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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馬瑞爾似乎受到當頭棒喝：「我不知道這件事。」

「你曾經在那裡見到過達爾人嗎——矮個子、黑色鬈髮、粗大的八字鬍？」

阿馬瑞爾卑躬地低聲說道：「沒有人在家，啊？」

「有沒有什麼人對它特別瞭解？他們在學校裡教過你這些嗎？」

「唯一的行星，這還用說，就是地球。」

「好啦，」阿馬瑞爾一面說，一面抬起頭一本正經地望著謝頓，「這就代表我的未來全部寄託在你身上，謝頓老爺，所以拜託你別去臍眼。如果現在失去你，我無法承擔這種損失。」他將懇求的目光轉向鐸絲，輕聲說道：「凡納比里夫人，如果他肯聽你的，就不要讓他去，拜託。」

謝頓早就等在外面。他和鐸絲分別拉著阿馬瑞爾的手臂，三人迅速走向升降機。到了正確的樓層之後，他們穿過公寓中其他房間，直奔謝頓的臥房。

謝頓望向鐸絲：「他在說些什麼？」

阿馬瑞爾搖了搖頭：「你會用刀嗎？」

「那不是神話，它是一顆真實的行星。」

「可是沒有達爾人，你下次再仔細看一看。」

「因為你是一位數學家，是我見過的第一位數學家——近距離，我甚至能碰到你，你知道我的意思。」

謝頓舔了舔嘴唇：「我不會忘記你。我保證會讓你離開川陀，進入赫利肯我的那所大學——一旦我自己回到那裡之後。」

「你媽媽？你怎麼會不知道——」

謝頓嘆了一口氣：「我以前也聽過這一套。好吧，讓我們從頭再來一遍。達爾是不是有一本書，裡面提到了地球？」

「不，你辦不到。」阿馬瑞爾激動地說，「他們不會收我，我是個達爾人。」

謝頓抽出幾張紙來：「你怎麼會想到這點？」他的手指畫向一行數學推論。

「我喜歡數論，」阿馬瑞爾說，「我根據自己從計算機，以及它用來教我數學的膠卷書中學到的東西，自己做出一些結果。我得到一些新的東西，是那些膠卷書裡沒有的。」

「你可以剃掉你的——」在對方激憤的瞪視下，謝頓的聲音陡然中斷。

「你所謂『嚴密hetubook.com.com』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

鐸絲模仿著那個動作，坐到謝頓那個坐墊的旁邊。謝頓坐下的姿勢十分笨拙，不得不伸手幫忙，而且雙腿怎麼擱都不對勁。

「兩年多一點．阿馬瑞爾先生。」

阿馬瑞爾笑了幾聲：「我不是打算用它，只是亮出來給你們看看。」他將刀子再插回皮帶內，「你需要一把刀用來自衛，如果你沒有，或者雖有卻不知如何使用，你就再也無法活著離開臍眼。總之——」他忽然變得非常嚴肅專注．「你說要幫助我離開川陀，是認真的嗎，謝頓老爺？」

「阻止我的就是我是個達爾人，是個達爾的熱閭工。我沒錢接受教育，也賺不到足夠的信用點受教育——我是指真正的教育。他們教我的只不過是閱讀、計算，以及怎樣使用計算機，然後我就足以當個熱閭工。但是我要學更多的東西，所以我一直在自修。」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謝頓都在翻閱阿馬瑞爾的稿件。其中的內容都極其樸素，但他不讓臉上掠現任何笑容。他一個一個論證讀下去，當然，並沒有任何創見，甚至連接近創見的也沒有，更找不到任何重要結果。

「有關數論的嗎？」

「不，」阿馬瑞爾說，「我不需要那個，你們兩人隨便哪位用吧。」他以優雅的動作蹲坐到地板上。

「就某方面而言，那是最好的教育方式。你是怎麼做的？」

「數學家摸起來跟其他人一樣。」

鐸絲說：「阿馬瑞爾先生，謝頓博士和你一樣是數學家，他的腦袋有時會在九霄雲外，你必須瞭解這點。然而，我是一位歷史學家。一群人瞧不起另一群人，我知道它並非不尋常的事。有些特殊的、幾乎是儀式化的仇恨，根本沒有任何理性依據，而且會產生嚴重的歷史影響。這實在太糟了。」

「那裡根本不提這種事。」

「誰能否認各處住有各種不同的人？」謝頓說。

「他們不喜歡我們，我們看來不一樣，他們不喜歡我們的八字鬍。」

「那裡各式各樣外形的學生都有和圖書。」

「我認識一名圖書館員，她樂意幫我。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婦人，教導我如何使用計算機學習數學。她還建了一個軟體系統，讓我能和其他圖書館聯線。我總是在假日以及早晨下工後到那兒去。有時她會把我鎖在她私人的房間，這樣我就不會被其他人打擾，她也會在圖書館關閉時讓我進來。她自己完全不懂數學，但她盡一切力量幫助我。她有些年紀了，是個寡婦。也許她把我當成兒子之類看待，她自己沒有子女。」

「那正是我的名字。」

謝頓說：「好啦，年輕人，你為什麼想要見我？」

「對我的同胞而言八字鬍才是。」

「我相信你不知道，不過你的做法比較高明。雖然並不嚴密，可是——」

阿馬瑞爾看來有七八分嚇呆了，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你剃掉了下面的鬍鬚，那也是你的男性象徵。」

「地球人的後裔！」阿馬瑞爾喊道，「人類發源的那顆行星。」

「沒什麼。告訴我，達爾人還有哪些地方是他們不喜歡的。」

阿馬瑞爾聳了聳肩，彷彿聽列一個無中生有的煩人問題。「就是每個人都知道。如果你想聽這方面的故事，可以去找瑞塔嬤嬤，我還沒聽說她去世了。」

「切東西的刀，像這一把。」阿馬瑞爾伸手向下，碰了碰緊緊繫在腰際的皮帶。皮帶的一節隨即脫落，其中一端閃出一把利刃，它又薄又亮，顯然足以致命。

阿馬瑞爾以挖苦的口氣說：「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任何機會，讓自己對這種事發生興趣。它可以從你的鼻端大搖大擺通過，你卻什麼也聞不到，因為它對你毫無影響。」

「我爸爸告訴我的，每個人都知道它。」

「他們捏造出許多不喜歡的事。他們說我們有臭味，他們說我們骯髒，他們說我們偷竊，他們說我們暴戾，說我們愚蠢。」

「真的沒關係，相信我。」

「在我熱閭的崗位上有一個，可以嗎？」

謝頓說：「其實不能算有。」

「因為說說很容易，而且會讓他們感到舒服。如果我們在熱閭裡工作，我們當然會變髒變臭。和圖書如果我們貧窮又不得翻身，有些人就會行竊，並且染上暴戾之氣，不過我們大家並非都是那樣。那些居住在皇區，認為他們擁有整個銀河——不，的確擁有整個銀河的黃髮高個子又怎麼樣？他們絕不會有暴戾之氣嗎？他們從來不偷竊嗎？如果讓他們做我的工作，他們會和我一樣發出臭味；如果他們必須過著像我一樣的生活，他們也會變得骯髒。」

「我如何到那裡去？」

鐸絲的手立刻抓住他的右腕。

謝頓抬起頭：「這些全是你自己做出來的嗎？」

「那麼，某種計算機軟體？」

阿馬瑞爾突然皺起眉頭：「你真的想知道嗎？」

阿碼瑞爾搖了搖頭：「我從來沒聽過這個人，我很抱歉。」

謝頓試圖跟他說理：「租給我這個房間的就是個達爾人，他有個乾淨的工作，而且受過教育。」

「為什麼沒有？」謝頓問道。

「他們不會收達爾的同胞。」

「為什麼不會？鐸絲，你能幫他安排，對不對？」

「她不是我媽媽，只是他們都這樣叫她，瑞塔嬤嬤。她是個老婦人，住在臍眼，至少以前住在那裡。」

「這沒有關係。」謝頓將稿件重新紮成一束，放回那個袋子裡。「把這些全部複印幾份，找個官方計算機將其中一份打上日期，並且加上計算機化封印。我的這位朋友，凡納比里夫人，能幫你申請到某種獎學金，讓你免費進入川陀大學就讀。你必須一切從頭開始，還要修習數學以外的其他課程，但是——」

不料阿馬瑞爾突然倒抽一口氣：「進川陀大學？他們不會收我。」

「做什麼用途？什麼樣的刀？」

不過這沒有關係。

「那麼人們是怎麼知道的？」

謝頓再度望向鐸絲，喃喃說道：「光頭，八字鬍——愚昧——」

「朝那個方向一直走。」阿馬瑞爾一面說，一面做了一個含糊的手勢。

「沒人議論這一點！他們只是視為理所當然。謝頓老爺，我一定得離開川陀。我在川陀沒有任何機會，無法賺到信用點，無法接受教育，無法成為一位數學家，無法成為任何人物，只能是他hetubook.com.com們所謂的——一個沒用的廢物。」最後半句是在挫折與絕望中說出來的。

「年輕人，你是從哪裡聽說地球的？」

「到那裡去？你不該想到那裡去，否則你將有去無回。」

「你所謂的地球，指的是奧羅拉，對不對？」

「那又怎麼樣？」

「我確定可以。」

謝頓聽完之後說：「你曾經讀過艾南．比格爾寫的一本書嗎？」

「可以。」

「三百年以前，他就推出了你這個定理。」

「噢，當然啦。」阿馬瑞爾以情緒化的口吻說，「是有些這種人。他們讓少數人那樣，這樣他們就能說那是辦得到的。那些少數人只要不出達爾，他們就能活得很好。要是讓他們到外面去，他們就會曉得將受到何等待遇。當他們待在這裡的時候，他們把我們其他人視同糞土，這樣他們就會覺得舒服。因此在他們自己眼中，他們就成了黃髮階級。租給你這個房間的好好先生，當你告訴他你要帶一個熱閭工進來時，他究竟說了些什麼？他說我像個什麼？他們現在都走了——不願意和我待在同一個地方。」

「那地方在哪裡？」

阿馬瑞爾於一四〇〇時之前幾分鐘抵達，一面走一面謹慎地環顧四周。他的頭髮相當整潔，濃密的八字鬍經過梳理，兩端微微向上翹起，身上的短衫白得驚人。他的確有一股味道，不過那是一種水果香味，無疑是由於香水用得有點過度。此外，他隨身帶了一個袋子。

「百分之百認真，那是我的承諾。寫下你的名字。還有如何能用超波計算機聯絡到你。你有址碼吧，我想。」

「是的，我很想知道。我猜想一定有什麼阻止了你。」

「我帶來一些，我從未給任何人看過。我周圍那些人——」他聳了聳肩，「他們不是大笑就是嫌煩。有一次，我試著告訴一個女孩我知道的東西，但她只是說我莫名其妙，以後再也不要見我。我拿給你看沒關係嗎？」

「奧羅拉？那是什麼？我指的就是地球。你從來沒聽說過地球嗎？」

（也許，謝頓突然想到，這裡面還牽涉到其他情感。但他隨即和圖書將這個想法拋到腦後，這與他毫無關係。）

「書名叫做《數學演繹法》，不是專講數論的。」

「一顆行星？只有一顆行星？」

阿馬瑞爾說：「你是一位外星人士，夫人？你在川陀大學待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任說些什麼。」

阿馬瑞爾看來很高興：「我終於想起來了。你可知道，謝頓博士，我也想成為一位數學家。」

「每個人都在忙。」謝頓中肯地說。然後他指了指房間中唯一的椅子，那其實是個直接放在地板上的坐墊。

「什麼的後裔？」謝頓問道。他轉身望向鐸絲，眼睛睜得老大。

謝頓揚起眉毛：「那可真有意思，比如說什麼？」

「對我而言可不一樣，謝——謝——謝頓博士？」

阿馬瑞爾仔細看了看，皺起眉頭來，又想了一想。然後，他開始解釋自己的思路。

謝頓伸出一隻手。短暫的遲疑之後，阿馬瑞爾將帶來的袋子交給了他。

「相信我，你不該想到那裡去。」

「什麼？」阿馬瑞爾氣呼呼地說。

「什麼？」

「可是我希望見見瑞塔嬤嬤。」

「你是達爾人的事實對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是一位數學家！但是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情，我仍然無法完全理解。對於無害的族群竟有如此非理性的情緒，我覺得實在難以置信。」

「它是個神話世界——」鐸絲說到一半便被打斷。

「絕不，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八字鬍是我的男性象徵。」

阿馬瑞爾說：「『太糟了』這句話嘴巴說說倒很容易。你說你不敢苟同，這樣你就能成為一個好人，然後你就可以管你自己的事，再也不用關心這個問題。這要比『太糟了』還要糟許多倍，它牴觸了所有高尚、自然的事物。我們大家都一樣，不論是黃髮或黑髮，高或矮，東方人、西方人、南方人或外星人士。我們都是一家人，你、我，甚至皇上，全部是地球人的後裔，不是嗎？」

「很好。是什麼阻止了你？」

「他們為何要這樣說？」

「你答應這件事嗎？你以名譽擔保？雖然我是個達爾人？」

鐸絲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