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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明王朝6:縱橫天下

作者:淡墨青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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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降臣鄭煊

第一章 降臣鄭煊

又笑道:「大人不知道為何如此看重下官,竟至深夜召見。且又衣不遮體,倒令下官頗覺罪過。」
張偉初時睡意朦朧,此時被他這麼大聲一說,打了一個激靈,突地一笑,向身邊侍衛喝道:「快,給鄭大人尋件衣服來!」又罵那幾個龍武兵士道:「誰帶你們辦的差?哪有這樣子請客人的,嗯!」
陳永華知他確實是憋屈得狠了,這才有這麼一大通抱怨。雖然鎮江知府委了袁雲峰,南京又有鄭煊這樣得人望的原明朝大臣輔佐,只是有些事需他親力親為,方可妥當。民政和財務就夠他撓頭,再加上漢軍調動,他又必須關注軍務,每天少說也得幾十個傳令兵及各衛的參軍、司馬,還有駐防廂軍的調撥使用等細務,這些都需他來拿主意。是以比之當日在臺灣,卻是忙得腳不沾地了。
丁啟睿無法,又知道斷然無法渡江往援南京,在江南盤桓了大半個月,勞師費餉不說,有幾次趁著深夜,派了幾千人的軍隊,試圖由揚州下江,偷偷過去試探敵情,誰料剛剛下水不久,對面的水師便得了哨探小船的消息,幾十艘炮艦趕將過來,那些船上的明軍盡數做了江中之鬼。自此之後,再也無一人靠近江邊一步。
張偉冷笑道:「今上一個月省那幾千兩銀子,夠作何用?那些官兒和外戚們不顧國家安危,一個個仍是挖骨吸髓一般的欺壓百姓,別說是讓他們把銀子吐出來,就是都殺掉,亦不足惜!」
陳永華初聽還不服氣,後低頭仔細想了一回,亦是讚道:「當真是深謀遠慮,處置得當。若是果真如我所言,拘泥於古人的教條,倒真是養虎為患了。」
「志華兄,想不到你竟知道拙作,這當真令人汗顏。這書我現下方寫到第七卷,若是兄有興趣,待我回府之後,便令下人送抄本過來,請志華兄賞閱。」
他衝陳永華擠眉弄眼一番,然後才笑道:「更妙的是,說了半個時辰,竟然一句有用的話也沒說,全都是些敷衍人的屁話!」
說罷,兩隻眼睛直視鄭煊,雖是作胸有成竹狀,卻也是不禁心中打鼓。收服鄭煊這樣官聲極好,地位又頗高的大員,對整個江南局勢有極大的助力。此時雖知鄭煊不是那種死節的忠臣,卻也知道他品格不俗,能力非凡,並不容易收服。只是此人有個好處,唯以百姓為念,而不是一心對皇帝忠心。
楊嗣昌坐困襄陽,眼見漢軍越逼越近,武昌前鎮的黃州已然告破,周圍的府縣無不望風而降。張偉優撫善待明朝降臣,此時已然見效。除了那些一心忠於明朝,持著正統大義的高級文官,普通的地方官員及鎮將,遠遠見了漢軍旗幟,便即歸降。萬般無奈之下,他只是每日觀望請旨,請求屯於淮揚的明軍主力即刻來援,如若不然,不但襄陽有失,江南不保。就是被困於四川渝州等處的張獻忠,只怕亦是無人可制了。
張偉說得口乾,起身命人換了熱茶,啜飲一口,方向他笑道:「降官照原職委用,若死或逃,則以副職委用。若實在無官可用,方由臺灣調來官吏上任治理。江南賦重,尤以松江最重,待這些地方平定,則宣佈減免今年的賦稅。不但是三餉加派不收分文,就是原本的國家正賦,亦是一文不收。」
因知他清貧,寫書本是勞神費力的事,他身為三品大員,為官清廉,一芥不取,生活清苦,妻子穿戴仍荊釵布裙。是以寫書幾卷,竟無錢刊印。張偉又想起這人在書中曾寫到:「余為三品堂卿,幾六年矣,萱帷布衾,製自微時。間欲更葺,亦不易措。」其清貧自守如此,倒也令人佩服。何況他除了清廉之外,亦很有才幹,在巡撫任上興修水利,大辦教育,很得南京百姓愛戴。張偉就是念及於此,才唯恐他在城破之日身死,急忙令人尋了他來。
兩人說笑一氣,張偉方向陳永華問道:「怎地你這早晚過來,吃了飯不曾?」
「漢軍軍費早已準備,這兩年每年二三百萬的財政盈餘,皆儲備起來,以充軍費。只是戰時耗費甚多,不瞞奉漢兄,僅是出兵這頭一月,已是用了兩百多萬的銀子。臺灣那邊一年收入一千四百萬有奇,官員俸祿加餉銀,並造槍炮彈藥就花費了八成。若不是從前年便開始收取糧食,以為田賦,只怕這一場大戰,已是支撐不來。只是南京一下,底下除了襄陽也無甚大戰,日後每月有百萬銀便可敷用。待過上幾個月,臺灣那邊便可又有積蓄,再加上各處州縣還有些存銀可用,若光是漢軍所費,倒是夠了。至於江南的各項賦稅,奉漢兄,你是大明高官,亦是清楚得很吧?正賦每年不過三百餘萬,連同加派方八百多萬銀,這是朝廷所得。可是其間有多少被各層的官員們中飽多少?百姓苦矣!我今年免收,也是讓百姓回復元氣,少https://www.hetubook.com.com收了這幾百萬銀,我固然是要緊張些,到底百姓們得益更大!至於其餘開支,官員俸祿,我要從江南的貪官及閹黨,還有各地的親王藩王中拿!」
「我早已過來,適才與吳遂仲商議了一些政務。又將我選用的一些臺灣官學中的英傑先交給他,讓那些孩子在軍機處打雜,見些政務手段,待將來推行政改之時,也好派上用場。」
鄭煊原本笑容可掬,此時聽得張偉這番話,倒是霍然變色,冷笑道:「志華兄好意心領。此時敵我之勢已成,我不能受閣下的恩惠。二則,若是我一心要出書,在巡撫任上,請何人出之不成?又何必要志華兄你破費!」
「大人打下這些地盤,將如何治理?」
他沒有說過是「請來」還是逮來,執行命令的都尉哪裡知道其中關節?此時見張偉大聲斥責,原本還想過露個小臉,讓大將軍誇讚幾句,此時亦是嚇得溜之大吉,不敢露面。
因又問張偉道:「現下的章程是鎮之以靜,以不變應萬變。待一年後再行更張國策,這當真是穩當得很。小民百姓,最害怕戰亂不息,哪管他誰人為王,哪人稱帝?只要做出太平盛世模樣,誰人不肯歸順?江南原本就是富庶之地,你又免了賦稅,到明年此時,恐怕又是別有一番模樣了。」
他還有些話,卻也不方便此刻就與鄭煊和盤托出。明清之際,表面上的地方長官是進士出身的儒生擔當,實則都是那些積年的小吏從出搗鬼。那些呆書生讀了幾十年書,好不容易有個前程,做一任實缺官,卻是如同睜眼瞎子一般,於政務斷案一竅不通,只得通過聘請的師爺和那些熟手小吏來辦事。這些人上下其手,從中舞弊,將正堂老爺瞞在鼓裡,又或是乾脆將老爺拖下水去,一群人勾起出來貪污。所以即便是況鍾這樣的清官名臣,也有當場摔死師爺的事。一則是離不了,自己俸祿又低,又養不起,只得多收火耗補貼,二者是不通政務,被這些人欺瞞左右,想清廉亦不可得。
此事之所以令張偉如此懸心,便是因打下江南易,治理江南難。他現下有諸多政改之法,卻是一條也不敢拿來施行,就是因為此時縱是打下州縣,設官立府的,卻是人心不附,無人肯來聽命。若是不迅速拉攏百姓和官員,將打下來的土地切實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中,只怕是日久生變。若是一味以武力鎮壓,十來萬漢軍能管得了多大的土地人口?又有多少精力東征西討的平定禍亂?如是大力擴軍,則以臺灣一地難養得起多少兵馬,只怕沒有幾年,張偉也只得效法明皇,大力收取賦稅來充軍用了。
卻見那鄭煊沉吟道:「南京一下,大人後手如何?」
「不妨事。這筆銀就由官府來出,亦是無妨。多收這幾十萬,全國上下的官兒們只怕要多貪十倍上去。百姓們自然是怨聲載道,無以維生。奉漢兄,你是好官一個,但普天下如你一樣清廉的,又有幾人?」
見鄭煊若有所思,張偉忙道:「原本官員俸祿極低,就指著收賦稅時撈上一筆,又或是加收火耗充為己用,這是萬萬不成!我雖寬容,有兩種人卻要大辦,一為閹黨,二為貪官,此二種人為國蠹,容不得!就是殺了他們,對大局也是無礙的。至於官員俸祿,則由我來想法貼補,比之原俸,提高十倍任用。原本一個知縣一年不過二十幾兩銀子,做得了什麼?現在發兩百兩,若還是貪,那也別怪我無情。」
因將手一讓,笑道:「奉漢兄,請進!我在外面呆的久了,現在的天氣白天熱,夜間冷,也委實受不得了。」
只是漢軍江防船隻甚多,不分晝夜與江中來回巡邏防備,明軍一無船隻,二來見敵艦火炮威力巨大,早就息了過江的心思,每日裡由丁啟睿的師爺偽造戰報,什麼某日斬殺數百,每日破敵襲擾,擊退敵軍若干。過江一事,卻是想也未曾想過。
那鄭煊聽了大喜,這《昨非庵日纂》是他的讀書筆記,從歷代正史、詩文集、野史、雜記等書中分門別類採集而成,鄭煊曾自況道:「此書使我知昨日之非。」
此後數日,左右不過是探視漢軍傷患,撫恤攻城當日受損的南京市民,命張鼐與孔有德領兵前往安慶,助劉國軒往攻武昌。兩衛各留兩千兵馬,助炮隊守護南京。至於飛騎則受張偉之命,往取蘇州、松江;萬騎則直取杭州。待三衛隊大軍前往取武昌,萬騎則與三衛軍協取寧國、徽州。
那幾個軍士灰頭土臉,被張偉著實訓斥了幾句,直到那鄭煊被張偉侍從帶去更衣,方聽得張偉笑道:「這差事你們辦得原是不錯,只是客人有些難堪,我發作你們幾句,莫要難過,都去吧。」
再有福王在洛陽,明明農民軍即將破和*圖*書城,性命難保,他卻不肯掏一兩銀子勞軍,弄得軍士怨恨,不肯出力,結果城破之日,福王被殺,從他王府府庫中,整整起出幾十萬兩黃金,白銀四百餘萬,其餘古玩珍奇無數。
說到此處,張偉忍不住讚道:「明太祖以一小沙彌參加義軍,然後由親兵做到統兵大將,吳王而皇帝,當真是一世豪傑!復甫兄,你雖然聰明,到底在這陰謀權術上,還是略差一籌。」
見鄭煊仍有疑慮之色,又向他解釋道:「此事暫且不急,待江南全數平定後,再以官府法司進行,而不是使漢軍四處拿人抄家。公佈其惡,抄沒家產,一切以法理來行,這樣則有心之人無法從中興風作浪,又能充足財賦,又能安撫民心,平息民怨,何樂而不為也?當前要事,卻是要任用清正官員,安撫民心,一人不殺,一人不逮。」
見他啞著嗓子,仍要抱怨,陳永華忍不住笑道:「志華,莫要再抱怨了。現下有吳遂仲過來幫你,想必是要好上許多。」
「左上將軍打得甚好,知道控制泉、漳,方能穩守兩廣。不過他只帶了一萬五千多漢軍,雖然收編了幾千健壯明軍分守各地,漢軍在形勝之地制之,但那些軍隊到底是新附軍,不可信任。還有被俘或是投誠的將領,萬萬不可任用,盡數以船送到臺灣,甚或是南京也可。倒是文官,只要願意而名聲不是極壞的,盡可以原職,甚至提拔使用。漢軍不可再多佔地盤,將現有的地方管治好,等著主力漢軍南下,便是左將軍大功。福建聚集了近十萬明軍,雖然戰力低下,到底老虎敵不過群狼,還是小心為好。」
張偉猛一抬頭,見是陳永華身著輕羅長袍,頭戴四方巾,手持湘妃竹扇,笑嘻嘻由站在門前。當下大喜過望,由椅中一躍而起,幾步奔到門前,兩手將陳永華胳膊一拉,搖上幾搖,大笑道:「復甫兄,你竟然來了!」
張偉自此無事,一心一意指揮戰事。漢軍所向披靡,全無敵手。比之他,明朝的正牌統治者崇禎皇帝,卻也是忙碌不堪,只是兩人繁累之餘,心情卻是大大的不同了。
而主力明軍此時坐困江北,進不能過江,退有皇帝壓迫,往援湖北,路阻且長,此路亦是不通。而原本被優勢明軍壓迫打擊的李自成,卻又借著這次天賜良機,突破明軍重圍,由寧羌過七盤關,入朝天嶺,接連攻克廣元、昭化、劍州、梓潼等地。然後分兵三路,分別向潼川、錦州、江油三個方向進軍,連下三十多個州縣,進逼成都。四川巡撫王維章龜縮在保寧,不敢與李自成軍接仗。洪承疇此時手底只有三萬餘強兵,只能保著陝西不失,守備潼關而已。
待收取到左良玉由海跑而來的軍報,方知左部在漢軍一出臺灣,便以海路出瓊州,往攻雷州府,饒是那兩廣總督王尊德早有防備,派了三鎮總兵兩萬餘兵鎮守,卻只被漢軍輕輕一攻,便告城破。雷州知府降,各總兵全數戰死。此後高州、廣海衛、潯州、肇慶府、梧州府,一月之間便被全數被破,各總兵知府或降或死,或是逃入廣州城內。待漢軍由梧州及惠州兩路夾擊,由大炮轟城,守衛廣東城門的一名千總開城出降,漢軍蜂擁而入,直撲巡按御史並總督衙門。那王尊德見事不濟,一面命家丁抵住大門,一面齊集姬妾子女,縱火自焚,倒是為明朝盡了死節。
他撫一下額頭,啞著嗓子道:「我近日來四處奔忙,處理軍政民務,很是疲乏。不與你多說了,軍務上你再去請示一下參軍部,他們自然有詳細的指令交由你帶回給左將軍。民政上如何料理,則去問一下吳遂仲大人,他適才從臺灣到了南京,如何管治安撫,如何任用舊官,都有章程,你帶了回去給左將軍。命他凡事依這邊的規矩而行,不得專擅胡來,去吧。」
想想明朝皇帝,這種要錢不要命的做法卻又比比皆是。明神宗興滸爾滸之師時,張居正改革積攢的庫銀早就用光,戶部無錢可用,要餉的文書每天如雪片一般飛來。請示皇帝,當時內庫明明就有神宗從江南用稅監和礦監搜羅來的大筆白銀,用來做軍費綽綽有餘,只是他老人家善財難捨,一毛難拔,於是開始徵收遼餉,形成了禍亂之源。
兩人分別落坐,張偉拍手嘆道:「當實在臺灣,諸般細務交給吳遂仲等人處理,財務上有廷斌兄幫我張羅。學務等事,又有你和何楷,是以我只專心軍務,別事竟全不理會。誰料到了此處,竟致忙得不可開交。那鄭煊每日裡為民請命,事無鉅細皆報備於我,南京周圍十幾個州縣,哪天不冒出幾樁事來?就說今日,我便會了十幾撥客人,都是些儒生鄉紳,說了整整半個時辰方才送走。」
「這你便有所不知。當年太祖武皇帝派了大將徐達為征虜大將軍,常https://m•hetubook•com.com遇春副之。出征之後,徐達尚還謹慎,那常遇春正如你所說一般,對山東河南一帶的元朝官吏,一旦歸降,便用之不疑。太祖幾番告誡,說彼輩新附,心中難免掛念北朝。不可太過信任,需防閒使用。遇春不聽,比如有某城歸降,便仍使某人統領該城。誰料明軍大部一走,那些城池便降而復叛,就是文官,亦有投降後偷偷溜回北面的。太祖便向徐達和遇春言道:元之省院官來降甚多,二次都留於軍中令人不安。彼輩初屈於勢力,未必從心所願。一旦生變,於我非利。不如遣來我處,使處我官屬之間,日久親近,再加使用,方可放心。」
張偉稱他字號,他便也老實不客氣的以字相稱,若不是欣喜之下,竟忘了自身還是俘虜,眼前這位是起兵造反的逆賊,又怎會如此?
鄭煊吃了一驚,急忙起身道:「追比貪官,閹黨,士大夫和百姓們自然是拍手稱快。只是若有不慎,得罪官員過多,只怕有損江南大局。再有,大人偽託是建文皇帝後人,對宗室不但沒有什麼恩賞,反倒是要他們掏出錢來,這豈不是令人怨恨?就是今上,他減膳,撤樂,將每日一換有皇帝袍服改成一月一換,亦是不肯難為宗室,請大人細思。」
臺灣行事確是如此,張偉倒也不是隨口胡說。那鄭煊甚重學問一事,卻如何不知曉?當下嘆一口氣,道:「大人在臺灣治理得甚好,我原說閣下是大明第一等的名臣、忠臣,將來必定可流芳百世,誰料大人貪欲不足,竟欲貪圖九鼎,此當真非人臣所應為。」
「響鼓不用重擂。奉漢兄是聰明人,現下的大局看得清楚,要不然也不會避居民舍,靜以待變了。此時請你出來,可能是早了一些,不過究竟與大局有益,請奉漢兄切勿推辭。」
張偉聽他語氣,便知此人當官的心正熱,果如史書中所記,並不是那種一心為國死節的呆書生。
兩個先後入內,分了賓主入座,張偉又令人奉茶,鬧騰了半晌,方向那鄭煊笑道:「奉漢兄,你的《昨非庵日纂》寫到多少卷啦?弟一直拜讀不綴,對兄之大才,當真是佩服得很!」
那邊兵為三邊總督盧象升所統,見施琅遠去,正欲由山東入蘇北,尋機過江。卻又得知漢軍破了山東兗州,殺鎮將,俘了知府,魯王闔府自焚,王府資財並官府庫銀,皆被施琅所部搬運一空。盧象升因罪被褫職候代,仍領十餘萬邊兵入山東。待他奔至山東,卻又聽聞施琅所部回襲京師,驚疑之間又急忙領著官兵往直隸返回。
「江南有藩王親王過百,這些豬每天以搜括民財為樂事,有不少還是從建國便之國的親藩,這麼些年下來,每個王府少說也能抄出十幾二十萬的銀子來,這可是好大一筆財源。明年擴軍的使費,就在這些王爺們頭上了。」
李自成破北京,查出皇家庫房內尚有兩千多萬存銀,都是百兩一個的永樂細紋大錠。就是如此,皇家卻始終不肯拿出銀子來,而是拼命搜括百姓以充軍用。一邊是官逼民反,使得造反的百姓越來越多,一面是皇帝捨不得銀子,卻又將好不容易湊出來的銀子充做軍費,去剿滅那些原本是要繳納賦稅給皇帝,卻又被逼謀反的百姓。若不是史有明載,當真是令張偉難以相信,世上居然有這麼蠢的人,寧願在最後吊死煤山,卻就是捨不得用錢。
這書在當時倒不甚出名,令鄭煊頗是鬱悶,誰料在刻版印刷傳入倭國後竟受到商界的歡迎,直至四百年後,仍是倭國商界精英的必讀之書。
見鄭煊自偏廳出來,已然是衣著整齊,他此時四十餘歲年紀,平素裡最重儀容,適才大大的丟臉一番,當真是氣憤非常。此時換上了衣衫,已是神態自若,行將過來,向張偉略一躬身,道:「下官給寧南侯,龍虎將軍見禮了。」
施琅兩月間奔波突襲,由海路來回,當這十餘萬精銳明軍拖得死去活來,卻見漢軍的毛也沒見著半根。崇禎惱怒萬分,於月前命錦衣衛以失陷親藩的罪名將盧象升逮問至今,下詔獄待罪。急命陝西巡撫孫傳庭領總兵張天祿、馬科入援京師,命丁啟睿為督師,領九邊大軍追剿施琅所部。
待得知南京陷落消息,丁啟睿又急又氣,卻是沒有一點辦法。他是萬曆年間中的進士,歷任南京戶部主事,山東按察使等職。在調使山西副使時,因巡撫王輯兵變,被他斷然斬殺。因功調入陝丁,歸孫傳庭節制。卻又被楊嗣昌賞識,步步高升,待盧象升因罪入獄,更是成為掛兵部尚書銜,督師二十餘萬的股肱大臣。只是他文人進士出身,自身對兵事一竅不通,只知承上命行事。被崇禎斥責之後,早就惶恐不已,南京一陷,此人頓時無計可失,思來想去,唯有一死甘休。毒藥什麼的,他倒也沒有,和-圖-書只是命人送上些金銀,吞在腹中,當夜翻天滾去,半夜時便死,待第二天親兵入內尋他,連屍體都早已僵直。
他這般處置之後,施琅游擊已甚是困難,他所部漢軍不過幾千人,又是海軍陸戰步兵,缺乏陸戰野炮。決然不能同十幾萬的精銳明軍接戰。是以請示了張偉,得到同意之後,便回師舟山暫歇,等待機會。
又聽那鄭煊疑道:「大人,你免了三餉加派,又不收火耗,加之興兵征伐,東征西討的,這得需用多少銀子才能敷使用?再有,連正賦亦是不收,雖然鄭煊要代百姓多謝大人的恩德,不過也著實有些懷疑,如此這般,大人能承受得起麼?」
崇禎下了血本,急命這些強鎮總兵彙集一處,湊成了對抗八旗都不曾有過的大股軍精兵,總是因為南京乃是明朝京師,江南是國家財賦之地,容不得半點疏失。成日裡卻只是接到這些戰報,他雖糊塗,卻也知道是丁啟睿不敢過江,只是拿這些戰報來搪塞,於是成日裡詔使不絕,旨意的語氣越來越峻刻無情。
「你也說體統,體統。唉呀,這些天哪,我就是被體統給苦壞了。」
「我乃建文後人,流落南洋,改姓為張!君若不信,有玉牒宗譜為信。」
張偉亦是一笑,道:「這是給士大夫的遮羞布罷了。不過,鄉野小民最愛聽謠言妖說。建文蒙難一事又很是被人同情,我此刻就是託言,到底還是有些作用。士大夫中,也會有人半信半疑。」
此時的明朝,當真是四處起火,八面烽火。只要是稍有心於大局者,都知道明朝的滅亡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鄭煊噗嗤一笑,正色道:「建文皇帝在天啟年間便回到北京,為老僧居於佛寺之中。天啟爺專門請了當年宮中的小太監前去探視,道是建文皇帝無疑。後來英宗皇帝恩養於他,安然度了晚年。建文皇帝流落南洋一說,終究只是鄉野傳言,不足為士大夫掛齒。」
「鎮之以靜,倒不是說一切都不能動。比如那拿實了的貪官閹黨,現下就可擒拿。待法司審明之後,該殺的殺,該關的關,不會姑息養奸。至於宗室,鎮國將軍以下,國家允許讀書考試,生意耕作,出城與否,悉聽其意。藩王以上,不論賢愚,一律先行在王府禁錮,外不得入,內不得出。待分遣巡按查實劣跡,再行處置。」他笑嘻嘻道:
他突然皺眉道:「適才你吩咐那參軍的話,我聽了大半。別的也就罷了,怎麼吩咐他將那些投誠將軍,總兵之類的全家老小都送到臺灣去。這樣又是何必?所謂待人以誠,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則士人歸心,武將自然也肯賣命。你在臺灣一向用人不疑,怎地到了此處,卻偏又小心眼起來?」
說罷端起青釉白瓷蓋碗,吹上一口熱氣,輕啜一口。卻還是太燙,皺著眉頭將蓋碗在木同上重重一頓,見那左良玉部派來的參軍嚇了一跳,張偉強笑道:「不干你事,你速去辦事。此間事了,快些回去。」
張偉看了左部參軍送來的軍報,沉吟半晌,方令道:
見那參軍躬身一禮,退出房門而去。張偉不再理會,低頭吹氣飲茶,略過一會,卻又聽到腳步聲響。他不耐道:「又有何事!」
「奉漢兄,不必送抄本來。待我明日吩咐下人,令人把你的書送到書局,命人雕版印刷。刊行於世,令兄之文才昭顯於世,不令這本好書埋沒無聞,如此可好?」
臺灣任官,皆是由實材補授。有舉人秀才出身的則任書吏、主吏;通算術者,則為核算審計的官吏;法務和廉政官吏,則由通律令和演算法的通才擔任,並非如明朝,所有的國家正員,皆必須由科舉儒生來擔任。只是此時若改變習俗,只會讓這些儒生反感,影響張偉穩定江南的大計,是以此時斷不可行。依著張偉想法,待江南全下,主官仍由那些官聲尚好的儒生擔任,而佐吏,則由臺灣派來,如此這般,政務方能順遂。
自張鼐與孔有德部一至安慶,湖北那邊的明軍壓力大增,無奈四川那邊張獻忠正鬧得歡騰,委實是抽不出什麼兵來援助襄陽。那總督九省軍務、兵部尚書,內閣輔臣楊嗣昌早慌了手腳,南京被圍之初,他已上報北京,請調九邊援兵,方能遏制張偉。誰料施琅偏師一至,先破天津,又殲滅了數萬京營官兵。待邊兵一至,施琅所部早就補充的糧草,將天津的火器工匠搜掠一空,用船送回了臺灣。
張偉大喜,起身揖讓道:「我就知道奉漢兄是以百姓為重,而不是以一家一姓榮辱為念的腐儒!南京這邊,就有勞奉漢兄了。昨日損壞民居,需要官府賠補,令百姓重新安居,死難之人,自有撫恤。總之鎮之以靜,便是現下最大的章程,奉漢兄大才,必定能使我息勞無憂!」
「取武昌,襄陽,徹底隔斷南北。南面有我的偏師,一萬五千漢軍,直和圖書攻廣東,由廣東入湖南可也,入福建亦可。待此地漢軍主力攻下湖北,則回師入江西、湖南,與偏師合軍。至於浙江與整個南直隸,昨日一戰,已然全然無兵。我只需派幾千兵馬,便可蕩平南直隸與浙江。待湖北湖南的漢軍與廣東漢軍會合,則南方全定矣。」
陳永華皺眉道:「志華,你也是漢軍大將軍,這般作態,讓底下人看到,成何體統。」
「嘿,志華兄,好大脾氣啊!」
張偉聲色不動,只淡然道:「我在臺灣行事便是如此。凡是有益學問,皆是由官家出錢。漫說臺灣念書是不要錢的,就是有學者著述出來,刻書成印,都是由臺灣官府掏錢,奉漢兄倒也不必誤會。」
施琅部不知所終,明軍追之無路,只得屯於山東,不敢遠離京師。一直待孫傳庭部趕到京師城下,丁啟睿方領著總兵李國奇、虎大威、楊德政、方國安、巢丕昌、唐通、劉澤清,並薊遼總督王永吉,宣大總督梁同棟,率邊兵及直隸各鎮,並京營三萬人,共聚集了二十萬左右的大軍,號稱四十五萬,浩浩蕩蕩進於淮安、揚州一帶駐防。
漢軍打下這些地盤,自會俘獲不少地方官員。那些既無能力,又無品格,甚至名聲極壞的,張偉自然不是稀罕,並不會留用。而如鄭煊這樣官聲甚好,能力亦佳的官員,偏生又多是有著忠義之心,甚難收攏使用。現下只要這鄭煊一歸順他,南京城內和附近外圍的府縣官聽得風聲,自然會有大量的正派官員投誠,如此則大局可在半年內穩定下來,待度過今年,來年便可施行政改,將明朝的陋習陳規蕩滌一空。不似那李自成,未得天下,先亂天下。原本在京的明朝文官皆欲降順,誰料那李自成全然沒有新朝氣象,一入京師,天下未定便以拷掠官員為樂事,張偉在後世覽閱史書,常竊以為不智,此時自己又怎會再覆前轍?
鄭煊低頭一想,向張偉道:「大明官俸極低,官員們收些火耗貼補一下,原也無可厚非。只是正賦一兩,火耗竟能收到十兩,盤剝吸血乃至於斯,這當真是不得了。大人禁收火耗,當真是了不得的舉措。但賦稅收上來的是碎銀,總需熔成官銀,然後入庫,其間必有損耗,若是不收火耗,雖斷了官員貪污的門路,卻也難免要官府來補貼才是。一州一縣還好,全江南至少要賠上十幾萬兩銀子方可。」
廣州一下,左部漢軍除了得了廣東全境,還有廣西境內的梧州、潯州等地,若不是怕師老易疲,戰線太長不易補給,漢軍便可直下南寧,取廣西全境。縱是如此,左良玉又取了漳州,威脅聚集在福建的明軍,若不是不知張偉意思,他便要直入福建,取福州,然後自福建北上,與漢軍主力會合。
張偉一笑,知他此時已站在自己一邊,為自己竭心盡力。故答道:
明朝宗室委實令人厭惡,便是陳永華這樣的士人聽了張偉的打算,亦是點頭同意了事,別無他話。
鄭煊聽得動容,正欲答話,卻又聽張偉接著道:「自然,太祖開國以剝皮之刑治貪,仍是無用,其為何也?官俸太低所致!一個知縣,年俸不過二十多兩,還總得聘幾個書辦,師爺吧?再加上異地為官,花費甚大。等閒之家,只怕是負擔不起。是以若是一清如水者,比如海瑞,老母親過生日,竟然連一斤豬肉也買不起。待死時,連棺材也備辦不了。國家養士,這樣不成個體統。是以欲要官員不貪,一則是要以國法鎮之,二則也要讓官員尊榮。是以臺灣有廉政署,不歸任何衙門統領,是以沒有掣肘,有專查之權;再有就是提高俸祿,令官員不至於饑貧。雙管齊下,方收實效。」
「如此便好!我就擔心大人挾大勝餘威,以軍隊四處抄逮宗室大臣,恐失人心。若是一切讓文官來行,依法理而辦,則事無不諧。如此,鄭煊願效犬馬之勞!」
明朝末年,朝廷無餉,江南是財賦重地,朝廷搜括越來越重,百姓負擔日是重。有江陰武生李璡,建議搜刮江南富裕人家財力以充軍餉,受到朝中貴戚的極力反對,崇禎亦留中不發,不做處置,鄭煊當即引退回鄉,以示對皇帝的抗議。是以張偉要收拾民心,招用明朝大臣,便第一個尋了這鄭煊來,對他當真是寄以厚望。
此時張偉據有江南富庶之地,明朝宗室甚多,除了少數幾個親王外,都是些欺壓良善,無惡不作的之徒,名聲極壞。不但是百姓厭憎,便是官員亦是無人喜歡。張偉拿他們作法,一則可以拿錢出來助餉,二則可以息民怨,又何樂而不為?至於那些有名的貪官,閹黨餘孽,別說抄家,縱是張偉將他們都砍了腦袋,只怕全江南的百姓只有拍手稱快,斷無心生怨恨的道理。
他並不狡辯,而是直言認賬了事,倒令鄭煊意外,便笑道:「大人倒是光明磊落,並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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