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貓
5
過了半晌,又傳來貓的叫聲,那聲音好像就位於窗戶下方。我覺得奇怪,走到窗邊掀開窗簾向外看。
光從外表實在看不出死因,因為牠前足並攏,一副安眠中的姿勢。
可是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貓的叫聲。
如今她的女兒也和她一樣出名,但和我同時代的人,應該有不少人對藤圭子的歌聲仍情有獨鍾吧!
話雖如此,但這隻貓一定很寂寞,很想招人撒嬌,所以才會餘存的靈魂徘徊街上,最後終於找上我的房間。那時,牠也和茶太郎一樣,希望我能讓牠進入屋裡吧!
說靈魂在睡覺,似乎很奇怪,但它靜靜停伏在我盤腿而坐的中央凹處,應該是在睡覺沒錯。回想起來,一天有半天時間都在睡覺,對貓來說也是很自然的事。
人家說,貓不給看自己的屍體。事實上,當貓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不佳時為避免遭受其他動物的攻擊,都會找隱祕的場所躲藏起來。這隻貓也是m•hetubook•com•com在此種覺悟下,選擇了本堂的底部做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吧!
我走近寺門,用手輕輕一推。門沒上鎖,順勢便打了開來。光球在石板地上滑行,直通本堂,最後,在半空中畫了兩三次大弧形後,竟然被吸進本堂底下的暗深之處,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兒光球突然動了起來。接近房間的門口時,它的身體突然變得像煎餅一樣薄,然後從木板門的縫隙鑽了出去。
「若不是茶太郎,那這光球又是什麼?」
在十二月的寒風中,那清白光芒更顯冷冽,真的很像月亮的碎片落在地面爬行。
我用外套包裹貓的屍體,將牠帶回公寓。隔天白日,便將牠埋在日照充足的後院角落裡。所幸,公寓裡的住戶在這年終時節大多回家團圓,沒有人會指責。
看到那隻貓的屍體,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有這樣的感觸。
光球慢慢移動,出了公寓後
www.hetubook•com•com門,朝院子方向挪動。我也不知是穿上了誰的拖鞋,總之決定跟蹤到底。
終於,牠發現了坐鎮在角落一隅的光球,動作遂突然停住。本來昂揚堅挺的翹尾巴,立刻像枯萎的植物凋垂了。
「對不起,那時候把你趕走……」
我很想獲知答案。
這段奇緣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畫下休止符。
我不禁驚叫出聲,急忙打開窗戶。全身污穢的茶太郎一如往昔,縱身躍上鐵欄杆。
節目大概是集合了當年度最受歡迎的歌曲,那彷彿籠罩著一片白色蕾絲的黑白電視畫面中,出現的正是我最喜歡的歌手藤圭子。她正在演唱當紅的曲子〈圭子的夢在夜裡展開〉。
(這裡是……)
聽到我的問話,茶太郎喵喵發出長鳴,一副理所當然地鑽進房內。牠輕輕顫抖著尾巴,巡視著許久不曾光臨的房間。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來到覺智寺。以前從不覺得有什麼,但和_圖_書聽過幸子書房的老闆所說的怪事之後,我就很少接近它。這裡就是人們所謂連接另一個世界——亦即幽冥世界——的地方。
可是,像是等得不耐煩似的,光球不時從門底縫隙飛出來又滑回去。果然是在呼喚我。
我拚命朝本堂底下俯看,卻只聞到塵埃的黴味,什麼也看不到。若是貓的話,或許還看得見什麼,人的視線就很難說了。
這一天,光球貓再度來到我的屋裡。當時,我就坐在矮腳暖爐桌前,埋首繪製我的漫畫草稿。影像不良的便攜式電視機中正在播放歌唱節目,我也跟著一起哼唱。
當然我不可能和茶太郎對話,但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對貓來說,那光球也是個異常的存在吧!茶太郎壓低身子,一直盯著房間角落的光球看,它的耳朵下垂,應該是感到恐懼吧!
光球在昏暗的地面各處晃動,緩慢地移動著。和我拉開距離時,它會停下來等候。等到我們之間保持一段https://m.hetubook.com.com距離後,他又開始前進,簡直就像在等候我趕上。
會感到寂寞的並不只有貓,人也一樣。就像我對獨自一人的生活感到寂寞,一定還有其他人在不同的地方也感受著寂寞。我的父母親、批評我作品的總編、舊書店的老闆,他們一定也都和這隻貓一樣,有屬於自己內心的寂寞。至少我就是如此。
「你還活著啊?」
我跟著追出房門,在公寓昏暗的走廊中,光球緩慢移動,速度就跟貓在行走一樣。
我還以為是光球貓所發出的聲音。事實上卻不是,沒有軀體的貓應該也不會叫才對。
窗戶下,一直再熟悉不過的貓正端坐在地面,仰頭望著我。
「茶——茶太郎!」
光球貓被那叫聲驚醒,悄悄從我膝上離開,滑動似地移動到它平時靜靜停駐的房間一隅。
我折道回公寓,從壁櫥裡找出手電筒,再度回到寺本堂。這次往本堂底下探照後,竟看到一隻白貓的屍體蜷伏在樑柱後面。
最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光球從水泥牆的洞穴鑽了出去。我無法從哪裡跟著鑽出去,只要繞到沒有遭破壞的水泥牆邊,再翻牆而出。
可能碰巧濕度和通風條件很好,屍體已經被風乾成了木乃伊。臉部並沒有垂死前痛苦張口掙扎的模樣,而是安詳地閉目闔嘴,宛如睡著的表情。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機會呈現反光的白色皮毛仍保持得非常鮮豔。
我曾看過那隻貓。
那是以前追趕過茶太郎、患有眼疾的一隻白貓。雖然現在看來身形稍微瘦了點,但絕對錯不了。
(這世間,感到寂寞的生命是何其多呀!)
我抓起掛在牆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一路尾隨。那光球貓既然不是茶太郎的靈魂,那又會是什麼?
那時候,光球貓就窩在我的膝蓋上睡覺。
那是在年關將至的十二月三十日夜晚,光球貓來到我屋裡正滿十天。
光球若無其事地從寺門和地面之間滑了進去;我則猶豫著應該怎麼做才好,因為我實在很害怕萬一看到恐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