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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明王朝7:衣錦還鄉

作者:淡墨青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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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租田之法

第一章 租田之法

又頓足喝道:「去吧。我還不怎樣,你倒快氣死。快些回了值房,安生當你的差去。」
張偉急步出殿,唯恐又被這群大臣們糾纏不休,不能脫身。出得奉天殿,由左側門而出,由乾清門迤邐而入,見身後各侍衛雜役緊隨其後,便笑道:「你們不必跟來,我略停一會兒這過去坤寧宮,再無別事。」
待抬腳進了大殿,但見數十支盤龍紅燭將大殿內照得通明,暗黃的金磚被燭光映射的閃閃發光,便在這正殿當中,正擺放著由御膳房送過來的膳食。
「漢王,王妃命屬下來傳話,道是膳食在坤寧宮擺下了,請漢王這便過去用膳。」
看一眼張偉神色,見他仍是一臉鬱鬱,王柱子不知道是為了何事,只得繼續說道:「請漢王放心,侍衛們雖然不能進乾清宮的門,不過內廷之內有三四百健壯僕婦,都是精挑細選的力大膽壯之人。再加上管教訓練了幾個月才能入內廷侍候,若是有什麼危急,一時間也頂得上用場……」
她氣極了,倒又想起當年在秦淮河畔花船上看到的姐妹們與嫖客鬥嘴說笑時的情形。那些妓|女哪一個不是快嘴快心,刁嘴惡舌的?柳如是自小在船上長大,克制了這麼多年,此時倒被張偉勾起火起。因將張偉一把推開,向著那錦霞冷笑道:
禁衛們得他吩咐,便一一佇足不前,往各宮門殿閣巡邏清查,待夜色上來,各人提著羊角風燈由內廷出外朝,這偌大的宮室之內,只在奉天門東角樓上留有內閣及參軍部的值班人員,以備漢王隨時召見詢問,其餘所有的人員例在天黑之前出宮。
「漢王,上回您問過啦,我老娘和媳婦都過來了。就在皇城邊上置的宅子,上回您出門,還特意繞了一遭,到我家裡轉了一圈。」
柳如是低頭一嘆,眼圈又是發紅。她一向就是心軟,此時肚裡有了孩兒,更加的不欲與人生氣。若不是錦霞適才虛言狡辯不肯認罪,只怕訓斥幾句也就完了。此時見她如此,卻又令她當真難過。轉頭往張偉一看,見他面無表情,並不作聲。
他們都是老成謀國之言,原以為張偉必定首肯。卻聽得張偉道:「此事不能如此甘休,需重重懲戒,以儆效尤!」
李英愛被他盯得全身發毛,正巴不得有這麼一聲,忙福了一福,應諾一聲,便轉身往東面宮室行去。
她不久就要臨盆,張偉與她說話都是帶著小心,此時見她氣得非同小可,忙上前撫住她肩,勸道:「這錦霞平素看起來倒也老實,怎麼竟然敢頂撞妳。妳也別氣,此刻命她出去,明兒再理論不遲。」
張偉聞聽,暴怒之下便下令各級政府嚴加督管,不准陽奉陰違,一有發現違令者,一律抄家。在此嚴令之下,倒果真沒有人敢觸這個霉頭,整個江南大大小小的田主們一律修改租約,原本拿大頭的田主們變成了拿小頭的。除去有限的政府賦稅,再交納給田主之後,全江南的無地農民竟然也能有不錯的收成,手中也可以有幾個餘錢。
「很好,這個事情我應承了!」
那錦霞泫然欲泣,向張偉行了一禮,淒然道:「奴婢得罪了王妃,罪不容赦。這便下去領罰就是。」
見王柱子轉身走了,張偉一笑轉身,便往坤寧宮殿內行去。
張偉忙擺手道:「徐老先生,今日已遲,若還有話說,不妨等到明日,如何?」
鄭煊等人亦同聲道:「此風斷不可長,請漢王將此人訓誡逐出,並詔有司宣諭天下,日後凡有敢行此事者,必交法司究辦。」
那錦霞已是被她制伏,忙跪地叩頭道:「奴婢知罪,請王妃饒命。可憐奴婢家中貧寒,不合貪圖人家錢財,做了這些違禁之事。請王妃念在奴婢辛苦服侍一場,饒奴婢這一回。」
各人同時苦笑,知道些事雖然做得忍心,張偉卻勢必再難更改決心。張慎言悻悻道:「漢王何其太忍!」又道:「還有下文。昨兒漢王派人正式行文下令刑部,日後凡可判絞又或不絞,可判十年重刑,或是判流涉三千里以上刑者,概發至呂宋墾荒!我原說要駁回,看現下的情形,漢王決心已下,此事又是軍令,非是民法,連御史臺也是無法可想。」
那雍正皇帝之所以後世名聲極差,倒不為他奪嫡一事如何的不堪,實在是因為他實行了這麼多的政策,又在任內大抄文武官員的家,全天下的讀書人多半與他為難,暗中造他的謠言,將他的名聲弄得壞極。實則雍正到當真是一個勤政之極的好皇帝,只可惜,許多得了實惠的百姓並不知道感恩戴德,而是隨著讀書人的口水編著這個皇帝的瞎話,什麼害死康熙、毒死兄弟、血滴子,最後又死在呂四娘手中,雍正若是死後有靈,當真不知道做如何想了。
她端起細瓷蓋碗,輕輕啜了一口,又向她道:「妳抵死不肯認賬,只道是和幾個相好姐妹說了,還讓我交出見證,與妳當場對證,當真笑話!妳打量我治不了妳麼?」
此事一辦完,原本緊接著必定是以廢人口稅,改成按地畝收稅,行攤丁入畝一事,攤丁入畝一完,則可以施行官紳士民一體當差納糧,把施行千年的對士大夫的優惠和_圖_書盡數取消。這兩樣舉措都是非同小可,減免田租還只是皮毛,各地就鬧騰個不休,若是施行了攤丁入畝和士紳一體當差納糧這兩樣,只怕是明刀暗箭不斷,從此休想安生了。
徐光啟卻是視而不見,只瞇著眼看向西面的斜陽,按劍長嘆道:「丈夫當提三尺劍,平定天下!惜乎,吾老矣,卻是不能助漢王一臂之力了。」
徐光啟原本是今日前來諫言的諸人之首,此時心中已被張偉說服。又隱隱然知道他近日有意派兵圖北,唯恐江南生亂,是以一定要把這些亂源根除。
聽到此時,王柱子才聽出這不是閒話家常,竟然是奏對格局。便不敢再怠慢,低著頭想了一回,方答道:「回漢王,臣不敢隱瞞。您下令減租,臣並不敢埋怨。這也是漢王體恤窮人的善舉,臣是贊同的。只是老娘和媳婦是女人家,只知道錢糧得的少了,倒是著實抱怨過幾句。被臣下訓斥過幾句,便也罷了。」
因嘆口氣,向張慎言道:「做大事者,有時候便需如此。你也不必再與漢王頂撞,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況且,呂宋國向慕中華上邦,成祖年間甚至請求過內附歸屬一事,成祖因路遠難制,謝絕了事。今漢王有無敵水師,又何必不將這幾百萬的生民,遼闊富庶之土地收為我有?」
張偉見機得快,急忙將她扶住。她這麼多年,由花船上入張偉的將軍府邸,充做通房丫頭,又以卑賤之極的身分為夫人、王妃,因懼怕人議論,一直以寬厚待人,便是受了欺負,也從不敢有所抱怨。生恐傳將出去,於自己名聲不好,比如與人爭執,只怕外面一議論,便立時說她是娼婦出身,品行有虧。是以這麼多年,甚少發火,也從不與人爭吵。此時這種場合,她言辭不利,辯說不通,竟致被張偉說上一通。兩人是恩受夫妻,張偉又比她大上許多,是以從不肯拿重話說她,這一番倒是頭一回,倒也難怪她承受不住。
「柱子,我不過是吩咐一句,你就一直說個沒完。年輕輕的,倒成了老婆子嘴了。」
正胡思亂想間,卻聽得那東暖閣內傳來柳如是的說話聲,隱約間彷彿卻是在罵人。這柳如是一向待人寬厚,又知道張偉不肯折辱下人,是以待宮女僕婦們一向親切,並不以王妃的身分欺人,是以此時聽她在內殿罵人,張偉一時間詫異莫名,忙站起身來,幾步追上那李英愛,路過之時,忍不住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只覺得光柔細滑,手感甚好。
佃戶打傷田主,在張偉看來正是受欺壓的農民奮起反抗壓迫,乃是再正義不過的舉動了。然而在這些大臣和法官們來看,這是以下犯上,屬於十惡不赦的暴行。張偉屢次下令,勸導這些田主少收田賦,寬待佃農。去年春天甚至下令,在京畿地區實行政府規定田賦,凡有田之家租地給人的,與佃農的租約最多只能是三七分成,不准那些黑了心的田主將佃農的大部分收成剋扣剝奪到自個兒手裡。
做到這個地步,張偉自然是十分滿意。只是這事情並非是在整個官僚集團贊同下施行,而是張偉借著絕對強勢的統治者,再有幾十萬大軍的威勢下以橫暴的手段強力施行,將來是否有反彈,卻也當是難說得很。
說罷便待起身離去。張偉正欲再勸柳如是,卻見她柳眉倒豎,喝道:「妳還敢虛言狡辯!漢王面前,妳也敢撒謊!」
他這番話一說,殿上各人立時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吳遂仲原本並不發言,想著一會勸張偉收留些原舊宮內的太監以備使喚,現下卻無論如何不能開口了。
殿中各人原本是在十餘日前便求見張偉,商議遣送犯官並宗室家口十餘萬人赴呂宋一事。張偉知道他們名曰商議,實則是來尋他打擂臺,鳴不平來了。是故推三阻四,一直只推著忙,不肯召見。待後來求見的人越來越多,眼看再不好生撫慰一番,勢必要激起眾人憤怒,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得將各人召將進來,詳加解釋。
因知道此事利害甚大,也顧不上再想,忙向張偉大聲道:「漢王殺得是!依著臣下的意思,全家都殺了也不為過!別人也罷了,漢軍的軍官哪一個不是漢王從苦海裡拉拔|出|來的?哪一個在入漢軍之前,不是窮得褲子也穿不上?俸祿拿著,軍爵和賞賜得了,卻只是貪心不足,殺不足惜!若是再有這樣的人,臣願意為漢王親自操刀,砍翻他幾個,這才能消了心頭怒火。」
張偉打斷她的頌聖話語,又溫言問道:「妳自從入宮來,缺了銀子使麼?」
又向張偉言道:「此事我知道你必定有了主意,不說別的。只吩你別牽連太廣,有傷天和。不為別的,只當為咱們的孩兒祈福吧。」
見張偉呆著臉不作聲,錦霞知道求他無用,忙又在地上膝行幾步,爬到柳如是身邊,叩首哀哭,只求道:「王妃,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家貧,一時抵受不住誘惑至有此事,其實並不敢心向著外臣,求王妃念在我一向經心服侍,饒我這一回。」
各人被他的話說的心曠神怡,這呂宋一時間竟好似成了天堂一般。待醒悟過來,www.hetubook.com.com卻見他已出了殿內側門,被一眾禁衛擁著往後廷去了。
張偉正看得不忍,卻又聽柳如是喝道:「慢著!」
見那錦霞仍做出一副怯生生受了委屈的模樣,柳如是卻不再著急,只慢慢坐回臥榻之上,向她慢條斯理問道:「妳既然說妳並沒有私意,只是為著漢王著想。我且問妳,妳是如何知道宮外消息,又如何敢在宮內四處散播傳話,妳是何居心?」
「嘿!竟是如此麼?那為何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為了幾個錢,連全家大小的性命也不要了麼?」
這尚食局的尚書乃是負責整個內宮的膳食,下有司膳、司茶等司歸她統制,因御製膳食甚是重要,是以她在這坤寧宮內隨侍,見張偉與柳如是並張偉長女喜歡何樣膳食,那一天是何口味,便一一記將下來,吩咐膳房準備。
長嘆一聲,在腦中想著那李狗兒如何的刁滑疲玩,橫行鄉里,誠屬可惡該殺之徒,一邊想,一邊將手中毛筆拿起,在沾染了紅印泥的硯石上略沾一下,在那呈文上寫道:「知道了!照部議辦理,毋庸再議。」
那錦霞如蒙大赦,急忙碰了幾個響頭,向張偉道:「原是奴婢的不是,沒侍候好,惹得王妃生氣,下回再也不敢了。」
張偉略一點頭,笑道:「你辦事,我放心。天乾物燥,著令宮內巡查的侍衛們小心火燭,一旦不小心走了水,那可不是耍得。」
又向那錦霞喝道:「你做錯了什麼事,惹得王妃這麼生氣?快些出去!明兒待王妃氣消了,再來請罪。」
寫畢,甚覺挫敗的張偉急忙將那刑部呈文拿起放在一邊,待將那呈文擱好,竟覺得手上燙熱非常,急忙甩了幾下手,又狠狠地在桌上拍了幾下,待手上當真傳來一陣巨痛,方才覺得好過一些。他自天啟四年回到明朝,這些年來手上的人命當真是成千上萬,卻從未同意處死這佃農更教他難過。
隨著一聲聲宮禁雜役們的呼喊聲,一扇扇高大厚重的宮門被推起鎖好,直待第二天五更時分,方才打開。除非乃是張偉親令,任何人亦不可擅自打開宮門。此是明朝舊例,張偉因其確有必要,倒也沒有加以廢除。
「漢王,咱是個粗人,只知道拿槍弄棒的。家裡除我之外,也沒有個頂用的男人。難不成讓老娘和媳婦拋頭露面的操心營運?買些土地來,每年收些租子銀兩,吃一口安生飯,也就是了。」
王柱子應諾一聲,立時一個轉身,身上的鐵甲環片被他猛力一晃,嘩啦啦一陣巨響。張偉聽得真切,心中突然一動,將王柱子召將回來,就站在坤寧宮殿外的臺階上向他問道:「柱子,你老娘接過來沒?」
見她將頭又低上幾分,白皙滑嫩的臉龐上泛起細細的紅暈,俯仰之間,上身原本就挺傲的胸部卻又更顯挺拔。張偉盯著看了幾眼,忙咳了兩聲,收回了心猿意馬,吩咐道:「進去問著王妃,還吃飯不吃了?她便是不吃,肚裡的孩兒也得吃飯。什麼要緊的事,要說這麼久。」
「這個自然,然尚書可為我思一良策麼?這半年來,攜家口土地投充,求為皇莊者絡繹不絕;獻美貌婦人女子者充斥南北,奇珍異玩珠寶古董,乃至地方特產者比比皆是;現下竟又有如此殘父母之軀,博君王歡心者,若是不狠加懲治,有心人以為有機可乘,日後再有人如此,如何是好?」
此時正被攪得頭痛,卻被這御史進來一鬧,場中原本凝滯嚴肅的氣氛立時大變,不但張偉仰天長笑,便是那些個老夫子們,亦都是禁不住笑將起來。
說罷起身,長嘆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矣。」
他邊走邊說,語速極快,也不等各人能否聽清,只一個勁說道:「那呂宋土地肥沃,地廣人稀,不過兩三百萬的土人居住。幾年前呂唯風便開始命土人少兒穿漢服,說漢話,寫漢字。最多不過一二十年,那呂宋國的青壯土人便與漢人無二,發至那裡,又有何苦處?一年四季,都是溫暖如春,又有種種特產水果,那椰子我還每年命人送來飲用,再有銅、金等礦藏,這是多好的地方?」
王柱子不自禁憨笑一聲,答道:「是啊,大概就在這個月了。等孩兒生了,不敢勞動漢王喝喜酒,卻是要請漢王給賜個好名字。讓那孩子長大了之後,也給漢王效力!」
她一轉身,卻又是一陣香風撲鼻。張偉暗嘆一聲,心道:「老子若是古人,只怕今晚就要這小娘皮伺寢了。」
見各人都被此人引開精神,他忙站起身來,向眾人笑道:「今日說了半天,也已很晚的了,大家請回,若是再有話說,我必定接見,再來詳談就是。」
這女孩不過二十出頭年紀,原是江南某士紳人家的廚娘之女,那士紳犯了國法,被張偉抄拿全家,她與其母正彷徨間,因見內宮招用懂得膳食的宮女,便一橫心報名入宮,以自身特長博得了柳如是賞識,命她做了這尚食局的尚書,居然也成了宮職五品的官員,際遇之奇,卻是她想也未曾想過的了。
因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什,向那錦霞扔去,向她喝道:「拿去看看,這是什麼!」
和*圖*書他早便餓得狠了,因這糕點做得鬆軟可口,更勾起他的饞蟲來,大口咬上幾口,咕嚕咕嚕喝上幾口米粥,將那糕點送下肚去。方轉頭問侍候在一旁的尚食局尚書李英愛問道:「王妃呢?怎麼不見出來?」
沉思半晌,方向張偉答道:「既然如此,先將此人以擅造宮禁之罪斬首。然後由漢王頒佈法令,再敢如此者,一律如例如置。」
見徐光啟聽得發楞,張偉又笑道:「老先生,改日等新送過來的椰子到了,我必定差人送到你府上,讓你嘗嘗看!至於防著那些人作亂,倒也不怕。他們去萬里之遙,沒有宗族,沒有鄉黨,雖然有心為亂,卻都並非是舊識,力量卻是比在內地小上許多,縱是有禍亂,也比在江南鬧起來更好一些,可對?再加上有漢軍和廂軍,還有土人傭兵,還怕這些人不成!不妨事,不妨事的!」
張偉這才想起,便噗嗤一笑,向他道:「竟是如此,我現下記性竟變差了。」又瞇著眼看他,直盯得王柱子全身發毛,這才又道:「柱子,你媳婦生得倒標緻。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也能幹,上回見你媳婦,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肚子了吧?現下估計是要生了?」
王柱子只是負責內廷禁衛,對朝中的政務從不過問,張偉也絕不允許外臣結交代衛,是以他對前一陣子朝野紛爭甚大的減租一事卻並不清楚。若是別的大臣聽到張偉問話,想必會心中打一個突,想上一想再來回話,他卻老老實實答道:「是,這事漢王也知道?我給漢王當差這麼多年,漢王待我不薄,賞賜總是頭一分子。所以這些年來也攢了幾個,都交給老娘好好收著。待全家大小接了過來,老娘就拿出錢來,叫我在城外買了百來畝地,這麼些年的積蓄可全用完了。」
原以為這是前所未有的善政,就是那些士大夫也必定是拍手贊同,眾口一辭的稱頌漢王聖明。誰料命令一下,首先跳出來反對的便是朝中有土地田畝的大臣,眾人皆道:自古田主與佃戶的租約沒有政府干預的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政府定制純屬多事之舉。一則於理不通,二則甚難施行。
那錦霞伏首趴伏於地,顫聲道:「是,奴婢原本是南京城內的寒門小戶出身,與內史館的諸位姐姐無法相比。幸得漢王愛重,讓奴婢為一局尚書,領著五品官員的俸祿,奴婢全家上下無不感漢王的深恩厚德……」
想著近來種種煩難事情,原本還想與這些部臣爭上一爭的張偉狠勁咬著自己的上嘴脣,一滴鮮血被咬落下來,發出一聲輕響,落在眼前的那呈文之上,濺開成一個小小的紅墨點。
這些宮女中位高權重的,能接觸機密檔者,一律不准出宮,亦不准交結外官,若有需要聯絡外務,則由下層的粗使僕婦傳話,不准夾帶,不准傳遞私話,是以倒也不擔心她們能夠干涉朝局。至於女官們自身的爭權奪利,明爭暗鬥,張偉一古腦兒交給了柳如是管理,他卻是懶得煩這個神了。
柳如是一聽,原本就是氣極的人,更加受了刺|激,一時間竟氣得頭暈起來,身子軟軟的身後面臥榻上倒去。
待到了殿門高階之上,卻見一隊禁衛軍士正拖著那楊易安往宮外行去,顯是要拖他去殺頭。
又向張偉哀哀求告:「請漢王恕罪!」
見王柱子挺胸凸肚,一臉得色。張偉突然斂了笑容,向他問道:「柱子,你在南京城外,可是置了土地田產?」
他心中生氣,忍不住向柳如是道:「有完沒完?打了板子就是了,何苦和下人為難。妳便是不在意自個兒身子,也得為腹中的孩兒著想。」
張偉點頭道:「就是這麼著。若是今日只將此人趕出了事,只怕日後還有麻煩。」
外殿自有侍候的宮娥宮婢,其中不乏健壯有力者,專司此職。聽了張偉命令,外面便有幾個僕婦應了,帶了繩子便欲進來綁人。
站起身來,用手指指著錦霞,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張偉見她氣得手抖,兩眼中似有淚花,因知道柳如是脾氣甚好,以前在臺灣時便常受奴僕下人的悶氣,吃了虧卻是不肯說,只暗自生氣。當日若不是莊妃大玉兒,還不知道如何。忙又道:「來人,將這錦霞拉下去,打二十小板,以為懲戒!」
張偉原想著這麼一弄,必然是再無干礙,以致政治清明,律法森嚴。前前後後改革施行近兩年來,卻總因一些下屬的判例而氣得暴跳。其因便是因此時並沒有全然改革前明舊律,除凌遲酷刑早被廢止,那些什麼大明律、例、判等舊章程仍然使用。張偉滿腦子現代意識,然而腦子裡卻又沒有裝一部刑法回來,到底這法律如何改,該學習什麼先進經驗,卻也是全無頭緒,是以看到一些不合心意的判例,也只是乾著急罷了。
底下全是些頌聖套話及判例律令的援引,無論是中央刑部,還是浙省當日判案的法官,均是異口同聲,都道這佃戶該死,漢王不必遲疑云云。
張慎言躬身道:「漢王,此事不可如此。不知者不為罪,漢王不可以一己之私而壞天下人法,請漢王三思。」
呆呆地看一眼那個刑部送來的呈文,張偉想起前日和*圖*書何斌來閒坐,說起近來不少田主不願租地,甚至是有大量的田主以賣地來抗議。而舊明的士大夫中有田畝土地的也不在少數,張偉這麼著行事,竟是一下子得罪全江南的地主豪門。雖是頭疼,此事既然已行到這個地步,卻也是不能半途而廢。與何斌商議半天,又定下禁止荒廢土地的法案,交由刑部施行;政府大量的買入土地,以百分之二十的標準租給無地農民。如此這般鬧騰了幾個月,因強迫減租一事而沸沸揚揚的江南大局才算是穩定下來。
見錦霞面色蒼白,開始有些不安,柳如是卻又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向她道:「妳不答,我來替妳答。」
柳如是與他在一起多年,知道這是他殺人前的表情,心中一顫,想要幫著說幾句話,一開口,卻偏說道:「這事情我也回護妳不得,如何發作,還是由漢王作主。」
張偉聽了一笑,又問他道:「你買了土地不久,我便下令所有的田主一律減租。你怎麼說?」
見他仍是不依不饒,只得立定身體,正色道:「各位的話我都聽進去了。左右不過是說流放呂宋太過狠心,放至臺灣,或是海南可也。況且這些人多半心懷異志,放到呂宋也是禍害,其實不妨事!」
「回漢王,奴婢入宮一年多,領取的俸祿足夠全家上下的衣食。」
適才他殺了一個佃戶,心中猶疑不忍半天,此時發起狠來,卻又似千百顆人頭落地也不在話下。王柱子跟在他身邊多年,卻知道漢王不僅僅是說說狠話便罷,前一陣子軍中好幾個衛尉被處死,家產抄沒,全家已隨著此次發配的大隊前往呂宋。至於都尉果尉等小軍官,被處死抄家的只怕有數十人,是以聽了張偉的話,他竟沒來由的連打幾個冷顫。
張偉此時只是佔了半壁江山,北方還有滿清、明軍、農民起義軍這幾股力量讓他頭疼,行起這些改革之事只怕比雍正還要難上幾倍,卻教他如何斷然施行?無奈之下,也只得暫緩施行,只待打下全國之後,再言其他了。
各人笑上一氣,那張慎言主管刑部,卻先皺眉向張偉道:「漢王,定鼎南京之後並沒有禁民人自閹的詔命。此人雖絕不可收用,卻也不好治罪。」
刑部改革早已在兩年前開始,各地方官員早已得命,不再負責判案拿人之事。拿捕偵察等務皆由靖安部該管,捕到人犯後則由刑部審判,其後由都察院核查較對,若有不妥,則可駁回重審。這已經是很現代的逮捕、審判、審核三道手續的司法改制,比之原本的由執政官員兼理法官的制度強過百倍。刑部除在中央有專門新設的判案老吏充做法官,並有合議斷案制度之外,還在原每省派有提刑按察使司。舊明制度,提刑按察使司只設在省城之內,署理一省的案件,現下卻是將提刑司強化加強,下派到府、州,縣,地方每有案件偵破,便由這些各級提刑司先行審理,若遇著死刑案件,或是犯人上訴,便有省級提刑司總理。判定之後,上交中央刑部復審,並移文案交由各級都察院審核。
王柱子見他神色如常,拿他取笑,這才放下心來。亦隨著笑道:「漢王平常從不過問這些小事,今兒突然問起來,我心裡倒真是的怕得慌。生怕是什麼事做得不對,您要訓斥。」
「我原是肯饒人的人,平素絕不肯與妳們為難,便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我睜眼閉眼也就過去了。想不到我一心慈,妳們卻越發的上頭上臉了!」
說罷,轉身向殿外行去。
他初時只是奉迎,說到後來卻也當真是勾起的怒火。這老實人原本也是貧苦人家出身,還是張偉賞識他憨厚老實,又生得健壯有力,因將十五六歲的王柱子留在身邊,延請武術名家教導他武術,又教他識字,接了他全家來臺享福。這王柱子是貧家出身,卻是十分孝順。家裡窮時,偶爾得了個白麵餅子也要拿回家裡孝敬老娘,若不是張偉,只怕不但是他老娘,就是他本人也不知道餓死在何處了。是故說到後來,卻當真是憤恨之極。
他雖是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令人顫慄的威壓,不但是首當其衝的錦霞,便是留在殿內的其餘人等,也是頗覺心驚。
「佃戶李狗兒毆打其田主一案,經刑部及都察院各司官、推官、法官會議,臣等皆以為浙江臬司處斷得當,並無誤判。經查,那李狗兒原本便是刁滑疲玩之徒,雖不曾觸犯法度,然此番因田主催賦逼租,那田主王某不合與他口角,李狗兒操起房內長凳,將王某毆至重傷……臣等議:田主與佃戶雖不是主奴之分,然自古尊卑上下有別,李狗兒以下犯上,誠刁惡蠻橫不可恕之暴徒,浙江臬司所議絞立決之刑並不當。若恩出自上,臣等亦自當尊令而行……」
張偉步到桌前,見桌邊正擺放著新熬好的綠梗米粥,看起來碧油油煞是饞人,因端起碗來喝上一口,又隨手拿起一個宮製糕點,吃上一口。
張偉擺手道:「沒有的事!你去吧,小心戒備著就是了。」
「下錢糧了,下錢糧了……」
他轉身欲溜,卻見徐光啟顫顫巋巋步上前來,向他道:「漢王……」
「怎麼你不入hetubook•com.com股做生意,或是買條船讓人給你買海外去?那可是生發更大,來錢更快。」
見有人不以為然,並不服氣,他又道:「漢王以戰起家,乃開國之君,與後世守成之主不同。切不要以好大喜功,不該開邊釁一事來勸他。像他這樣的創業之主,絕然不會偏安於江南一隅之地,竊竊而自喜的!」
他與張偉邊走邊說,穿乾清門直入內廷之內,左右跟隨著幾個小侍衛貼身護持,手中提著明瓦宮燈照路。待到了坤寧宮外,聽得宮簷下懸掛的鐵馬在微風下發出叮叮噹噹的碰撞聲,張偉聽著王柱子仍在絮叨,回稟些宮內防務整飭上的小事。因向他笑道:
「是,全數鎖好。內廷除了在乾清門還有侍衛把守,沒有鎖上之外,其餘所有的宮門都已鎖上。」
張偉回頭一看,見是御前最受信重的羽林衛尉王柱子親自前來,因問道:「宮門各處都鎖好了麼?」
張偉自廢除太監制度後,因知內宮不可能一直無人。思來想去,便決意以女官制度來代替幾千年來的太監制度。在後宮設尚官、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六局,各設尚書署理事物。這些女官各有品級、供給,由她們分別管理禮儀、人事、法規、財務、衣食住行等等各項宮廷事物。這六局下分二下四司,什麼司記、司寶、司依、司贊等等;又設內史院,召入才學皆優的女官入充,幫助張偉整理文案,做一些文字上的佐雜工作。如此這般,就以宮女僕婦將太監完全取代,不必再擔心內廷無人。
柳如是見她如此,方覺得心裡暢快許多,又笑道:「我適才是心軟,給妳一個自新機會。豈不料妳竟是如此憊賴,竟在這裡和我玩滾釘板?妳收了犯官家屬的賄賂,拼了命的給他們說情,撞木鐘,又在宮裡妖言惑眾,妳有幾條命?」
他咬了咬牙,怒道:「當真是昏聵!豈不知我想盡辦法,不過是要百姓好過,百姓日子好過了,天下自然富庶,到時候什麼事做不得?偏只看到眼前的小利,一個個烏眼雞似的,就盯著那麼點田產賦稅!這也罷了,我竟聽說漢軍中也有將領買了田產,對我的舉措頗有怨言。我已命馮錫範查了,這樣的混帳,查到一個就用軍法殺掉一個!」
那錦霞拿起一看,卻見是自家地契,心中一時明白過來,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東西竟如何會落在柳如是手裡。心中一時惶急,想要分辯,卻是無辭可答。只覺得身上慢慢軟了,竟是癱倒在地。
張偉見他說完,胸口卻仍兀自氣得起伏不定,便笑道:「你也甭氣,世人重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反正我有馭下手段,誰也甭想在我手裡翻起浪花來。」
此時張偉問話,她忙斂眉低頭,輕聲細語的答道:「回王爺的話,王妃在東暖閣內召見尚衣局的尚書錦霞姐姐,漢王若是要立時召見,奴婢這便過去傳命。」
張偉凝神看他片刻,見他神情雖是略有不安,倒也是落落大方,又素知道秉性老實,不會說謊,便向他嘉許道:「像你這麼想事的,才是真有見識的。那些個隨我過來的官兒們,一個個仗著官俸優厚,又有官員不准入股商行的規定,到了這邊之後,竟都是大買土地田產,一個個面團團做起富家翁來!上次減租的事,雖然出面頂牛的都是舊明的士大夫,說怪話,放陰風的也都是江南的士子官紳,然則我卻知道,在裡面搗鬼的卻盡有些臺灣過來的大員!」
見她一臉驚惶,他肚裡好笑,卻是腳步不停,急忙入內。甫一入內,便見那尚衣局的尚書跪伏於地,正抱著柳如是的腿低聲哭泣。柳如是卻氣得滿臉通紅,胸前起伏不定,顯是怒氣未息。
張偉向她略一點頭,示意知道。見著柳如是帶著眾宮女侍從出門而去。方又到臥榻之上坐下,向錦霞從容問道:「妳原本是貧家女兒,是麼?」
張偉看她一眼,見她低頭垂首,聲音細若蚊鳴,便忍不住笑道:「妳倒真是大家子出來的。聽說妳在原本的主人家只是居於後室,幫著妳母親調製食物,當真是一個外人不見。此時讓妳做這個尚書,手下管著這麼些人,倒真是難為妳了。」
張慎言知道張偉所言是實,這一年多來不論是各地的地方官員、豪門巨紳,還是平頭百姓,尋常商賈,統統的把世上飛的爬的,走的跳的,但凡是世上有的,歷經千辛萬苦尋了來,巴巴的獻給張偉,以希圖上寵。卻都被張偉嚴辭訓斥,一概不收。現下這些人不獻禮物,不報祥瑞,卻又獻上自家土地,願為皇莊。張偉正沒理會,卻又有人割了自己,願為太監。若是不狠狠剎一下這股風氣,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亂子來。
他平時從不肯過問這些小事,今天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只顧說些閒話,倒讓這王柱子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得小心翼翼答道:「是。這些事我都有交代,漢王把內廷安危交給咱們羽林衛,全因是侍衛頭目多半是跟隨多年的老護衛了。辦事都肯經心,也很忠心。所以末將交代了,若是有疏漏誤事的,這麼多年的老臉,也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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