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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4:巍峨家邦

作者:林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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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內閣

新內閣

這話問了也是白問的,索性就算了——他雖然在南京一待九年,北京朝中的事卻不陌生;萬曆皇帝已經多年不上朝、不理政了,沈一貫和沈鯉去職了許久才勉強辦一次廷推,准了三個人入閣;如今,要以于慎行之逝而補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便是他自從到達北京城後,一轉眼,一個月過去,竟然都沒能見到萬曆皇帝的面。
然後,整個情況又回到了原來,他依然見不到萬曆皇帝的面。
「我家老大人數度辭官,怎奈萬歲爺無有聖旨下來,老大人便不敢擅自離京,返鄉養病——如今,實已——沉重——」
李廷機則早在朱賡逝前就數度上表辭官,萬曆皇帝不聞不問,他也就閉門不出,繼續生他的政治病和*圖*書
他看到的是人心渙散,衰頹無力——像一個生命已處在迴光返照期。
「入閣才短短數日,便與世長辭——豈非,壯志未酬——」
「唉——」
他險些失聲驚呼。
一聲長長的嘆息自他的胸臆間發出,但,他仍然覺得胸口發悶,哽著個不知名的東西,而沒有隨著嘆息聲發散出去。
新官上任,本來是件喜事,於他卻只有沉重之感——他的背不自覺的彎駝了下去,心境在無形中蒼老了十年,眉頭更是緊皺的。
不再指望萬曆皇帝作改變,他試探著要尋找其他的力量——
一整個夜裡,他的情緒始終無法改善,心中再三反覆的想:
唯一愣得無法接受事實的只有他這個新上任的內閣大學士——
到了十一月裡,朱賡壽終正寢——內閣大學士中,連佔的「名」都少了一人。
但是,話到舌尖就打住了。
「老公祖怕不久人世了!」
「這是大明朝廷嗎?」
第二天起,他開始辦理一切到任的手續,一大早就忙和https://m.hetubook.com.com了起來;卻不料,忙不迭的趕到朝廷中,所面對的竟是一個令他驚訝萬分的冷清場面。
他每聽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諸如「特來請益」這一類的話就根本出不了口了。
呼完萬歲起身的官員卻彷彿對這個怪現象已經習慣了,見怪不怪了,沒有什麼人面帶詫色,而且也不等典禮全部進行完畢,就神色自若的離開了。
他總是在茫然中仰天自問,但,一年下來,對於萬曆皇帝和朝中的種種怪現象都已經有點熟悉了,他也在開始調適自己的心境和改變了方向思索:
年紀大了,得病已好一段日子了!
話當然也沒有出口,卻令他自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全身一陣僵麻。
「這竟是大明朝廷呵——」
上了馬車之後,他的心裡難過得幾乎要落下淚來,而且再三的自我勉強都沒有辦法控制情緒;無可奈何之際,他只得取消了原訂拜訪李廷機的計畫,黯然的返回住所。
但,事實的一切又由不得他不接受!
更甚者,他自己竟是這個已瀕臨死亡、滅絕的朝廷的新任內閣大學士!
典禮的進行一如大明朝立朝以來的往年——萬曆和_圖_書皇帝這天總算很對得起大明朝的列祖列宗般的起了床,在太監們的簇擁下,款款的來到了午門,在震天的樂聲中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可是,還不等跪在地上,山呼萬歲的官員們止聲起身,他就已經在太監們的攙扶下顫巍巍的離開了。
真正在內閣任事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但,名為「輔臣」,卻壓根就見不到那個被輔的皇帝的面;一年下來,奏疏上了三百道,卻沒有任何一道得到了批示。
萬曆皇帝根本不上朝,內閣首輔朱賡病了,次輔李廷機也稱病,六部的官員中除了已經「拜疏自去」的人以外,所剩不到一半——他錯愕得以為自己走進了一個虛幻的、不存在的荒謬的世界中,既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卻又不能不面對眼前的這一切真實。
「可還有什麼別的方法能改善朝政呢?」
空蕩蕩的金鑾殿上沒有半點人氣——
眼前的情況遠比九年前壞了無數倍——九年前,儘管萬曆皇帝一樣的不上朝,六部官員中任事的卻不少,也有不少敢忠言直諫的人——那時,朝廷中至少還有一股「氣」在,而今,什麼都沒有了。
朱府的管家禮數周到的將他延至大廳和_圖_書,非常恭敬的奉茶奉點心,然後仔細的告訴他朱賡的病情。
他暗自用力,克制住心中的感受,盡量流露出平和的面貌,與眼前的人逐一施禮;大家都對他十分的客氣,一應的寒暄都合於禮數——就這樣,一個半天混過去了,萬曆皇帝始終沒有露面,官員們也都習以為常的乾站上半日,然後,什麼事都沒有做的下朝了,各自打道回府,如鳥獸散。
他獨自立在廣闊的大殿上,心中一片茫然,片片的白雪飄落了下來,天地間也是一片茫然;萬曆三十六年的元旦,大明皇宮和他的心田中都沒有半點的喜氣。
老管家娓娓的訴說著,反過頭來向他請託著:
他無言以對,只有唯唯諾諾了一陣之後告辭離去。
朱賡病重是真實的——並不是得了「政治病」,在家避鋒頭。
他想問:
而這一次受推入閣的只有三人,于慎行先逝,便只剩自己與李廷機二人,加上原先的閣臣朱賡,總共只三人,朱賡已老病不出——未來國事的重責大任,就要由兩個新閣臣來擔任?
午後,他依禮前去拜訪首輔朱賡。
季節已是寒冬,他到達的這一天更兼雨雪齊下,北風呼吼,不但冷得澈骨,更兼「雨雪m.hetubook.com.com載途」得寸步難行,彷彿是在預告著他未來在官場上的路途,也將走得這般艱辛——
他想:
「何謂『內閣』?何謂『輔臣』?何為君?何為臣?」
心中緩緩的升起一個念頭: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萬曆皇帝別說是主動召見閣臣了,便是他託了太監再三求請,萬曆皇帝也還是不見。
葉向高在萬曆三十五年十一月到達了北京城。
「大人如若得見天顏,望乞代我家老大人求請,准予辭官返鄉——」
「世上竟有這等荒唐事——內閣首輔行將就木,皇帝竟儼如不知情——」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萬歲爺可會再多增一、二人?」
而後,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這「荒唐」的情況連帶的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那是在元旦那天,例行的朝賀儀典上。
「于慎行于大人已經過世了!」
而後,他第一句從來迎接他的官員的口中所聽到的有關於朝廷中的最新消息,竟然是:
一個多月後,才總算見到了面,但卻是宛如電光石火般的一剎那而已。
人群散後,他的錯愕感飛快的返回:
他不只是為朱賡不平,而是連帶的想到了整個大明朝窘弊,悲哀的感覺溢滿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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