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足相殘
「公孫玉，你今年幾歲了？」
兵力：步卒一萬，戰車兩百乘，隨伴步卒八千人，騎兵五千。
「我——不——會——感激——你的！」一聽他提到他妻子，他臉上又顯出憤恨。
「什麼條件？」成蟜有點心動。「使者帶來趙王的書信，上言天下都知道嬴政是呂不韋的兒子，只有公子才是真正先王的血脈——」
十萬部隊集合在大校場中，連一絲聲息都沒有，只見各色旗幟在風中翻飛，盔甲鮮明，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國尉！」秦王政又喊。
「準備各項迎接嬴夫人進宮事宜。」
不一會，從騎氣喘吁吁地回馬來報：
「你由什麼地方看出來的？」
「說！我的什麼？」嬴政頑強的脾氣又發了：「嬴得，你應該知道，行刺主上，乃是滅三族之罪，不是你可以一死了之的！」
「大哥！」成蟜難為情地喊。
「王兄，我對不起你！」成蟜帶點哽咽地說：「沒想到你還是對我這樣好！」
「好，寡人最後宣佈一件事，」秦王政又突如其來地說：「從現在起，寡人正式親政，至於行冠禮的事，等寡人回師之時再議，無事就退朝吧！」
沒過一會，成蟜在城樓上出現，火光中還能辨識他那張年輕俊秀的臉，雖然他全身甲冑，卻顯得萎靡不堪，身邊跟著嬴和諸將領。
「搶奪一具傷重致死者的屍體！」
雲梯隊也已準備好，一架架長長的雲梯橫放在地面上，俯伏在兩旁的兵卒，就像蟻附在竹枝上的螞蟻。
他沒有再問為什麼，只是大聲向從騎喊著：「跟我來！」
「那不行，傳言怎可當真！即使是真的，王兄也是先王親自立的，他當然是正統。」
「公孫玉，」他語氣嚴肅地問：「你見了寡人，為什麼露出驚詫的表情？」
「一個愛自己妻子的丈夫，總是最能明白妻子心意的人，由她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出來她在想些什麼。你們之間不但逾越了姊弟之情，而且連我和她之間的夫妻之情都超過了。」
說到這裏，這位平日以不動聲色著稱的鐵面將軍，竟也聲音哽塞說不下去了。
「比起數萬大軍的生命，末將的家屬算不得什麼！」趙成首先發難說。
有一天，他從李斯處得到正確情報，得知成蟜是被逼，而且如今已成了傀儡，實權完全在嬴和手裏，他內心終於得到安慰，他在心裏說：「成蟜，成蟜，我知道你不會負我！嬴和等人，他們會付出他們脅上謀反的代價！」
「有兩群自己兵卒正在打鬥！」
成蟜連忙喝住，等眾人都插劍入鞘後才無奈地歎口氣說：「各位將軍到底想要孤怎麼做？」
「我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只要你好起來，王位你都可以拿去！」秦王政也兩眼含淚地說。
「大王英明，老臣只是提醒長安君注意這點罷了，並未將這批糧食計算在作戰計劃之內。」
「來人！找太醫！來人！」秦王政急奔門口狂呼。
他下令毀城，將屯留人口全部遷往臨洮。
「啟稟大王，攻擊時刻快到，大王是否要退居指揮位置？」一位中軍都尉說：「犯冒石矢乃是為臣的事。」
他拔出獵刀舞動，揮下幾支箭去，兩腿一夾，白馬長嘶一聲，放開四蹄向前飛奔。他冷靜下判斷，弩箭是從前後兩面射來，白馬在直道上奔馳，目標太明顯，他應該轉到道邊樹林中去。正當他剛起此念，只見白馬長嘶人立，原來道中間拉有一條絆馬索，寶馬性靈，緊急剎住，不再往前衝。但在白馬人立的頃刻間，又是幾支弩箭，分別射進馬腹和馬頸，有一支箭正穿透馬頸的大動脈，馬慘叫一聲，斜倒下去，鮮血泉水般湧了出來，還冒著熱氣，好在他跳得快，才未被壓在馬身下；但右腳已扭了筋，行動大為不便。馬則是悲鳴幾聲，用哀傷的眼神瞪著他，激烈的抽搐幾下就斷了氣。
叛軍全軍士卒聞赦，高呼萬歲。
「不是悲觀，也不是懷疑，你可知道，這次嫪毐封侯，你的領兵伐趙，全都是他和太后商議定案，才交由寡人用璽！」秦王政恨恨地說。
「難道對我也不留戀？」秦王政想打破這種悲淒的氣氛，他開玩笑地說。
「臣妾不敢說。」公孫玉低著頭回答。
「支持？我們的確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室內的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出這句話來。
這些大臣明知道他是強辭奪理，但一時還找不出話來駁他，只落得個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部隊則回營地休息用飯，按計劃出發。
「各位將軍稍安勿躁，」嬴和咳嗽清清喉嚨，向成蟜拱拱手說：「事到如今，末將也不得不道出肺腑之言，公子要是見罪，處以車裂之刑也再所不辭了。」
成蟜話未說完，眾將領又一起大聲說：「公子既然要你講，你就直言吧！」
「全部拿下！」
「這從何說起？」嬴政半無奈半欣慰地說。
當晚，長安君成蟜傷重去世。
「仲父不必多說了，」秦王政笑著說：「成蟜是寡人唯一的兄弟，交託給別人，寡人不放心。」
「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老人也只回答這一句。
他們見到成蟜，連忙站起行了軍禮。成蟜升座後擺手說：「各位將軍請坐，我剛才命傳騎請嬴將軍，想不到各位先來。」
輜糧軍——
「當然相信，從小到現在，哪一次你說話我沒有相信過？」成蟜眼中充滿童年時對他崇信的光輝。
都尉：五大夫呂直
「謝大王！」蒙武不動聲色地回到班列。
「還是試試的好，我沒給量身做的，回去又沒有人給你修改。」她堅持要他試穿。
「我早四周偵察過，沒看到什麼人。」右面一個蒙面人接話。
兩面六個人快奔衝了過來，手上利劍在陽光下發出懾人的光亮。
秦國大軍兵臨屯留城下時，已見不到一個趙軍。就謀略而言，趙國這次是成功的，它造成秦軍自相殘殺，尤其是秦王兄弟相殘的悲慘局面。
「將寡人剛才的話記下來，作為宮中今後的制度。」
「不了，請嬴將軍全權代我，你就說我病重，不能見客。」
在要下達攻擊命令的當天拂曉，他帶著將領騎馬巡視了一趟攻城準備。
有的人當面向他發出怨言，說是秦軍自征戰以來，從未如此窩囊，不管戰勝戰敗，都是像迅雷如旋風，不會久等在一地等死，言外之意是責備他這個主帥無能。
「哦，聽聞就是聽聞，也就不要管是誰說的了。」他微笑著說。
閱兵完畢後，秦王政親手解下腰懸的尚方軍令劍，大聲向場中士卒宣佈：
「臣在！」英挺俊秀的蒙武出班。
老人的眼睛又閉上了，秦王政再怎麼問，他就是置之不理。
成蟜及嬴和開始還想因糧於敵，但派軍隊搜查的結果，不但搜不出糧食，那些老弱婦孺反而伸手問秦軍要吃的，而原有秦國派出的地方官吏，不是被趙軍所殺，就是俘虜走了，民間行政系統整個形成真空。成蟜不得不重新建立軍政府，但找不到當地人出任，只有派秦軍人員兼代，民眾之間糾紛因之大增，軍民之間各種事件也層出不窮。
「不要說了，事情經過我全知道，全調查清楚了，回去我要和呂不韋好好算這筆帳。」秦王政狠狠地說。
就在群臣驚愕，詫異秦王今天突然管事的時候，秦王政轉向呂不韋問：「上黨方面情勢如何？」
多年研習兵法，如今才有實用機會，他是早就躍躍欲試了。
「還有什麼？是不是傷口又痛了？」秦王政著急地問。
那天，時值歲尾，前幾天下了好大的一場雪，整個大地萬物全是一片白皚皚的。上林直道兩旁的參天古木，枝椏全壓滿了雪，沉重地下垂，就像站立在路旁的白髮白鬚、彎腰駝背的老人。上林直道一直有專人整理，雪剛停，就已將雪鏟推到路兩邊去了。
右尉：五大夫嬴准
「他在那邊！」左邊有一個蒙面人說：「我們上！」
「不，謀反不行！各位要記得，各位的家屬都還留在秦國。」成蟜語帶威脅地說。
他跛瘸的躲進一處雪堆後面，只見左右各有三個身上反穿皮衣，手執利劍的蒙面人，包抄搜索過來，原來他們就躲在路的雪堆後面，皮毛向外，與雪地一點都分辨不出來。
呂不韋先是一驚，隨即很快沉著地起奏：「屯留和蒲阪分別被圍，老臣正在計劃救援。」
「看他那麼沉著的樣子，好像是有埋伏，他出門不會不帶護衛！」另一個蒙面人說。
整整被包圍了半年，糧草耗盡，沒有援軍，敵人不攻城，當然沒有戰事！呂不韋對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但整個加起來卻是個一手遮天的大謊言，不但他被蒙在鼓裏，所有朝內群臣和全國民眾全都不知道實情，還認為成蟜真的將上黨治理得有聲有色。
召見的地點選在內宮便殿，在她行完朝見禮後，還特准她上殿賜座對話。
「不錯，眼前本人的生命都保不住，哪還顧得了家屬！」後軍都尉司馬疾接著說。
成蟜這時真的是面臨內缺糧草，外無救兵的絕境。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父王生前授權呂不韋太多，如今他的勢力遍植朝野上下，加上蒙驁、王齮這般重臣又前後凋謝，寡人未親政，只是素餐尸位，恐怕親政後，仍只是個簽押蓋璽的傀儡！」
「這樣好了，你一個人既不再嫁，」秦王政沉吟了一會說：「婆家又沒有人，再加上你不願回娘家住，那就進宮來，教導宮人詩書，並督促她們紡織。」
「臣在。」侍立一旁的侍中向前行禮。
這些蒙面騎者在殺完人後，就像來時一樣神出鬼沒，其中一個留下乘馬，跳上另一個人馬上，頃刻間又消失在樹林中。
戰車隊則是用黃色旌旗，又細分為人力輸送隊、船運隊及獸力運輸隊、護運隊。除中堅主力外，其餘是由民間徵集。
最後呂不韋自己又打圓場說：「也許等到主上行冠禮以後，我就不會再替他擬批答，一切政務交由他和_圖_書自己去辦了。」
「嬴將軍帶領各位都尉深夜來府，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嗎？」
兵力：步卒三萬，戰車兩百乘，隨伴步卒八千人，騎兵兩萬。
「敵人攻城了？」他轉臉問身後一名從騎。
「事到如今，有如船到江心補漏，已經嫌遲，只有決一死戰了，我們和趙國訂有盟約，相信他們會來相救。」嬴和硬著頭皮說。
秦王政對嬴得的死，一則以喜，一則多少有點愧疚。喜的是今後他看公孫玉不再有阻礙；愧疚的是，為了一己的自私，卻讓她這樣年輕就守寡。
「為什麼？嬴得，為什麼你要這樣愚蠢？真的，我和玉姊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們只是像姊弟一樣！」
「王兄，我總覺得你有時候會變成兩個人。」成蟜露出孩子氣的微笑說。
「這個傳言秦國也人盡皆知，恐怕只有公子和主上兩人不知道，因為沒有人敢向你們提起。」趙成又插口說。
「大王，臣妾——」公孫玉還想反對。
「怎麼會？看在玉姊的面上也不會！」嬴政有點愧疚地說。
下午嬴和來報，趙王派使者來見。為了表示守城決心，他告訴嬴和說：「孤不想見他，將他殺掉算了！」
最使他傷心的事是成蟜還發佈了一項檄文，除了聲討呂不韋專權誤國，結黨營私，淫|亂後宮等罪狀外，連他嬴政也牽扯進去，說他乃是呂不韋的兒子，不配繼承，只有他成蟜才是先王血胤，應該登秦王位。
「我已查明了一切原因和內情，你是受脅迫，不能怪你，回去我要好好算這筆帳！」
她還真被瞞過去了，整整瞞瞞了近兩年！他不能不佩服自己裝假得到家。
「為什麼？」
等夏太后下葬，守喪三月期滿以後，時間已值冬季臘月（十二月），掌管禮儀的奉常和掌宗室事務的宗正聯合上奏，秦王政和公子成蟜都將年屆二十，應該準備行冠禮了，他們並選定明年正月正日（初一）午時為舉行冠禮最佳吉日良時。
「王兄為何悲觀懷疑到這種程度？」成蟜驚問。
「嬴將軍請講。」
「交代？你——不滅——我——的三族？」
五月，彗星見西方，軍中使者來報，將軍蒙驁急病死於軍中，相國呂不韋建議暫時退兵河內，秦王准奏。秦軍還師，順道攻下汲城。
成蟜和嬴和商量的結果，認為秦軍擅長攻擊，不宜防守處於挨打地位，弄得軍隊士氣低落。
他一眼看過去，殿上卅多個文武大臣，呂不韋的心腹雖然各據要津，但職位遠低於這些宗室大臣，而人數也只占有三分之一不到，這時他更體會到老人話裏的意思。他提高嗓門向呂不韋說：「既然早知屯留和蒲阪被圍，為什麼不發兵相救？」
「趙王說，只要公子答應兩國修好，他願意聯合各國支持公子登位，除掉擅權欺上的呂不韋。」
可是他不知道，他利用別人的家當作阻止煩惱的城堡，利用別人的妻子來做慰藉的工具，雖然也沒做什麼逾矩的事，別人是否能忍受得了呢？
「嬴將軍這點請放心。」呂不韋也舉杯回敬。
成蟜聲音虛軟，手腳無力，他懷疑自己是真的病了。
「那還年輕得很，又無子女，不應守節，讓寡人在群臣或宗室優秀子弟中，為你選一個人嫁了！」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出發前，群臣建議以桓齮為裨將，意思是要桓齮指揮作戰，秦王只是掛個名義而已。誰知秦王不用裨將，凡事親自策劃指揮卻也頭頭是道，彷彿久歷戎行一樣。秦王政自己才發覺到，中隱老人多年來傳授他的兵法，乃是真材實料，並非一般的紙上談兵。
秦王政望著燭光下他俊秀的臉，不覺想到成蟜的母親齊姬，她也是缺乏活下去的勇氣，卻有面對死亡的勇氣，這對母子的性格完全一樣，可是他想不透他們的想法。
他今夜巡視了幾處地方，所見到的民眾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很多瘦骨突出，似乎隨時會穿破那層薄薄毫無一點血色的皮。他們擠在一起躺著，呻|吟著，見到他來，眼中都流露著憤怒。這還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們臉上的貪婪表情，似乎是想將他們這行人的肥壯乘馬宰殺來吃。
說完話他才發現到室內的氣氛不對，每個人臉色嚴肅，沉默不作一聲。成蟜想打破這種沉寂，他轉向坐在右邊首位的嬴和說：
「羨慕富貴是一般女人的天性，但她不是，你在她面前裝得如此窮困，她依然將心完全放在你身上，這比和你做下苟且之事，更教我覺得屈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稟告公子，城中餘糧尚夠配給五天，再下去只有讓大家人吃人了。」輜糧軍都尉五大夫呂直聲壓眾人地報告。
「先運糧，後議和，這是我最起碼的條件。」成蟜為了維持主帥的面子，只有這樣說一句了。
「那我王兄呢？」成蟜偏著頭喃喃地問，廿歲不到的大孩子原形又露出來了。
再加上趙國的騎兵加緊實施游擊戰，專事攻擊秦軍的小部隊和後勤設施，弄得秦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不得不加派兵力警衛，因此弄得兵力分散，處處都得設防。
秦王命人速將成蟜送回帳篷救治，一面下令攻城，一時之間，鼓聲雷動，號角齊鳴，殺聲震天，一場驚天動地的攻城戰開始了。
「我承認你對我很好，但你可知道，你對我的賞賜越多，我內心的屈辱越重？」
接著他大聲向城樓上喊：「各位弟兄，嬴政要成蟜講話！」
他喜歡看到她眼中那股依戀和失望的神情。
「可是攻擊開始時間已通令全軍——」中軍都尉遲疑地說。
秦王政處事的明快果斷，很快傳遍天下，諸侯各國更為憂懼。
趙成生得五短身材，卻是中氣十足，聲如洪鐘，他語驚四座地說道：「這種事全城每晚都會發生數起，真的已查不勝查，防不勝防。開始時，末將還殺了幾個人以示懲戒，公子你知道結果如何？午時三刻殺的，半夜子時屍體就被別人挖走，全都吃進了肚子——」
嬴得先是臉上露出些微惶恐，但緊接著他閉上眼睛，一副坦然無懼的樣子：「事情已經做了，我也管不了這許多了！」
「你自己心裏明白！」
「她雖然已經進宮，但我們仍然保持著以前的關係，」秦王政這時也變成一個深怕別人會誤會他的孩子：「純潔的關係，什麼都沒有，只是看看她就夠了，你相信嗎？」
「為什麼？一個男人靠妻子去巴結君主，他內心會有什麼感受！」嬴得喘著氣說，他肺部中戟，血沫由嘴角滲了出來。
「讓卑職去看看。」從騎縱馬過去。
嬴得的事處理得非常順利。咸陽城尉的判決為他上林遇盜被殺，而另外找不出身份的蒙面人屍體，則當作盜匪處理掉了。這些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許他們全是嬴得找來的游俠少年，也許是他們的親人不敢出面相認，因為按照秦律連坐法，窩藏盜匪或知情不報，與盜匪同罪。
「我不是？我不是什麼？我不是秦孝公的子孫？」嬴政笑笑又搖搖頭。看著周圍幾具屍首，皺了皺眉，自言自語地說：「還是讓咸陽城尉來處理吧！」
「到這種時候，公子還說這種話，是不是太——忠心了點？」嬴和苦笑著說。他本來想說太傻，想想他到底是主帥，雖然還是個沒行冠禮的大孩子，他應該為他留點面子。
還有一項秘密行動，這也是秦王政的創舉——他派了數千兵卒和附近徵集來的民伕，正從城外挖幾條地道入城，這樣可減少人員傷亡，也可攻敵不備。為了怕挖掘進行時為對方發覺，多半是夜裏進行，戰鬥開始後，則可在戰鬥的掩護下日夜進行。
同時，他宣佈，只追究帶頭反叛將領，其餘不究，並且罪不及家人。
看到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態，秦王政不覺也暗暗心驚，看情形他已知道昨晚他秘密接見軍使的事，換句話說，他的宮中也有呂不韋安排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監視。
「不要再等五天，眼下末將就不敢保證軍隊會譁變，開啟城門迎敵或是投降，末將實在已統制無力，請讓末將以死謝罪！」趙成拔出佩劍就要自刎。
「臣妾以後也不願再談此事。」公孫玉似乎已認定他就是趙賈，語氣強硬而充滿暗示：「嬴得生前和臣妾感情極好，生既不能白首偕老，死亦願同墳同穴！」
談到母親，成蟜兩眼閃出了淚光。
深秋的西風吹在身上，使他感覺到深深寒意，他猛然想起，士卒仍然身著春衣，禦寒的被服還不知道在哪裏？圍城已經半年，軍隊已殺牲口而食，他們先是宰殺不堪服役的騾馬，最後不得不分食心愛的戰馬。最近軍中已傳出，民眾偷挖剛掩埋的屍體煮來吃，燃料就用拆下來的房屋木料，而軍隊也有斬殺傷重同袍，分而食之的慘劇發生。
這兩股兵卒大約各有二十多個人，殺敵已無力，但自相殘殺好像還是有勁得很。周圍有數百人在圍觀，其中有幾名軍官在內，他們不但不阻止，反而鼓噪著喊加把勁。
但他答應過秦王政，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背叛他，儘管呂不韋在中間搗鬼。前不久，他派出私人使者去見秦王，如今還沒回報，他只有等下去，他對王兄有信心，儘管他未親政，掌握不了實權，但他到底是一國之君，他總會想辦法來救他和這幾萬部隊的，所以再苦他也得堅持下去。
「大哥，我好痛！」成蟜的呼痛彷彿又回到兒時。
秦王政親率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殺向上黨，一路上只遇到趙魏軍象徵性的抵抗，但在行軍佈陣上，卻顯示了他出眾的軍事天賦，連屬下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將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秦王政下詔厚葬嬴得，除按因公殉職寬加撫恤外，並追贈郎中令，但嬴得年少無子，這項追贈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好處。另外，秦王更恩賜不少財物，以褒獎嬴得注意王宮內外安全的功勞。
原來所有來報前方緊急的軍使，全被呂不韋軟禁，所有信鴿帶來的告急文書全遭扣留。
「你不是，我——恨——」底下的「你」字還未說完，嬴得頭一偏
和圖書，隨即斷了氣，臉上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成蟜，你為什麼負我，為什麼要違背諾言？」秦王政高喊著。
兵力：步卒兩萬，戰車百乘，隨伴步卒四千人，騎兵一萬。
他告訴她過年要照顧老爹，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看她。其實是過年前後，他要祭天拜地、祀祖、大臣朝賀、春宴群臣等等，不過了正月，他真的抽不出身來。
「過年後我再來看你！」他回過頭來喊。
久雪放晴，正中稍偏西的太陽，在萬里無雲的高空氣照，天空是帶著金色的藍，地面白得發光，空氣中瀰漫著雪後特有的清新。
「這種人吃人的情形再繼續下去，不要敵人來攻，內部互鬥而潰散，乃是早晚的事！」久未說話的後軍右尉公大夫嚴重也接口說。
「什麼事？快說！」
城樓又是一陣騷動，有人喊著說：「真的是大王親自到了！」
「上，不管那麼多，上！」右邊另一個看上去像是指揮者的蒙面人大叫。
「啊！」成蟜驚呼出聲，但他隨即安慰秦王政說：「目前如此，王兄親政後自當改變。」
他們要求繼續攻擊作戰，卻遭到呂不韋的否決，要他們全力經營上黨地區。他們提出報告，戰區內軍民民生物資缺乏，希望國內能有所補充，呂相國的批覆是，後方盡快盡量增加補給，但將軍亦應就地設法。
「謝大王謬讚。」
兩人又攜手下得高處，乘車回宮，臨行前還有一次御前會議。
「一個嬴政對兄弟好友愛，對情人好多情；一個秦王對內侍多嚴厲，對屬下多殘忍！」成蟜帶點勸勉的口氣說：「兩者折衷一點也許比較好些。」
「為什麼？」
接著他問了一些有關嬴得喪葬的事，公孫玉都很有條理地回答了。最後他扯上了正題。
「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軍令符代表國君權威，國君可以制發，當然也可以收廢！」秦王政微笑著說。
「饒恕所有叛將的罪，不要刑及他們的家人，否則你也是該死的！」成蟜笑著說。
「嬴政，不要多話，補我一刀！」他說話吃力，眼睛裏卻充滿了怒火。「嬴得，你為什麼想殺我？」
他們中間有很多人是嬴得生前的私交，他們為他這位遺孀著急，可是無法施以援手。
但奏簡呈到相國呂不韋那裏就打了回票，他批駁的理由是：周禮男子二十而冠，乃是按照實足年齡滿二十計算。他更找出那些當過他門客而經他引薦入朝當博士的官員，紛紛引經據典力爭，這次行冠禮的事就此打消。有些宗室大臣直接上奏秦王政，他內心雖充滿憤怨，表面卻微笑著說：「先前多少年來，也許大家都錯了，照相國所議好了。」
「你比我只大多少？但事情在你手上就不一樣，我相信換了是你，情況絕對不會這樣糟。你是天生的君主，我不是，老爹教你帝王學，你很快就會融會貫通，但我卻覺得厭煩，嫌其中的機詐太多。」成蟜以崇拜的口吻說個不停。
秦王政心中暗暗叫苦，但想起老人的話——君王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像個君主。他執著獵刀站立，凝神氣息以待，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態。
紅色旌旗是騎兵，這是秦國新發展的兵種，訓練完全是採取胡人方式，很多教練和軍官都是歸化胡人。這些騎兵部隊稱得上神出鬼沒，衝鋒陷陣有如急風暴雨，使敵措手不及；可搜索敵情及追擊殘敵，又可遠離本軍，行動飄忽，使敵無從捉摸。
屬下的將領見他這副神經錯亂的模樣，深怕他胡亂指揮，貽誤軍機，在他發號施令、調兵遣將時，全都是捏著一把冷汗。到後來才知道，他在指揮軍隊時，卻變成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冷靜沉著，談笑之間，什麼任務都分配得妥妥當當。
這時只見公孫玉避席俯身在地，聲音哽咽地說：「先夫嬴得屍骨未寒，不忍言此！」
他對她的頂撞不怒反笑，引起侍立一旁的史官和侍中的震驚，這不像平日動則暴怒的秦王。但這些近侍更怕的是，烏雲透出陽光後，接著是雷電交加的暴風雨，秦王政就有在微笑中處死犯過內侍的記錄。
「等一下，」秦王政沉吟地說：「攻擊時間可以延後一點，寡人不見到成蟜勸誡他一番，實在是不甘心，這場兄弟鬩牆之戰，能免就應該免掉！」
「不必了，救兵如救火，爭取任何一點時間都是好的。寡人現在宣佈，太后居雍，令符取送不便，即予作廢——」
「你怎麼知道？」嬴政對他的話感到莫大興趣，能知道公孫玉內心對他的感覺，他總是有興趣的。
「不談這些了，」嬴政俯下身體就聽到他肺部的嘶嘶聲：「告訴我，臨死前你還有什麼交代？」
「呂廷尉暫時住口！」秦王政威嚴地說。
當他見到她上殿坐下來以後，首次抬頭看清他時，眼中所流露的驚詫神情，他不禁暗笑，其中更夾雜著不少得意。
誰知道聽了他的話，成蟜眼淚反而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他哽咽地說：「我留戀在老爹那裏一起受業的日子，我留戀我們上林狩獵，直道馳馬的日子。但現在我無顏再活下去，這麼多的士卒為我喪命，這麼多的將領為我受刑！」
他們都等待著天亮前的那一刻，一聲號令之下，這裏將是萬箭齊發，殺聲震天，干戈齊飛，血流漂杵的人間地獄。
「我們是弟兄，都是秦孝公的子孫，只是我的運氣好一點。」嬴政愧疚地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你放心地走吧。」
無論呂不韋的人或是宗室重臣，全都像遭到雷擊一樣，面面相覷，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以後的事，目前你們要做的是趕快投降，免得兄弟相殘，讓趙魏漁翁得利！」秦王政想動之以情。
兩名傳騎應聲而出，飛馬來到城樓下放聲大叫：「大王要長安君說話。」
正在此時，背後樹林中衝出五騎快馬，也是一色白色勁裝，手執騎兵專用的短戟，全都以白絹蒙著臉。這些人馬分從前批蒙面人的背後發動攻擊，來回幾個衝殺，六個蒙面人全部倒臥在血泊中。
相國呂不韋建議長安君成蟜率兵征伐，秦王政准其所議，派精兵十萬由成蟜為將伐趙，原有上黨前線軍隊，亦交由成蟜統一指揮。
呂不韋看到情形不對，硬著頭皮說：「老臣也是最近才接到報告，正要和太后商量，取得軍令符以便發兵。」
「是你！」他挑開第六個蒙面人的面紗，發現到他身上有幾處創傷，竟然還活著，而且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嬴得，是你！」
「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各地都設有糧倉和兵站，補給足夠。雖然上黨地區去年收成不好，民間鬧饑荒，但軍用糧倉貯藏甚豐，尤其是屯留和蒲阪兩地，趙軍糧倉堆積甚豐。」
他看到那篇檄文後，就像瘋了一樣的狂怒大叫，將刻著檄文的竹簡劈得粉碎，還把那些撿拾檄文報功的兵卒全部斬首，罪名是為敵宣傳。爾後再也沒人敢在他前面提起成蟜的名字。
「我的什麼？」秦王政好奇的問。
「假若你用君王的權勢和榮華威逼她、引誘她做下些什麼，我不會這樣恨你！」
時間久了，成蟜也發現他的異狀，尤其是夏太后去世，成蟜在自居的宮中待不住，下朝後又常找不到他，為了好奇，他跟蹤過他幾次，發現到這個秘密。但他從未問過秦王政，也沒去過桃源莊裏面，王兄有個什麼情婦類的女人養在那裏，不值得大驚小怪，只是覺得這樣太危險。他常會在秦王政走後，帶著四個力士護衛在上林中等候，看到秦王政安全回來，進入上林回宮，他再打發走四個力士。他對他們所下的禁令是：「全力保護主上的安全，但不要讓主上知道你們在跟隨護駕，違者死！」
「唉！」嬴政長長地歎了口氣：「想不到我認為這樣純潔的事，還是會傷害到別人！」
在忙完過年前後的政務和私務後，有一天他召見公孫玉。
這番話說得呂不韋的心腹個個垂頭喪起，而眾多宗室和舊臣則眉飛色舞，驚喜不止。
祖道宴畢，秦王政命群臣散去，不必侍候，他攜著成蟜的手，走上高處一座涼亭內。只見遠處群山翠綠，長河如帶，偏西的夕陽灑照在山坡，染上一片金黃，他不覺動了依依惜別之情。他感歎地對成蟜說：「祖父孝文王兒子嫌多，寡人兄弟卻恨太少。這次呂相國建議賢弟領軍，寡人是不太贊成的，但他言道，上黨趙軍軍力薄弱，不足為懼，只要我大軍一到，必可如湯潑雪，很快平定。同時賢弟和寡人都行冠禮在即，等到賢弟建立這次功勳後，正好名正言順加封。」
「大王要長安君說話！」城下傳騎跟著喊。
「很多人想都想不到。」嬴政諷刺地笑著說。
「王兄問此話是什麼意思？」成蟜不解反問：「王兄喜歡臣弟怎樣就怎樣。」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只有上前謝恩。
「那不是謀反嗎？」成蟜沉思地問。
昨晚他曾到老人處辭行，老人沒說什麼，只告誡他，行軍作戰要注意後勤補給，設法因敵而食，不能太依賴後方。他聽得出老人話中有話，卻又想不出所以然來。
秦王政一直在注意她的反應，卻看不出她是否願意，他心一橫——既然你不表示意見，乾脆以王命來命你進宮，先歎口氣說：「寡人有鑒於全國百姓男耕女織，終年辛勞不休，荒年仍有患饑受凍之苦；而宮中這樣多的男女，眾多人服侍少數幾個人，平日錦衣玉食，無所事事，奸邪由此而生。寡人的一個想法是，宮中郎中、侍中除了服份內勤務外，應多加操練軍陣武事，宮人則應規定日織多少布，讓他們也體會一下行伍中兵卒和民間婦女的辛苦，寡人亦將帶頭耕織！」
莊襄王生母夏太后死。
「情人？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有情人的？」秦王政驚詫地問，隨即又「哦」了一聲說：「那天上林救我的是你？」
城上只是一陣嘈雜，似乎是認為秦王部隊要開始攻城，接著有人喊著說：「要打要殺，趕快開始，不要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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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秘密地接見了趙國前方回來的成蟜使者，才知道上黨的戰事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以往他每次問呂不韋，他只說，占據了屯留、蒲阪兩地的秦軍，正在整頓，從事地方政府的編組，正面沒有發生重大戰爭。
接著他又低頭歎息，不斷自語：「成蟜，成蟜，我不相信，你絕對不會，這是假的，乃是敵人的離間之計！」
「王兄請放心，你的訓示，臣會銘記於心。」成蟜意氣風發地說。
「對了，」他乘機又說：「聽聞你出身書香世家，本人又飽讀詩書，通曉百家，再加上一雙巧手，織出的絹布人人稱讚。」
「臣不敢，」他連忙長跪舉杯祝秦王政說：「此次攻趙，臣敢保證，必將全力輔佐長安君重定上黨，只是糧秣及兵員補充有待相國的操心。」
「廿五了。」
「公子，事到如今，只有與趙議和，讓趙國將糧食運來再說。」
秦王政這種莫測高深的態度，有人認為他懦弱，有人判斷他是屬於「不飛則已，一飛沖天」的君王類型。但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忍，尤其是桃源莊這樣一個找得到慰藉的地方，目前再大的煩惱和痛苦，他都能忍受得了。
嬴和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看到他這樣堅持，也就不敢再說下去。他知道他想什麼，呂不韋似乎是有意遲遲不派出救兵，再等下去只有全軍餓死這條路。
「記住你今天這句話！」秦王政也歎口氣說：「爭權奪利真是可怕，古來父殺子，子弒父，兄弟相殘，可說是史不絕書。」
「不要這樣說，我沒有怪你，一點都不。」秦王政緊握住成蟜的手：「真的，你要是真要王位，我也願意讓給你。」
最可憐的還是那些受傷的士卒，他們沒有醫藥治傷，創口發炎潰爛，有的都爬滿蛆蟲。他們不但要忍受疼痛，還得提防有人會殺了他們充饑。有的自認活不了的傷者，也會自動傷感地向同伴說：「我是活不成了，拖下去只有延長痛苦，你們乾脆將我殺了，至少還可以讓你們多活幾天，等待援軍來到。」
「大王這個想法極合『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的治國大道。」公孫玉忍不住讚美他幾句。
「都是奸相呂不韋造成今天這樣局面，不除呂不韋，我們是不會甘心的！」嬴和大聲喊著回答。
秦王政下令圍城，十萬精兵除了側翼用部份兵力警戒，防止趙魏的奇襲外，全都參加了圍城行動。他的主要目的是讓城內叛軍看看討伐部隊的軍威，最好是知難而降，自己人在敵人環伺中互相殘殺，是愚蠢的悲劇，也是危險的鬧劇，注定會是同歸於盡的命運。
半鉤新月，正逐漸西沉，那種似血的紅色，為他心上蒙上一層不祥的憂鬱。
好不容易等到群臣奏事完畢，司儀侍中想喊「有事稟奏，無事退朝」之際，秦王政輕喝一聲：「且慢！」
成蟜皺了皺眉頭，看看嬴和這位老將，這些人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這種時候，統帥或公子的頭銜是已壓不住這些沙場英雄了。
在秦王政耳中聽來，當然這都只是些笑話，但卻表示出叛軍寧死不降的決心。
在這半年中，敵人雖然也虛張聲勢的攻過幾次城，但除了增加城內守軍的傷亡，嚴重破壞秦軍的士氣外，他們並沒有硬行攻下這個城的意圖，很明顯的，敵人是想餓得他們投降。
但放了信鴿，打發走使者，他內心又徬徨起來，調動大軍的軍令符在母后手上，他又尚未親政，如何調動兵馬？最後他只得向中隱老人請教。
夏太后盛大的葬禮過去以後，秦王政又開始享受他那份獨有的秘密快樂。他往桃源莊去得更勤了。
「謝大王成全。」她又再行禮。
五月十六日，彗星復現西方。
他們都長跪而起，搶著發言。
「還有——」成蟜緊皺著眉。
「大哥，答應我！」他祈求地望著秦王政。
先前他只知道母親原是呂不韋義妹的事，小時候聽那些邯鄲小兒胡亂唱歌，喊他棄兒等等，在印象中早已淡掉，回秦以後，根本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這類事，成蟜這一提，將他的新仇舊恨全引發出來。
「純不純潔，要別人來做評論。」嬴得說話已顯得斷斷續續，顯然是活不久了。
「令尊為先王託孤大臣之一，長期為國在外征伐，因而積勞謝世，卿雖年輕，但其有令尊厚重之風，今寡人任你為騎射，共同與相國輔助寡人，今後凡有政令施行，你要和相國共同簽署，方為有效。」
忽然「嗖」的一聲，一支強弩箭由他耳邊穿過，接著是嗖！嗖！嗖！
「那不是我！」嬴得咬牙切齒，兩眼冒火：「只有你的——」
「不，戰鬥早在幾天前就結束了！」
想到守寡，他心裏猛然一驚，才想公孫玉如此年輕，又無子女，恐怕短期內嫁人是免不了的，以後再想見她，可能性更小了。為了他想見她，已經喪失了六條人命，不能讓類似的事情再發生了。
成蟜帶銅盔，全身甲冑，陪著秦王政閱兵，眾文武大臣策馬跟隨，所到處響起一片萬歲聲。
「且慢！」成蟜這時才開口制止放箭，一邊已拔出佩劍在手說道：「王兄，成蟜無顏再見你！」他反手往頸子上抹去。
「不是投降，是議和。」
太史啟奏：彗星在日旁，主子殺父，弟犯兄；現在北方則主刀兵。
「寡人封你個什麼官職才恰當？」秦王政沉吟。
「當然到時候是聽公子發落了。」嬴和微笑著說。
「這些叛賊死有餘辜，要不是賢弟這一跳，自相殘殺又不知道會死多少人！他們全自刎了，但我還是將他們的屍首處以車裂之刑，人頭懸掛在城門示眾。」秦王政恨聲說。
「賢弟注意，目前領軍者多半是呂不韋的人，這十萬精兵的將校則多為宗室人員，呂不韋也許是想將這股軍力消耗或長駐在國外，所以你要盡量保持實力，早日班師回朝。依寡人的判斷，要想確實掌握政權，還有一番曲折。」
「不要這樣說王兄！」成蟜有點動怒。
「屯留和蒲阪什麼時候被圍，怎麼連我們都不知道？」眾大臣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成蟜只覺得一陣眼熱，他向身後的傳騎下令說：「請嬴將軍來府議事！」
「——」公孫玉垂頭沉默。
「為什麼我們要生在帝王家？」秦王政看不得這種眼神，他激動地握住成蟜的手：「要是生在一般百姓家，我們可以相親相愛，有什麼東西你喜歡，我一定會給你！」
「傻蛋，」秦王政笑著說：「寡人是秦王，說你無罪就是無罪！」
他懷疑是成蟜，但成蟜從不提起那天的事，他也只有放在心裏。
就在此時，趙、魏、楚三國暗中又軍事合作，不斷派出小部隊騷擾秦軍的補給線，能夠抵達前方的軍用物資越來越減少，越來越困難。
「是。」左史退到一旁。
「他們想我們投降？」成蟜問。
「不錯，不錯，奸相就是這個意圖。」眾人又紛紛議論起來。
「嬴將軍，」秦王政又舉杯囑託大良造嬴和說：「王弟沒有實戰經驗，一切還請將軍多加照顧，將軍追隨蒙驁將軍南征東討，身經百戰，寡人是相信得過的。」
這些人馬個個屏息以待，數萬大軍，除了偶爾聽到傳起來回部隊間傳令的馬蹄聲以外，一片寂靜。
「是，臣遵命。」侍中退下。
成蟜軍的戰鬥序列編組是——
「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攻擊開始得聽寡人親自下令，以鼓聲行事！」秦王政果斷地說：「派人向城裏傳話，寡人要見長安君。」
可是秦王政沒有等她將話說完，就用命令的語氣說：「任何官職都不適合你，只歡迎你入宮襄助寡人，你就稱為公孫大家（姑）好了。」
於是，只要他感到心中煩躁，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就往公孫玉處跑，只要聽到她柔和而清脆的聲音，他的一切煩惱都丟開了；只要看到她欲語還笑的嬌靨，他就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好，除此以外的事物，只不過是一些雜音和干擾，不值得去在意，只要不在意，還有什麼要忍不忍的！
嬴和眼明手快，拍打劍柄，劍往下滑，插|進胸部，一時血流如注，嬴和正想勸解，只見成蟜一個翻身，竟從城樓跳了下去。
「不，秦國從來沒有降將！」他堅決地說。
步兵隊形成一塊塊的小矩陣排列，矩陣與矩陣之間，放置著高大的雲台，這種雲台高與城牆齊，在先頭部隊由雲梯攻上城牆，占領一塊據點後，後續部隊可由雲台大量運上城牆。最後是戰車隊等著隨後進城占據要點。
前後三軍中的中軍，又細分為左、右、中三軍，分別按步隊、騎隊、戰車隊和輜糧隊排列。
「什麼？」秦王政一時會不過意來。
正在他連戰皆捷，急著趕去救成蟜的時候，中途得到成蟜已反的消息，乍聽之下，他真的不敢相信。
「我相信我的妻子，相信你們沒做下什麼苟且之事，但你們之間決不只是姊弟之情！」
侍立在一旁的左史向前行禮。
「長吏蒙武。」秦王政又傳。
看到和想到這些景象，成蟜現在又不得不重新考慮一個難題。
秦王政七年正月，彗星先出東方，再現北方。
總之，無論軍民，現在除了吃以外，其他什麼也引不起他們的興趣，給他們一小袋糧食，比封侯賜金更能鼓勵士氣。
散朝後，文武大臣猶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紛紛議論，對秦王政的獨斷明快，包括呂不韋在內，全都驚服，他只用幾句話，就成功地發動了一場不著痕跡的政變。
「嬴和他們呢？」成蟜關心地問。
前軍——
「公子，今天趙國派使者來議和——」嬴和繼續說，底下卻為成蟜所打斷。
秦王在巡視完攻擊準備後，對一切都感到很滿意。他望望屯留城樓，只見也是火把處處，在火光下看得見巡邏人員來回走動不斷，兵器偶爾在火光中閃亮。
「大王是聽誰說的？」她用的是詰問口氣，暗示她明白他在打什麼主意。
成蟜一走，叛軍失去號召中心，有人打開城門，紛紛棄械投降。
黑色旌旗是步卒，攜帶的武器是強弓勁弩、戈、戟、殳，身佩短刀hｔｔps://wｗw.hｅtubooｋ•coｍ.ｃoｍ或是利劍。步卒也是一身黑色勁裝。
嬴和等將領見大勢已去，也都橫劍自刎，不到兩個時辰，戰爭即告結束。
「來之前，我見過老爹，他說要救你得趕快，想不到最後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還要兵刃相見。」秦王政笑著打趣。
騎兵隊則集結兩側，是擔任側翼警戒，也是等待步兵攻開城門，由他們衝殺進去，擴張戰果。
都尉：少良造司馬疾
呂不韋氣得滿臉發青，額上那根青筋激烈跳動，就像隨時會裂開一樣，但在大庭廣眾反對勢力人數超過他甚多的情形下，他不敢發作。
他刻意將成蟜放在屯留將軍府原來的臥室，他就睡在同一個臥室裏，只要成蟜一翻身或是呻|吟，他就趕快過去探看。
他連騎在馬上或坐在車上行軍時，也常會仰首對天喃喃而語：「成蟜，成蟜，我唯一的兄弟，別人這樣對我，我不會難過，為什麼獨獨是你！難道忘了我們小時候的誓言？」
他的狼音豺聲今天顯出它的威力，尖銳而粗糙的聲音像鈍鋸一樣，鋸割著眾人的耳朵，使眾人膽戰心驚，頭皮發麻。
「但我不受一點懲罰，這裏會終生不安。」成蟜指著心口處說：「所以我已沒有活下去的意志！」
另方面，魏、楚也加強對秦軍補給的騷擾和掠奪。
後軍——
勁弩隊俯伏在掘好的壕溝裏，箭已上弦，頭幾批發射的都將是火箭，可燃燒敵人設施，也可指示攻擊目標。飛石隊則裝備有飛石機，可將巨大石塊投進城內。
坐在他上首的嬴和眼快，一把奪下他的劍，厲聲地說：「趙成，不得胡來！」
援軍即到 嬴政
「人各有志，」他歎了口氣說：「寡人就不提這件事了。」
右尉：五大夫嬴悅
昨晚，他將老人的兩句話思考了一夜，終於悟出了話中的玄機，決定今天早晨當著群臣一勞永逸解決所有問題，當然救援成蟜最為緊急優先。
「大哥！」成蟜想問呂不韋是他父親的傳言，可是怎樣也說不出口，他轉口說：「全體將領以自殺逼我，當時屯留城裏人吃人，為搶屍體吃而群鬥，我受不了！」
他的話中有話，說得呂不韋不敢再急，何況眾多宗室和舊臣，也都瞪著眼睛看他。
在聽完軍使聲淚俱下的報告後，他立刻打發軍使秘密回程，告訴他，怎樣他都要設法進得屯留城，轉告長安君援軍很快會到，以激勵士氣，再艱苦的撐一段時間。這方面他利用軍使帶來的信鴿帶回一塊竹簡，親自用朱砂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你太小看自己，記住你姓嬴，他姓呂，而且是外國人，我就提醒你這麼多，其餘自己去想，回去吧，不要拿這件事再來煩我！」
那天午夜，奇蹟似地成蟜竟從昏迷中醒過來，吵著肚子餓，他要侍女為他拿了點湯水來，但餵他喝了幾口就不想再喝。他張開眼睛，看到是秦王政親手在餵他，他不勝驚奇，也不勝感激，他閉上眼睛虛弱地問：「戰鬥開始了？」
他帶著那塊沾了血的蒙面布騎上馬，頭也不回地走了。
中隱老人盤坐閉目聽完他說的話，只笑著告訴他：「你已是一國之君，不能凡事都聽別人的，你想救成蟜就趕快去救，否則怕來不及了！」
那晚，成蟜帶著幾十名從僕巡視城防。
「那以後再說吧。」見到她淚流滿臉的淒楚相，他心中有著無限憐惜，不忍再逼她。
成蟜緊皺著眉，接著又咬緊嘴唇支撐著說：「大哥，在我臨死前答應我一件事。」
「王兄也許是多慮了，」成蟜歎口氣說：「不過臣弟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住，彷彿底下的話他無法明言，而要別人接下去。成蟜點點頭，他滿懷哀傷地說：「不但清楚，而且剛才孤親眼見到一場慘絕人寰的悲劇。」接著他將剛才所見爭食屍體的事情說了，然後一整臉色轉向趙成說：「趙將軍，那是你的防區，請你查一查。」
「臣弟相信我們之間不會這樣。」成蟜說。
「哦，天下人相像的很多，沒有什麼奇怪的。」他微笑著說。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嬴和連忙阻止他：「何況殿下也可以聽聽他要說些什麼。」
兩組人已合圍，縮小了包圍圈，彼此間說話都已聽得見。
正午，秦王政和呂相國設宴灞上長亭，為成蟜將軍送行，由各文武大臣相陪。在飲宴中，秦王有點不放心地問呂相國說：「此次作戰，糧秣和後勤補給上是否準備充分？」
原本，趙王還打著先前的如意算盤：引誘秦軍深入後，讓秦王兄弟正面對敵，他聯合魏國騷擾秦軍後方，待秦軍兩敗俱傷後，再行夾擊，一戰擒獲秦王。
「我相信你疼惜我，也相信你說的是真話，但這不是你我之間的事，這次我回去，還得面對很多人和事，我不能要你為難！」
「請起回座說話，」秦王政等她坐好，又想了很大一會，才開口說：「嬴得深諳兵法，並且好學不倦，寡人正期待他日能加重用，想不到會出這種事，寡人也痛惜失去了一個人才。」
次日，秦王政要全軍為他服喪，這表示他認為成蟜沒有罪，成蟜仍然是派遣軍主帥。
「公子，奸相呂不韋擅權誤國，」嬴和悲憤地說：「有意延誤和中斷我軍的補給，又不准我們進攻，也不讓我們撤退，現在被圍，又不派兵援救，明明是要借敵人之手，消滅我們這支忠心保衛王室的軍隊。」
成蟜對眼前這種情形暗暗心驚，看樣子他們是商量好以後才來的。
「這是呂相國的美意，臣弟心領了。」不知為什麼成蟜總感覺得到，呂不韋對他不存好意，但如何不好法，他卻說不出來。
成蟜臉色突變，聲音逐漸嘶啞，創口迸發，鮮血大量滲了出來。
右尉：公大夫嚴重
出發前的這幾天，他對國內事務也作了妥善的安排。呂相國和騎射蒙武共同掌管政事，運送糧料、後勤補給、準備增援部隊等軍政事務，全權交由桓齮負責；另派李斯為長吏，專事負責對敵情報的搜集，策反敵國大臣將軍，並維護國家機密，隨時查緝通敵謀反軍民，並對大臣及地方首長進行秘密考核。
「大哥，」成蟜痛苦地說：「我並不想奪你的王位，當然，我也有責任，我應該在他們脅迫我的時候，就像這次一樣橫劍自刎。我沒有！我向他們屈服了，但是你要知道當時的情形！」
有人向秦王政秘密啟奏，他只笑了笑說：「呂相國能者多勞，就讓他多辛苦點，不要去煩他！」
朝中有些耿直卻不明利害的大臣又紛紛上奏，要求秦王親政，相國呂不韋將這些人找來責備了一頓，他說：「各位這個請求是什麼意思？主上現在不是凡事都親自批答嗎？丞相總領百官，就各位上奏擬定批答建議，讓主上選擇，或是作另外批覆，這也是我的職責，各位為什麼要懷疑是我獨攬大權呢？」
嬴和為宗室人員，十六歲從軍，今年已四十五歲。他身材魁梧，方口隆鼻，濃眉大眼，留有一臉絡腮胡，相貌極為勇猛。他追隨蒙驁多年，自蒙驁死後，多不得意，也是屬於反對呂不韋的宗室派。
秦王政置之一笑，他既無父可殺，相信成蟜也不會犯他。
「你們不要假惺惺裝好人，留著還不是自己想吃！」一名兵卒邊打殺還邊罵。
「因為你也有一個帶頭謀反的弟弟！」
「趙王信上還說些什麼？」成蟜要嬴和繼續說。
「我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而且平日我對你不錯。」嬴政口口聲聲稱「我」而不稱「寡人」，表示眼前他是以同等地位在和嬴得說話。
每到一處防地哨所，所看到的士卒全都餓得奄奄一息，他們靠著一點嚴格分配的口糧，多加水煮稀了來充饑，但這點口糧再過幾天也將發放不出來。
他一再的考慮，終於作了決定——
「臣弟這次征伐一完，必會很快回來。」
秦敢攻蒲阪還經過一番辛苦，而成蟜大軍直入，未遭遇任何抵抗。等到進入屯留城，才發現竟是一座空城，精壯男人皆已撤走，只留下一些老弱婦孺，而糧倉也是搬運一空。趙軍這次撤退，採取的是堅壁清野戰術，田裏的農作物能收割的收割掉，來不及收割的就放一把火；能徵作軍用的騾馬牲口以及能食用的家畜，全都帶走或收藏起來。
秦王政坐在議事大殿上，耳聽著大臣紛紛接連奏事，他根本一句也未聽進去，這些日常政務有呂不韋去處理，他腦子裏只盤算著一件事，如何將昨晚考慮了一夜的事，快刀斬亂麻地予以解決。
秦王政不敢再說下去，不然要是來個自殺殉夫的，他愛她反而害了她。
的確，這件皮袍給他的溫暖，是他從來未享受過的。
「嬴和，這樣大的人，怎麼還這樣天真？秦趙之間訂過多少盟約，有哪件是實行過的？趕快投降，自行請罪，還可罪不及家族！」秦王政嚴厲大喝。
經趙成這一來，室中眾人紛紛拔著佩劍，都往頸子上要抹，口中全嚷著：「請讓末將一死以謝公子！」
想不到他這次遇到的對手是秦王政，再加上桓齮快速的後勤補給和李斯靈活的情報及反間運用，趙魏本身就聯合不起來。秦軍不等他們來偷襲，早就派出騎兵來圍剿這些小股游擊隊，過去用來對付成蟜的戰術，一點都不再用得上。
祖母的死，再加上朝中的政爭，使得他非常憂鬱，只有在公孫玉處才能完全擺脫煩惱，過幾個時辰普通人的生活。
「只要你隔幾天沒去，她就會變得失魂落魄似的，好幾次我還聽到她在夢中喊你的名字，當然我知道那個假名字就是你！」
想不到他這句話激怒了室中每個人，他們紛紛鼓噪起來。
「侍中。」秦王政又喊。
就在軍民食用困難之際，趙國忽然大舉反攻，趙將扈輒率大軍廿萬，消滅了秦軍前進警戒部隊，一舉包圍了屯留和蒲阪，切斷了兩城之間的聯繫，但他也不急著攻城，看樣子是想餓死他們。
出發前在車城外大閱兵。
「我不像你這樣陰險惡毒，我
和-圖-書不說。」嬴得搖搖頭。「公孫玉，既然你贊成寡人的想法，你又有一雙紡織巧手，就進宮來在這方面幫寡人的忙吧！」
成蟜沉默，不作一聲。
成蟜幾天來都處於昏迷狀態，秦王政衣不解帶地在一旁親自看著太醫換藥，著侍女為他換衣清理。太醫說，他劍傷深及肺部，能活的機會很小。
「此話作何解釋？」秦王政也笑著問。
秦王政在完成圍城部署後，兩度派出使者要求叛軍投降，但都遭到拒絕。叛軍聲言，他們才是正統，要和平，首先要解除呂不韋的官職，追查這次補給支援不力的責任，同時嬴政必須退位，由宗正召開宗室會議，在他和成蟜中間選一個冊立。
將軍：長安君成蟜
大家一想，再等一年是沒有關係的，只不過臨時他又要玩什麼花樣，就沒人知道了。
秦王政八年，上黨郡原屬趙國六城復反歸趙，並殺害秦所派地方首長。
「還是回來輔助寡人的好，呂相國太過專權，早已引起一般宗室大臣不滿，寡人預料，我要親政還得經過一番奮鬥，才能真正掌有實權。」
「但說無妨。」
趙國旗兵自趙靈王改制，穿胡服、習胡射後，已成為諸國中第一流的騎兵部隊，這次更發揮了它的奇襲和行動靈活的特長，使得秦軍防左救右，疲於奔命。
右尉：公乘公孫錯
從騎紛紛下馬要想抓人，但這些地頭蛇對防區的地形比他們要熟得多，紛紛逃到暗處，一下就跑光了，只留下一具瘦弱見骨的屍體，四肢張開得直挺挺躺在那裏，很明顯的，四肢張開乃是這些饑餓同袍拉扯的結果。
說罷以劍連擊成蟜座車三次，然後雙手遞交成蟜。成蟜行過軍禮，雙後接過，帶領三軍高呼萬歲。
將她納入後宮，或是幫她擇配，以蔭顧遺孀的名義，將她嫁到他隨時都可見到的地方，嫁給不像嬴得這樣頑強愚蠢的人。
但這些懷疑很快就被他強烈想建奇功的企圖心排除掉了。獨當一面，揚名天下，這不是他自幼就夢寐以求的嗎？「賢弟此次平定上黨以後，是願意封居當地，還是回國輔助寡人？」秦王政突然發問。
裨將：大良造嬴和
成蟜率領十萬大軍，兵分兩路攻趙，以平定上黨反叛。一軍由前軍都尉宮大夫秦敢率領攻蒲阪，一軍由成蟜本人領軍攻屯留，兩路進攻，互成犄角之勢。
秦王政很想知道這些襲擊他的人是誰，他沒有去牽馬，反而是用獵刀挑開一個個蒙面人面紗察看，前五個，他一個都不認識，他搖搖頭，苦笑著想：「當然都是些不認識的，他們不會傻得找熟人來行刺君王！但他們為了什麼要殺我？」
「因糧於敵，原則上是不錯的，但在敵手的敵糧，不可知的變化太大，不能列入我軍本身，需要考慮。」
圍觀者聽到急速的馬蹄聲，再看清是高級長官來到，全都一哄而散。打鬥者殺紅了眼睛，根本沒注意成蟜一行人，他們繼續打殺，還有人在嘴裏罵著：「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畜牲，連我們傷重致死的屍體都要偷？真是喪盡天良！」
「差不多，不過末將們認為是反正，除掉呂不韋父子，恢復秦王室正統。」
嬴和看了看室內諸人，清了清喉嚨，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的說：「我軍的危困，公子大概很清楚——」
秦王政將這件事辦好了，感到說不出的輕鬆，他不必再擔心她一個人在外孤苦伶仃，受人欺侮，而且今後他只要想見她，只要藉口去看宮女紡織，就可隨時見到她。
「為什麼？」
「大王看來很面熟，很像臣妾的一位故人。」她臉仍低著。
趙王和他的將軍們如今只剩下一個希望，就是等秦國這兩隻剛長成的壯虎相鬥，等到一死一傷後，他們再出來收拾那隻傷虎。
「賢弟，你初次率領大軍作戰，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後勤補給仲父雖有萬全的準備，但你自己也要多加留意，尤其是上黨地區幾個城市，反反覆覆，民心並不向我。」秦王政轉向成蟜說。
「寡人要他們看清到底是誰來了，不要緊的。」秦王政微笑著說。
他兩腿一夾，胯|下的烏騎馬長嘶一聲，飛也似的奔向將軍府，後面的從騎也全都跟了上來。
「恐怕我這次再也不會好了，」成蟜歎口氣：「這幾天我昏昏沉沉的時候，做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夢，只有一個最清楚。我夢到我母親，她說她是來接我到另外一個世界，那裏沒有煩惱痛苦，沒有勾心鬥角；她說我生性太善良，不適合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確，我也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都尉：宮大夫秦敢
「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們就是自己吃，也輪不到你們！」
撞門隊巨大的撞門機由四騎馬拉著，粗壯的撞門木以四條鐵鏈吊在木架上，要運用幾十個人的力量才能推動，撞開城門。
「老臣啟奏，按照秦律，」呂不韋還想作最後掙扎：「除非國家危亡，國君不得作親征之舉，如今——」
但他恨屯留這些百姓，要不是他們先反，秦國不會派成蟜率兵來，他就不會發生後續的一連串事故。
他卻笑著將皮袍塞在獵物袋裏，上馬急馳而去。
「好，不談這些，不談這些。」秦王政連忙搖手安撫：「你好好休養，傷好點後，我們一起回咸陽。」
秦王政將馬一夾，向城樓下馳去，中軍都尉要想攔阻，已來不及，只得率領執盾護衛跟了上去，緊緊護著秦王。秦王要護衛燃亮火把，中軍都尉連忙在一旁制止：「大王，這樣太危險。」
中軍——
現在他讓馬在直道上走步而行，馬蹄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跪的踢踏聲，他心中那股溫馨猶存。雖然要過年後才能再見到她，但等得越久，希望不是越濃麼？
「將軍此去，責任重大，特賜此劍，以示託付，國以內寡人治之，國以外由將軍決定一切！」
他這邊命傳騎召喚嬴和，誰知他回將軍府議事堂時，嬴和帶著幾位高級將領正在等著見他。他們是中軍都尉右更趙成，中軍右尉五大夫嬴悅，後軍都尉少良造司馬疾，後軍右尉公大夫嚴重和輜糧軍都尉五大夫呂直。
臨行前，她又塞了一點金子在他口袋裏，還取出一件新裁製的羊羔皮袍，她說：「將你這套又舊又髒的衣服脫掉，現在就穿上去！」
「嬴政尚未親政，滿朝都是呂不韋的人。」
都尉：右更趙成
「快接！」秦王政縱馬過去，四名執盾郎中護衛緊緊相隨，成蟜落下時，正好落在秦王馬的後臀，減少了部份衝力，摔在地上昏厥過去。
「嬴和，寡人信任你，才將唯一的弱弟交託給你，你不輔助他，反而脅其他謀反，你該當何罪？」秦王政又轉向成蟜身旁的嬴和說。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十萬軍隊能攻下此城，算你有本事，放箭！」嬴和老羞成怒。
「按體制——」呂不韋的頭號心腹廷尉呂執出班奏事。
「當然你會受不了，換了我也受不了，何況你還只是個大孩子。」秦王政愛憐地整理成蟜額前的散髮。
很多在城上的兵卒也跟著鼓噪起來。
有的看到他來，乾脆裝傷重裝餓昏，根本就不理睬他；有的高舉無力的手，用微弱顫抖的聲音要求他率領他們衝出去突圍，但這種連走路都會跌倒的軍隊，還能強行突圍？突圍後又能到哪裏去？他們將遭到兵強馬壯的趙軍追擊，還要面對魏、楚軍的埋伏和截擊！
秦王政和成蟜攜手登上特製轀輬車，絕塵而去。
「回宮吧，本來在賢弟出師之際，寡人不應講這些話，但用意在要賢弟提高警覺。」
「老臣在！」高大的桓齮出班領旨。
只有一件事他耿耿於懷，那就是那天不知誰救了他。他必須查明，這表示他和公孫玉的事已經洩漏出去，不然不會這樣湊巧，而且看那幾個人的凌厲身手，很像宮中受過嚴格短距離搏鬥護衛訓練的高手。
他還不等公孫玉回話，就沉喝道：「左史。」
他怕露出裏面的貂皮獵裝，只得裝著捨不得穿的樣子，用臉偎著柔軟的袍毛說：「等回去弄乾淨身子以後再穿，我從來沒穿過這樣暖的袍子。」
「各位將軍，孤日前已派出私人使者覲謁王兄，孤相信他會派援軍來，各位請鼓勵屬下，還得忍耐支持下去。」成蟜也語帶憂傷地說。
幾十年後，杜原果成大城。
成蟜和嬴和不斷派出使者到咸陽求救，呂不韋卻遲遲不發救兵，只是要他們固守。
一陣夜風吹來，成蟜只覺臉上發涼，他抽出手來一摸，才發現到自己竟然滿面是淚！
眾宗室及舊臣忍不住歡呼出聲，秦王這項宣佈是明白表示，呂不韋的相權分割了一半，與往日相國專權，左右丞相只是奉命行事，伴食而已，有了基本上的改變。
秦王政剛從桃源莊回來，心情特別的好。他穿著一套貂皮短獵裝，外面卻套著破舊的夾衣褲，他需要保暖，卻又不能讓公孫玉看出他的底細。頭上的小獺皮也弄得髒兮兮的，猛看上去好像是狗皮做的。
成蟜帶著神秘的笑容看著他，不說是否。在搖晃的燭光下，他因發熱而顯得紅潤的臉，看上去更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限你在兩天內製成新玉令符，交寡人驗收，並在十天內召集十萬人馬，交由寡人親自出征！」
「公子什麼時候接見趙國使者？」嬴和舒了一口氣問。
正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忽聽一處城牆邊火光明亮，殺聲大片。
秦王政這一項行動，奠定了政軍分離，以及情報系統直屬國君的基礎，不像以前，凡事都要經由丞相。由此大權全掌握在國君一人之手。
夏太后因非正室，不得與孝文王合葬，單獨葬在杜原東方，莊襄王則早死，葬在芷陽。故夏太后生前指定及建築陵墓時就曾說過：「東望吾子，西望吾夫，後百年，吾墓旁將有萬家城市出現。」
「但軍令符在太后手上。」他痛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