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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1:上天的兒子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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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思念

她身穿一襲淡色繡花衣裙,梳髻,斜斜的插著一支玉釵,頸上戴著一串珍珠項鍊,此外便不見什麼首飾了;這一身穿戴極其素雅,絲毫不見金璧輝煌的奪目之色,但是在她身上,卻格外的流露出一種高貴優雅之氣來;她對鏡而坐,眸中唇邊都掩不住內心喜悅的蕩漾,一抹笑意甜甜的流轉著。
雪兒雙頰微一泛紅,柔情萬縷的含羞偎進了努爾哈赤的懷中,嬌聲低語著:
她唱的是五代詞人馮延巳的(長命女),詞意纏綿,曲調婉轉,緩緩歌來,正是訴說著她自己心中似水的柔情,流瀉著一腔的甜蜜,因此便格外的悅耳動聽,就連她自己也陶醉在歌聲中了,一顆心彷彿沉入了夢境。
雪兒吃了一驚,脫口便問:
「可是,一出遼東鎮,地方那麼大,女真人的城那麼多,你又沒有個確實的目標,往哪裏去打聽消息呀?」說著,她便委婉的勸著努爾哈赤道:「還是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再問吧!而且,乾娘也說過了嘛,不會是打建州左衛的,你就別擔心了嘛!」
這些話,他安慰著雪兒,也勸勉了自己——可是,無論這些話說得怎麼樣的明確有力,這一天夜裏他卻失眠了。
可是,面對這樣的美景,努爾哈赤卻在不知不覺中發出了一聲長嘆,然後,瞇著雙眼,注視著遠方,口中喃喃的說道:
叩門而入的正是努爾哈赤,雪兒臉上的笑靨更甜美了,可是努爾哈赤的神色卻依然顯得沉重,原本俊朗的眉目之間籠上了一抹愁雲,進得屋來更是一言不發的往炕上坐定之後就直著雙眼出神。
「為什麼?」
話一出口,她卻自己警覺了,連忙又對努爾哈赤說:
城關到了,兩人拾級登上城樓,和巡守在城樓中的千總招呼了一下之後,兩人便自顧自的站立在城樓上,舉目向四下裏流覽著。
置身在冷香中,思緒是清明的,心情卻更混亂了;站立在花間,他克制不住年深月久,潛藏在自己心底的那股熱潮了——今夜,一波又一波的洶湧著,澎湃著,翻騰在心中的是昔日的家園,童年時的種種和母親慈祥美麗的音容笑貌——
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慢慢的踱到了後園中,園裏正有樹樹梅花怒放,交織成一張濃香郁馥的網,他一腳走進園中,就陷身在這香網中了。他隨意踱了幾步,一陣陣的風吹過,吹落了幾許www•hetubook•com•com梅瓣,飄過他的身上,有一瓣正好停在他的肩上,他沒有舉手去拂,卻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
「這就是愛新覺羅氏的祖先啊!」母親的聲音反反覆覆的向他說著:「努爾哈赤!愛新覺羅氏是為定亂安邦而生的!」
「這些我都知道啊——可是,我卻難以忍受心裏的這種不安、不吉的感覺,真像有什麼不幸的事情要發生了似的!」
努爾哈赤苦笑了一聲,伸手握住了雪兒的掌心:
「是你——快進來呀!」
佛庫倫獨自留在湖畔等待生產,一天早上,陽光剛剛透出第一道金線的時候,她生下了一個男孩;嬰兒的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朝陽中,發出了燦爛的光芒,佛庫倫看了說:「你應當姓愛新覺羅,名叫布庫里雍順。」
祖先誕生的傳說,母親的音容笑貌,這永恆的耳提面命——在這樣一個風雪交加的夜裏,一起在努爾哈赤的心中像融匯後的洪流般的奔騰著,又像熊熊烈火般的燃燒著。
山的頂峰上有天池,是江河的源頭;池的東邊有布庫里山和布爾湖,山間湖畔,生長著花和樹,煙嵐掩映著碧波,景色美得有如仙境一般。
一望無際的雪景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壯麗的美,銀白色的大地上反映著雪光,遠遠的山頭和樹林都倍增了一股神秘的氣象;蒼穹遼闊,處處都美不勝收。
佛庫倫在這些催促下只好依依不捨的上岸了,當她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有一顆朱果的時候,心中十分驚喜,對她的姐姐們說:「兩位姐姐,看,好可愛的果子!」恩古倫說:「是那隻鵲的,你先拿著,穿好衣服再去還給它吧!」佛庫倫心中卻想著:「雙手沒法子拿,這麼好看的果子,丟在地上會髒了——」於是,她拾起朱果,將它含在口中。
努爾哈赤喟然道:
「努爾哈赤,你抬起頭來,向東面仰望——對,那就是果勒敏商延阿林,長白山,是上天賜給我們的聖山——」
母親的聲音聲聲的在他的心底迴響著,呼喚著他,向他訴說著那邈遠的神話——
「我也想著,不會是去打建州左衛的——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隱隱的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雪兒,我的心好亂,好難靜下來,好煩躁!」
「額娘!我會牢牢的記住,愛新覺羅氏為定亂安邦而生的使命——」傲hetubook•com•com立在風雪中,努爾哈赤在不知不覺中,向著黑茫茫的天空喃喃的說著,他的聲音是低微的,可是雙拳卻是緊握的。
恩古倫和正古倫仔細的打量了她之後,告訴她說:「你有身孕了!」佛庫倫著急的說:「身體沉重,不能飛升,怎麼辦呢?」恩古倫和正古倫只好安慰著她:「別擔心,我們本是位列仙籍的天女,等你分娩後,還是可以恢復一切的!而且,這一定是天意,要借你腹生子,現在我們先回天上,代你轉稟天父和母后,你安心的留在人間,生下孩子後,再回來吧!」恩古倫和正古倫說完便飛回天上去了。
雪兒只得婉言道:
「雪兒!」
「有些事,是應該要告訴你的——我並不是要隱瞞你什麼,而是六年前,你才只十歲,所以,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他的聲音逐漸平靜下來了,於是,他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告訴雪兒:「我額娘姓喜塔拉氏,是阿古都督的女兒,她是世上最美、最溫柔、最慈祥、也最疼愛我的人啊,可是,她卻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留下我和舒爾哈齊、雅爾哈齊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還有穆爾哈齊二弟,是侍妾李佳氏所生;後來,我阿瑪繼娶了哈達萬汗的養女納喇氏,又生了巴雅喇五弟;卻不知怎的,阿瑪的繼室總嫌我不好,到我十九歲那年,她命我陪伴四弟學習騎射,五弟那時年幼,我的馬跑得快,一不小心,五弟便從馬上摔了下來;不料,她竟因此而對大家說道,是我存心想殺害五弟——便用這個理由,要我離家獨居;所以,我才獨自以打獵、採參為生hetubook.com.com,離家來到了瀋陽!」
「回建州去?」
努爾哈赤搖搖頭,制止了她的道歉,隨即對她說:
「那麼,過幾天,等乾爹回來後,稟明了他老人家,你就帶我回建州去吧!」
布庫里雍順的相貌英俊,體格健偉強壯,生性聰明睿智;佛庫倫告訴他:「你是我吞朱果所生,天意要你降生人世,為世人定亂安邦。」她給布庫里雍順一艘小舠,自己便飛回了天上。
「也許,這些不幸的命運只是上天所給我們的一些磨鍊吧!上天要我們在無依無靠的環境裏勇敢的站起來,克服種種的困難——」
一股強烈的思念母親的情懷絞緊了他的心,令他在枕上輾轉反側著;燒灼的心胸在隱隱的作痛,逼得他不得不披衣而起。
聽完了這段話,卻也牽動了雪兒心中的隱痛,她忍不住伏在努爾哈赤的懷中,含淚泣道:
布庫里雍順駕著小舠,沿著天池的水源順流而下,來到了山下,憑著他的聰明才智,弭平了三姓間的爭戰,做了貝勒,在俄漠惠建了俄朵里城,子子孫孫永遠延續——
「先忍一忍好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呀,乾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要出兵、打仗,事先是不會對任何人透露行蹤的,所以,這會兒,府裏根本沒有人知道乾爹究竟上那兒去了!」
他的眼眶中濕了起來,有一汪淚水在轉動著,他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然後,他默默的抬起頭來,仰望著漆黑的天空。
這時,遠在天外的神鵲,聽到了這些悅耳的聲音,也振翅起飛,趕來參加這場盛會,它的口中銜著朱果,來到了湖畔,卻無法引頸高歌,於是,神鵲便將朱果卸在佛庫倫的衣上。
兩人說著,最後只有問正古倫的意思;正古倫說:「我隨你們的意思!」佛庫倫聽了,高興的拍拍手說:「那就隨我的意思吧!」於是,她率先脫下衣服,跳進了湖中,恩古倫和正古倫也只好陪她一起進入湖中。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原先,我還只當,這世上只有我是沒家的孤兒,不想,你也和我一樣苦命!」
可是,不知怎麼的,朱果一下子就嚥進了腹中;佛庫倫的身體也開始有了異常的變化,她的心中十分驚慌,叫著姐姐們說:「姐姐,我的身體忽然和_圖_書變重了!」
「向東——只要幾天的路程——就是建州左衛所在的赫圖阿拉了!」
「雪兒,你那裏知道,我根本是有家歸不得呀!」
「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追問你的隱痛——」
不知道是那一年,春暖的時候,有三位天女降臨到了這裏,她們是:端莊嫻淑的恩古倫大姐,溫柔可愛的正古倫二姐和活潑美麗的佛庫倫三妹;她們原本駕著雲在天上翱翔,悠遊四海,只為看到了這座美麗的聖山,山頭的白雪發著眩人的光,她們才停下來遊玩,在山林間漫步,欣賞著風景——
雪兒道:
偉大的聖山高與天齊,巍巍的聳立在大地之上,它分布的支脈像一條長龍般的連綿千里,起伏的形勢莽莽蒼蒼,雄壯,遼闊,長遠而美麗;山頭上覆蓋著白雪,晶瑩潔淨,散發著永恆的光明。
雪兒聽了這話,也忍不住輕聲的一嘆,然後,她緩緩的倚了過去,將臉頰偎在努爾哈赤的胸口,柔聲的勸著他道:
此話一出,努爾哈赤驀的一愣,下意識的一聲反問:
努爾哈赤聞言,眸中不由自主的掠過了一抹沉痛的神色,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發出了一聲嘆息,然後顫聲的對雪兒說:
於是,努爾哈赤點點頭,擁起了她,順手為她披上了一件大紅鑲狐皮邊的斗篷,便挽著她走出了房中。
她們來到了湖畔,蔚藍色的湖水清澈如鏡,天光雲影都映在湖中,春風輕輕的拂起了漣漪——漣漪中有著她們美麗的容顏,像三朵水蓮花般的皎潔;她們看得高興極了,於是,佛庫倫笑著說:「我們索性到湖裏去,和我們的影子一起玩吧!」恩古倫搖搖頭說:「不好,被人看見了不好!」佛庫倫說:「這裏沒有別人!」恩古倫說:「給天父和母后知道了,會責罵我們的!」佛庫倫說:「天父和母后最疼愛我,從不責罵!」
銅鏡裏映出的是一張盈盈的粉臉,有如出水芙蓉般的清絕美絕;一對蛾眉襯著翦水雙瞳,像是遠山含笑,春|水綠波;再扣著一點櫻唇,映得朱顏有如朝霞般的光艷;換回了漢家女兒的衣飾,雪兒看起來更顯得嬝娜秀麗,柔婉可人。
雪兒原本是生就的玲瓏心,冰雪聰明性,再加上對努爾哈赤的了解,一見他這神情,心中早就猜到了十分:
她側仰著臉,說話的聲音極其輕柔,眸中流露著款款的深情與切切的關注,映入努和圖書爾哈赤的眼中,四目相對之中,迴盪著交互的感應,如春|水般的淌入了心中。
水波在三姐妹的身上泛起朵朵的水花,美麗的佛庫倫快樂悠游,直到恩古倫催促她:「上岸吧!我們該回去了!」佛庫倫說:「再過一會兒吧!」恩古倫說:「晚了,天父和母后會著急的!」
兩人漫步而行,在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清晰的足印;出了寧遠伯府,大街上疏落著幾戶普通的民房,卻因為逢著大雪天,家家戶戶都緊閉著大門;街上往來的行人也少,顯得一片寂靜;兩人越走,人跡越少,走了一段路之後,到了將近城關的地方,四下裏已經不見別的人蹤了;白茫茫的一片琉璃世界裏,只有他兩人攜手同行著,彷彿直要走入天長地久裏去。
努爾哈赤先是回眸定定的看著她,隨即便嘆出了一口氣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話:
「我真想出城去打聽個究竟——」
努爾哈赤一手擁著她的肩頭,一手輕拍著她的背脊,安慰著她道:
這個思念,強烈得令他心痛。
如刀的冷風寒雪不斷的襲擊著他,他兀然傲立著,仰首向天,黑空裏卻彷彿疊映出了母親的慈光,在紛飛的雪花中溫柔的笑著,雙手輕撫著他的額頭——他的耳際更是彷彿又響起了母親的聲音,再一次向他講述自己的祖先誕生的故事;那是自己小的時候,最最百聽不厭的聲音:
雪兒也情不自禁的輕嘆了,於是,她向努爾哈赤道:
努爾哈赤嘆道:
於是,她情不自禁的輕啟朱唇,柔聲的低唱著:
「努爾哈赤,你還在為乾爹帶兵出城打仗的事憂慮嗎?」
微暖的風輕拂過臉頰,把她們的笑聲傳向遠處,遠處的山谷發出了回聲,鳥雀開始歌唱,草木也有了共鳴,寂靜的山林頓時熱鬧了起來,處處都飄揚著美妙的音樂。
「是啊——我們雖然可以長住乾爹府中,可是——再過幾個月,孩子出世了,總不能不讓他認祖歸宗吧?」
可是,兩下輕叩門扉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驚起了她的甜夢:
「我自十九歲離家,到現在已經整整的六年了,這六年來,我從不曾回去過——只是,此刻,我卻沒來由的想起昔日的家園來了——」
「努爾哈赤,你,想家了嗎?」
「那麼,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好嗎?」
雪兒依在他的身邊,突然聽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心中不由得一動,輕輕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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