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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劫孤星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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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代梟雄

第八章 一代梟雄

黃衫客端詳幾眼,點頭含笑讚道:「賢弟扮得合理,因為你如扮得太老,或是扮得太醜,則于玉鳳對你青眼獨垂之事,便顯得沒來由了。」
黃衫客道:「我是在想,這位『眇目張良』卜新亭,有點突如其來,雷二總管應建議于谷主,對他來歷仔細調查調查,因為江湖中為了復仇,或是為了奪產,以苦肉計化名投靠,暗中圖謀的前例,是多得很呢!」
黃衫客這番話兒,是有的放矢,因為他聽說「眇目張良」卜新亭是個文武全才,十分厲害,想利用雷遠岑的傳言,在于成龍心中播下疑慮的種子。
黃衫客知他是滿口謊言,但也不加戳穿,反而佯作一驚,急問道:「鳳姑娘的病勢可重?我和沐賢弟先去『小桃源』中看她,然後再到……」
四個字兒,都是徑約半尺,大小相同,但字體卻迥然各異。「祥麟」二字,「祥」是真書,「麟」是章草。
沐天仇也不推辭,略一沉思,揚眉說道:「我們不必標奇立異,就照烏老人家自己所題棺頭字樣,稱他為『百零八歲老人』便了。」
黃衫客笑了一笑,沐天仇又復問道:「大哥,關於兩位苟老人家,要為故主復仇之事,定必十分有趣,大哥怎不問清楚?」
黃衫客「哦」了一聲,微笑道:「以銅為扇,仗以降魔,定然必非俗物,大概是比『寒鐵』、『金精』,還要難得的『風磨銅』吧?」
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揚掌,也幾乎是同時收手!
黃衫客見他語音忽頓,知曉沐天仇是為了于玉鳳,才不願對于成龍有過分失敬之意,含笑道:「濁水青蓮,出泥不染,這種事兒在江湖並不少見,也許鳳妹的身世和賢弟一樣有什麼隱情。」
卜新亭見于成龍也是這般說法,便向黃衫客笑道:「黃大俠,你我較量暗器手法如何?」
雷遠岑道:「不是謬讚,也非無緣無故。黃大俠所作剖析,竟與卜新亭初入『神工谷』時,于谷主所作猜疑竟完全一樣,真所謂英雄所見略同。」
沐天仇認為這位「眇目張良」,是要藉著斟酒為名,和自己較較玄功內力!
雷遠岑嘆道:「這位『眇目張良』的文武才能,確實罕世無儔,使我佩服,又替谷主作了不少重要的擘劃,谷主愛才已極,苦無適當位置相畀,我遂建議讓賢,自動退居副職了。」
黃衫客聽了,雙眉微蹙,似作沉思。
黃衫客微笑道:「于成龍久蟄思動,有倚仗『神工谷』之財勢,出為武林霸王,奴役百派之野心……」
沐天仇皺眉道:「除此之外,我們別無他遇,還有什麼更嚴重的事呢?」
幸虧自己事前預作安排,否則,沐天仇一揭面具,身份立告敗露,以下場面的變幻如何,委實不堪設想!
語音方畢,突然聽得遠遠有人哈哈大笑道:「黃大俠、沐少俠回來了麼?谷主對你們兩位懷念殊深,候駕甚久了呢!」
雷遠岑笑道:「也不是,『百靈道人』人如其名,真是靈巧溜滑無比,若想取他的人頭,著實不易。」
誰知雷遠岑聽了,竟一豎拇指,以佩服神色說道:「高明,高明,黃大俠著實高明……」
沐天仇道:「大哥,我們潛入『小桃源』中,萬一事機不密,被于成龍心腹發覺,報他趕來,盤問『橋山』擒龜之事,卻應怎樣回答?是不是照實直講?」
黃衫客知己知彼,異常識趣,一俟雙方收手,不等對方開口,便向卜新亭抱拳應笑道:「卜大總管真是胸羅萬有的絕代奇人,慢說你絕藝神功,高明難敵,便是這一個『曹全隸書』,和一個『鐵線篆字』的書法之妙,亦冠當今,足令在下為之傾心拜手的了!」
沐天仇因關切于玉鳳,向秋菊急急問道:「秋菊姑娘,谷主是怎樣對你家姑娘,加以斥責?對於『大漠五煞』中的拓拔無禮,又怎樣安撫的呢?」
于成龍看了黃衫客一眼,道:「什麼意外曲折?」
兩人一路說笑,途中毫無岔事,不覺業已趕到「終南山」,但才到「終南」山境,沐天仇便聽得在一片小林之中,有個嬌脆女子口音,向自己急急叫道:「沐相公,沐相公……沐相公……請你進林敘話……」
一路閒談,舟行頗快,不久便到了「四海廳」前。
卜新亭略一偏頭,側顧水閣之中的侍女道:「你們去閣外潭邊,撿取四枚差不多大小的拳大鵝卵石來。」
黃衫客與沐天仇注目看去,只見于成龍的右手掌上,托著一具小小骷髏頭骨。
廳中,落座獻茶,于成龍向黃衫客點頭道:「黃老弟說得極是,我正考慮讓她從此便跟隨兩位老弟,去江湖中歷練歷練。但江湖兇險,鬼蜮太多,你們要好好攜帶才好。」
話方至此,秋菊便面含嬌笑,接口道:「黃大俠放心,拓拔無禮無法暗害你們,因為這『大漠五煞』中,所僅存的一個妖婦,已經死了。」
沐天仇道:「既然派人看守,秋菊姑娘又怎樣出得來呢?」
雷遠岑恭身答道:「早就預備好了,只等谷主吩咐開宴,並請示宴設何處,是否就擺在『四海廳』上?」
秋菊嘆道:「『大漠五煞』拓拔兄妹,是應了谷主邀請才入中原,誰知到此作客之前,先於『橋山』之中,遭了劫運,拓拔無禮一來質詢,谷主便大發雷霆,把姑娘軟禁在『小桃源』中,不許跟任何人接觸!」
黃衫客道:「根據江湖人言,杜百曉的武功原本不弱,近來又有進境,卜大總管竟能取他首級,真不簡單了!」
黃衫客一聽,知對方是用「江湖禮數」來拘束自己,暗覺這神工谷的雷二總管相當擅於辭令。
黃衫客道:「我用石粉,打出『祥麟』二字,卜大總管則用石粉打出『威鳳』二字?」
黃衫客道:「賢弟何恐之有?天下事只要站在理字上,臣可訓君,哪有弟不能訓兄之理?不過賢弟應該知道,愚兄也是為朋友不辭雙肋插刀的血性漢子……」
沐天仇不懂黃衫客這自語之意,正待動問,黃衫客又向秋菊笑道:「秋菊姑娘,于谷主既然殺了拓拔無禮,你家姑娘為何還不讓我們進入『神工谷』呢?」
黃衫客含笑說道:「未見得不稀罕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賢弟若說對於鳳妹毫無愛慕意念,恐怕是違心之論。」
雷遠岑笑道:「是帶回來一顆人頭,谷主對此人頭企盼已久,黃大俠或已猜出這人頭是誰,因為上次在四海廳中,谷主曾把他幾個最痛恨的仇家,對你和沐少俠說過。」
約莫四五丈的山道之上,走來一人,正是上次在「神工谷」中見過的雷二總管雷遠岑。
于成龍笑道:「我不是神仙,怎會身在『終南』,能知『橋山』之事?這道理聽來神妙,說穿了卻極為簡單,在鳳兒與宇文姑娘未返之前,拓拔無禮業已帶著她兄長屍身,來此向我問罪!」
語畢,手伸,右掌上赫然托著一物!
他在說到「八荒四海」的「四海」二字之際,故意把語氣聲調,特別加重一些。
黃衫客道:「紅龜還屬實在,『火龜』全是流言,我和沐賢弟空自走了一趟『蟠塚』,簡直連個『火龜』影子,都未看到!」
沐天仇聽出他弦外之音,含笑說道:「老人家莫加見怪,小侄早就應該以本來面目,拜見老人家,尚請老人家莫責狂妄失禮才好!」
沐天仇毫不推辭,點頭道:「我師傅對我愛護得可稱無微不至,平素也無疾言厲色,但他老人家臉上,也從來不見笑容,終日眉頭深鎖,彷彿有甚煩心之事。」
沐天仇知道黃衫客在施展演技,大做戲兒,遂也猛敲邊鼓地,一挑雙眉,朗聲發話說道:「既然拓拔無禮找上門來,這樁仇怨,業已無法避免,小侄願意與黃大哥,挺身擔當,不必使鳳姑娘也……」
黃衫客笑道:「賢弟不必心煩,我們只消站穩腳步,循情合理去做,縱有矛盾,亦必消除。你難道不知俗語有云:『船到橋頭自然直』麼?」
黃衫客笑道:「賢弟說哪裏話?我怎會生氣?」
片刻過後,兩人手中的鵝卵石,已為內力玄功所化,變成石粉。
這幾句話正中了沐天仇煩心之處,使他劍眉深蹙,長嘆一聲,道:「大哥,小弟對於這件事不敢多想,因為其中充滿矛盾,不易解決。」
說完便當先開路,陪同黃衫客、沐天仇,向「神工谷」中走去。
黃衫客生怕沐天仇少年氣盛,一個按捺不住,便容易露出馬腳,正想由自己出場,聞言恰合心意,便點頭笑道:「在下對暗器一道,雖非擅長,但卜大總管,既然有意切磋,我也只好奉陪助興,不辭弄斧班門了。」
說至此處,覺得自己把話兒越講越重了,怕沐天仇更難承受,遂一笑伸手拍拍沐天仇肩頭,道:「好了,話兒到此為止,兩位苟老人家已走,暫時無法追尋,我們還是趕辦眼前之事要緊!」
卜新亭道:「除了七道樁卡以外,屬下並加佈了生平最得意的『陰陽迷蹤陣法』……」
于成龍聞言,目注卜新亭,揚眉笑道:「卜兄,常言道:『後生可畏』,如今看了黃老弟與沐老弟的英姿豪氣,對此語益發信然。卜兄是用你的『毒蒺藜』?還是『七孔黃蜂針』呢!」
黃衫客目注秋菊,雙眉高軒,問道:「秋菊姑娘,于谷主是否通令整個『神工谷』中人員,不許傳揚他暗殺拓拔無禮之事?」
誰知于成龍在聞言之下,點頭笑道:「好,老夫後日正要赴一次『鴻門宴』,便煩黃老弟客串樊噲,保我前往了!」
說話之間,業已改妝完畢,不僅膚色變黑,年齡稍長幾歲,並減了兩分倜儻,但仍不失為英朗俊品的人物。
黃衫客笑道:「卜大總管可勝不勝,為我留了顏面,這份襟懷氣度,真比絕世神功,更令人欽敬,不愧『留侯』美譽……」
說完,搖了搖頭苦笑說道:「我與沐賢弟,指望取得『紅龜』丹元,使鳳姑娘與宇文姑娘,永駐青春,紅顏不老,誰知不單此願未遂,並身歷奇險。又結下『大漠五煞』拓拔兄妹一段仇怨,若非于老人家當機立斷,代為斬草除根,恐難免後患,會有無限麻煩的呢!」
話方至此,于成龍突然「呵呵」大笑說道:「卜兄不必多言,彼此都是武林人物,何妨切磋幾樣技藝,以作下酒之物,定比這滿桌佳餚,更饒風味呢!」
苟氏兄弟,起初聞言略怔,但微一沉思之後,立有所悟,遂含笑點頭,嘴角微掀,欲語未語。
秋菊道:「拓拔無https://m.hetubook•com.com禮提出不少苛刻要求,谷主一一答應。就在我家姑娘,被斥責得淚落如泉,拓拔無禮也神色漸寬,舉杯飲酒之際,谷主一掌突發,把她當筵震斃!」
他以為自己這幾句話兒,回答得相當俏皮,定可將于成龍應付過去。
這話說得略為有點傲氣,因為黃衫客要追隨卜新亭,同用一種暗器,自然是讓卜新亭佔了便宜。
黃衫客一見雷遠岑,便暗用蟻語傳音功力,向沐天仇耳邊說道:「賢弟,雷遠岑既來,我們恐怕少不得要隨他同去『神工谷』中,見見于成龍。我且迎上前去與他搭訕,賢弟利用這機會,在此留下字兒,通知秋菊姑娘,就說我們已有妥當對策,入谷應付,命她轉告鳳妹嬌妹,儘管放心。」
黃衫客因知過早揭破這項秘密,對沐天仇有害無益,遂不加辯駁,說道:「我只是胡亂猜測的而已,賢弟無須多心。」
雷遠岑臉上,又閃現出那種或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奇異神色,搖頭道:「黃大俠猜得不對,『眇目張良』卜新亭與于谷主根本毫無關係,他是身受十餘處重傷昏倒在『鬼斧壑』,被于玉鳳姑娘發現,救至谷中加以治療,才與于谷主相識。」
語音一落,便伸手除去人皮面具,向于成龍抱拳躬身,重行施禮謁見。
黃衫客一字不瞞地,又把赴「橋山」之經過,向卜新亭敘述一遍。
卜新亭自然點頭笑諾,于成龍目光轉處,發現黃衫客神情有異,愕然問道:「老弟,你為何發怔?是在想些什麼?」
沐天仇的一張俊臉已窘得通紅,不知應怎樣對答才好,經黃衫客這一轉圜,才失聲問道:「眼前要事?大哥是指……」
頭頂之上,並嵌了一隻小小金環,環中並繫著一根細細金鏈。
沐天仇邊自接過化妝靈藥,邊自雙眉深蹙。
沐天仇尚未答言,黃衫客一旁笑道:「除了丹元以外,聽說『紅龜』甲殼,亦有刀劍不入妙用,可惜不知煉製之法,否則,倘若取得,也是防身異寶……」
黃衫客道:「賢弟的恩師,在貌相上有何特徵?所用是怎麼兵刃?」
途中,黃衫客向沐天仇含笑道:「賢弟,我對你恩師『負心遁客』老前輩,十分敬仰,賢弟且說說他老人家的性情特別好麼?」
于成龍怪笑道:「哪有不確之理,兩位老弟請看,這不是杜百曉老兒的六陽魁首麼?」
話完,神功運處,運指如風,在那石碑之上鐫了:「百零八歲老人烏大壽之墓」字樣。
沐天仇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劍眉挑處,便自飛身入林。
誰知才勘測,便發現烏大壽早就在他這茅舍右側後方的一片竹林之中,掘好了一個墓穴,只消把棺木抬入,堆土建碑便可。
黃衫客倩出可能是指杜百曉之事,抱拳問道:「老人家所指何事?」
沐天仇喜道:「既然有此秘道,我們便可先去『小桃源』中,與你家姑娘商議商議。」
噗的一聲,酒杯幾乎完全嵌入距離水面約莫六尺高下的削壁正中,只剩個圓圓杯口在外,但卻顯可看出,杯兒完整未裂!
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就接受大總管這杯酒兒!」
那位「神工谷」谷主于成龍,居然未帶絲毫怒色,反而紆尊降貴,滿面笑容地站在四海廳前相迎。
雷遠岑道:「如今雖無人知,但在二十年前,倘若提起『天機劍客』傅天華的名號,卻是響噹噹的一流腳色。」
黃衫客哦了一聲,軒眉問道:「于谷主既有猜疑,想必已作過調查,但不知可曾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黃衫客明知于成龍要說什麼,但仍在座上,欠身抱拳地,向他陪笑問道:「老人家所指的是什麼事兒?晚輩敬求明教!」
黃衫客目注秋菊問道:「秋菊姑娘,你說你此次前來,是偷偷潛出?」
沐天仇繼續問道:「現在呢?」
說到鳳兒二字,便頓住話頭,側顧侍立一旁的雷遠岑道:「雷二總管,為黃老弟與沐老弟接風洗塵的那桌盛宴,預備好了沒有?」
這位伶俐俏婢,說完之後,便即穿進藤蘿垂拂、十分幽秘的一個小洞之內。
雷遠岑笑道:「沐少俠已與我家谷主的愛女鳳姑娘訂交,黃大俠不必見外,有話儘管請講。」
對方力能勝己,故作扯平,分明是意存敬客,這份氣度襟懷,也絕非尋常黑道人物所有,于成龍老魔,得此大助,勢亦披猖,真須想甚良謀,把他剪除才好!
等看了片刻以後,目中神光一斂,臉色隨著鬆弛下來,真正含笑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英雄出少年,沐老弟這份風采姿質,真是當世武林難得一見的祥麟威鳳,仙露明珠,難怪鳳兒……」
雷遠岑從臉上浮現一絲不易發現的奇異神情,伸手一指自己鼻尖,道:「前任是我。」
卜新亭不知是未曾聽懂,抑或毫不在意,仍然獨目閃光,帶奸懸面笑容說道:「關於黃大俠之師,『霹靂掌』方老英雄的威名事蹟,在下夙所深知。但對於沐少俠令師『逍遙羽士』四字,卻尚從未曾聽過……」
黃衫客適才無論是握石成粉,或以粉鐫石之上,均係竭力而為,把功行提到極致,遂連所著黃衫,都因身軀微顫而起了波紋。
念猶未畢,卜新亭已向他含笑說道:「黃大俠,你在杯口左面,以真草兩體,打出『祥麟』二字,每字徑約半尺便可,我則在杯口右面施為,我們一同開始,且各取兩枚鵝卵石吧!」
卜新亭道:「沐少俠放心,在下縱橫於八閩黑道多年,素以殺人為業,『不仁』之舉,容或有之,『不公』之舉,保證沒有!」
黃衫客冷笑一聲,說道:「沒有,他沒有這樣去做,他當面斬草除根,掌震拓拔無禮一舉,與古人的千金市骨,恰巧是背道而馳!他的這種狠毒行為,傳揚開去,還有哪些稍明利害的江湖高手,肯投效到『神工谷』呢?」
沐天仇頷首道:「知道,『千里馬』之骨,尚值千金,則事傳於外,『千里馬』不致自至。」
黃衫客卻聽得杜百曉遇害,心中好生悲痛,但為了沐天仇的報仇大局,不得不暫時強自按捺心緒。
沐天仇詫異道:「既然如此,雷二總管怎會把那等重要的『大總管』之職讓給他呢?」
說完,便與黃衫客各自取了兩枚鵝卵石,走到水閣欄前,雙雙而立。
沐天仇一見之下,方始釋然,覺得卜新亭果非虛語,作到了公平地步!因為真書「祥」字,與隸書「威」字,差不許多,但章草「麟」字,卻要比鐵線篆書「鳳」字,來得省事不少!
沐天仇慢慢也學得擅於言詞,他分明要伸量伸量這「眇目張良」卜新亭,究竟有多高功力,卻把主動之人,輕輕推到于成龍的頭上!
于成龍道:「人數不多,不必在『四海廳』中開席,你去吩咐,把酒菜送去後面『水閣』便了!」
沐天仇劍眉一軒,目閃神光道:「我輩遊俠江湖,責任便在冒險犯難,鋤惡助善,故而並不畏『神工谷』中兇險,但其中偏偏夾了一個鳳妹,遂令人左右為難!我真不懂,像鳳妹那等資質、品貌功力各方面均臻上乘的絕代俠女,她父親怎會……」
苟西答道:「不是,我弟兄本名卓南、卓北,改名之意,只是自嘲為兩個『負恩苟活的東西』而已!」
說至此處,雷遠岑在「四海廳」外,高聲說道:「稟谷主,卜大總管到。」
于成龍呵呵大笑,手捋銀鬚,道:「黃老弟與沐老弟是我谷中貴客,老夫在廳前相迎,算得什麼?兩位老弟『橋山』之遊,玩得可痛快麼?」
黃衫客點點頭,繼續含笑問道:「兩位老人家形貌呢?是否也有些改變?」
黃衫客發覺雷遠岑臉上有一現即隱的奇異神情,又道:「雷二總管,在下有句話兒,只是不便出口……」
沐天仇「呀」地一聲,笑道:「這真是極現成又美麗的謊言,我怎麼竟想不起來!」
于成龍一面傾聽,臉色漸漸和緩下來,末了,哈哈一笑,目閃精芒說道:「黃老弟、沐老弟,有幾件事兒會大出你倆意外。」
卜新亭「哈哈」一笑,目注沐天仇道:「沐少俠如此說法,是真要逼我獻醜!」
黃衫客「哦」了一聲,恍然點頭道:「怪不得鳳妹命秋菊姑娘潛來此處等候,叫我們暫時勿入『神工谷』,免得在大意疏神,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為拓拔無禮所害……」
沐天仇道:「獻醜是你謙辭,『逼』字更當不起,我只是從于老人家之意,想向卜大總管請教清教!」
黃衫客順著于成龍話頭,長嘆一聲道:「于老人家這『江湖兇險』一語,真是經驗之談,就拿我們這次『橋山』之行,便有意外曲折。」
黃衫客的最後一問,做作得妙,輕輕掩飾了自己在途中先遇秋菊情節。
卜新亭尚在憂疑,于成龍業已笑道:「卜兄不必再推辭了,你便與黃老弟或沐老弟隨意切磋切磋,只彼此點到為止,不許過分便了!」
沐天仇問道:「這位詐死避禍之人怎樣稱謂?」
黃衫客眉峰緊蹙,目注雷遠岑道:「于谷主上一次說他所恨仇家,只有『離塵老人』、『無所不知』杜百曉、『風塵雙俠』等人,如今『離塵老人』早離塵世,杜百曉又已被殺,『風塵雙俠』則行蹤飄忽難尋,哪裏還有什麼巨大神秘之事呢?」
卜新亭告謝就坐,並含笑揚眉說道:「啟稟谷主,谷主交辦之事,屬下幸不辱命,業已率人晝夜趕工,如限完成!」
秋菊道:「知道一點,沐相公這次『橋山』之行,是否與『大漠五煞』拓拔兄妹,結下深仇大恨?」
黃衫客心中雪亮,知道所謂驚天動地、大快人心之事,定然就是要沐天仇殲滅「龍」復仇。
沐天仇聽出于成龍話中有話,慌忙陪笑道:「晚輩與黃大俠『橋山』有事,鳳姑娘定欲隨往,臨行倉卒,竟未向老人家稟告,尚請老人家海量……」
話方至此,卜新亭便從座上站起身形,面帶惶恐神色,向于成龍躬身說道:「谷主這『滿腹經綸、一身絕學』之語,卜新亭萬不敢當。屬下蒙谷主活命,暨知遇拔擢探深恩,唯有竭盡駑鈍,不辭肝腦塗地,以期略報萬一!」
黃衫客道:「黃帝偉業,固應追思。但我與沐賢弟此去,卻是動了貪得之念!」
這樣問題,早有預料,沐天仇自然成竹在胸,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我們是想去捕捉生長在『無底殺人坑』中,無形和圖書流沙以下的一隻罕見『紅龜』!」
秋菊愁眉答道:「嚴重得很,因我家姑娘發現谷主於提到此事時,眉心現出紅絲,這是他動了大怒,意欲殺人的特殊徵象!」
沐天仇點頭笑道:「猜對了,那柄扇兒正是『風磨銅』。我師傅本有一柄上好古劍,但不知何故卻封置不用,只是以那柄『風磨銅扇』,時常鍛煉他老人家所獨創精研的『風雷扇法』。」
這樣一來,倒把沐天仇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也只好收斂鋒芒,俊臉微紅說道:「我恩師煙霞嘯傲,自葆真如,足跡從未出過『北天山』,並根本不管江湖中的閒事,卜大總管遠居『八閩兩廣』一帶,對於他老人家的『逍遙羽士』四字,自然不會知曉!」
黃衫客首先左右雙掌齊揚,兩道白光,脫手飛向石壁。
于成龍語音略頓,又向沐天仇問道:「沐老弟,我有一件事兒,想向你和黃老弟動問,但又覺得有點不便啟齒!」
黃衫客笑道:「不單記住烏老人家贈語,並要應用他老人家所贈靈藥。賢弟拿去趕緊化妝,並再戴上你初見于成龍時所戴的那副人皮面具,便可前往『神工谷』了!」
雷遠岑一面盪漿催舟,一面笑道:「沐少俠有所不知,我家谷主還有一件更好的『金蝟衣』。」
黃衫客笑道:「這等江湖隱秘的仇殺之事,以不問為妙!」
黃衫客說完,眉峰略緊又道:「不知『大漠五煞』拓拔兄妹中,最厲害的女煞拓拔無禮,是否葬身於『無底殺人坑』中?否則這樁殺兄殲弟之恨,必成沒世不忘之仇……」
黃衫客與沐天仇聞言一驚,知道自己只顧說話,忘了把身形隱蔽,以致被于成龍手下發現!
雷遠岑笑道:「一點不假,卜總管用石灰醃藏帶返,毫未腐壞,我家谷主恨這杜百曉入骨,經他親自辨識,哪裏還會有錯誤!」
但卜新亭卻是從容施為,毫未見甚痕跡,由此看來,這位「眇目張良」,在功力方面,至少要比自己高出三成以上,難怪「六指劍客」杜百曉,會死在他的手下!
沐天仇道:「這次呢,卜大總管公畢回來了麼?」
雷遠岑搖頭道:「『丐仙』范通雖也是我家谷主痛恨之人,但他行蹤飄忽,隱現無常,尚未被卜大總管尋著。」
黃衫客暗想自己與沐天仇來此之際,于成龍還對欲圖武林霸業之書,加以遮掩,如今居然已毫不避忌,可見「神工谷」準備已夠,羽翼漸豐,沐天仇要想復業報仇,必將歷盡艱辛,大費心力!
黃衫客目光一轉,點頭自語,說道:「夠高明了,只是還欠缺那麼一點,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所謂『天意』!」
于成龍點頭道:「我也知道拓拔無禮狡猾萬分,反覆無常,遂索性把她打發超度,一來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二來也成全他們兄妹五人,共同生死義氣!」
但于成龍的語音方了,卜新亭卻擺手笑道:「谷主說哪裏話來,我和黃大俠只是切磋技藝,以助長酒興,哪裏用得著那些拼性命、分生死的毒辣之物。且把暗器手法,與玄功修為,併合施展……」
黃衫客聞言,便知沐天仇雖仗烏大壽所贈上佳易容靈藥,掩飾了本來面目,但于成龍老奸巨猾,仍未完全釋疑,才想藉這筵前較技之舉,來看看自己與他的武功路數!
黃衫客心中一驚,暗忖:杜百曉難道在臨死糊塗?他既是傅天華至交,怎會向仇人輕易洩漏這機密?
秋菊笑道:「我家姑娘唯恐黃大俠、沐相公不悉內情,貿然進谷,遭受盤問下,可能與谷主鬧翻,遂大費苦心,命我先行裝病,然後偷偷從一條被我們姊妹新近發現,連谷主也不知曉的秘道之中,來此等候報訊。」
展開看時,紙上所書,卻是「祥麟」二字。
卜新亭指著距離水閣約莫丈遠之處,一片滿面緩苔的如屏削壁,含笑說道:「黃大俠,你我先以內家掌力,捏石成粉,然後再以這四枚鵝卵石所化石粉,在那片陡削山壁之上,打出四個字兒,豈不是平添『美景』了麼?」
雷遠岑微笑說道:「我家谷主所痛恨的一個仇人,以前誤為已死,如今才被卜大總管從杜百曉口中探出那人只是詐死避禍,如今已蠢蠢欲動,有向谷主尋畔之心。」
沐天仇茫然道:「我在山之時,他老人家從未出山,但我離開之後,便不得而知,不過,這次他老人家曾加嚴囑,我若找不到『四靈秘帖』所指示之物,便不准回山,可見他老人家多半是在閉洞潛修上乘之功。」
沐天仇失笑:「大哥怎麼今日老是向小弟客套起來?我們義結金蘭,已為骨肉,有福同享,有難向當,小弟若作大事,必有艱虞,難免拉你下水,大哥便想跑也跑不了呢!」
黃衫客心念電轉,暗忖這「眇目張良」卜新亭,文武全才,為虎作倀,又傷了杜百曉的性命,自己定要找個適當機會,把他殺掉!一來剪除于成龍的得力羽黨,二來為杜百曉老人家報仇雪恨,使他泉下瞑目……
一番話兒,把個于成龍捧得「哈哈」狂笑,好不得意地,伸手輕拍沐天仇的肩頭,說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想不到沐老弟竟還會對我傾折,贊同我這當機立斷的英雄手段!」
沐天仇聽說于玉鳳無恙,心中頓寬,問道:「秋菊姑娘,你家姑娘為何要我倆暫時莫入『神工谷』呢?這原因你可知道麼?」
「威鳳」二字,「威」是曹全碑,體隸書,「鳳」字是鐵篆字。
黃衫客笑道:「大丈夫生在世上,便應轟轟烈烈做番事業。我在想,當賢弟遵照你恩師指示,去做那『驚天動地、大快人心』一事時,肯不肯攜帶愚兄,讓我也盡點綿薄,沾點光彩?」
秋菊正色道:「谷主是要盤查黃大俠與沐相公,為何要去『橋山』的『無底殺人坑』中擒捉『紅龜』?」
誰知卜新亭毫未耍甚花樣,平平淡淡,替沐天仇斟滿杯中美酒,微微一笑說道:「沐少俠,在下是為了陪罪,真心敬酒,你不要又生誤會……」
沐天仇仍舊雙揚劍眉,接口答道:「根據江湖傳言,那隻『紅龜』腹中,已有丹元,人若得食,可以永駐青春,紅顏不老,故而小侄與黃大哥,想捕龜取得丹元,送給鳳姑娘與宇文姑娘服用。」
沐天仇聽了這兩種暗器名稱,便覺皺眉!
卜新亭靜靜聽完,目注沐天仇,抱拳笑道:「沐少俠,在下有樁事兒,想向沐少俠請教,但萬一言語欠周,卻請多多擔待!」
雷遠岑躬身領命,才一回頭,于成龍又叫道:「雷二總管,你去請卜大總管,也到水閣一敘,我為他引見黃老弟、沐老弟等兩位本谷主佳賓!」
沐天仇道:「老人家太見外了,有何問題,儘管提出,小侄與黃大哥,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提到于玉鳳,果然勾起沐天仇的滿腹相思,便立即與黃衫客為烏大壽勘測墓地。
于成龍轉面向黃衫客、沐天仇二人道:「黃老弟、沐老弟,老夫上次奉託你們的一件事兒,如今業已不必再辦!」
等進入水路,登上小舟後,黃衫客又問道:「雷二總管,于谷主對卜大總管所立奇功,是怎樣酬勞賞賜?」
沐天仇笑道:「卜大總管說哪裏話來,你有事儘管請問,沐天仇有知必答,可談不到『擔待』二字。」
黃衫客聽得于成龍如此說法,知道他不打算把自己和沐天仇送去「小桃源」,遂只好「唯唯」而已。
說到「一代」二字,沐天仇倏然住口。
于成龍又指著卜新亭,向黃衫客、沐天仇笑道:「黃老弟、沐老弟,這位卜新亭兄,暫時屈就我『神工谷』總管之職,卜兄是滿腹經綸,一身絕學……」
念方至此,雷遠岑又復挑眉說道:「卜大總管此次不單殺了杜百曉,把他首級帶回,並從杜百曉口中,替谷主探出一樁更重要的秘密!」
于成龍舉杯敬客,等大家都喝了一口茶兒,遂面含微笑,低聲說道:「兩位老弟,我要請教的是,兩位前往『橋山』『無底殺人坑』中涉險,究竟目的何在?」
沐天仇急急問道:「大哥若未生氣,怎會用出『教訓』二字,使小弟驟聞之下,惶恐萬分!」
卜新亭無論是詞意,抑或神色方面,均充分表展對于成龍感激圖報的耿耿忠誠,使黃衫客、沐天仇,看得眉頭微蹙。
于成龍聽得連連點頭,含笑說道:「原來兩位老弟,不憚冒險的原因在此,但不知那隻紅龜身上,除了丹元以外,還有什麼寶物沒有?」
黃衫客道:「這樣說來,是『風塵雙俠』中另一位『百靈道人』了?」
黃衫客邊行邊向雷遠岑含笑問道:「雷二總管,在下有一言動問,你既稱二總管,則『神工谷』中,定必還有一位大總管了?」
說完,雙手持杯,腳下暗站子午,凝功蓄勁地,靜看卜新亭怎樣施為?
沐天仇目送秋菊離去,雙眉秋蹙,悵惘出神。
沐天仇覺得黃衫客說話有點牽強,道:「大哥,倘若鳳妹真有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隱身份,大哥卻會知道,那就更奇怪了!」
遂一軒雙眉,站起身形。
雷遠岑頷首道:「卜大總管已返谷,且建了一樁奇功,替于谷主了卻一件重大心願。」
遂趕緊一式「黃鶯渡柳」,從舟中縱身登岸,搶前幾步,向于成龍施禮笑道:「晚輩與沐天仇賢弟何德何能,竟勞動老人家親迎?委實惶恐之至……」
于成龍又復欠了欠身,擺手含笑說道:「卜兄少禮,我命雷二總管請卜兄至水閣小酌,卜兄怎麼又來『四海廳』呢?」
黃衫客笑道:「這位『眇目張良』卜新亭,是否與谷主有甚特別關係?他怎會繼任大總管,雷兄又……又由『大總管』變為『二總管』了呢?」
黃衫客聽得卜新亭所取人頭,既非「丐仙」范通,又非「百靈道人」,心頭猛然一沉,皺眉問道:「既非『風塵雙俠』,難道是那位既號『六指劍客』,又稱『無所不知』的杜百曉麼?」
沐天仇道:「怎會等閒視之,小弟早就把那『遇麟而興,遇龜而悟,遇龍而殲,遇鳳而諧』和『遇荷而危,遇雷而厄,遇閣莫入,遇亭而安』等八句話兒,牢牢記住!」
卜新亭說道:「貪得之念?莫非『橋山』之中,出了什麼寶劍仙兵、武林秘笈?」
他們邊說邊行,業已到了鬼斧壑。
雷遠岑道:「現任是一位已經瞎了一隻眼睛的『眇目張良』卜新亭。」
黃衫客見他明知故問,遂主動把怎樣和_圖_書巧遇「大漠五煞」,以及爭鬥結果,向于成龍仔細說了一遍。
入林一看,發話女子竟是于玉鳳身邊的寵婢秋菊。
黃衫客注目問道:「什麼奇功?」
卜新亭聽了「紅龜」二字,訝色說道:「『紅龜』確屬少見,但不知此物有何功用?黃大俠與沐少俠,可曾弄到手麼?」
黃衫客因為偷看「四靈秘帖」,知曉沐天仇之師「負心遁客」,便是「天機劍客」傅天華,遂認為他決不會蟄居「北天山」中,而讓沐天仇獨任艱鉅,擔當復仇重責。
黃衫客生恐奸人設伏,沐天仇有甚失閃,也自急步趕去。
秋菊答道:「二十年來,谷主對於我家姑娘,從未說過半句重話,這次雖僅當眾怒斥,業已把我家姑娘,羞窘得淚落如泉……」
于成龍聽至此處,目注沐天仇,擺手笑道:「沐老弟毋須太謙,我知道鳳兒被我嬌縱已慣,定是她恐怕稟知我之後,我會不准她前去,才悄悄而行,怎能怪責到兩位老弟身上?」
這時,侍女業已撿來四枚拳大鵝卵石,卜新亭命她放在几上,向黃衫客笑道:「黃大俠,我們不妨藉著切磋暗器手法之興,替于谷主這『瀟湘水閣』左近,添點靈景,留點佳話!」
一個筆劃較多,一個書較難,情況恰好扯平,而兩人同時出手,壁上字跡深淺,也頗一致,顯得他們兩人這場以玄功修為,加上暗器手法的切磋技藝,根本未分上下!
這樣看來,那柄上佳古劍,或許就是沐天仇之父「蓋孟嘗」穆星衡所遺傳家寶物,也說不定……
黃衫客目注沐天仇,恍然點頭說道:「賢弟,你宇文姊姊居然料事如神,果然是從那根『飛鳳毛』上,出了毛病!」
于成龍在沐天仇揭取人皮面具之際,兩道目光曾一瞬不瞬地,盯在沐天仇的臉上!
秋菊搖手說道:「不行,谷主派在『小桃源』中監視姑娘之人,十分機警厲害,若是被他看破,反而害了我家姑娘!」
于成龍淡淡說道:「因為拓拔無禮在她兄長屍身之上,發現鳳兒所謂『飛鳳毛』的獨門暗器!」
雷遠岑道:「沐少俠年歲稍輕,可能不知道他,此人名叫傅天華,是杜百曉的至交好友。」
他這兩句話兒,表面捧場,其實卻線裏藏針,暗暗含有對卜新亭譏諷之意。
沐天仇道:「我師傅的貌相,確具特徵,就是目有重瞳,所用兵刃則係一柄古扇……」
于成龍身為谷主之尊,對於手下「總管」,居然還在座上,略欠身形,表示迎接,可見其倚重程度。
黃衫客皺眉道:「我從拓拔兄弟中,有一人遺屍失蹤上,便猜疑拓拔無禮未死……咦,于老人家,你遠在『神工谷』中,怎……怎知『橋山』之事?」
一頓,又問道:「賢弟說你恩師所用兵刃是柄古扇,但不知是竹是玉,是金是鐵?」
沐天仇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道:「對,秋菊姑娘請快向你家姑娘請示,我和黃大哥,便在此靜候消息。」
黃衫客心中一痛,竭力抑制情感,不令流露,揚眉說道:「此話當真?老人家何來此訊?是否正確?」
就這手「飛杯嵌石」,而瓷質完整之舉,便把黃衫客與沐天仇一齊鎮住!
沐天仇不以為然,正色道:「大哥是俠義男兒,怎麼這等說法,我們仗劍江湖,所行何事,理應助其當助,誅其當誅,不能存有畏難苟安之心。」
沐天仇搖頭笑道:「老人家說哪裏話來,拓拔無禮非善良俠義之輩,兇殘狠毒,人人得而誅之,晚輩不是有甚不滿,而是對老人家這種當機立斷,英雄手段,表示萬分傾折!」
沐天仇道:「那麼應怎樣回答?小弟敬謹求教。」
黃衫客搖了搖頭,向于成龍含笑說道:「于老人家,晚輩業已說過,平素不擅暗器,如今向卜大總管,勉強學步,東施效顰,就此同用一物便了。」
沐天仇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大哥,你方才說什麼『夠高明』、『欠缺那麼一點』,又說什麼『天意』,又是何意?」
沐天仇聽了「教訓」兩字,不禁俊臉一紅,心中似覺不安,歉然笑道:「小弟心直口快,出語無狀,大哥千萬不要生氣才好。」
于成龍「哈哈」一笑,首先指著黃衫客道:「這位關中大俠黃衫客,是業已故世的『霹靂掌』方剛方老俠士的衣缽傳人。」
沐天仇笑道:「這位卜大總管既然如此高明,我真渴望一見,但上次在四海廳中,怎會緣慳一面?」
侍女領命而去,卜新亭又取了兩張紙條,一張上書「祥麟」,一張上書「威鳳」,然後折疊起來,請黃衫客隨意取一張。
沐天仇紅著臉道:「大哥怎把小弟看得恁般沒出息,我稀罕做甚『神工谷』中的駙馬爺麼?」
黃衫客心中好笑,暗忖:「任憑你這老賊再怎刁惡,也決想不到這如今向你表示傾折的沐天仇,就是要向你報復殺親奪產深仇的大敵!」
雷遠岑不等黃衫客話完,便自說道:「武功也夠高的,在『神工谷』中僅略遜于谷主而已,可說是上上人物。」
說至此處,向沐天仇投過一瞥神秘目光,笑道:「于成龍聽我們如此答覆,不僅兇險毫無,並可能龍心大悅,把賢弟目為『神工谷』中的駙馬爺了!」
那些佈滿青苔石壁之上的杯口兩側,果然顯出了「祥麟威鳳」等四個深嵌入壁的白色大字!
沐天仇笑道:「那柄劍兒,確已賜給我了,但恩師暫時禁我佩帶使用,他老人家說是要等時機到來,才命我憑恃那柄寶劍,作樁驚天動地、大快人心之事!」
因為他不知內中隱情,以為于成龍真是于玉鳳之父,遂覺接在達「一代」下面的「梟雄」,或是「奸雄」,有點不便出口。
雷遠岑笑道:「要不然怎麼能稱得上『奇功』二字。但卜大總管也付出相當代價,身上添上三處劍傷。」
「杜百曉」三字一出,雷遠岑便點頭笑道:「對了,黃大俠只要記得谷主在四海廳中對你說過之言,便應猜得出來。」
禮畢,黃衫客向沐天仇正色叫道:「賢弟,如今烏老人家的身後之事已畢,該辦你的事了。你千萬莫要忘了烏老人家對你的兩度所言,因為根據事實,烏老人家的卜筮妙技,委實太靈,不可等閒視之。」
秋菊點頭道:「當然是偷偷潛出,谷主業已下令,把我家姑娘連同宇文姊姊,都一併軟禁於『小桃源』中,派人看守,不許出谷半步!」
黃衫客想不到于成龍會有這麼一問,慌忙陪笑說道:「晚輩哪裏育淮陰將才,最多也不過是個食肉樊噲而已,于老人家倘要赴甚『鴻門宴』時,我倒願意保上一趟駕兒!」
黃衫客連搖雙手,揚眉說道:「不是,兩位老人家久歷江湖,當知天下事往往智取勝於力敵。我要兩位不妨把為故主復仇之念,秘藏胸中。卓南卓北的昔日俠名,更不必提,倒是不妨把近年所闖的『勾漏雙兇』名號,盡量加以利用!」
黃衫客拱手說道:「卜大總管命題,但我是否能勉強追隨,卻還說不定,只是竭盡駑鈍,以博于老人家與卜大總管一粲而已!」
秋菊道:「我家谷主既做傷害『大漠五煞』弟兄之事,顯見不會對黃大俠和沐相公,再存芥蒂,但他卻要向你們盤查更嚴重之事。」
沐天仇聽得皺眉不語。
這幾句話兒,說得異常穩妥,于成龍微笑道:「黃老弟不必相思,今日為時已晚,我們暢飲以後,便請兩位老弟,在賓館安眠,等到明晨,我便命人去往『小桃源』中,請宇文姑娘及鳳兒前來相會。」
黃衫客失笑道:「當然不是,若是可以照實回答,我們何必大費手腳到『蟠塚山』,向烏老人家求甚易容藥物?」
沐天仇哦了一聲,向雷遠岑注目道:「所謂『天蠶軟甲』,定是天蠶絲所織,能避刀劍暗器,以及內家掌力的防身寶物?」
就在黃衫客心中想事,眉峰不展之際,于成龍站起身形,向卜新亭笑道:「卜兄,黃老弟與沐老弟於『橋山』歸來,我為他們設宴洗塵,來來來,我們且到水閣之中去暢飲幾杯!」
黃衫客笑道:「賢弟發什麼愁?『神工谷』絕非善地,我們上次初來之時,便已體會到了。」
雷遠岑道:「賞的多呢,明珠十粒,黃金百斤,還有罕世奇寶『天蠶軟甲』一件!」
黃衫客與沐天仇聞言之下,均覺于成龍的確智計深沉,顧慮得面面俱到。
沐天仇仍然面含憂色,點頭說道:「但願如此,船到橋頭,若是不直,我們便將頭昏腦脹地,蹬入一塘渾水了。」
卜新亭雖受于成龍寵遇,卻仍毫不僭越,執禮甚恭地,一抱雙拳,陪笑說道:「屬下有事欲來稟報谷主,走至『四海廳』外,恰遇雷二總管傳諭,遂先來此處,再去水閣。」
黃衫客道:「我不是說鳳妹會對我們隱瞞什麼,而是說連鳳妹自己都不知道。」
沐天仇卻略存疑心,問雷遠岑道:「雷二總管,杜百曉的那顆人頭,是真的麼?」
于成龍似乎對沐天仇這種毫不遲疑,立即答話的態度十分滿意,面含微笑又問道:「捕龜有何用處?」
秋菊繼續說道:「對於拓拔失禮,谷主是盡量道歉,百般安慰,接受她所提出的一切賠償條件,包括對黃大俠和沐相公懲兇復仇在內!」
沐天仇詫道:「拓拔無禮並未與我們朝相,她怎會來找谷主,有此質詢?」
沐天仇詫道:「奇怪,我們捉不捉到紅龜,與想不想捉紅龜,根本和于谷主不相關聯,這事有何嚴重?」
苟東嘆息一聲,赧然苦笑道:「不是有些改變,而是大大地改變。因為我兄弟身入黑道,不欲為先人遺羞,一對於昔日的一點俠名,也還略覺珍惜……」
秋菊道:「她擁著證據,是拓拔失義的屍骨之上,現有『飛鳳毛』,谷主便大發雷霆,把姑娘當面斥責,並遷怒到黃大俠和沐相公身上!」
沐天仇聽了,大為貼服,說道:「大哥批評得對,于成龍即令非殺拓拔無禮不可,也該在密室暗為,不該當眾下手!」
黃衫客撫掌讚道:「妙極,這確是永留佳話,真虧卜大總管想得出這種絕妙花樣!」
沐天仇聽了秋菊這樣說法,不禁愁容滿懷。
黃衫客道:「賢弟可知昔人求千里馬不得,竟以千金市骨之事?」
于成龍則高興得掀髯大笑,伸手在卜新亭肩上,重重一拍,揚眉說道:「卜兄切莫過謙,你帶給我一顆杜百曉老兒的項上人頭,業已足夠報答我所有的恩情,異https://www.hetubook.com.com日霸業有成,于成龍絕不食言,武林之中,有你三分天下!」
秋菊懂得沐天仇發愁之故,想了一想,揚眉道:「沐相公,這樣好了,你和黃大俠在此等候,我先把你們已到,想暗入『小桃源』之事稟報姑娘。若是可以如此,姑娘便會先作安排,提防不測。」
于成龍獰笑道:「因為我對杜百曉老兒,怨毒太深,好容易才獲得他的項上人頭,遂用藥泡製縮小,帶在身邊,時常觀看解恨!」
黃衫客豎好墓碑,躬身下拜,沐天仇也一同行禮。
一行四人,離了「四海廳」,來到廳後水閣。
沐天仇已在言語中對這「眇目張良」卜新亭鋒芒畢露,毫不客氣!但人家卻毫不在乎,依然滿面陪笑,並在言語中對於沐天仇,相當揄揚!
沐天仇笑道:「大哥莫謬讚小弟,這是由於兩位苟老人家,昔日本是俠士,才容易孽海回頭,換了萬惡兇邪,小弟可能難免毒針之厄!」
沐天仇道:「這等寶物,于谷主怎不自己留以防身?難道竟認為卜大總管的安全,比他自己安全,更為重要?」
于成龍笑道:「度化暨勸服二語,均用得不太恰當,沐老弟似應改為『超度』二字!」
黃衫客搖頭笑道:「卜大總管猜得滿貪錯了,我們有得的,不是什麼仙兵秘笈,只是一隻罕見『紅龜』!」
黃衫客與沐天仇更雙雙注目廳門,要看看這能夠殺害前輩奇俠杜百曉、並獲得于成龍如此倚重的「眇目張良」卜新亭,到底是什麼樣的一位人物?
黃衫客手指眼前茅屋,道:「我們眼前有兩件要事。第一件是為烏老人家覓地挖墳,使他入土為安,賢弟認為應不應該?」
說至此處,語音略頓,目注黃衫客道:「黃大俠問此之意,是否認為我弟兄既欲為故主復仇,便應恢復本名和形貌麼?」
有這位雷二總管迎客,自然崗卡無阻,順利通行。
黃衫客與沐天仇聽得又是一怔!
沐天仇道:「于谷主不是已答應拓拔無禮的一切要求,並為她斥責鳳妹了麼?怎又突然翻臉,對她遽下毒手?」
黃衫客一旁笑道:「確有此事,秋菊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呢?」
沐天仇搖頭道:「她母死父在,有家有業,和我這飄零孤兒不同,身世方面怎會有甚隱秘?再說鳳妹分明已和我們肝膽相照,絕不會有所隱瞞。」
雷遠岑道:「不錯,不但有大總管,並且還有『前後任』呢!」
黃衫客弄不懂他葫蘆之中賣的什麼藥,只好心中納悶地,隨手抽了一張。
沐天仇略一沉思,俊臉微熱,赧然地說道:「小弟生平就是不善於說謊,還請大哥明白指教,免得隕越才好。」
卜新亭點頭笑道:「正是如此,據我所知,于谷主的掌上明珠鳳姑娘,與沐少俠已訂深交,祥麟威鳳,並世罕儔,我們把它勒石為頌,豈非永留『佳話』麼?」
秋菊笑道:「我家姑娘當時也為之怔住。谷主告以拓拔無禮的兩兄弟,齊告慘死,這仇恨太重,再怎賠償,也無法徹底消除,與其養癰為患,還不如乾乾淨淨地斬草除根,連拓拔無禮也一併殺掉!適才答應她一切要求,無非緩兵之計,使拓拔無禮在鬆懈無備的狀態之下,易以一擊除去!」
黃衫客萬想不到自己的保駕之語,竟會弄假成真,不由雙眉一蹙,愕然問道:「于老人家,你多年未出江湖,怎……怎會突然要赴什麼『鴻門宴』呢?」
于成龍也似暗示卜新亭莫作深談,作了一聲咳嗽。
話猶未了,于成龍已向他含笑說道:「沐老弟,請你放心,拓拔無禮雖已找上門來,但卻不會再向你們報復兄弟之恨!」
卜新亭被他問得一怔,沐天仇又復說道:「縱橫九萬里的人物中,你能認識幾人?」
等到苟氏兄弟雙雙離去,黃衫客便向沐天仇一挑拇指,讚道:「賢弟這度化苟氏兄弟之舉,委實寬仁厚德,做得高明,替烏老人家,積了一樁善果。」
于成龍所備酒菜更是極為精美,卜新亭一面舉杯屬客,一面向黃衫客揚眉笑道:「黃大俠前去『橋山』則甚,難道是晉謁『萬帝陵墓』,追思這位軒轅古墓的豐功偉業?」
卜新亭向黃衫客抱拳當胸,點頭笑道:「在下久仰黃大俠的俠義之名,幸會!幸會!」
說至此處,側顧黃衫客含笑道:「我們就開始吧,谷主先替我們定個目標,打出字來,才會整齊好看!」
黃衫客問道:「他老人家離開過『北天山』麼?」
于成龍微微一笑,拈起手中酒杯,便自擲出。
因為秋菊已曾看見沐天仇所用的這副人皮面具,故而認得出來,搶前幾步,襝衽說道:「婢子秋菊,參見黃大俠與沐相公。」
沐天仇連連點頭道:「應該,應該,當然應該,路見遺骨當應為之掩埋,何況烏老人家是一代奇俠,又與我們有這段法緣!」
黃衫客道:「愚兄認錯了,賢弟教訓得是,下次我們若再遇苟氏兩位老人家,定必問明他們故主之仇,管管這場閒事便了。」
秋菊點頭答道:「姑娘倒還安好,但卻特命婢子潛出,等候黃大俠與沐相公,請你們暫時莫進『神工谷』中。」
于成龍目中突射兇芒,「嘿嘿」怪笑道:「就是那既號『六指劍客』,又稱『無事不知』的杜百曉老兒已死!」
說至不愧「留侯美譽」,頓住話頭,轉對于成龍躬身笑道:「恭喜于老人家,竟獲得卜大總管如此臂助,慢說世無項羽,無足爭雄,即令當世武林之中,群雄擾攘,有若漢初霸業,老人家內恃絕學,外有留侯,也必先定關中,毫無疑問的了。」
于成龍問道:「沐老弟,你在想些什麼?是否對我除去拓拔無禮之事,有甚不滿?」
黃衫客笑了一笑,也不置辯,與沐天仇雙雙向烏大壽墓前施禮告別,便自離開蟠塚山趕往奪回終南山。
雷遠岑笑道:「正是江湖人物夢寐以求的防身至寶,谷主認為『眇目張良』卜新亭卜大總管,是他重出江湖、成就武林霸業的最得力助手,故才賜與『天蠶寶衣』,以防卜大總管那業已受過近廿處重傷的身軀,再度受到傷損!」
沐天仇駭然道:「超度?莫非那拓拔無禮,也追隨她兩兄兩弟,同赴『鬼門關』了?」
因為「毒蒺藜」與「七孔黃蜂針」二者全是極霸道的惡毒之物,由此可見,使用這種惡毒暗器的「眇目張良」卜新亭,也是心腸惡毒之輩。
話方至此,雷遠岑便接口道:「鳳姑娘只是旅途勞頓的風霜小病,根本無甚大礙,何況還有宇文姑娘在『小桃源』中照應,更可放心。黃大俠與沐大俠似應先到『神工谷』中,與谷主相見,方合江湖禮數。」
這幾句話兒,奉承得恰到好處,使于成龍高興得哈哈大笑地,掀髯說道:「好說,好說,卜兄賢於張良,老夫愧為劉邦,但不知黃老弟願不願意作個韓信?」
沐天仇佯作不解,向于成龍皺眉問道:「老人家此話怎講,難道拓拔無禮已被老人家度化,或是勸服?但風聞此女,狡猾萬分,反覆無常,說話算不得準!」
卜新亭咦了一聲,目注黃衫客道:「我們這場切磋,秋色平分,並無上下,黃大俠為何如此謙虛……」
于成龍又指著沐天仇,笑吟吟地說道:「這位老弟姓沐,名天仇,是『北天山』隱俠『逍遙羽士』的得意弟子,黃大俠的盟弟,也是鳳兒的新交好友。」
就在此時,卜新亭向于成龍抱拳笑道:「谷主這較技之舉,最好免掉了吧,慢說黃大俠關中豪俊,早著盛名,便是沐少俠也少年英發……」
雷遠岑「諾諾」連聲,走出「四海廳」外。
雷遠岑緩步走來,抱拳還禮道:「不錯,鳳姑娘與宇文姑娘業已回轉,但鳳姑娘也許是旅途勞頓,嬌軀微有不適,谷主才盼望黃少俠與沐少俠,早點歸來。」
沐天仇領悟黃衫客此舉,會使于成龍減少疑慮,不禁好生佩服黃衫客的應變能力。
沐天仇深知黃衫客是想套問「神工谷」中虛實,遂在旁問道:「前任『神工谷』的大總管是誰?」
沐天仇苦著臉兒,長嘆一聲,搖頭答道:「小弟既與鳳妹結識,雙方更頗投契,但偏她父親于成龍那等神秘,又似與我有什麼特殊過節,豈非事含矛盾,令人心煩?」
原來于成龍竟以這縮小骷髏,當作隨身玩物。
黃衫客見杜百曉一代大俠,身後竟未保全屍,把頭顱作了人家玩物,不禁萬分悲憤,更把那殺害杜百曉的「眇目張良」卜新亭痛恨之極!
于成龍「哦」了一聲,揣起那具骷髏頭骨,目注卜新亭,伸手讓座笑道:「卜兄請坐下敘話,你有何事找我?」
說到這「陰陽迷蹤陣法」之際,沐天仇不禁目中一亮,劍眉微微一挑!
黃衫客心想這老魔頭果然疑念極大。
黃衫客道:「如此答覆,並非全屬謊言,你宇文姊姊前往『橋山』本意,亦是求丹駐顏,倘若真到了手,還不是分潤給鳳妹?」
這也奇怪,這「眇目張良」卜新亭的目光之中,好似有種特殊懾人威力,看得沐天仇心中頗不自在!
沐天仇一面與黃衫客抬棺堆土,一面嘖嘖讚道:「這位烏老人家,真是胸襟曠遠,你看他把自己的身後之事,預為佈置得多麼井井有條!」
雷遠岑笑道:「上次黃大俠與沐大俠來時,恰值卜大總管奉谷主之命,外出辦事,以致未曾見著。」
這卜新亭神態異常客氣,但詞鋒卻頗犀利,把沐天仇堵得俊臉通紅,挑眉說道:「卜大總管,你既非對我的來歷起疑,卻盤問我師門則甚?」
黃衫客心中轉念,目光微見閃爍,沐天仇即含笑問道:「大哥,你目光閃閃,心中想的何事?」
于成龍取起几上香茗,飲了一口,含笑說道:「好,我一件一件說給你們聽。那『大漠五煞』兄妹中,武功最高,心計最狡的拓拔無禮,並未因天崩地陷,葬身在『無底殺人坑』內!」
傳音畢,黃衫客便立即迎向雷遠岑,一抱雙拳,含笑朗聲道:「原來是雷二總管,我和沐賢弟剛由『蟠塚』回來,有勞谷主久盼,但鳳姑娘宇文姑娘,不是已先回轉了麼?」
說至此處,飲了一口茶,廢然嘆道:「諺云:『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又道是:『福緣天至,無法強求。』想不到『無底殺人坑』中,竟生崩山禍變,這樣一來,『紅龜』永埋流沙,是無從捕捉的了。」
語音至此,故意頓低,慰然一笑道:「但也不要緊,拓拔無禮與我們和*圖*書並未曾相遇,縱令她不曾死在『無底殺人坑』中,也不知殺兄殲弟的仇人是誰,不致成為我們的隱患。」
黃衫客一聽便知對方所出的題目不易,遂把雙目一揚,目注卜新亭道:「卜大總管,請說得明白一點,這『靈景』是怎樣添法?『佳話』是怎樣留法?」
既被發現,無可奈何,兩人只得向發話人望去。
沐天仇發覺秋菊面帶憂色,不覺失驚問道:「秋菊姑娘,你怎麼在此等我?你家姑娘呢?她可安好麼?」
卜新亭口中連稱「幸會」,但卻從他那隻獐目之內,閃射出奇異光芒,把沐天仇狠狠盯了幾眼!
沐天仇臉色一沉,目注卜新亭道:「卜大總管,中國上下五千年歷史之中,你能知道多少?」
黃衫客笑道:「故而,我說也許這是天意,人心厭亂,不令于成龍什麼時候,為了一己妄念,把江湖攪得一片血腥!」
聽至此處,卜新亭慌忙站起身形,向沐天仇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陪笑說道:「沐少俠太以言重,在下適才便恐少俠有所誤會,故先使請你多多擔待,並蒙少俠見允,方冒昧動問的呢。」
但他心中雖萬分悲憤,卻仍不得不壓制著這種悲憤情緒,向于成龍含笑問道:「于老人家,這種死人頭骨,是不祥之物,老人家還隨身佩帶則甚?」
秋菊搖頭道:「沒有,因為一來,『大漠五煞』從不與旁人結黨,既令他的兄妹死絕,決不會再有旁人會替他們報仇,二來,谷主對於此舉,作得十分得意,還向他親信手下,宣揚示範啦!」
黃衫客聽出他「自動」二字有點問題,多半是他自行往臉上貼金,但也佯作不覺,揚眉含笑道:「既有『張良』之號,他的文才定必超群,但在武功方面,難道也……」
這幾句話聽得黃衫客、沐天仇雙雙愕然,黃衫客皺眉問道:「菊姑娘,拓拔無禮並未和我們正面爭鬥,不曾受什麼傷,她……她怎會突然死了?」
沐天仇點頭道:「假如有這種機會,于成龍應該這樣做法。」
沐天仇道:「這種跡象,我們早已看出,大哥又提則甚?」
卜新亭相當機警地,一聞于成龍咳嗽之聲,便頓住話頭,目光微掃黃衫客、沐天仇,向于成龍含笑問道:「這兩位貴賓,是怎樣稱謂,谷主尚未為我引見!」
黃衫客道:「鳳姑娘功力絕世,人又冰雪聰明,老人家可以放心讓她率領一二名心腹侍女,到江湖去歷練歷練。」
沐天仇體會到于玉鳳當時被斥的羞慚窘迫情況,不禁好生引咎,為之連連扼腕!
沐天仇暗佩對方的反應敏捷,點頭答道:「不錯,在下正是這種想法,但我要聲明,絕非偏袒黃大哥,假如卜大總管,抽得『祥麟』二字,我一樣會指出不太公允!」
黃衫客繼續笑道:「第二件要事,是為烏老人家葬棺建墓後,賢弟便須用他所贈的靈藥易容,前往『神工谷』起行,莫讓鳳妹望穿秋水才好!」
雷遠岑問道:「黃大俠在想什麼?」
于成龍笑道:「卜兄與黃老弟是同用某一種暗器,還是各自分用自己的擅長之物?」
于成龍目光移注在沐天仇的臉上,微笑說道:「沐老弟臉上所戴的這隻人皮面具,是上乘妙用,製作得可稱十分精細!」
這水閣建造得既極寬敞,又極玲瓏,四外垂柳如籬,風光絕美,確實是個納涼飲宴的上好所在。
卜新亭帶著滿臉奸笑,語音和緩說道:「我是看出沐少俠年歲雖輕,在內功修為方面,卻已到達『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極上乘地步,令師既能做就出如此武林奇才,定係曠代人物,才想略加探問,以廣見識,沐少俠千萬不可誤會才好。」
沐天仇接口道:「我知道卜大總管的閱歷豐富,尤其在八閩兩廣一帶,頗著聲名!」
黃衫客與于成龍方對沐天仇,投以驚異目光,卜新亭已自明白他語中含意,微笑問道:「沐少俠,你所謂『不太公平』之意,是否指『祥麟威鳳』四字的筆劃不勻,『祥麟』二字,共有三十三筆,『威鳳』二字,只有二十二筆?」
沐天仇不知傅天華就是自己恩師「負心遁客」本名,果然搖頭道:「傅天華,我委實是從未聽過其名。」
雷遠岑笑道:「谷主已在『四海廳』中設宴,為黃大俠、沐大俠洗塵,我們快點去吧。」
沐天仇如此想法,黃衫客的想法卻和他並不一致。
黃衫客聞言,知道沐天仇已把字兒留妥,遂點頭笑道:「當然,賢弟與鳳妹訂交,于老人家便是尊長,我們去時未先稟告于老人家,業已失禮,自應在歸來以後,先去參謁。」
黃衫客取出酒壺,拔去瓶塞,飲了一口,道:「欲成大業,先聚人材,于成龍想籠絡當世英豪,應不應該效法古人『千金市骨』之舉?」
沐天仇突在一旁,劍眉雙挑,朗聲說道:「我覺得卜大總管的這種較技之舉,有點不太公平。」
沐天仇搖了搖頭,軒眉笑道:「大哥都猜錯了,我恩師所用的扇兒,非竹非玉,非金非鐵,乃是一柄銅扇,形狀便和『八仙』畫像中,『漢鍾離』所用的扇兒相似。」
黃衫客一怔,詫然問道:「雷二總管此話何意,無緣無故地謬讚在下?」
沐天仇知道黃衫客疏神失態,遂以一種調侃神情,代他掩飾地,接口說道:「黃大哥的心思,我猜得出來,他準是動了相思情懷,在想念我那宇文姊姊。」
沐天仇因不知自己身世,及與于成龍的淵源,故覺黃衫客的耳邊察語,似乎過為謹慎!
如今,他聽了沐天仇的話,邊自把「目有重瞳」四字記牢,邊自含笑道:「賢弟的恩師,就是我的尊長,若有機緣,自應前去拜謁,以求教益。」
沐天仇取出人皮面具戴好,目注黃衫客道:「大哥,我們便前去『終南山神工谷』吧,我知道你對宇文姊姊,定也有點相思難禁了呢!」
雷遠岑笑道:「因為『眇目張良』卜新亭,是『八閩』獨行大盜,于谷主便派人遠赴『八閩』調查,帶回不少資料,甚至畫來卜新亭的相貌圖形。考證之下,證明其身份無疑,才推心置腹,命他擔任大總管之職。」
卜新亭也照樣跟著施為。
對於這種提議,拒之徒足更啟人疑,允之又易露出馬腳,黃衫客遂假借舉杯飲酒,暗以「蟻語傳音」功力,向沐天仇耳邊說道:「賢弟不妨答應于成龍較技之請,但千萬不可露出你恩師所傳的本門任何功力!」
據黃衫客判斷,這位智謀深遠的「天機劍客」傅天華前輩,定也重入江湖,暗中打探淳于泰的蹤跡,協助沐天仇報復殺家奪產之恨,故而才詢問傅天華的形貌特徵,以作準備。
這時,沐天仇已從身後走過來,笑道:「大哥,雷二總管說得對,按江湖禮數,我們原應先去『神工谷』中,參見于老人家。」
這具骷髏頭骨,僅若尋常頭的四分之一大小,顯然經過「縮頭奇技」的精工泡製。
說至此處,向黃衫客投過一瞥惑然目光,道:「大哥,你這樣打聽我師傅的形貌特徵則甚?不若我帶你同去『北天山』參謁他老人家,不就認識了麼?」
卜新亭「哦」了一聲,起立執壺笑道:「原來如此,適才在下出言不當,曾惹起沐少俠的誤會,如今且奉敬一杯,作為賠罪!」
黃衫客知道雙方在抓破臉皮之前,必須大家做戲。
在他們注目之下,一位身材清臞,看去約莫五十來歲的青衣眇日之人,與雷遠岑走進廳內,搶前幾步,向于成龍抱拳躬身說道:「屬下卜新亭,參見谷主。」
黃衫客尤其心驚,暗忖生薑果是老的辣,沐天仇雖得「離塵老人」功力轉注,但火候方面,仍比這淳于泰老魔化身的「神工谷主」于成龍,差了不少,何況「神工谷」中,更集賢聚異,好手如雲,關於報仇復業之事,必極艱困,恐怕……
黃衫客看他一眼,笑道:「有樁極合理的現成謊言可以答覆,賢弟不妨自行揣摩一下,多半一想便通。」
黃衫客惶恐於色地,「呀」了一聲道:「想不到晚輩等所為之事,竟連累到老人家頭上,但……但那拓拔無禮,是怎……怎會尋得上老人家呢?」
黃衫客尋來一段平整條石,含笑說道:「這條青石,是一方絕對墓碑,賢弟請來題碑,碑文便由你勘酌擬定……」
卜新亭道:「在下浪跡江湖,眼皮子不算太淺!」
黃衫客知他倆已領會自己之意,揮手笑道:「兩位老人家驪珠已得,無須多言,兩位可以走了,彼此八荒四海,後會有期!」
黃衫客安慰道:「賢弟不要發愁,記準我在途中,向你說過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黃衫客略一尋思,問道:「可是『丐仙』范通?」
卜新亭又是一怔,沐天仇繼續冷笑說道:「卜大總管,你既熟讀古今歷史,識盡天下人物,卻偏偏問起我恩師則甚?莫非你認為我來歷不正,形跡可疑……」
黃衫客本覺「天機劍客」傅天華應該用劍,聞言之下,聽出傅天華封劍練扇,必然別具深機,當即揚眉笑道:「他老人家封劍則甚?既然改名用『風磨銅扇』,怎不把那柄上好古劍賜給賢弟?」
黃衫客見他這副神情,含笑問道:「賢弟把眉頭皺得這緊則甚?心中有何愁結?」
慢說黃衫客已偷窺「四靈秘帖」,知道于成龍的本來面目,便是尚蒙在鼓中,僅從秋菊口中,獲知于成龍曾大發雷霆情況的沐天仇,也隱隱感覺出,于成龍笑裏藏刀,在那副和藹可親的笑容之後,藏著森森殺氣。
秋菊笑道:「好,我立刻就去。沐相公與黃大俠在我未能回來之前,千萬別亂跑,若與谷主方面所派之人遇上,便會把事弄僵,不堪設想了!」
沐天仇不等他往下再講,便冷笑說道:「卜大總管何必太謙,你若非身懷絕世武學,能夠為于老人家代了心願,殺卻既稱『六指劍客』,又號『無所不知』的杜百曉麼?」
于成龍笑道:「紅龜雖已無望,『火龜』之行又是如何?」
沐天仇劍眉深深一蹙,失聲說道:「于谷主心狠手辣,極有謀斷,著實是一代……」
黃衫客笑道:「這就叫『當局者迷』,賢弟難道忘了那『紅龜丹元』,有永駐青春之功?我們若被于成龍盤問,便說,擒龜志在求丹,以期贈與鳳妹,永駐紅顏,根本不提志在得『甲』之事。」
于成龍聞言,面展震驚喜悅之色,目注卜新亭說道:「卜兄真是奇才,你已將出谷捷徑開通,並加妥慎佈置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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