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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藤田這麼說，我卻將在原地，無法動彈。

事實上，當時的我正是完全陷入那種情景中，然而，和一般人的情況還是不太一樣。

「還是別看的好，頭顱完全被輾碎了。」

不知道你還記得這種感覺嗎？

那時，我和藤田兩個人，跟一位老太太擦身而過。

我們的目標是經常去的食屋。那是一對老夫婦經營的小飯館，除了價格便宜外，飯菜量尤其不少。對年輕小夥子來說，這是求之不得了。缺點是，從保齡球館到那裡得走上十五分鐘的路程。

「花束？那位老太太有拿花束嗎？」

至今為止所了解的道理突然變得不再明確，對於本來無所謂的事卻突然害怕起來，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或為一些繁雜瑣事而抑鬱終日——套一句矯情的話，就是所謂「徬徨的青春」。這是成長所必經的儀式，任誰都會有一次這樣的經驗吧！

我和藤田就這麼爭執不下。我在心裡想，這麼明顯的一捧花束，你的眼睛到底看到哪裡去了？

老太太走路的步調非常緩慢，她一隻手拿著茶色手提袋，和圖書另一隻手捧著淡粉紅色的小花束——大概就一捧紫陽花大小的花束。因為在捧花的地方用了白紙襯起，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

聽到我這麼說，藤田用詫異的表情看著我。

那年夏天我沒有回老家，而是在一家保齡球館打工。那時，全國正好風行打保齡球，從大人到小孩，什麼人都一樣，整天就是「Strike」、「Spare」地叫翻天。

我們小心地沿著車輛眾多的道路旁邊走著，不久，就看到附近有視力檢查表的眼鏡行招牌，從哪個轉角入窄巷裡，正對面就是定食屋了。

可是，這正是我所陷入的情境。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什麼時候會遭逢那樣的命運——我簡直恐懼到無以復加了。

我們所站的位置，距離現場大約三十公尺遠。順著女孩的手勢，在水泥攪拌車的車體下，我們看到了露在外頭的兩條白細人腿。

真可憐，我真的很為她難過。

（好漂亮的花呀！）

當然，我對老太太的慘死深感難過，不過，當下我感到比這更令人悚然的感覺——就和-圖-書在這之前沒多久，幾乎一模一樣的這種對話也出現過。

在我發出驚叫聲的同時，藤田已經調頭往回跑。

就在那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時序剛進入八月。我和一起打工的別所大學的藤田同學，一起外出用午餐。保齡球館內除了咖啡廳外，也有不少餐飲店，但那些都是針對前來打球玩樂的客人而設，價格自然昂貴些。沒有錢的打工小夥子，大都到外頭吃。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天氣特別熱，天空中一朵雲也沒有，是稍微走幾步就會汗如雨下的豔陽天。光是保齡球館內那臺巨型冷氣機「轟轟轟」地吼了一整天，就不難想像戶內戶外溫差有多大了。

我從某一個時間點開始，對死亡這件事突然感到恐懼。

「現場只留下手提袋，並沒有什麼花束……是你看錯了！」藤田回來時，自信滿滿地說著。

藤田一臉緊張地說著，不知為什麼，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到一會兒時間，好奇跑來觀看的人潮已經圍起一道人牆，一時間人聲鼎沸。然而，肇事的那位司機卻仍然ｍ.ｈｅtuｂｏｏk.ｃom•ｃｏm雙手緊握方向盤，一臉茫然失措的神情。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幾個人發出怒吼：

壓根不知道花名的我也不禁在心裡讚嘆。花和老太太很相配，正好襯托出她高雅的氣質。

「是剛才那位老太太！」

如今想起來，那真是難得的打工機會。可以整天都待在冷氣房裡不說，來打球的年輕女孩也總是成群結隊，不少人後來都成了熟面孔。客人少的時候，老闆還准讓我們下去打個幾局。鐘點費也不錯。唯一可惜的是，打工的時間只有暑假期間。

然而，平常人活著是不會去記得這些事的。這是當然，若每天膽顫心驚，只想到自己什麼時候會死，那就什麼事也別做了。畢竟飯還是要吃的啊！

「我們也過去看看……」

好奇心強的藤田，丟下全身顫抖不停的我，一個人跑到事故現場觀看。等待的時間，我故意別過臉望著其他地方。沒多久，藤田慘綠著一張臉回來。

朝剛走來的巷道跑回去，我們來到大馬路旁。不出所料，路口停著一個大型水泥攪拌車，以準備左轉的和_圖_書角度煞住了。而在它旁邊，一個跨騎在腳踏車上的年輕女孩子，手指著後輪下方，歇斯底里地不停尖叫著。大概就是剛才那聲慘叫的出聲者。

光是聽到這句話，我就快要暈厥過去了。

我們剛才經過的大馬路那頭，傳來女性的慘叫聲。按時間推算，距離我們和老太太擦身而過的時間還不到一分鐘。

她一定是在和我們擦身而過後準備過馬路時，被左轉的水泥攪拌車給捲進後輪底下。直到出事前的那一刻，當事人一定沒想到，自己竟會就此喪命吧！捧著小花束的老太太，究竟要去哪裡呢？

「沒錯，就是她。」

「有啊，淡粉紅色的花束……」

你別看我身材長得很壯碩，事實上，我從以前就很怕看到血我連自己受傷時都不敢看了，更何況又聽到那些圍觀的人說「已經沒救了」，這教我怎麼敢看呢？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是大二那年的暑假。

現在回想起來，人年輕時的感情實在很脆弱。

她看起來應該有八十幾歲了吧！身材非常瘦弱https://wｗｗ.hetuboｏk.cｏm.coｍ，一頭銀髮，略微駝背，穿著一身我母親都叫它「蓬蓬裝」的棉布灰色洋裝。給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像是大型風鈴在走路呢！

接著，我們來到定食屋的門前。就在我們正要鑽進門簾的那一剎那——

「不對，是一隻手拿著手提袋，另一隻手這麼垂直。」

最後，藤田決定折回事故現場確認。

當然，人都難免一死，別不管你有多少豐功偉業，或只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世間只有面對死亡這件事，對於大家都是公平的。老死、病死、意外猝死……不到臨死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是怎麼個死法，更別說死神合適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真的是剛才那個老太太嗎？」

我和藤田面面相覷。可以確定發生了不尋常的事。就在慘叫聲發出之前，我們都聽到了大型車子的引擎聲，和像是氣球被壓破的聲音。

「把他揪下來！」

「不對不對，是另一隻手將花束捧在胸前。」

我打工的地點，就位於田町車站附近的保齡球館。

導致我精神變成如此狀態的，是來自於一樁不幸的交通事故。

「發生事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