孩子在他就一直陪孩子玩，根本無法好好休息。而且……想抱抱我都沒辦法。我也一樣，在孩子面前多少有些顧忌……」
至少，自己是如此熬過來的。正因為有珠惠和正二天真無邪的笑容，她才能不畏艱難、披荊斬棘地走到今天這地步。
（自己寧願當這孩子的母親……）
「說什麼？」
所謂的四十九天，正好是七週。靖男過世已經過了兩週，所以還有五週的時間，大約是一個月再多一點，正確的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就等那時候，看情形再說也不遲。
「還有，我是說假設啦，假設……」初惠的內心還有一個疑問。「靖男是真的回來了——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吧？連四歲的小孩都這麼說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又該怎麼辦呢？」
過了兩天，初惠再度前往豐子的公寓。話說得漂亮，是希望能幫忙照顧滿智子，但她把她帶回自己家，也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吧！
初惠到公寓時，已經下午四點了，滿智子還在睡午覺。這個時間讓她睡覺，到了晚上一定無法安寢吧！
初惠決定按照舊書店老闆的建議試試看。
不可能接受的，初惠心裡想著。豐子是打心底期盼著靖男回家，告訴她那是幻覺、要她去看醫生，她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大約十天過後。
原來如此，初惠心裡想著。
幾張小嘴齊聲回答。但沒過多久，又傳出陣陣鬨笑聲。
「先不管她去世的丈夫是否真的回來，那孩子，還是先從他母親身邊帶開比較好。」
孩子柔軟的髮絲在自己臉上磨蹭時，初惠心裡這麼想。
「原來如此，所以法事要持續到七七四十九天啊。」
「你跟我說實話，阿姨絕不會跟媽媽說。」
「你看，昨晚上他還給孩子帶了這個玩具來。」
「不好意思跟你提這個要求。滿智子可不可以讓她到我家住呢？我那兩個孩子一直吵著要和她一起玩，怎麼講都不聽。」
看來，豐子精神失常的可能性很高。如果說心愛的男人每天m.hetubook.com.com都會回來，那豐子應該更會打扮自己才對，房間也會打掃乾淨，不會放任不管。
初惠不由得停下腳步。
一個星期前開始，初惠將滿智子帶在身邊照顧。孩子們——五年級的珠惠和三年級的正二——彷彿家裡添了親妹妹般，開心得不得了，每天想盡辦法取悅四歲的滿智子，為的就是看到她可愛的笑臉。
遺傳母親的一雙大眼睛眨呀眨，滿智子露出一臉難為情的表情。
「嗯……」
初惠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靖男的臉孔。是呀，這倒像是那男人會說的蠢話。
「是啊。」
雖然試著與她交談，但豐子顯然欠缺為人母的那一面。就算再沒有神經的人，對於親生女兒離開自己身邊，多少都會感到不捨。何況，女兒寄放的人家離自家不遠，走路不過十分鐘路程。初惠真的很希望豐子回來探望滿智子。
就算他說要回來，已經成了一堆白骨的他，到底打算做什麼呢？身體已經都沒有外形了，這可不像茶碗筷子，換一副新的就可以了啊！
從二樓的房間裡傳來孩子啪嗒啪嗒嬉戲的腳步聲。在店裡幫忙者準備的初惠禁不起如此喧鬧，從樓下朝樓上喊話：
一再追問下，滿智子的眼睛裡開始滲出朝露般和-圖-書的淚水，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嚎啕大哭。
總之，先將年幼的滿智子帶離豐子身邊，然後等待十一月二十五日的到來。如果那時候豐子還堅持靖男每天都會回家的話，就這麼跟她說：「四十九天已經過去了，靖男應該也去到另一個世界了。如果還會出現，那不是很奇怪嗎？真記，你一定是累壞了，要不要找醫生談談呢？」
「母親這方面，最好能請專門的醫師看一看……不過，對方大概不會接受吧！」
「你們小聲點！等一下客人就要上門了。」
「有和你說話嗎？」
初惠趁機提出要求。結果豐子開心的拍手叫好。
一旦決定，豐子立刻搖醒熟睡中的滿智子。那動作毫無感情，只是全然機械性的動作。
豐子說著，遞給初惠一個小兔子玩具。那是在都電銀行錢發送給路人的塑膠錢筒。一樣的東西，珠惠和正二也都拿到了。
初惠一把抱住那小小的身軀，緊緊地抱著。
說這話的人是幸子書房的老闆。那天在覺智寺相遇時，初惠和他商討過豐子的事。初惠起先也很猶豫。和書店老闆並不熟稔，談到這些事未免顯得失禮。但從對方謹慎的言談和誠懇的態度判斷，初惠認為
wｗw•heｔuｂｏｏｋ.coｍ•cｏm他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果然，對於她所說的話，老闆也設身處地的傾聽。二樓吵雜的聲音突然停止，正納悶時，卻傳來愉快的歌聲。看來是三個人在唱歌，而且怕吵到樓下，還可以壓低了嗓門。
「嗯，爸爸回家。」滿智子小聲地說著。
「滿智子……」初惠蹲下身子，視線與滿智子齊高。「跟阿姨說實話。這些話是不是媽媽教你說的？」
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難道不是她的全部嗎？就因為有孩子在，做母親的才能夠咬緊牙關克服困難的，不是嗎？
「阿姨再問你一次：爸爸真的有回家嗎？」
「下次一定好好回來。」
「真的嗎？」豐子的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我就不客氣了。」
那之後過了一個星期，豐子曾兩度打電話，人卻沒有出現過。
「我在書上看過，說人死後，他的靈魂還會暫時徘徊在這世間。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會離開到彼岸去。」
那天從公寓回家的路上，初惠問著滿智子。滿智子仰頭眨著一雙大眼睛，只會微笑。
豐子一副輕鬆、無所謂的語氣說著。
「或許吧！真實情況我也不清楚。反正，死了就知道啦。」書店老闆露出一臉苦笑。「所以了，也許豐子的先生過了四十九天之後就會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