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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劫孤星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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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紫麟之頭

第一章 紫麟之頭

沐天仇不善謊言,率然答道:「我是來找麒麟……」
沐天仇搖頭答道:「我和他無仇無恨,雖有所需,卻難下手,恰好乘著大哥為林大俠報仇之便,向你討個現成……」
杜百曉奇道:「什麼叫『紫麟之頭』?莫非是『紫面麒麟』莫四那萬惡賊子的六陽魁首?」
沐天仇對她印象深刻之故,對方的風華太美,固然足以致之,但那白衣女郎剛才一口一聲「沐兄」親切稱呼,以及邀他重遊「終南」,再圖良晤的殷勤情意,卻是更大因素!
既然如此,則不算太短的三月光陰,對自己並不太夠。
老樵夫目注黃衫客,指指自己耳朵表示未聽明白。
他本來宿酲未解,酒意猶存,但等他一來到「莫家莊」前,那點餘醺酒意,自便全被驚醒!
沐天仇與黃衫客注目望去,從谷徑中緩步走出一個白衣老人。
這時,「離塵老人」略為定下神來,從雙目中閃射出懾人精芒,盯在黃衫客的臉上,顫聲問道:「老弟,你……你是說沐老弟為……為我殺……殺了『紫面麒麟』莫四?」
沐天仇正自滿心煩惱,空中一陣雁鳴。
她這末後一語,不禁把沐天仇聽得傲氣微動,雙眉一挑,就在他挑眉之際,那白衣女郎業已率同四名綠衣俊婢,轉身姍姍離去。
他來此之故,是為了聽得這座山崖,名叫「麒麟崖」,遂想碰碰運氣。
黃衫客笑道:「因為我盟弟沐天仇送了『離塵老人』一件禮物……」
沐天仇一看此人相貌,便知正是這「莫家莊」的莊主,「紫面麒麟」莫四。
那金星神猱的蝟礫黃毛,立即平貼身上,雙臂下垂地,往後退了兩步。
「離塵老人」笑道:「以簪尖刺腹,見血祛毒以後,此簪便暫失靈效,必須過了三日,方可再用,並最好把簪兒浸泡在活鯉魚烹製的清湯之中。」
馬氏換了一副神情,向沐天仇低聲說道:「沐相公請至客房待茶如何?賤妾少時還有事請教!」
黃衫客目注馬芬問道:「馬夫人你也斟酒則甚?」
雙方掌力接處,莫四身形,巍然不動,黃衫客卻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兩步!
沐天仇拈香致祭,那位一身孝服的馬氏夫人,在旁嗚咽答禮。
黃衫客一抱雙拳,向那白髮樵夫叫道:「老人家,在下有禮!」
白衣老人「哈哈」狂笑,用眼角餘光,瞟著沐天仇,道:「好小子,你當真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教訓我麼?」
黃衫客道:「老人家是怎樣答覆?」
「麒麟」二字,把那白衣女郎聽得失聲一笑!
仍舊大踏步地,走進谷口。
黃衫客更復篤定地,接口應聲答道:「就是與那位杜老人家神交頗深,但彼此始終尚緣慳一面的『離塵老人』!」
「離塵老人」搖頭道:「我不相信當世之中,竟有能使我動心、並夢寐以求的奇珍異寶,你且說來給我聽聽!」
沐天仇劍眉一蹙,苦笑道:「多謝姑娘指點,但在未曾見著這『紫面麒麟』莫四之前,我還拿不準他是否我要找之人。」
「離塵老人」不等黃衫客話完,便自微笑說道:「若是一般武林人物尋他,有所請教,杜百曉必如六月蛤蟆,死不開口!但老弟若去,則情況不同……」
雙掌一接,怪事立現!
高空取雁,一射兩隻,傷在同一部位,所用又是極為細小之物,則此人功力相當高明,決不在自己之下!
照黃衫客誤服「化功散」,真氣難聚,功力漸散,以及前兩掌互接的情況看來,他確實在莫四全力一擊之下,難逃慘死劫數!
說至此處,把髮簪交還黃衫客,含笑又道:「這是能祛百毒的武林瑰寶,老弟好好保存,此處不是細談之所,且去我『風谷幽居』,飲上幾杯松子茶吧!」
「離塵老人」點頭說道:「莫四看出所救是位身負絕藝的武林異人,卻不知是我,自然弄得尷尬異常;我遂含笑告以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以報,叫莫四盡量提出條件,我願意為他盡力!」
黃衫客接口問道:「老人家是獨身未婚?而無子?」
黃衫客的江湖經驗,相當豐富,他在「華山」與沐天仇看完第一封「四靈秘帖」以後,便猜出「紫面麟麟」莫四,定是「離塵老人」渴欲殺之大敵深仇,只不知這位武林異人,為何不親去訪尋誅戮而已。
黃衫客茫然不解地,向「離塵老人」瞠目問道:「老人家還要送我東西?」
沐天仇不好意思把對方叫回,想起自己業已應允異日前來拜訪,卻尚未探詢這位白衣女郎姓名,不禁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黃衫客偏頭向右側上方看去,一片歌聲,隨之又起,側耳細聽,唱的是:
「離塵老人」委實被他弄得好奇萬分地,急急叫道:「快點,快點,我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對我會有如你所說的那等魔力?」
黃衫客冷笑道:「豈僅說給你聽,我還要拿給你看,但我先要問問你,我沐賢弟的傷勢怎樣?」
沐天仇幾乎暈倒,他對一個金盤洗手歸隱之人,尚且不忍無故遽下辣手,如今其人已死,難道竟去施展開棺戮屍手段?
那位白衣女郎的天人顏色,絕代風姿,便深深鏤刻在沐天仇的腦中心上!
「離塵老人」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當眾立誓,莫四也當眾金盤洗手,解散大寨,聲稱退出綠林。但等我滿懷高興地回轉家中,方知在遠出遊俠期間,我那獨生愛子業已遭人毒手!」
「不錯」二字才出,老樵夫便頓住話頭,知道露了馬腳!
原來黃衫客適才在接了第二掌後,便聽得沐天仇的「蟻語傳聲」,要他背倚大柱,自有助力!
所謂「另有所見」,是他於老樵夫寫完字跡之際。
黃衫客直到此時,方在旁微笑說道:「老人家,我沐賢弟這件禮物,是否選得還合你心意?」
黃衫客肅立抱拳,深施一禮笑道:「老人家,你手執神交信物,大概不會再復隱晦,可以允許晚輩黃衫客,稱你一聲『杜老人家』了吧?」
老樵夫又復點頭,並伸手也在石壁上有所書寫。
沐天仇劍眉雙挑,注目道:「大哥說哪裏話來,彼此既結金蘭,便同骨肉,理應肺腑相傾,禍福與共,小弟還有什麼事兒,膽敢瞞你?」
黃衫客無可奈何,越走入山越深!
黃衫客聽他這麼一說,越發知道自己所料,十九不差,遂故意長嘆一聲,神色黯然說道:「在下奉了杜百曉老人家的一位道義至交所差,特來有事拜謁,誰料老人家竟已歸道山,只好請老人家指點杜老人家的佳城何在?前往墳前一奠!」
看出對方右手之上,六指枝生。
沐天仇遂把自己回山參師,獲得「四靈秘帖」指示,要尋找「紫麟之頭,蒼龍之皮,紅龜之甲,玉鳳之心」等事向黃衫客細述一遍,說完苦笑道:「大哥,在我未曾拆視第一封『四靈秘帖』之前,還不知道這莫四的六陽魁首,是不是我恩師要找尋的『紫麟頭』呢!」
「離塵老人」道:「這事要由我說起,當時我易容行俠,酒醉荒山,並誤中瘴毒,只剩奄奄一息,卻被江洋巨寇『紫面麒麟』莫四,路過發現,救入大寨,慢慢調治復原……」
莫四狂笑叫道:「黃衫客,你莫要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本莊主給你一個便宜,只要你能接我三掌,不受內傷,我便放你生出『莫家莊』外……」
黃衫客聞言微愕,「咦」了一聲說道:「在下生平性直,從來不作謊言……」
春色秋光如可買,錢慳也不曾論價。
黃衫客聞言後,似乎動了好奇之念,立即閃動目光,電掃靈堂。口中並喃喃說道:「不分王侯將相,抑或販夫走卒的人生必需之物……」
他祝禱已畢剛剛起立,身後微風颯然,沐天仇也自趕到。
白衣老人瞇縫著一雙細目,向沐天仇等略一打量,冷冷問道:「『離塵谷』與世無爭,你們來此做甚?」
壯漢領命退去,廊下樂聲立起。
老樵夫先向黃衫客上下略一打量,含笑問道:「尊駕有什麼事?我年老耳沉,聽話不大清楚,你要多多擔待一點。」
說完,袍袖一翻,便向沐天仇當胸拂去!
黃衫客聞言之下,不禁帶淚狂笑!
「離塵老人」頷首含笑說道:「你方才不畏強權,把我罵得十分貼服,我遂想送你一件東西,作為紀念,也許還對你代替沐天仇找尋『蒼龍之皮』之舉,有點幫助!」
沐天仇搶步當先,抱拳答道:「晚輩是奉了師命來此,拜謁一位武林前輩離塵老人。」
馬芬竟變色叱道:「你不找我,卻要找誰?難道放我丈夫不過,還想戮屍雪恨?」
沐天仇更吃一驚,目注白衣女郎,抱拳問道:「請教姑娘,這個『紫面麒麟』莫四,是什麼樣的人?住在何處?」
萬事全將飛雪看,一閒且向貧中借。
這時,秋菊業已閃身縱到那白衣女郎身畔,向她低低說了幾句。
沐天仇想了一想,點頭笑道:「大哥這樣一說,我倒體會出我師傅不肯指明莫四之故,可能當真是如此用意?」
語音落處,右掌又揚,帶著滿面兇厲神情,向黃衫客「呼」然拍出,顯係凝聚全力要把黃衫客一擊立斃!
老樵夫被黃衫客這幾句話兒,問得一愕。
這位武林奇人,一面展開包裹,一面雙手微顫,顯然心中情緒,十分激動!
這時,黃衫客目注棺中之人,冷笑叫道:「莫四,原來你只是假死騙人。我這左手小指,未免斷得太以可惜!」
他聞聲翹首,目注當空,見有數十隻鴻雁,排列成人字隊形,從自己頭頂飛過。
所謂「黃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酒」!曹孟德在「短歌行」中,早已說過,「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根據「離塵老人」所言,那位「無事不知」的杜百曉,既因多言賈禍,隱居避世,則這「大風口」,多半是在「大別山」深處的人跡難到所在!。
沐天仇軒眉說道:「那不一定,或許這四五具骷髏白骨,是甚惡人?」
祝畢,酒灑於地,右手寒光閃處,果然把左手尾指,一揮而落!
兩百多里路程,對武林奇俠說來,算不了什麼。
黃衫客方自點了點頭,取藥敷上左手小指斷處,馬芬又斟了一杯酒兒,雙手捧著,向他遞來。
黃衫客從對方那輕捷步履之上,便知這位「六指劍客」雖已歸隱山林,武功卻絕未放下!
過了片刻,「離塵老人」淚光收處,雙掌一合,「紫面麒麟」莫四的那顆人頭,震得粉碎!
老樵夫不等黃衫客話完,便以一種哂然神色,接口說道:「『離塵老人』為了他獨生愛子,被『紫面麒麟』莫四害死,又復當眾立誓在先,有仇難報,氣得退隱『中條山』,永不入世,他又怎會派你前來,尋找杜百曉呢?」
這人年約五十來歲,鉤鼻鷹目,在那張紫巍巍的蟹臉中央額上,長了一個核桃大小的深紫肉瘤。
黃衫客道:「谷口的傳音警告,可能有點道理,照情況看來,這『離塵谷』的名兒聽來高雅,卻似乎不是善地。」
如今看了「離塵老人」這種震驚神情,黃衫客便越發知道自己所料不錯!
莫四哂然說道:「你在作夢,莫四生平舉措,只求快意稱心,管甚天理報應?我死不死,尚自難言,反正你死在我的掌下,卻是不移之事!」
「離塵老人」走前幾步,向沐天仇略一診察,眉頭微皺地,緩緩答道:「他傷勢雖然不輕,性命卻無大礙,只要我不惜略耗心力,即可使他恢復原狀!」
莫四縱聲狂笑,神采飛揚地,側顧左右,朗聲叫道:「你們準備棺材,我有把握在第三掌上,把這名滿中原的黃衫客,震碎臟腑,永絕後患!」
如今是在「終南山」的一處懸崗飛瀑之側,沐天仇正在瀑下,負手徘徊,眉間深籠憂色!
話方至此那白衣老人,已自揚眉笑道:「你這位『沐賢弟』著實不凡;小小年紀,竟能接得下我約莫九成功力的一記『流雲鐵袖』真使我這久冷之心,也有點動了憐才之念……」
這時,沐天仇也縱身趕來,並高聲叫道:「大哥,這是金星神猱,此物只有腦後及咽嚨,皮骨脆弱,可以致命,其他部位部宛如精鋼,對它只宜智取,切忌力敵!」
「離塵老人」牙關一咬,目閃厲芒答道:「不是這刁惡老賊是誰?我一方面悲痛愛子之亡,一方面又無法收回當著綠林群雄所立寬恕莫四罪惡誓言,幾乎急怒心瘋,精神失常地,從此遁世,隱居這『離塵谷』內!」
「離塵老人」滿面笑容地,連連點頭道:「合意,合意,真是太以合意,簡直比隋珠趙璧,還要名貴上千百萬倍……」
沐天仇在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嘴角也同時沁出一絲血漬,身軀一陣急顫,竟然仆倒在地!
黃衫客起初看得立蹙眉峰,但因另有所見,遂眼珠一轉,雙眉略展。
上約十餘丈後,果然發現一個白髮樵夫,正在樵徑之旁,揮斧伐木。
秋菊雙現梨渦,盈盈倩笑地,遞過一隻鴻雁。
語音至此微頓,向黃衫客微笑說道:「老弟,我如今完全認錯。任憑你怎樣責罵……」
「離塵老人」向那根髮簪,看了一眼,含笑說道:「此簪的祛毒用法,共有三種。倘若受傷中毒,只消將簪兒在傷口摩擦片刻,便可把毒吸出……」
沐天仇也立即拜倒在地,向黃衫客含笑說道:「大哥,我想向你討取一件東西。」
黃衫客笑道:「晚輩怎敢對老人家有所失敬?只是我沐賢弟的臟腑受震,傷勢顯然不輕……」
黃衫客一面服下解藥,一面以萬分感激的神色,向沐天仇叫道:「沐兄,你對我……」
進了靈堂,素幃白燭,一片肅穆氣象,靈棺業經上蓋,似已大殮。
黃衫客見這老樵夫表示知道杜百曉,正自滿懷高興,但目光一注山壁,卻又立蹙雙眉,把心中高興情懷,化作一片愁緒!
秋菊接過雁兒,白衣女郎卻目注沐天仇,揚眉問道:「沐兄,你為何眉籠憂色?」
沐天仇恰好有只白衣女郎所贈的雁兒在手,便尋個山村酒店,命店家入廚泡製,買醉澆愁!
黃衫客既能尊重江湖中「人死不記仇」之語,寧可斷指奠兄,自己怎麼還好意思仍想開棺戮屍,把莫四的頭顱割下?
白衣女郎驚訝於對方的神色失常,含笑說道:「沐兄不知道麼?我來對你提供幾位:『毒麒麟』包天雄、『雙角麒麟』孔修、『紫面麒麟』莫四……」
是和非未說,此心先怕。
他隨師隱居「天山」,出道未久,可以說跟女孩子們,從未打過交道,但人人好色,理之常情,僅僅風萍偶聚,數語交談。
他認為離塵老人,要以三月的光陰,對沐天仇傳授絕藝,作為報答,自己也曾受這位義弟的救命大恩,理應利用沐天仇向離塵老人習藝的這段時間內,幫他設法尋得「四靈秘帖」中的「蒼龍之皮」,至少,也要把這「蒼龍之皮」,究竟是什麼東西?藏於什麼所在?弄出一個頭緒,才好對沐天仇有點交代!
「離塵老人」氣得胸前銀鬚,宛如波浪起伏地,一陣飄動,戟指黃衫客顫聲叫道:「當世武林中,任何人也不敢對我如此無禮,你……你……你……」
黃衫客觸類旁通地,接口含笑說道:「這情況不同的原因,大概是我有老人家所贈的這根髮簪在手,由此可見,老人家與那『無事不知』杜百曉,定是道義深交了!」
就在此時,谷徑暗處,有人冷冷「哼」了一聲。
雖然,由於白衣女郎的指點,知道有位「紫面麒麟」莫四,隱居在「華山」山腳下的「莫家莊」中,但對方業已急流勇退,金盤洗手。
黃衫客有了這種想法,遂絕不自傲,於拜別「離塵老人」,離開「離塵谷」後,便毫不猶疑地,直奔「大別山」而去。
黃衫客接在手中,詫然問道:「這是什麼藥丸?」
「離塵老人」也不留他,向黃衫客點頭笑道:「老弟萬一遇到困難,莫忘去到『大別山』的『大風口』內,找尋那位『無事不知』杜百曉,談上一談。」
但才進谷口,轉過一方大石。
這具人頭,有特殊標記,就是那額上紫色肉瘤,足以令相識之人,一望而知,正是「紫面麒麟」莫四!
他出得「離塵谷」,根本未去別處,卻是毫不猶豫地,直奔「大別山」中。
黃衫客從身邊摸出一隻扁扁酒瓶,喝了一口,微笑說道:「慢說賢弟奉命找尋『麟頭、龍皮、龜甲、鳳心』之事,充滿趣味,令人好奇;就以我們金蘭盟誓而言,作大哥的還會不把你的事兒,當作我的事麼?」
使沐天仇吃驚之故,並不是這「莫家莊」前,刀槍密佈,劍戟如麻,而是紙灰飛舞,素旌高懸,流露出一片喪葬景況!
黃衫客聽出了其中微妙,向「離塵老人」皺眉問道:「老人家,難道那殺害令郎之人,就……就是莫四?」
黃衫客背倚大柱,咬緊牙關,決不示弱地,揮掌飛迎!
沐天仇可明面出手,但因黃衫客已作三掌之諾,並聽出他一言九鼎。
「離塵老人」一聲長嘆,神色淒然答道:「我妻產子後,旬日便逝,我那獨子也於甫告成年之際,便斷送在兇人手內!」
杜百曉向黃衫客看了一眼,雙眉微皺,正待發話,黃衫客便已知其意地,又加解釋笑道:「『離塵老人』當然不是利慾可動,但我沐賢弟所送那件禮物,卻對離塵老人太有價值,就是他朝夕夢想,苦於無法取得的『紫麟之頭』!」
「離塵老人」銀鬚一飄,「哈哈」大笑說道:「這顆『紫麟之頭』的價值,對我來說,委實太以巨大,我自然應該設法在三個月內,把所學幾樁絕藝,傳給沐天仇,作為投桃報李之報……」
他是鎮日仗義行仁,奔走江湖的中原俠士,故而「大別山」對他倒並不陌生,乃是黃衫客舊遊之地。
念方至此,領隊前飛的第一隻和第二隻鴻雁,突然雙雙斂翼下墜!
黃衫客道:「馬夫人,你已祭奠過林大俠,這杯酒兒,又算何意?」
老樵夫「哈哈」大笑地,揚眉說道:「黃老弟真夠狡獪,其實我只要知道你這中原大俠盼真正身份,也斷無拒人千里之理……」
便看見地上躺著四五具骷髏白骨,和一些腐爛衣物。
這種人向受江湖尊敬,自己身為俠義,與莫四又無什麼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難道就這樣平白無端地闖進「莫家莊」,把那「紫面麒麟」的人頭割下?
難怪自己在初見馬芬之時,便覺她只有悲聲,沒有悲容,原來這「紫面麒麟」莫四,只是假死?
黃衫客方自氣得鋼牙一挫,莫四已然得意萬分地,「哈哈」大笑說道:「黃衫客,你平素不輕言諾,一言九鼎,我倒看你在功力漸散之下,是怎樣接我這其餘兩掌,是不是把林南雄的昔年舊恨,一筆勾卻?」
沐天仇點點頭,說道:「我也有與大哥所說的同樣想法。」
馬芬含淚說道:「先夫於昔年誤傷林大俠後,心中便愧疚難安,臨終時且深以此事為念,如今既蒙黃大俠寬懷諒宥,慰及黃泉,未亡人更是感激萬分,今無以為報,只好敬你一杯水酒的https://m.hetubook.com.com了!」
白衣老人把兩道壽眉,挑了一挑,目注沐天仇道:「你的師傅是誰?」
「離塵老人」笑道:「『老友』二字,是說我與杜百曉,業已神交數十年;『陌生』二字,則是說彼此尚未見過一面!」
「離塵老人」說道:「莫四等我痊癒以後,竟大宴綠林群豪,為我祝賀,我覺得不便再瞞,遂在酒筵之前,揭開本來面目……」
白髮樵夫緩緩轉過身來,是位滿面皺容的清臞老人,年齡總在七八十左右。
綠衣少女搖了搖頭,嬌笑答道:「我哪有這俊本領,是我家小姐……」
黃衫客想了一想,揚眉笑道:「好,馬夫人,我接受你這杯敬酒,但願你今後安份守己,莫再介入這血腥江湖……」
黃衫客以為對方必躲,縱或不躲,也將被自己所發掌風,震得翻跌出去!等發現掌風難傷對方,並看出是黃毛怪獸時,身形已被金星神猱的雙爪罩住,不及再閃避!
雁兒味美,酒兒味醇,加上滿心迷惑,滿腹相思,沐天仇哪得不喝了個酩酊大醉?
語畢,一雙俠士,相顧狂笑,包好莫四人頭,直奔「中條山」而去。
黃衫客是識相之人,根本不加打擾,讓這位武林奇俠,去盡量發洩分明是積鬱已久的心頭悲恨!
沐天仇趕緊伸手相攔,含笑說道:「黃兄怎可如此?江湖遊俠,講究見義勇為,適才的不平相助,是沐天仇份內之事!」
黃衫客恭身問道:「這位杜老人家,隱居何處?老人家可知道麼?」
三十年前,愛買劍、買書、買畫。
金星神猱業已通靈,知曉自己的弱點所在,聽得腦後風生,居然不顧得再抓向黃衫客,半空中一個閃翻,便把沐天仇的指風避過,所用身法,委實非人類所能地,靈巧已極!
黃衫客聞言,遂把這根髮簪的三種祛毒用法,一一記下。
他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相當清秀的綠衣少女,從崖後轉出,站在兩三丈外,向他揚眉叫道:「相公,請你把這兩隻雁兒,還我好麼?」
「離塵老人」搖了搖頭,向黃衫客失笑道:「老弟猜過頭了,我根本不知道那『蒼龍之皮』,究竟是什麼東西,以及藏在何處!」
黃衫客心中一寬,嘴角微披說道:「好,我把我沐賢弟費盡苦心取得,遠來相贈的珍貴禮物,拿給你看,多半會使你愧咎得無地自容,通身汗下!」
黃衫客道:「這不是尋常禮物,這是……」
沐天仇這才知道黃衫客不是與莫四交厚,而是與他有一種間接仇恨。
黃衫客在他連說了三個「你」字之後,挑眉接道:「別人不敢,我敢!我在武學造詣之上,遠不及我沐賢弟,但常言道得好:『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打』,今天無論如何,也非要把你臭罵一頓不可!」
「離塵老人」苦笑道:「莫四老奸巨猾,刁狡異常,當時竟不提任何條件,只稱身在綠林,刀頭劍底,難免結怨俠義中人,異日萬一有犯在老夫手中之時,望老夫能念今日香火之情,對他略加寬恕!」
但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他們第三度掌力互接,黃衫客只不過全身一震,莫四卻凌空飛起,恰好落入那口空棺之內!不僅身落棺中,並從耳鼻口眼等七竅以內,同時狂溢鮮血,顯然是五臟齊崩,業已應了黃衫客的適才詛咒,從「假死」變成「真死」!
杜百曉於帶領黃衫客進入「大風谷」途中,含笑問道:「黃老弟,你遠道前來找我,是為了你自己之事?還是為了『離塵老人』之事?」
當然,黃衫客之拔刀割下莫四人頭,以又到這松林致祭等舉,也是受了沐天仇的耳邊密囑。
起初,他有點陶醉,但轉眼間這「陶醉」情懷卻變為驚懼!
老樵夫似乎未防到黃衫客有此一問,故在失神微怔以後,方自緩緩答道:「山野之人,姓名不為世曉,尊駕何必多問?倘若定要稱呼,你便叫我『無名老人』便了!」
三個綠衣少女和名叫秋菊的綠衣少女,年齡差不許多,那位白衣女郎則稍為年長一些,約莫在二十上下。
老樵夫未曾指出杜百曉的墳墓何在,卻向黃衫客問道:「尊駕是奉杜百曉的哪位道義深交所差而來?」
馬氏的臉上神色,也是一緊,揚眉冷冷說道:「請,舉哀樂!」
他足下不丁不八,暗站子午,提足十二成內勁,一式「靈山拜佛」,便自雙掌前推,迎接白衣老人的袖風來勢!
餘霞散綺,暮靄籠山,黃昏迷濛之中,每一株樹,每一塊石,在他眼內看起來,都似披上了一件素色雲裳,幾成那白衣女郎絕代傾城的風鬟霧鬢!
杜百曉眉峰深聚,口中沉吟著說道:「奇怪……奇怪……」
黃衫客聽完歌聲,濃眉一挑,自語說道:「這闕『滿江紅』的詞意相當,粗豪壯直,顯得這樵子決非俗人,我去尋他請教請教!」
誰知這白衣老人的話音才落,情勢已生劇變!
便自肅立恭身,陪笑答道:「家師有個別署,叫做『負心遁客』!」
說完,便從頭上拔下一根髮簪,向黃衫客遞過。
黃衫客道:「老人家請加指點,晚輩定當謹記!」
馬芬訝道:「黃大俠你笑什麼?莫非我說錯了話麼?」
黃衫客喏喏連聲,向「離塵老人」恭身告別,退出「離塵谷」外。
他們剛想進谷,便聽得有種奇異的語音,緩緩說道:「來人止步,入谷者死!」
話方至此,一名壯漢疾步搶進靈堂,神色倉皇地,對馬氏稟道:「啟稟夫人,黃衫客到!」
山勢既險,人跡自稀,偶而遇上一兩個腰腿矯健的樵夫,加以探詢,也都答稱不知「大風口」這個地名。
冷眼偷觀之下,沐天仇看出這位未亡人,只有三十來歲,頗具徐娘風韻,心中雖作悲聲,臉上卻無甚悲容,並向自己接連瞟了幾眼。
馬芬正色說道:「多蒙黃大俠義釋前仇,未亡人理應代表亡夫,向林大俠在天之靈,奠酒一拜!」
黃衫客「呸」了一聲道:「莫四,憑你也配,你既備好了棺材,我便叫你從『假死』變成『真死』!」
黃衫客作了這項臆斷,遂逕入深山,並盡挑自己昔日未曾經行的險秘所在尋找!
「離塵老人」接在手中,掂了一掂,訝聲問道:「就是這個?包裹內是……是珍寶、藥物?還是劍譜、拳經?」
他知道此物定是一件武林奇寶,不禁喜心翻倒地,向離塵老人,連聲稱謝!
「離塵老人」先向沐天仇口中,餵了兩粒丹藥,然後站起身形,對黃衫客含笑說道:「我是怕你於茫茫天涯、莽莽海角以內,無處尋找那張『蒼龍之皮』,故而想起杜百曉來,你若在心窮力絀之下,不妨去向這位『無事不知』請教請教!」
但「大別山」範圍頗廣,黃衫客昔日雖曾遊歷過,卻不知所謂「大風口」,是在山中何處?
與其於尋得頭暈腦脹,剩下不多光陰時,再去「大別山」,還不如開門見山地,先去找這「無事不知」杜百曉,向他求教有關「蒼龍之皮」各事,才好把這三月時光,充分利用,或可略獲成果。
出得「莫家莊」這座小小松林,黃衫客便撮土為香,供好人頭,倒身下拜地,含淚祝道:「林大哥的英靈默鑒,小弟已誅莫四,為你報仇雪恨,望大哥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離塵老人」嘆道:「老弟說得不錯,這位仁兄便因江湖閱歷太廣,幾乎無事不知,又復心腸極熱,終於多言賈禍,如今他退隱深山,心灰意懶,是再也不問世事的了……」
說完整衣拜倒,也把那杯酒兒灑在廳中石磚之上。
雙方功勁一接,沐天仇臉色略變。
「離塵老人」聽完,含笑軒眉說道:「黃老弟不必為難,這事有變通辦法!」
這種動作,頗與喪禮不合,沐天仇心中一動,故意走到靈旁,向那馬氏嘆道:「在下久仰莫莊主英名,今日路過『華山』,正思拜謁,誰知來遲一步,已隔人天,還望夫人要節哀順變……」
「離塵老人」越聽越覺莫名其妙地,深蹙雙眉,向黃衫客注目訝聲問道:「什麼叫做『紫麟之頭』啊?……」
沐天仇有此發現,遂知那白衣女郎若非姓「鳳」,便是芳名或外號之中,與「鳳」有關。
話完,把板斧掖在腰間,拉著黃衫客的手兒,便自馳下崖壁。
如今,這老樵夫也有六指異相,莫非他就是杜百曉,所書杜百曉的死訊,只是不願多事,拒人斷念而已?
黃衫客雙眉微挑,目閃神光說道:「大丈夫講究知恩報恩,老人家當時雖明知莫四是綠林兇邪,也委實不得不有此一諾!」
沐天仇劍眉挑處,昂然不懼道:「士可殺,不可辱,尤其是略有血性男兒,更不能容忍有人當面辱及自己尊長。故而沐天仇明知修為遠遜,螳臂擋車,也將捨命一搏!」
「離塵老人」答道:「我站在俠義人物立場,自然先勸莫四休再為惡,放下屠刀;誰知話才出口,莫四便稱只要我能當眾立誓,寬恕他以前罪惡,他便立即金盤洗手,退出綠林!」
沐天仇趕緊搶前兩步,含笑說道:「姑娘說哪裏話來,這雁兒既是姑娘射落,自應奉還,沐天仇怎敢奪愛?適才只是對於姑娘神技,萬分欽折而已!」
黃衫客取出一隻包裹,向「離塵老人」凌空丟過。
慢說沐天仇意氣勃發,連黃衫客也是膽大包天之人,怎會被語音所懾,兩人毫不停留。
念方至此,一條雄糾糾的漢子,業已大踏步地搶進靈堂。
黃衫客道:「老人家可知這『大別山』中,有個地方叫做『大風口』麼?」
黃衫客又復https://m.hetubook.com.com笑道:「何況『離塵老人』,深恐杜老人家灰心世事,拒人千里,還命在下帶來了一件信物……」
「離塵老人」定了定神,向黃衫客緩緩說道:「老夫昔年威名甚大,但卻嫉惡如仇,凡屬作奸犯惡之徒,在我手下,絕無僥倖;也許因為殺孽太重,有干天和,竟連血脈香煙,從此而斷!」
他一面凝思,一面正待舉步進谷,加以察看之際,耳邊又聽得從右側上方,傳來了「丁丁」伐木之聲。
終於,他在一座兩崖相對的峽谷之外,聽得「呼呼」銳嘯,並覺得谷中山風的勁勢特強,吹得令人透不過氣來,有點窒息之感!
等到馬芬話完,便立即皺眉問道:「在下黃衫漂泊,浪跡江湖,向來視金銀如糞土,鄙富貴若浮雲,你不必再送我什麼東西……」
除了「紫面麒麟」莫四以外,到哪裏去找第二個「紫麟」?
站樁不穩,向後踉蹌了三四步遠!
但他那一雙顧盼生威的炯炯眼神之中,卻似噴射出熊熊仇火,並隱隱蘊含著懊喪神色!
莫四見黃衫客發招攻來,果竟夷然無懼地,揮掌硬接!
邊自說話,邊自把那根非金非玉,似是什麼獸骨所製的「祛毒髮簪」取出,向老樵夫遞去,並含笑說道:「『離塵老人』於賜簪之際,曾說老人家雖與他未曾謀面,但卻定必認得這根髮簪!」
黃衫客倚柱而立,舉袖拭去口邊血漬,向著莫四冷冷叫道:「福善禍盈,天道不爽,舉頭三尺有神明!莫四,你往昔作惡多端,兩手血腥,今日又這等卑鄙齷齪,大概是劫數臨頭,多半要由假死變成真死!」
接雁在手,細一察看,他處並無傷痕,兩隻鴻雁均是於頭下咽嚨要害之上,沁出粟米大小的一點血漬。
這語音的音量不洪,有點發悶,但卻聽不出來自何處?既似從山壁之中傳來,又似於地下隱隱透上。
「離塵老人」微微一笑,截斷黃衫客的話頭道:「天下怪事多呢,但杜百曉雖未見過我的人,卻認識我這根簪兒,老弟只要持以請教,他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沐天仇取出第一封秘帖,拆開封口,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著:「取得莫四人頭之後,立即送往『中條山離塵谷』,聽從離塵老人的任何安排!」
原來那老樵夫伸手在山壁苔蘚上,所寫五字,竟是「杜百曉已死」!
但這位老人在雙眉連軒之後,終仍斂卻目中怒火地向黃衫客緩緩問道:「罵人要罵得有理,什麼叫『笑臉人』?」
黃衫客因不僅與沐天仇義結金蘭,並在「華山」腳下的「莫家莊」內,曾受沐天仇救命深恩,見狀之下,遂目眥俱裂地,厲聲喝道:「『離塵老人』你真不是人!」
話方至此,黃衫客驀然大聲喝道:「賢弟小心,快往右閃!」
他出現時,距離沐天仇等,足有七八丈,但毫未縱躍地,只是略一舉步,便到了他們面前的八九尺處。
黃衫客在旁看得心中一驚,失聲叫道:「沐賢弟,你……」
黃衫客朗聲答道:「我沐賢弟不辭跋涉,趕到這『離塵谷』特意來向你送禮,難道還不是『笑臉人』麼?」
白衣女郎點了點頭,軒眉笑道:「我告辭了,沐兄異日再路過『終南』,不妨光臨『神工谷』內的『小桃源』寒舍,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沐天仇皺眉道:「我不懂深意何在?」
白衣女郎起初似有慍色,但向沐天仇看了一眼,突又嫣然笑道:「這位仁兄若是喜愛野味,我就把這雁兒奉贈如何?」
話猶未了,沐天仇一挑劍眉,接口正色道:「老人家請自尊身份,莫對家師,口角輕薄地加以折辱!」
黃衫客恭身肅立地,陪笑點頭說道:「但關於用法方面,還請老人家明白指點才好!」
「離塵老人」問道:「他有什麼要事?」
黃衫客對於「離塵老人」的神秘舉措,早就好奇,聞言之下,急忙點頭說道:「晚輩早就奇詫,老人家若與那『紫面麒麟』莫四,有甚深仇大怨,何不親加誅戮,定欲假手他人?」
雖然,對方是談笑揮袖,未必凝有太強真力,但沐天仇業已看出此老是曠世高人,絕不敢有所大意,掉以輕心!
沐天仇翌日清晨,便到了「華山」腳下。
白衣老人把嘴角一披,哂然道:「『負心遁客』是什麼東西?憑他也配……」
黃衫客心中大喜,知道自己找到地頭,遂又復抖高語聲,向老樵夫連寫帶問道:「老人家可知道這名叫『大風口』的山谷之中,住著一位杜百曉老人家麼?」
自語至此,目光也正好掃到靈堂正中的莫四靈柩之上,黃衫客猛然一驚,側顧馬芬問道:「你莫非是想送我一口棺材?」
黃衫客見了沐天仇,先是一怔,然後便欲下拜!
沐天仇恭身稱謝說道:「多謝姑娘美意,沐天仇若過『終南』,必來拜謁!」
沐天仇笑道:「小弟想要一顆人頭,就是『紫面麒麟』莫四的這顆六陽魁首!」
等到把包裹完全打開,果然其中是具用石灰醃存的可怖人頭!
黃衫客眉頭微皺,想了一想說道:「這別號大概是令師自署,不是江湖人物所贈,因為『負心遁客』四字,似與令師所說的『咎心之事』有關。」
他手下莊丁,自然助威湊趣,立即應聲,把那口空棺,抬到廳中放下。
「離塵老人」不等黃衫客話完,更自打了個「哈哈」,接口揚眉說道:「老夫嘯傲世外,不入江湖,真可以說得上是『金銀似糞土,富貴若浮雲』,我會接受你沐賢弟的什麼『禮物』?又有什麼奇珍異寶,能看在我的眼內?」
黃衫客聽得滿心好奇,向沐天仇問道:「賢弟,你恩師的姓名……」
因為沐天仇警覺自己身上的責任太重,「紫麟頭,蒼龍皮,紅龜甲,玉鳳心」等四件東西,到哪裏去找?若找不全,對於昊天罔極的無上師恩,卻是如何報答?
黃衫客點了點頭,向杜百曉含笑說道:「老人家猜得不錯……」
白衣女郎笑道:「這是一個業已金盤洗手的江洋巨寇,他歸隱之處,就在『華山』腳下的『莫家莊』中,沐兄要尋之人,莫非就是他麼?」
黃衫客「哼」了一聲,目光冷注「離塵老人」道:「你且別傲,也慢點狂,我們是受了我沐賢弟恩師的高明指教而來,所準備致贈的定然是你夢寐以求之物!」
黃衫客驀然想起杜百曉在歸隱之前,除了「無事不知」外,還有個「六指劍客」外號。
說話聲中,彈指生嘯,一縷罡風便往那金星神猱的腦後擊去!
「白色」,令人醉,「紫色」令人迷,沐天仇惶惑於迷醉之間,只得乞靈「黃色」!
黃衫客邊自拉起沐天仇,邊自笑道:「賢弟儘管直言,你便要我這顆項上人頭,作大哥的,也將毫不吝惜地,自行摘下送你!」
黃衫客連連頷首,「離塵老人」又復說道:「倘若臟腑中毒,只消將簪兒浸在水中,俟水變綠色,飲下即解!萬一當時無水,或中毒人情況過分危急,不及取水之際,可以簪尖刺腹見血,其毒立解!但若如此使用以後,卻必須謹記一項原則!」
莫四身形微閃,從棺中飄出,目光森冷地,陰笑說道:「連棺材都替你準備好,區區一根手指值得什麼?根據江湖傳言,黃朋友一向胸襟如海,豪邁無倫,今日怎變得這等小氣?」
因為以四海之大,八荒之廣,倘若盲目奔馳,到處亂跑,則這區區九十天,可能一事無成,轉瞬即逝。
黃衫客聞言一怔,「離塵老人」又自笑道:「老弟俠譽已遍關中,江湖經驗,定頗豐富,你可知道杜百曉其人?」
黃衫客愕道:「要我代他去找?」
沐天仇心中一驚,知道雁兒是被人用飛針飛刺等細小暗器,貫喉而死!
黃衫客道:「我沐賢弟受他恩師之命,還要去尋找那『蒼龍之皮』、『紅龜之甲』,與『玉鳳之心』!」
「離塵谷」是「中條山」中極為奧秘的人跡不到之區。
語音至此略頓,目中神光一朗,含笑又道:「但由於沐天仇之師,竟知曉我這樁心中隱恨,足見那位『負心遁客』,定是我昔日知交,我倒要想想這故人是誰,為何連對他自己愛徒,都有所隱瞞,不肯透露真名實姓?」
馬氏道:「黃大俠莫要懊喪,莫四雖死,馬芬猶在,常言道『夫債妻還』,你要報你拜兄之仇,儘管把我碎屍萬段就是!」
「離塵老人」答道:「我知道,他是住在『大別山』的『大風口』內。」
他身後所起風聲,是從崖角暗處,縱出一條毛茸茸的黃影,向沐天仇電疾撲到!
黃衫客一陣欷噓,向「離塵老人」問道:「殺害令郎的兇邪是誰?」
沐天仇詫道:「我們?……難道大哥也願意陪我走走?」
這老人不但衣白,連頭髮俱已全白,滿臉皺紋,看年齡怕不在百歲左右?
他邊自發話,邊自雙掌當胸,平推而出!
說至此處,業已接過酒杯,一傾而盡!
沐天仇方自俊臉一紅,白衣女郎又復妙目流波,嫣然笑道:「外號『麒麟』之人,武林中倒有幾個;沐兄若想尋找真正的『麒麟』,恐怕便踏遍八荒四海,歷經五嶽三山,也絕難如願的了!」
沐天仇搖手笑道:「江湖豪傑,最忌矯情,你看我能有多大年齡,當不當得起這個『兄』字?」
「離塵老人」又復笑道:「老弟對此簪的用途,雖已記住,但對於何以它對你代表沐天仇尋找『蒼龍之皮』一事也有幫助,可能……」
馬芬挑眉叫道:「黃大俠儘管說吧,馬芬早準備以一條性命,為夫還債,你便要我的心肝臟腑,我也立即剖腹獻上!」
沐天仇笑道:「這是『化功和-圖-書散』的解藥,小弟便為了向馬芬逼索此物,才會來遲一步!」
如今,沐天仇不單攔住了黃衫客的感恩下拜之舉,並向他遞過了一粒白色丹丸。
黃衫客搖頭道:「都不對,這包裹之內,是一顆『紫麟之頭』!」
黃衫客聽她改了稱謂,不叫「黃大俠」,竟直呼自己為「黃衫客」,不禁怔了一怔。
老樵夫臉上微微一紅,加以支吾說道:「我是偶然聽得一位江湖老友,談起過『離塵老人』有恨難消的這段往事!」
沐天仇因對方年歲太輕,詫然問道:「這兩隻雁兒,是你射的?」
黃衫客想至此處,向老樵夫恭身說道:「老人家的上姓高名,怎樣稱謂?」
沐天仇見這兩隻雁兒,墜得蹊蹺,遂微閃身形,把他們凌空接住。
黃衫客毫不加以隱瞞,完全照實答道:「我盟弟名叫沐天仇,他如今正在『中條山離塵谷』內,由『離塵老人』賜予特別造就!」
黃衫客乘著大家驚愕失神的一瞬之間,探懷取出匕首,搶步而前,從棺中割下了莫四首級,揚步走出莊而去。
沐天仇見他語音忽頓,含笑道:「大哥是否想知道小弟要這莫四人頭之故?」
黃衫客聽清往事,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我沐天仇賢弟殺死莫四,送來『紫麟之頭』,便等於是代替老人家報復了茹恨多年的殺子之仇!」
老樵夫臉色一沉,嘴角微披說道:「尊駕一表人材,頗似正派豪俠,為何竟會說謊?」
馬芬以及廳中莊丁,做夢也未想到會有這種變化,不禁一個個均震驚得目瞪口呆!
沐天仇看得怵目,聽得驚心,他一方面極度敬重這位黃衫客,真是條舉措光明磊落的血性俠義漢子,另一方面卻又深為自己慚愧焦慮!
莊丁一面引向靈堂,沐天仇一面探詢,才知莫四是前夜因急病身亡,並無子女,髮妻早故,只遺下一位繼室馬氏。
黃衫客虎目一張,神光電射答道:「你的話兒並未說錯,但卻太以小看我黃衫客了!」
黃衫客道:「賢弟且把第一封『四靈秘帖』拆開,看看令師有何指示?」
沐天仇苦笑暗忖:「恩師是要自己尋找『紫麟之頭』,以致如此艱難,若是要找紫雁……」
黃衫客濃眉挑處,「咦」了一聲說道:「這『陌生老友』四字,似乎怪得有趣?」
馬芬如今已毫無悲容,「格格」一笑,接口說道:「你不必推託,我要送你的這件東西,是人生必需之物,無論王侯將相,販夫走卒,皆有莫大用處,如今並已陳設在靈堂之中。你是久闖江湖,見識深廣之人,不妨猜一猜看!」
黃衫客恭身說道:「怎樣變通?還請老人家莫吝明教!」
黃衫客已有十分把握,陪笑答道:「這『離塵老人』極為寶貴的一根髮簪……」
此人,年約四旬,豹頭虎額,虯髯盈頰,長相極為威猛,穿了一件葛布長衫,雙目顧盼有神,顯然內力極佳,武學不弱!
沐天仇驀然一閃,黃衫客雙掌再推,便恰好以銳嘯掌風,向這條黃影的當胸擋去!
老樵夫未曾聽出黃衫客業已改了口風,接過簪去,反覆略一觀察,瞿然說道:「果然不錯……」
這答話人,不是馬芬,是個聲如狼嗥的沉濁男子口音!
白衣老人目中精芒如電,冷笑一聲道:「哼,憑你也配說『和我一搏』之語?我倒要看看什麼『負心遁客』的門下高足,究竟有多大道行?」
但在崖前崖後,轉了半日,除去看出山形似獸外,根本尋不著任何與麒麟有關跡象。
剪衫客只得大聲重述,並索性把那「大風口」三字,在石壁上寫了出來。
黃衫客勃然怒道:「放屁,你若能接我三掌,我便把林大哥的那段冤仇,一筆勾卻!」
凡幾度詩壇爭敵,酒兵爭霸。
沐天仇漫應一聲,轉身向靈堂之外,緩緩走去。
見了人頭,「離塵老人」的兩隻手兒,更為抖得厲害,雙目之中,正撲簌簌地淚珠泉落!
這句話兒,罵得太以刻薄,幾乎把那位業已冷靜下來的「離塵老人」,罵得又復勃然暴怒!
沐天仇有此發現,遂不肯走出靈堂,略一偏身,站在堂口。
黃衫客笑了一笑,道:「馬夫人太以言重,我要的只是一杯水酒。」
白衣女郎不等他說完,便自嬌笑說道:「沐兄是尋人?還是尋物?我對『終南山』中的一切情事,均頗熟悉,或許可以為你略盡綿薄?」
沐天仇久聞黃衫客英名,遂近前兩步,站在一根大柱之後,觀看他與莫四的動手情況。
馬芬怔了一怔,側顧在靈堂中的侍應莊丁叫道:「酒來!」
說話之間,一招「寒梅吐蕊」,便自擊出!
風萍初識,一開口便叫「沐兄」,足見這位姑娘的性格相當爽朗!
沐天仇想到此處,業已發覺身後有人趕來。
黃衫客聽「離塵老人」改了稱呼,便知沐天仇不單性命無虞,並可能達成他師傅所安排的來此願望。故而,他也不再口出不遜,改了語氣,指著地上那具包裹,含笑說道:「莫四的人頭在此,老人家何妨親自驗上一驗?」
乘著酒興,連夜趕奔「華山」,沐天仇心想,不管怎樣,且先見了這位「紫面麒麟」莫四,看看他人品如何,再定處理辦法。
黃衫客皺眉說道:「好厲害,好知機的莫四,他既然這麼一說,老人家便非被逼得當眾立誓不可!」
戴孝莊丁過來探問,沐天仇答道:「武林末學沐天仇路過『華山』,聞得莫莊主福壽全歸,特來弔祭!」
黃衫客語音嗚咽,接口說道:「我不是遲遲不來,是遠在關外,無法分身;否則,早就來找你丈夫,為我結義大哥,報復血海深仇的了!」
「紫麟之頭」無法到手,又怎樣向恩師交代?
四片綠葉,已均美得奪目,這朵白花,更是美得驚人;尤其她美得淡而不艷,雅而不俗,那份清麗丰神,委實恍疑月殿嫦娥,絕似凌波仙子!
素來守信,遂略費心思,隔柱傳功地,暗助黃衫客,保全他半世英名,完成他報仇願望!
白衣女郎目注秋菊叫道:「秋菊,把那雁兒分給沐相公一隻。」
這時,馬氏已不跪在靈旁,站起身形,向黃衫客冷冷說道:「黃大俠,我丈夫等你多年,可惜,你遲遲不來……」
這回老樵夫卻連連點頭,伸手往以下山谷,指了一指。
「離塵老人」目注黃衫客,面含微笑說道:「這事好辦,沐天仇儘管留在我『離塵谷』中,養傷練功,黃老弟不是可以利用這三月光陰,代他去找那『蒼龍之皮』麼?」
黃衫客目光微轉,想了一想答道:「此人是否歸隱甚久,昔年有個『無事不知』的別致雅號?」
這根暗器,似針非針,似刺非刺,長才盈寸,只比人髮略粗,但沐天仇自幼便經乃師服以各種靈藥,稟賦極好,目力甚強,看出那細小暗器的近尾端處,竟鐫有一個宛若針尖的草書「鳳」字。
「離塵老人」把兩道目光,盯在黃衫客的臉上,揚眉問道:「武林人物,無不好奇,老弟難道不想知道我與『紫面麒麟』莫四的恩怨關係?」
他正愧慮交進之際,那位身為未亡人的馬芬,已從托盤中提起銀壺,也自斟了一杯水酒。
「離塵老人」聽得雙眉一蹙,詫聲說道:「你說什麼?沐老弟的師傅,要他去找……」
剛才在他幻覺之中,是滿山白衣,到處麗影,如今則形相雖變,幻覺猶存,彷彿目光所及之下,到處都是糜身牛尾的紫色麒麟!
黃衫客笑道:「賢弟莫要抱怨,令師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黃衫客心中一震,目光再注,見棺蓋驀然揭開,從靈棺之內,緩緩站起一人。
「老人家威名遠震,又復嫉惡如仇,這一現出本來面目,豈不是把那莫四等綠林豪雄,嚇得魂飛魄散,大煞風景?」
黃衫客含笑說道:「譬如令師覺得賢弟在武功方面,雖得真傳,但在江湖閱歷方面,卻仍有所欠缺,便可能藉此難題,讓你流走四方,於實際體驗中,增長不少見識!」
杜百曉「咦」了一聲,皺了皺眉,說道:「奇怪,『離塵老人』久絕世緣,這次怎會對你們盟兄弟,如此關切照顧!」
黃衫客濃眉一挑,縱聲狂笑說道:「對,對。老人家說得對極,我這就告別,三月以後再來……」
走遍了萬水千山,踏遍了叢林密徑,著實把沐天仇尋得焦急不堪,但慢說是「紫麟之頭」,就是一條麒麟尾巴,或半點麒麟蹤影,也未發現。
這問題差點真把沐天仇問住,他略微一愕後。
馬芬見黃衫客飲下酒兒,便拭去淚痕,換了一副愉悅神情,含笑叫道:「黃衫客,一杯水酒,不夠意思,我另外還準備了一件珍貴東西送你!」
黃衫客應聲答道:「恤孤矜寡、濟弱扶傾,是俠義男兒本職,你丈夫已死,我怎會把為拜兄報仇之事,加到你這寡婦頭上?」
既然不及閃避,便只得索性一拼,黃衫客內勁聚處,化掌成鋼,猛力劈出!
黃衫客道:「老人家突然提起這位杜百曉老人家做甚?」
莊丁取來托盤,盤中放著一把銀壺,和一隻磁質酒杯。
這種怪獸,兇猛異常,它剛剛逃過沐天仇的指風,便又全身黃毛蝟礫,準備發威再撲!
黃衫客難以相信地,怪叫一聲說道:「有這等事,數十年神交老友,彼此卻無一面之緣……」
沐天仇看完秘帖,苦笑說道:「我恩師為何要如此故作神秘?他老人家若是指明莫四,我便可直奔『華山』,不必白費許多氣力,到處去尋找虛無飄渺的『紫麒麟』了!」
沐天仇遇見了難題,以「難題」解「相思」,雖頗有效,但驅虎吞狼,狼去虎來,他心頭上仍然充滿了一hetubook.com•com片迷惘!
「離塵老人」截斷他的話頭,連搖雙手笑道:「不妨,不妨,我留他在我『離塵谷』中,小住三月,不僅傷勢復原,並還另有好處,保證在內力武學方面,都有特殊進展!」
老樵夫聽至此處,不由得一軒雙眉,接口訝問道:「什麼信物?」
黃衫客心中一動,暗自皺眉忖道:「這谷中風勢好強,是不是自己所尋的『大風口』呢?」
沐天仇苦笑答道:「是來此尋找……」
沐天仇看得心中詫道:「黃衫客久負俠名,想不到竟與一個昔年綠林巨寇,結有這深交誼?」
一語方畢,有人應聲答道:「你猜對了!」
馬芬皺眉問道:「此話怎講?」
說至此處,這位武林老俠的神色淒然,彷彿勾引起不少酸甜苦辣的舊影前塵,在他心頭變幻!
黃衫客笑道:「原來老人家是為了此事,斥責在下謊言,但老人家怎不想想,杜百曉老人家與『離塵老人』,是未曾謀面的道義深交一事,因他們雙雙久隱,外人難有所聞,在下若非『離塵老人』所差,怎知這種情況?」
黃衫客自行斟了一杯酒兒,擎在左手,右手掣出一把匕首,虎目中,又復淚如泉落,轉身向外,仰頭向天叫道:「林大哥在天之靈默鑒,小弟該死,一步來遲,莫四已告辭世,常言道:『人死不記仇』,無法再向棺中屍骨,及所遺孀婦,有所報復!只得藉這一杯水酒祝告英靈,並自削一指,以懲小弟遲來之罪,尚請大哥多加寬宥為禱!」
「離塵老人」微微一笑,接口道:「除非你不肯,否則又有何妨?他師傅並沒有規定他不許由人相助!」
黃衫客抱拳一揖,向「離塵老人」含笑說道:「老人家厚意雲情,黃某謹代我沐賢弟,謝過栽培之德;但我沐賢弟有要事,看是留此三月,不知會不會有所延誤?」
黃衫客笑道:「我確實想知,卻絕不勉強,賢弟若有礙難,不說也罷。」
僅從全莊帶孝的氣派看來,沐天仇已自心跳,再一探問之下,死者正是該莊莊主,「紫面麒麟」莫四!

「離塵老人」起初真是氣得全身發抖,但越聽越覺冷靜下來,等黃衫客說完,只把雙目略軒,注目問道:「你要怎樣罵我?」
從來不識相思味,識得相思卻皺眉!沐天仇真皺眉了。
沐天仇也聽得身後起了風聲,遂遵從黃衫客所囑,飄身右閃八尺!
隨著這瀝瀝鶯聲,轉出了四條青影。
黃衫客聽得心中好笑地,目注老樵夫道:「老人家身在山林,對於江湖之中的血腥事蹟,居然如此清楚,知道不少!」
「離塵老人」聞言,遂俯身拾起那具包裹。
一語未畢,崖角後起瀝瀝鶯聲,嬌叱道:「秋菊,你不去拾雁,卻在和誰講話?」
黃衫客狂笑一聲,雙膝立屈!
因那歌聲,和「丁丁」伐木之聲,是從右側高崖的半腰傳下,黃衫客便略提真氣,向那崖壁半腰縱去。
樂余齡泉石在膏肓,吾非詐!
任粗豪,爭肯放頭低,諸公下?
「離塵老人」笑道:「慢點,你且遲走片刻,我要送你一件東西,並解開你心中的一個疙瘩。」
黃衫客詫道:「賢弟也和莫四有仇?」
他邊自失笑自己糊塗,邊自把雁兒的咽嚨傷口,略為弄開,果從頸間拔出一根細小暗器。
黃衫客皺皺眉說道:「我……我身受深恩,不敢托大……」
黃衫客奮力一接,被震得騰騰騰地,連退出三四步去,背倚廳中大柱,支撐身軀,嘴角並微沁血漬!
不單如此,他口中並嘟嘟噥噥地,不知自言自語在說些什麼?
「離塵老人」道:「這種反常的情況,自然有反常的原因,其原因卻在於『紫面麒麟』莫四,對我兼有『恩』、『仇』二字……」
黃衫客聽至此處,接口笑道:「莫四的這顆人頭,是全仗賢弟鼎助,才得割下,你要用儘管拿去,何必還向我索討?但……」
黃衫客忍無可忍雙眉一皺,面帶愁容說道:「老人家既說杜老人家心灰意懶,已不問世事,那他是否肯……」
話完,招發,一式「景陽撞鐘」,便向莫四揮掌拍出!
黃衫客知道沐天仇的這幾樁奇妙任務,非加解釋不可,遂把「四靈秘帖」之事,向「離塵老人」仔細說了一遍。
黃衫客走到近前,再度抱拳笑道:「老人家,在下有件事兒請教,老人家可否指點?」
沐天仇剛一搖手,白衣女郎便自笑道:「沐兄莫要推託,一來雁兒味美,可充下酒妙物,二來我所用暗器,尚留雁頸,你異日來訪,不妨持作標記,便成佳客,否則『小桃源』寒舍之中,門禁相當森嚴,外人是難越雷池的呢!」
黃衫客不敢打擾,只從身邊摸出酒瓶飲了兩口。
「離塵老人」目中電閃神光,失笑說道:「若說我和杜百曉是道義深交,並無不可;但從實質而言,我與杜百曉只是陌生老友!」
黃衫客不解其意地,陪笑低聲問道:「杜老人家,你……你在奇怪什麼?」
黃衫客聽至此處,揚眉接口問道:「凡屬天材地寶,往往有極厲害的自然護衛,莫非那『蒼龍之皮』的左近,隱藏了什麼極厲害的兇毒之物?」
「老人家你適才還說要解開我心中的一個疙瘩?」
這是三個綠衣少女,簇擁著一位白衣女郎。
黃衫客聽得緊緊握著沐天仇的雙手,目中閃動淚光,點頭說道:「好兄弟,你說,我聽。今日結交了這樣一位血性異姓骨肉,真是三生有幸!」
黃衫客道:「俗語有云:『伸手不打笑臉』,你卻偏偏要打『笑臉人』,豈不是偌大一把年紀,卻活到狗身上去了麼?」
「離塵老人」哂然一笑,搖頭說道:「送禮?我稀罕什麼禮物?」
黃衫客「哦」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莫四對於老人家是這樣有恩?」
他除了找,並在問,但聞言之人,不是搖頭,便多半是都笑著答以:「自從春秋之世以後,很少有人看見這種象徵祥瑞之物。」
杜百曉向他投過一瞥詫異眼色說道:「你盟弟是誰?他既有要事求我,怎未來此?」
黃衫客接過髮簪一看,只見非金非玉,似是什麼獸骨所製,長約七寸,形式奇古可愛,簪端並雕有「無毒不祛」四字!
沐天仇幾曾見過這等人物,不禁看得一怔。
黃衫客笑道:「老人家於秘帖之中,既然指示把莫四人頭送往『離塵谷』,我們便走趟『中條山』吧!」
黃衫客才進靈堂,目光一注靈棺,便自撲簌簌地,滾下淚珠。
沐天仇與黃衫客都是行家,知道這白衣老人,身懷曠世武學,所用的是比「移形縮影」,更上層樓,幾已絕傳於世的「千里戶庭」身法。
黃衫客如此舉措,自然有他的想法。
他自覺真氣散漫,內力難聚,這才恍然大悟地,目注馬芬厲叱道:「無恥陰惡賤婢,你在酒中下毒?」
沐天仇被她一言提醒,雙目發直地,自言自語說道:「呀!……號稱『麒麟』之人?……」
沐天仇看著地上撮土,和莫四人頭,接口笑道:「黃大哥,你若不棄,我們便利用這現成的撮土為香,請林大俠在天之靈為證,互相一盟在地!」
黃衫客夷然無懼地,目閃神光答道:「我說你不是人,枉負一身絕藝,卻絲毫不通達情理,哪有半點年高德劭的前輩風範?」
白髮樵夫背向黃衫客,仍然繼續伐木,對他不作理會。
今老大,空嗟訝,思往事,還驚詫。
黃衫客所發掌風勁氣,相當雄渾,一般武林豪士,都未必挨得起這正面一擊!但是這條黃影,是獸,不是人,它是一隻長髮披肩,周身銅筋鐵骨,力大無窮的金星神猱!
「離塵老人」向黃衫客搖了搖手,含笑說道:「老弟不必多謝。由於這簪上雕有『無毒不祛』字樣,你大概業已知道它有『祛毒』神效!」
黃衫客笑道:「老人家好好參詳這位故人是誰,並好好栽培我這沐賢弟,晚輩尋找『蒼龍之皮』的三個月時光,並不充裕,我要告辭了!」
黃衫客神情凜然,向廳中靈棺,看了一眼,冷冷說道:「馬夫人,請你借我一件東西!」

沐天仇頓足長吁,欲哭無淚之下,索性大搖大擺地,向那房舍連雲,氣派不小的「莫家莊」中走去。
故而,它根本不懼黃衫客所發掌風,竟不再追撲沐天仇,改變目標地,雙伸利爪,向黃衫客迎面抓到!
一面說話,一面把兩隻雁兒,向秋菊遞過。
黃衫客笑道:「杜老人家都猜錯了,是為了晚輩的二位盟弟之事。」
白衣老人「哎呀」一聲,皺眉說道:「這孩子太好強了,原來他是勉力支撐,不肯當時出醜,以致臟腑間受震太巨!」
馬芬以一種邪惡的神情,抿唇媚笑說道:「黃大俠看走眼了,那不是毒,只是視之無色,嗅之無香,食之無味的一點『化功散』而已!」
他久聞「黃衫客」之名,是中原俠義道上的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卻不知為何這「莫家莊」人物,一聞黃衫客前來弔祭,均有點面帶驚容……
沐天仇不等黃衫客再往下問,便自己接口道:「我恩師究竟姓甚名誰?連對我也不肯說出,我只知道他老人家有個『負心遁客』別號。」
黃衫客接口道:「你偌大年紀,怎麼竟不懂話呢?還要我再加解釋?所謂『紫麟之頭』,就是『紫面麒麟』的六陽魁首!」
他的語音方住,「離塵老人」全身一震,雙手一軟,竟把手中所持的包裹,掉在地上!
那位穿白衣的「離塵老人」,被黃衫客罵得一怔,猛然偏頭,注目問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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