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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家丁6

作者:禹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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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坊聚變

第二章 仙坊聚變

林晚榮一攤手,無辜道:「你也看到了,明明是他們為難我,哪裡是我為難他們了?不過既然老婆發了話,那我就放他們一馬。本來我還要炮打聖山的,唉,不知何年何月得償所願?」
肖青璿拉住林晚榮,柔聲道:「林郎,你可有把握?」
「居士,你是叫我嗎?」林晚榮愣了一下。
這小姑娘在艱難時刻能夠支持青璿,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叫人好不感動,林晚榮急忙道:「小妹妹,不要怕,我們會保護你的。」
這幾個女子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怯怯的望了肖青璿一眼,小聲叫道:「師姐——」
「免了。」李香君冷笑道:「你還是把你的真情實意留給我師姐吧,她為了你,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肖青璿俏臉染暈,搖頭道:「讓你占便宜,你便沒個盡頭了。我才不上你的當。」徐芷晴拉住肖青璿的手,笑著道:「還是肖小姐你最知他,這種人,你就不能給他好顏色。」
「這個,這個——」杜修元囁嚅一聲,不敢說話。林晚榮一驚,我靠,你個老杜,這不是故意拆我的臺麼?你還是男人麼,這樣的事情也敢當著我老婆的面稟告,你怎麼對得起我?
「哪是胡鬧!」林晚榮正色道:「你現在是孕婦,此處山高路滑,若是一不小心扭傷了腰肢,那可就壞事了。不行,不行,一定要抱。」
肖青璿臉如敷粉,小拳打他一下,悄聲道:「勿要胡鬧,叫徐姐姐看笑話。」
那木魚越敲越急,肖青璿渾身輕顫,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道,淚落如雨,臉色蒼白如紙,緊緊摟住林晚榮的腰肢,拚了命的要將身軀溶進他懷裡。
林晚榮一擺手,便有兵丁端上筆墨紙硯,那幾人運筆如飛,將自己加入「非法組織」玉德仙坊的經過前前後後寫了個詳細,列舉了「玉德仙坊」的罪大惡極之處,矯詔太祖題字,煽動無知青年,擅自結黨營社,私自饌養武裝,貪污腐化橫行,打壓年輕弟子,不服朝廷管教,謀害朝廷命官,一應種種,數不勝數,可謂五毒俱全。
炮聲響起,那刺耳的木魚聲便停歇了,林晚榮輕輕撫摸著肖青璿的臉頰,柔聲道:「青璿,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這裡,沒有誰敢動你一根寒毛。你聽,這是炮聲,我要把這仙坊轟個稀巴爛,誰要敢害你,我就要她十倍百倍的償還。」
眾人放眼望去,果然如林三所說,聖祖皇帝題字之時,那中間的「天」便略微出了一點,只不過筆跡疏淺,眾人也不以為意,以為是聖祖皇帝一時不慎所為,誰敢去拂逆虎鬚?只不過今日恰逢春雨,紙張潮濕,那凸起的一點看的更分明。
肖青璿武功高強,哪裡還需要他來攙扶,聽他說的冠冕堂皇,心裡好笑又感動。倒是徐芷晴熟知醫理,白了他一眼道:「肖小姐五個月的身子,正是穩定期,多行幾步路,益於胎兒。若教你抱上,一不小心摔著,那才是壞事。說你想占便宜便罷了,哪還找這麼多理由。」
玉德仙坊乍逢驟變,院主仙逝,聖坊敗落,那標誌性的建築也被林晚榮一炮給轟了,這無異於摧毀了所有人心中的支柱,山上山下啼哭聲一片,大儒們唉聲嘆氣,年輕弟子們誰也沒有經過這樣嚴酷的事情,有幾個軟弱的,早已經哭成了一片。
「林大哥,那你明天還去不去過府呢?」李香君唯恐天下不亂,笑嘻嘻問道。
幾位原本還在堅守的大儒,見居士闔然西去,驚駭的同時,也失去了最後一絲支撐,神色蒼老間,黯然落淚。聖坊的弟子們見院主仙逝,頓時一起跪倒在地,失聲痛哭,就連那原本反抗院主的小姑娘李香君也不例外。
肖青璿緊緊握住林晚榮的手,臉上綻現一個美麗異常的微笑:「林郎,這便是我們最後一關了,今生來生,我們都做夫妻,永不分離!!!」
「轎子來了,青璿,快些上轎吧。」林晚榮扶住轎簾子,拉住肖青璿小手道。
那站在最後一排的小姑娘李香君眼含淚珠,她年紀最小,卻也頗有主見,忽地轉向靜安居士,大聲道:「請問院主,你說林三毀我聖坊基業可有根據?是他說錯了,還是做錯了?他與我師姐真心相愛,何錯之有?我聖坊傳承千年的仁義道德,為何到了師姐身上便行不通?難道真如林大哥所說,聖坊便是『毀人道,尋天道』麼?弟子不解,求院主點化。」
肖青璿點頭輕嘆:「徐姐姐果然博聞強記,竟連三通鼓都知曉。」
靜安居士點了點頭,急促的喘息一陣,四周望了一眼,擔憂道:「玉德仙坊散了,我是有罪之人。只是我門下還有許多年幼之弟子,他們衣無著落,食無安處,叫我如何放的下心來。青璿,他們的生計大事,我無人可以寄託,唯有請你代為照顧了。」
肖青璿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林晚榮渾身冷汗,沒想到這中間原來還有這麼多的曲折,若是今日不來,青璿便做了姑子去了。
「勝負已分?」林晚榮奇道:「李兄,這話從何說起?這位小兄弟尚未走近,亦未發話,哪裡來的勝負?」
肖青璿拉住林晚榮,白他一眼,平靜道:「可是過徐府?」
「一派胡言,老夫如何一敗塗地?」李攀龍怒道。
徐芷晴忙道:「這位是滄溟先生李攀龍,字畫造詣不弱於我爹爹,連皇上也要千金求其一畫,眾生中威望極高。」
肖青璿嘆道:「這三通鼓取自藏教佛經,專事教化而用,乃是聖坊院主秘傳,用以選定傳人。我幼年之時,院主每日在我身邊念上一遍,便似有一道緊箍咒,困在我腦海裡。若是一日念上三通,我便會心思衰竭,深入冥想當中,永遠不會醒來,故名為三通鼓。」
林晚榮聽不明白,那邊肖小姐卻驚道:「居士,你這是——」
眾人聽說山下還有大軍火炮,頓時有些心驚,那小書生惶恐的看了恩師一眼,李攀龍哼道:「于詠連,你不要害怕,便放心大膽的認吧,一切都有為師替你做主。」
林晚榮點頭道:「十五歲,那年紀也不算小了,這三個字你可要仔仔細細看清楚哦,一點一畫也不要放過,千萬別念錯。否則,傳揚了出去,你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這是誰啊,白天沒事敲木魚玩。」林晚榮笑著道。
「我這就想辦法,這就想辦法。」林晚榮滿頭大汗。大老婆的一句話,寓意深遠,可謂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叫他心臟噗通噗通直跳。
「仙山倒是仙山,」林晚榮笑道:「不過卻缺了許多人間溫暖。叫我說,還是住在城中好,酒樓茶肆,豔舞小曲,魚龍八卦,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叫你哭,叫你笑,那才是我們這些凡人的人間天堂。」
李攀龍傲然點頭,林晚榮一手捉住畫卷,顛來覆去仔細欣賞,李攀龍等的焦急難耐,大聲道:「欣賞完沒有?你還有何話說?」
下山去了?不是吧,偷吃完了就跑,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林大人拍拍手上泥灰,哼道:「不像話,太不像話了,說悄悄話口水都噴到我身上了,明天好好找這丫頭理論一番。」
沈石田傲然道:「非是我等自立刑罰,乃是聖祖皇帝曾賜我聖坊『與天齊』之名,你擅闖聖坊就是擾天,我治你罪名有何不可?」
林大人臉色一黑,這老太太,在我老婆面前編排我,還真是死倔啊。他心裡惱火,哼哼了兩聲沒有說話,肖小姐卻是感恩戴德:「謝院主吉言。我這郎君我知曉,今後定然好生管教。」
「院主——」肖青璿一聲悲呼,抱住她身體,淚珠兒滾落了下來。林晚榮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嬌嫩的身子,柔聲道:「青璿,你有孕在身,大喜大悲對我們寶寶可不好。」
「那是自然。這些師妹們生的如花似玉,要是傷到了哪裡,以後嫁不出去,那就大大的不美了。」林晚榮嘻嘻一笑,肖青璿白他一眼,似笑非笑。
李攀龍等的不耐煩,大聲道:「詠連,你看清楚了沒有,若是認全了,便大聲告訴各位叔伯兄弟。」
沈石田面色急變,臉色蒼白,指著林晚榮道:「你,你信口雌黃!我待皇上之忠心,天地可鑒!」
見李香君帶頭求情,再加上她引路之恩,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的膽識和氣魄,林晚榮聽得暗自點頭。肖小姐眼眶濕潤,輕聲道:「師妹待我情真意切,林郎,若是真要衝突起來,你可莫要傷了我這些姐妹。」
庸俗之極,徐小姐白他一眼,好好的一番興致,叫他一句話給敗壞了。肖青璿輕聲嘆道:「出世與入世,本就是一門大大的學問。有人喜歡凡俗,有人喜歡仙山,唯取道不同而已,終究是要殊途同歸的。」
肖青璿輕笑道:「你莫要得意。設想雖好,只是這又是興學堂,又是辦論壇,又是施重獎的,需得大把的銀子,這銀錢從哪裡來?」
李攀龍咬牙哼了一聲,大聲道:「與——天——齊——」
小書生為難的看了李攀龍一眼,李攀龍哼了一聲道:「林三,你倒是好膽色,竟敢挑我門下弟子。」
徐芷晴看的一驚,就連肖青璿也驚咦了一聲,臉上滿是不解之色。「玉德仙坊」眾人早已拍掌歡呼起來,李攀龍撫鬚微笑,得意道:「林三,勝負已分,你還有什麼話說?」
沈石田搖了搖頭,眼前這快|感炮神嬉皮笑臉、心浮氣躁,實在有辱斯文。他哼了一聲:「好個油嘴滑舌的小東西,竟敢在我面前耍弄嘴皮子。今日你交代的好便罷,交代不好,我便稟明院主,治你擅闖聖坊之罪。」
肖青璿拉住他柔聲道:「林郎,還是我來說與你聽吧。我幼年身世坎坷,入了這聖坊,被院主選為下代聖坊繼承人。聖坊歷代院主,都要修身養性,帶髮修行,不得有人間私慾,若你今日不來,我明日便要做這聖坊的下代院主了。」
「還是我老婆聰明,一句話就能點穿人生百態。」林晚榮嘻嘻一笑,往山下看了一眼,只見遠遠的山腳下,散落著星星點點白色的帳篷。不用說,自然是杜修元帶來的人馬了。有大軍壓陣,林晚榮勁頭更足,拉住肖小姐道:「下山,下山,快快下山,青璿,我來抱你!」
徐芷晴沒有答他,望了肖青璿一眼,小聲問道:「肖小姐,你方纔所說的三通鼓,是否為藏教活佛尋找轉世靈童所用的法門?」
徐芷晴芳心一顫,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只見肖青璿神色雍容,眼中射出無比堅定的神色,正望著林晚榮深情微笑。這位肖小姐也不知是個什麼出身,竟然有這般氣度,不言不語便將天下女子比了下去,徐芷晴輕嘆一聲,拉住了她手。
林晚榮笑道:「李兄,這位小兄弟是為你好。若他照直念出了這三個字,你今日可就一敗塗地了。」
靜安居士見武宗弟子竟然集體反抗自己意志,更是臉色發白,手指顫顫指著李香君諸人道:「好啊,莫非連你們也想反出我玉德仙坊?本居士再說一遍,速速擊殺林三,不得有誤!」
「那若是你錯了呢?」林晚榮絲毫不介意,嘻嘻笑道。
「無妨!」肖青璿搖頭微笑:「他的本事難道姐姐沒有見識過麼?從金陵到京城,天下之事只有他駁倒別人的,鮮有人能與他匹敵,將死的說成生的,黑的說成白的,這是夫君的看家本領,誰也學不來的。」
「過什麼府,我不知道啊。青璿,我們歷經磨難才在一起,明天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裡陪你和兒子。」林晚榮腆著臉道。
「不——會吧!」林晚榮跳了一步,臉上神色大吃一驚:「你們真的藏有這副題字?哇,都幾百年了,難道還沒有化為灰燼?李兄,李兄,借一步說話,方纔之事其實是一場誤會,我是來找你買字畫的,我出十文錢,買你一副畫,你再贈送一幅字吧——」
女人的邏輯真混亂,一會兒還在同情青璿,轉眼之間就又去關懷居士奶奶了,反正惡人都是我做了,林晚榮嘿嘿乾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肖青璿嬌軀輕震,搖頭苦笑:「這是院主在召喚我,林郎,你抱緊我。」
「一派胡言。」李攀龍拂袖火道:「如此簡單三個字,便連三歲黃口小兒都認得,老夫豈能認錯。林三,我便與你打個賭。」
這個要求無法拒絕,林晚榮扶住她身子,肖小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對著居士叩首。林晚榮隨她拜下去,無奈道:「居士,我有言在先啊,我是拜長輩,可不是拜你們聖坊。你老人家在天之靈,可不要誤會了。」
林晚榮白他一眼,沒好氣道:「一千兩,還是分五年期捐獻,一年兩百兩。」
前朝老臣?那不就是退了休的?林晚榮笑道:「吾乃金陵府蕭家大院家丁第一號、快|感炮神林三是也。」
「哦,這位嚴訥兄,你十歲之前幹過什麼壞事呢?摸小姑娘的頭髮,偷銅錢,打馬吊,賭牌九——」
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肖小姐掩唇輕笑,一指點在他腦門上道:「叫你亂花錢,我便是要給你提個醒,銀子賺來不容易,花起來卻如流水,你現在有家有口,可莫要再這般大手大腳。這辦學之事先這麼定了,銀錢之事我去想些辦法,以後那重獎,便以我林家為名,叫做林氏學金。郎君,你看如何?」
「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只是說法不同而已。」林晚榮笑著道:「既然這作坊原來就是個論壇,那咱們乾脆就把它辦大一點。作坊原本是專門作詩弄文,傳授儒道,這樣功能太單一,也容易助長才子們的驕奢之氣,造成他們好逸惡勞、脫離實際的毛病。我們不如把它擴大,辦成一個門類齊全的頂級論壇。」
書生忙道:「誰?」
他一路追問下去,眾人少年時誰還沒點見不得人的事,見他如見瘟神,驚慌失措,急忙四散逃開。
李香君哼了一聲道:「我才不要你保護,你帶師姐走便行了,為何要炮打牌坊m.hetubook.com.com?我們聖坊弄成今天這樣,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李攀龍長袖微拂,怒聲道:「今日之事,絕無善了,我要替硯秋一雪前恥。」
「哦!」林晚榮緊追不放,大聲道:「你一定是欺騙你家父母,說你在這聖坊好吃好喝,叫他們放心。天哪,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你也幹的出來。你欺騙二老,導致家門無後,此為大大的不孝。天生萬物,一陰一陽,你擅自出家,導致人世中有一名男子娶不上妻子,更生不成孩子,導致下一代又有孤陰或者孤陽,從而導致世世代代的陰陽失調。男女不均,破壞生育政策,禍害我大華世世代代,此謂大不忠。你這不忠不孝之人,竟口口聲聲聲稱仁義道德,實在是荒謬絕頂,令人髮指。看,看,看什麼看,看我也要罵!」
「好一個關注民生,領袖群倫,拯救萬民於水火。」林晚榮放聲大笑,拍掌道:「這真是我聽過的一個最大的笑話,你們這個聖坊,果然聖的不一般哪。」
見他垂頭喪腦鬱悶無比的樣子,肖小姐抿唇一笑,放下簾子,喃喃道:「叫你這人處處留情,若不治治你,家裡還不被你鬧得天翻地覆了。」
徐小姐聽得一拍手,嬌聲道:「這個主意好,我大華文風甚重,萬物之理和機械卻無人研究。若真能設立這樣一個論壇,並設以重獎,那實在是一件偉大的事情,能號召天下無數的能工巧匠向此看齊,向更高水平的學問看齊。百年之後,我大華的工匠水平必將拔上一個臺階。林三,你從哪裡想出來的這個主意?」
肖小姐聽得輕輕搖頭,感激道:「姐姐關懷之情,小妹感激不盡。此是林郎知我,白便是白,黑就是黑,人生之事,可做錯,卻擦不掉,青璿做過的事情,絕不否認。」
「再懸,也得治!」肖小姐微笑一聲:「就從這徐芷晴開始!」
感覺到青璿身上傳來的陣陣涼意,生命似乎正從肖青璿身上慢慢消逝,林晚榮眼角齜裂,渾身熱血似是燃燒了般沸騰,「啊——」他忽然停住腳步,仰天一聲長吼,掏出懷中火槍,「砰」的一聲槍響,陣陣硝煙裊裊升起,林晚榮渾身殺氣騰騰:「杜修元,開炮,開炮!」
皇家忌諱,本來沈石田這種數朝老臣不是不知道,只是大華歷代皇帝隱忍不發,才讓聖坊成了氣候,沈石田也未以為意,沒想到今天卻陰溝裡翻了船。不管這位欽差是真是假,只憑他敢說這一番話,就絕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或許真是皇帝派來的也未嘗可知。
靜安居士猶豫一下,遲疑道:「這個——」
于詠連汗落如雨,顫抖著道:「與——與——與——」
肖青璿身子漸漸回暖,兩顆豆大的淚珠自腮邊滑落,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緩緩睜開眼來,輕叫一聲「林郎」,淚珠便如雨點灑落下來。
「弟子不解,求院主點化!」寧仙子的十餘位弟子,竟是一起跪了下來,向靜安居士開口求道。這些女子都是二十不到的如花年紀,正是人生最燦爛的季節。對男女之事心中本就有無限美好的嚮往,只是苦於聖坊規矩,才苦苦壓抑了自己。今日見整個聖坊都崇拜和愛戴的肖小姐,為了宿世良緣,竟要與整個聖坊作對,其精神氣度讓人心折,更給姑娘們樹立了一個標桿。林三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話語,更是如醍醐灌頂,讓聖坊的年輕人們心裡警醒,身為俗世中人,天道與人道,到底哪個才是自己所需要?
肖青璿微微一笑,拉住林晚榮的手,隨他走過轉角。徐芷晴跟在二人身後,往前掃了一眼,頓時呆住了。只見前面岔路的空地處,早已齊聚了數百人之多,當先坐著的是數十位年過半百的儒生,看神態模樣,都是胸有溝壑的飽學之士。眾位學士身後,便都是些年輕的書生小姐,目光落在三人身上,羨慕、嫉妒、冷漠,各種神情兼而有之。瞧這隊形陣仗,早已在此處等待多時了。
居士看他一眼,搖頭道:「只是你這郎君眼神淫邪,怕是個風流又下流的種子,你以後可要看好他,莫叫他糟蹋凡世中可憐的女子。」
「好啊,好啊。」林晚榮急忙拍掌笑道:「歡迎小師妹入住我家。」
玉德仙坊的核心?林晚榮嘿嘿冷笑幾聲,心裡已有打算。
徐芷晴見林三渾身殺氣騰騰,似有驚天的怒火,暗自心驚不止。她身具大智慧,對林三話裡體現出的親民思想倍感親切。天下,是萬民的天下,民眾身具無窮的勇氣與智慧,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導。憑你這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玉德仙坊,哪裡夠資格領導他們、拯救他們?
「住口——」李攀龍怒道:「若是我拿出了這題字,便定你一個目無王法的罪名!」
「我什麼我,別拿你的中指對著我。你如此惡毒,我沒有告你拐騙少年兒童,虐待童工,你就該回家燒高香了。」林三口綻蓮花,望著居士,不屑一笑:「玉德仙坊,也該壽終正寢了。」
他急忙拉住青璿小手,安慰道:「老婆你別怕,我來了就不會讓人欺負你。我今天就把這聖坊轟了,看還有誰來逼你。你快說說那三通鼓是怎麼回事?」
杜修元似還有什麼話沒說完,肖小姐掃了林晚榮一眼,似笑非笑道:「真是說悄悄話麼?林郎,你與徐姐姐是什麼關係?」
「打賭?我不太擅長呢。」林晚榮靦腆笑道:「你是要擲色子、玩牌九,還是比大小?」
「這個——」李攀龍愣了一愣,旋即臉色一變,哼道:「聖祖御賜之物,哪是你這後生晚輩想見就見的,我說有,就是有!」
叫做于詠連的小書生抱拳施禮,躍眾而出,緩緩向前行去。眾人秉住呼吸,目光凝聚在林三與李攀龍身上,場中安安靜靜,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哦,差點忘了居士奶奶你了。請問居士,你十歲之前,有沒有偷過別家小朋友的絲線,搶過別人的紙鶴——」
那書生愣了一下,言道:「小生九歲的時候跟著父親學寫字、學背詩。」
「轟我聖坊?」一個女子聲音在三人耳邊響起,帶著冷冷的威嚴:「便憑你麼?」
「為什麼?」徐芷晴奇怪道。
沈石田臉色大變,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個賊眉鼠眼的黃毛小兒竟然口如巧簧,把一個謀反的大帽子穩穩當當的扣下來。只恨自己一時大意,竟然讓他拿住了把柄。
林晚榮聽得暗自點頭,這才是我老婆啊,知道體貼人。得意未完,便聽肖小姐接著道:「——此次辦學,你只拿出十萬兩好了,多的,一分也不許出。」
肖小姐輕輕點頭,正色道:「莫看他將事事都說的荒謬,中間卻是暗藏天機,有心之人才能把握到。」
「好,好!」林晚榮自然點頭,大老婆果然有風範,區區幾句話就把這事定下了。他心裡感激,豎起一根指頭道:「好,那我就先捐這個數了!」
林晚榮點點頭,笑瞇瞇道:「老婆,你給我點動力,一邊臉頰親一下,我開動腦筋好好想想。」
「你,你——」靜安居士臉色煞白,身形搖晃幾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玉德仙坊」屹立百年而不倒,聲名之盛無人能比,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天下雖大,敢於這樣炮轟玉德仙坊的,除林三外,再無第二人。
「你莫要賣關子了,快些說吧。」聽到正事,肖青璿也忍住了羞澀,急忙問道。
李攀龍惱怒道:「誰與你稱兄道弟?『與天齊』三字,乃是聖祖皇帝親題,當朝天子也要恭恭敬敬謁見,誰也否認不得。沈兄敬天,敬的是皇上這重天,更是聖祖皇帝這重天,說你擾天就是擾天,有何過錯?」
這邊話音方落,那邊已經有人喧嘩了起來:「大膽。我院主的道號,豈是你這無知之輩可以問津的?」
「若你敢瞞著我師姐和別的女子勾勾搭搭,我就——」李香君揚了揚手中寶劍,比劃了一個劃脖子的手勢。林晚榮立即老老實實的噤聲了。
他揮了揮手,杜修元手下兵士刀槍一晃,劈里啪啦亂響,驚得才子大儒們個個心驚膽顫,臉色蒼白。有幾人偷看了靜安居士一眼,再望望那凶神惡煞一般的兇猛兵丁,終於顫抖著起舉手,小聲道:「我等悔過!」
林晚榮一驚道:「你認識我?」
小轎子啟程往山下行去,聽著裡面兩個女子歡快的笑聲,林大人唉聲嘆氣的耷拉著腦袋,四周尋杜修元,卻見那傢伙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微風凜凜,得意洋洋。
送畫卷來的兩個小童將書卷扶正,立在眾人面前。眾人離得雖遠,但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卻是看的清晰,正是「與天齊」三個大字。
這簡直是侮辱李攀龍的智慧,聖坊裡眾人聽得不耐煩,數個年輕書生起哄道:「李先生字畫雙絕,天下聞名,曾在西湖上連續作畫七個晝夜,寫就浩瀚煙波,傳為千古佳話,就連皇上也以得他字畫為榮,怎會認錯字?林三,你快快放開肖師妹,我等饒你不死。」李攀龍讚許的看了幾位書生一眼,撫鬚微笑,面有得色。
林晚榮一番痛罵,鎮住了眾人氣勢,聽靜安居士退而求其次,冷冷笑道:「我說院主老奶奶,青璿只是你門下一個弟子而已,又不是賣身與你了。她也有婚配嫁娶、生兒育女的權利,你這樣阻擾,還敢說有道理?」
徐小姐白他一眼,在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下道:「莫將人心都想的像你那般奸猾,依我看,居士是在救肖小姐。」
肖青璿忽然回頭道:「林郎,你過來。」
方才到他跟前的杜修元急忙附在他耳邊道:「將軍,徐小姐下山去了。」
林大人接到手裡看了又看,只見這些悔過書兼檢舉狀,筆力虯勁,文采翩翩,將聖坊的罪行列了個底朝天,林大人看的眉開眼笑,遞給旁邊的徐小姐,感嘆道:「原來聖坊竟是如此的窮凶極惡,徐小姐,你看看,其罪行驚天動地、罄竹難書,我只看了一遍,就已經渾身冒冷汗了。唉,幸虧我來的及時,拯救萬民於水火啊。」
「回頭,回什麼頭?」林晚榮嘿嘿一笑,大聲道:「靜安居士老奶奶,請問你記得青璿發這誓言是在什麼時候?」
這二人一個癡,一個傻,一個善,一個惡,當真是絕配了,徐小姐心裡感動,不知拿什麼言語形容,只得握了握林三的手,表示支持。
「師姐,心疼你的林郎了?」李香君嘻嘻笑道:「你這夫君發起怒來倒是火暴的很,手往哪裡指,大炮就往哪裡轟,在你面前倒是乖巧的很。」
這也能支持?林晚榮心中一片苦澀,拉住肖青璿小手,溫柔道:「什麼三通鼓、四通鼓的,我們才不怕,我今日就把這聖坊轟了,看她再如何打鼓。」
李攀龍眉頭一皺,哼道:「既是看清楚了,那便快些說話。」
三人說話間腳步加快,林晚榮行在最前,轉眼便到了李香君帶二人上山來的岔路。見一路無人阻攔,林晚榮心思放下不少,拉住肖青璿正要拐過轉角,肖小姐忽然停住腳步,細聽半晌,神色一黯,淡淡道:「該來的,終還是來了。」
林晚榮哈哈大笑道:「擅闖聖坊?好大的罪名哪!便憑你所謂的聖坊,也敢私立刑罰,治我罪名,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我莫非走到了異國他鄉不成?」
居士雙眼一黑,一屁股癱倒在地,兩名女弟子急忙抱住了她,嬌呼道:「院主,院主——」
肖青璿流淚搖頭道:「非是我突然變卦,只是因為我有了你的血脈,才會尋致世事突變。原本在今年中秋才是院主禪讓之日,我才會與你有七七之約。只是院主看出我身懷有孕,便逼我打掉孩兒,我拚死不從,她便提出折中之法,讓我明日便繼承衣缽,再以閉關為名,生下我們的孩兒,並永世不得與你相見。今年正月十五,我等你沒有等到,今日金殿之上,原本就是你我的最後一面——」
「你看,這是什麼——」林晚榮猛然摸出懷裡的御賜金牌,微微冷笑著。沈石田是前朝老臣,自然認得這玩意兒,心裡一個激靈,堪堪退了兩步,指著他道:「是,是皇上派你來的?」
靜安居士細細打量林晚榮幾眼,點頭道:「青璿,你個性剛強,富有主見,比我當年要強上許多。你選的這郎君,不羈於形,乃是人中之魁,與你正相配,難得,難得!」
「治?」小姑娘不屑道:「師姐,男人花心的毛病,這世界上有誰治好過麼?你這林郎,便是花心中的極品,我瞧著有些懸!」
「好一個『與天齊』,」林晚榮冷冷一笑:「這位沈老爺子,不才請問一句,我大華的天是誰?」
這老傢伙見了御賜金牌竟然不下跪,林晚榮心中惱怒,冷冷一哼:「難道還是你請我來的不成?皇上說了,這山上有些人,竟然借聖祖皇帝餘蔭,不知好惡,自詡自大,視天下子民如無物,特囑我來懲戒一番。沈老先生,你既是如此的忠心愛戴你這聖坊之天,說不得,只有從你開刀了。」
「大,大,非常的大。」林晚榮笑著道:「可以在宅子裡放羊呢。」幸好這次去山東期間,巧巧忙著把宅子整修一新了,要不然這次找到了青璿,難道還住在蕭家?雖然大小姐滿心情願,但是青璿呢?即便青璿不在意,但我老爺們的尊嚴往哪兒擱啊?說到底,還是蕭家的事情沒搞掂,要真是兩家變一家了,處處都是我的家,哪裡還有這麼多憂慮。
「林將軍,林將軍——」自山下奔來一行人馬,打頭的正是杜修元,他身後數匹駿馬,拖拉著兩門火炮正往山上奔來。
你這丫頭站著說話不腰疼,那些銀子都是我的血汗錢,哪能說花就花的。肖小姐聽得面色肅重,拉住他手道:「林郎,有了銀錢也莫要亂花,須得節儉才是——」
肖青璿搖搖頭:「聖先祖題字,我也只是聽說,從未見過。」
和-圖-書玉德仙坊」的大儒們皆是一驚,眾弟子也忍不住喧嘩了起來,李攀龍臉色大變,怒聲道:「你說什麼?如何不敢念?!為師十餘年的教導,你便白學了嗎?」
徐芷晴臉色微紅,見肖小姐不言不語,神色平淡,也不知道她聽出了什麼,心裡忐忑,不敢說話了。
肖青璿搖頭苦笑,嘆道:「這些都是我聖坊的精英。坐在前面的,乃是聖坊的教習們,皆是文宗的大儒,聲名冠天下,比令尊也差不了幾分,姐姐應該聽過他們的名頭。武英殿大學士、養齋居士嚴訥,升安居士楊慎,滇中沈石田,玄真道士宋景濂,滄溟先生李攀龍,中溪居士李元陽——」
肖小姐輕呸一聲,臉色緋紅,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二人柔情蜜意,羨煞旁人。
林晚榮眼睛一瞪:「有事直接說,這是我娘子,說話用不著背著她。我說青璿啊,其實剛才的事是個誤會,我和徐小姐純粹的工作關係,你千萬不要想岔了。」
肖小姐說話不溫不火,聽不出態度,林晚榮心中暗暗叫苦。他應付各種女子,經驗極為豐富,不怕你哭,不怕你笑,就怕你不哭不笑。眼下青璿的態度就是最為難纏的一種,想想自己夫妻二人分別多日,今日重逢正該是溫情脈脈兩情相悅之時,哪知道徐丫頭卻鬧了這麼一大齣,搞什麼第三者插足,就連我自己都受不了,更何況是為我受盡苦頭的青璿了。林大人即便是口燦蓮花,但面對青璿,也有些派不上用場。一時之間,把那徐小姐恨得牙癢,要不是看在她身材暴好的份上,早就在心裡將她蹂躪死了。
「玉德仙坊」數百年來便是以聖祖皇帝題字的「與天齊」自詡,這一口號早已成為他們為之驕傲自豪的支柱。誰知今日林三的一句話,便讓這世界天翻地覆,從齊天變成了齊民,差異何其大也。聖坊中雖滿是鴻學大儒,面對這一驚天變化,卻也想不出任何應對之策。
林晚榮指著遠處高書「玉德仙坊」四個大字的牌坊,怒聲道:「杜大哥,把那牌坊給我轟了。」
林晚榮欲哭無淚,十萬兩銀子還少啊,都可以買幾千個年輕漂亮的小丫鬟了,一天換一個,都可以輪十年啊。
聽了林三的話,有些聰明人已經開始明白過來,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林晚榮走到那幾位大儒面前,笑著行禮道:「這位老兄有禮了。請問你高姓大名啊,哦,宋兄,久仰久仰。請問你十歲的時候,有沒有做過不誠實的事啊?例如搶小朋友的棒棒糖——不會吧,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也幹的出來?沒天理啊。法辦,一定要重重的法辦了!」
「沒有!」靜安居士傲然道:「本居士自幼受父母教導,家教良好,未曾有過這些齷齪之事。」
徐小姐果然沒說錯,尼姑奶奶這是反省了,林晚榮聽得兩眼放光,緊緊的盯著青璿手中的木魚兒,恨不得立即衝上前去,將它砸個稀巴爛。
「好一個『天地可鑒』。不知道沈老爺子你說的天,是指哪一個天呢?」林晚榮嘴角含笑,不溫不火道。
徐小姐皺眉,四周瞄了一眼,苦笑搖頭道:「輕鬆?如何輕鬆?如此一個亂攤子,怕是你輕鬆不起來。」
見眾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林晚榮搖頭道:「這個不太好吧。我春秋尚小,兒子都沒生,怎麼能收徒弟呢?要不你拜我為大哥,我收你做小弟算了,唉,這年頭,像我這樣謙虛的人真是太少見了。」
肖小姐粉臉暈紅,嗔道:「沒個正經,莫要教壞了我們孩兒。」
「管他真的假的,只要他們拿不出來,那就是假的。」林晚榮眉開眼笑,站起身來,指著李攀龍道:「李兄,你說聖祖皇帝親題『與天齊』三字,可有此事?」
「我,我們今天說的是青璿的事情,你,你扯到別處去幹什麼?」靜安居士摒住氣息,聲音顫抖著道。
肖青璿眼中一柔,急忙壓下心中溫情,平淡道:「我把話與你說了,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你去與不去我還能拉著你不成。」
林晚榮嘿嘿道:「玉德仙坊聚眾鬥毆,私自集會,屬於非法組織,我將上報皇上,堅決予以取締和打擊。各位鴻學大儒、青年俊傑都是一時受其蒙蔽,才會上當受騙,本著治病救人懲前罰後的原則,只要各位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寫下悔過書,我會在皇上面前為各位求情,爭取寬大處理。各位請自便。」
林晚榮聽得大駭,緊緊拉住她手道:「青璿,這怎麼可能?你不是答應過我七月初七,玉佛寺相會的嗎,怎麼就突然變卦了?」
「什麼來了?」林晚榮奇道。
徐芷晴聽得擊節叫好,林三這一番話正中要害,揭穿了籠罩在「玉德仙坊」身上那層所謂高尚聖潔的面紗。肖青璿面帶紅暈,緊緊拉住林晚榮的手,嬌聲道:「夫君,青璿不求天道,只願與你生生世世尋人倫之道!」
原來這些都是寧仙子的弟子,看看她們一個個身背寶劍、如花似玉模樣,林晚榮搖了搖頭,所謂的玉德仙坊的護坊重任,卻全要落到幾個小姑娘身上,那些飽讀詩書的才子大儒,在真正的災難面前手無縛雞之力,實在可悲可嘆,書生誤國這句老話,還真是有些道理。
肖青璿羞澀滿面,忽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柔聲道:「夫君,這是青璿謝你照顧我這些師兄姐妹的。」
「不會吧?」林晚榮倒退了幾步,大聲道:「李兄,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連這幾個字都不認識?還是我來教你吧,這三個字是——與——夫——齊!」
徐小姐心裡有鬼,輕啊一聲,急急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肖青璿忽地一嘆,無奈道:「天下無雙倒是不假,我只擔心,他對我們女子的誘惑力,也是天下無雙。若是到時候出現什麼難堪之事,那就大大的不美了。」
山下的杜修元,聞聽山上一聲火藥槍響,這獨一無二的信號正是林將軍走前交代過的,他猶豫一陣,一咬牙,小旗揮下,大聲道:「開炮——」
「肖小姐,這是——」徐芷晴猶豫了一下道。
靜安居士渾身劇顫,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忽然發了瘋般急聲叫道:「武宗護坊弟子何在?」
林晚榮放聲大笑,聲音穿金碎石,忽地猛然停住,單手一指大喝道:「好你個沈石田,虧你飽讀聖賢之書,竟然自詡聖坊為天。正所謂『國無二主,民無兩天』,你以聖坊為天,置我大華皇帝,置我大華子民於何地?你這不臣之心,當真是昭然若揭啊。」
靜安居士一見場上情形有些失控,急忙大聲道:「人無信不立。任你說一千道一萬,青璿昔年立下了誓言,此乃千真萬確之事。青璿,你可承認?」
「大膽——」李攀龍喝聲又起。林晚榮卻怒聲一指他鼻子:「你才大膽!為師在此說話,哪輪的著你這小猴子插嘴。」方才與林三鬥法乃是眾人親眼所見,李攀龍否認不得,在眾目睽睽面前被林三指著鼻子罵,他老臉又紅又白,做聲不得。
「這,這——」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再出一言。
林晚榮嘻嘻笑道:「算了,這麼深刻的內容,不是我的風格,我們還是說點輕鬆的好了。」
林晚榮猛的臉色一變,大聲道:「好你個沈石田,竟然意圖造反?!來啊,將他拿下了。」
院主哼了一聲,怒道:「此事我自然記得,那是青璿上山的第八個年頭,大概也就八九歲模樣。」
見那高高在上,聳立百年的聖潔牌坊轟然倒塌,在場的無論是鴻學大儒還是年輕俊傑,都是一陣錯愕,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玉德仙坊」四個字,無疑是他們心中多年來形成的精神支柱,如今卻在自己眼皮底下轟然倒塌,這種失去了支柱的無力感,當真是言語所不能形容的。只是這位強悍的林大人,刀槍大炮齊上,將聖坊團團圍住,這些苦讀多年的書生愁眉苦臉,卻又束手無策。
肖青璿輕聲一笑,白他一眼,徐芷晴不解道:「林三,聖祖皇帝的題字,真的是與夫齊麼?」
「大膽!謀害朝廷命官,莫非你想造反不成?」杜修元一聲大喝,手下數千兵丁刀槍齊舉,將武宗諸人團團圍住,無數的弓箭手拉開利弓瞄準場中諸人,只待林晚榮一聲令下,便要血洗聖坊。
直到晚間時分,山上諸事才交代完畢,經安撫後,作坊中人心態才漸漸平息下來。只是今日適逢劇變,今夜無人入睡怕是免不了的,這個就沒辦法了,陣痛總是要有的,唯有用時間來平息了。
肖青璿見他凝神不語,便輕聲道:「那裡便是聖坊的傳承之地,乃是玉德仙坊最為核心的地方,一般人無法進去。」
林晚榮大駭,將她身軀抱緊,急道:「青璿,青璿,你怎麼了,你別嚇唬我——」
林晚榮指著李香君道:「這位小師妹是不是叫李香君來著?」
連這幾人都沒聽過,難道他的學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徐芷晴無奈白他一眼,輕聲道:「這些都是與我爹爹齊名的學士,任何一個都是難以見到,沒想到今日竟是一下遇到這麼多,你可不能掉以輕心。」
「是嗎?姐姐也為他擔心?夫君倒是交了個知己良朋。」肖青璿微微一笑,豔麗如仙。
肖青璿嬌叱一聲,臉色嫣紅道:「莫要胡說八道,她才十三四歲年紀,哪有什麼情郎?你以為都是你這般無賴麼?」
林三這一番話,如同重膛炮彈,打在玉德仙坊眾人身上,讓他們目瞪口呆,反駁不得,見林三威風凜凜、橫眉冷對的模樣,場中一時安靜之極,沒人敢說話。
「頂級論壇?」幾人聽得同時一驚,饒是肖小姐和徐芷晴都是見識遠勝凡俗的人物,聞聽這個新詞彙,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林晚榮聽得頭大,急忙拉住徐芷晴道:「徐小姐,什麼三通鼓,四通鼓的,到底什麼意思?」
遠遠處行來幾人,皆是灰袍打扮,行走在兩邊的,是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髮髻盤起,頭插道簪,神色肅穆。二人中間,卻是一個約莫五六十歲年紀的老道姑,白髮蒼蒼,神態威嚴。三人所經之處,人人誠惶誠恐,叩拜行禮。
靜安居士急劇咳嗽,急喘著無力道:「青璿是幸運的,有你如此助她。可是,於我而言,當年之時,有誰曾經幫過我呢?說到底,我與青璿是一樣的苦難!」
周圍書生一驚,齊聲道:「恩師不可。」
林晚榮放下轎簾子,正要吩咐啟程,肖小姐卻從裡面探出頭來,嬌聲道:「你也快些上來啊!」
于詠連聽得連連點頭,走近那太祖皇帝親筆手跡,細細的觀賞起來,一點一滴都不放過。初時臉色尚算正常,待瞅到那「天」字,細細瞄上兩眼,臉色漸漸地變了,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下來,站在那裡,兩腿如篩糠般不住顫抖。
眾人點頭無言,林晚榮大聲道:「所以,事實就是,青璿年幼之時茫然無知,受了居士誘拐甚至脅迫,才會發下如此歹毒的誓言。唉,遙想當年情形,青璿之苦,無人可知啊!居士,你怎麼狠的下心來!」
林晚榮眼珠一轉,嘿嘿道:「那你帶髮修行,摒除人間情慾,有沒有與你父母商量過?」
我日,總算來了,老子口水都說乾了。林晚榮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杜修元急忙扶住了他:「末將來遲,還請將軍恕罪。」
「哇哈哈哈——」林晚榮仰天大笑,先從氣勢上壓倒李攀龍,旋即停住笑聲,不慌不忙道:「不是沒聽過,是沒見過。馬王爺有三隻眼,你信不信?嘿嘿,坊間傳說而已,相信則有,不信則無。小弟我一向治學嚴謹,勤學好問,沒有親眼見過的東西,是不會輕易相信的。既然你說有聖祖皇帝的題字,那便拿出來讓我們這些後生晚輩瞻仰一下吧,也好解解我們慕孺之情。」
徐小姐長長哦了一聲,哼道:「原來真是你做了手腳,這聖坊的夫子們與你作對,也算是倒霉透頂了。」
肖小姐無聲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靜安居士臉色越來越紅,眼神似乎明亮了些,苦笑道:「你身分高貴,卻流落到我們玉德仙坊裡,上代院主便看中了你,也注定你有此劫難。要說我唯一做錯的事情,便是催促你發那苦難的誓言。只是於我來說,為了聖坊千年的香火傳承,除此一途,我再無選擇,誰處在我這個位置,都是同樣的做法。你要怪我,我也沒有怨言。」
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即便林晚榮自認眼界開闊能言善辯,卻也答不上來,只得苦笑搖頭:「這個,我也不明白。」
肖小姐粉臉一熱,緊緊拉了拉他手,眼中滿是溫柔。林晚榮老臉何等之厚,被徐小姐揭穿也不以為意,打了個哈哈道:「是嗎?徐小姐倒是熟悉的很,以後可以做個婦產科大夫。」
「莫要看了。」見他不斷回頭張望,青璿羞澀一笑,柔道:「看住前面的去路,莫叫徐姐姐摔了跤。」
李攀龍不屑道:「世間宵小所愛,庸俗之極,李某豈能玩弄那些東西。我今天與你打賭認字,就是這太祖親題的三個字。若是你錯了,你便恭恭敬敬向我聖坊叩拜,受我聖坊懲罰。」
林晚榮啊的一聲大叫,抱住肖青璿那柔弱無骨的身子,便往山下衝去。那木魚聲似是知道他行蹤般,一陣急過一陣,依偎在林晚榮懷裡的肖青璿氣息卻越來越弱,美麗的眼中射出淡淡黯然的光彩,身軀漸漸地軟下去。
林晚榮聽得齜牙咧嘴,你這丫頭,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啊。哈哈,小妹妹,其實事情不是這樣的。我與徐小姐呢,是工作上的搭檔,她有時候說話就喜歡惡作劇,剛才只是咬耳朵而已,大家都誤會了。杜修元,快去尋頂轎子來,我老婆走不動路。」林晚榮臉皮足夠厚,急忙為自己和*圖*書辯解。聽他一聲囑咐,杜修元一溜煙的去了,看的林晚榮直咬牙,奶奶的,老杜,你可別讓我抓到你在外面包|二|奶。
肖青璿嚶嚀一聲,面紅耳赤,羞得雙手摀住了面頰。徐芷晴拉住李香君的手,嘻嘻笑道:「小妹妹,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知道可以,但是不能夠隨便說出來的,下次記住了哦。」
靜安居士嘆了一嘆:「我雖費盡苦心傳承聖坊香火,只是到頭來,卻落的個如此下場,眾叛親離,聖坊在我手裡煙消雲散,我愧對各位祖先,便是到了西方極樂,我也無顏去見他們。聚了,散了,這些本是人道大倫,與天道相悖,我卻如此介懷,看來,那天道,真不是我等凡俗之人所能追尋的。」
她們身後,高高的立著一處牌坊,方才上山來時心急,竟沒有看的清楚,此時再一打量,那牌坊高大威武,上書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玉德仙坊」。
徐芷晴聽得搖頭一嘆,默然道:「居士說的不錯,處在她那個位置,不去逼迫肖小姐,便會有另外一個女子受苦。這不是她的錯,林三,你太狠心了。」
「本來把握不大,若你肯親我一下,那就有十成了。」林晚榮嘻嘻笑道。
靜安居士怒聲道:「林三,你如此胡攪蠻纏,是何用意?」
林晚榮望了肖青璿一眼,只見肖小姐微微一笑。眼中射出萬般柔情,叫人心裡火一般的溫暖。唉,博愛雖然是一個很崇高的目標,就是有些對不起青璿了,林大人難得檢討一回自己。
李攀龍急促道:「與什麼?你快些念出來!」
林晚榮搖搖頭,滿臉同情道:「書生兄,我相信你。但是有人認為你不是君子,我也沒辦法。」
「將軍,轎子來了!」杜修元自山下帶著一頂小轎上來,硬著頭皮前來稟報。
「有了。」林晚榮突然一拍手掌,大聲笑道。
媽的,這傢伙果然不愧是搞書畫的,竟然搞出了個兩重天來,老子只做過冰火,其他的兩重天沒興趣領教。林晚榮拉住徐芷晴悄聲問道:「都說太祖皇帝題了那三個字,你見過沒有?」
連續作畫七晝夜?要是作|愛我倒可以考慮一下,作畫麼就免談。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抱拳道:「原來李兄如此堅挺,小弟佩服佩服。不過麼,俗話說的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要是他一不小心認錯字,那也未嘗可知呢。」
徐芷晴見林三真的不識此人,急忙拉拉他袖子。急聲道:「這位沈先生,是先皇在世時的老臣,比我爹爹還要高上一輩。」
「李香君,李香君,我說這名字怎麼聽著耳熟呢。」林晚榮拉住肖小姐的手悄悄道:「這位香君小師妹,現在可有相好的?」
書生臉紅了一下,點點頭,不好意思道:「有一年冬天他逼我早起寫字,迫於他老人家的威嚴,我只得答應了。等他出門辦事,我便溜出去與眾人玩耍了,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教導。」
肖青璿拉住林晚榮的手,柔聲道:「林郎的意思是,這仗雖勝了,卻是一場沒有對手的勝利。是嗎,夫君?」
聽肖青璿坦然承認,徐芷晴暗自焦急,急忙拉了拉林晚榮,狠狠白他一眼,輕聲道:「以你的聰明,怎地不想個法兒,讓肖小姐說的委婉一些,也好補救。」
徐小姐眼睛一亮,急聲道:「一萬兩?!」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居士大聲道:「我玉德仙坊門人弟子遍及天下,他們不會讓你這樣胡作非為的。即使到了皇上面前,我也不會怕——」
「這——」沈石田囁嚅一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思索半天強硬道:「二者都有,兩者都為天。」
皇上?林晚榮嘿嘿一笑,你這老尼姑到死都還沒明白過來,這什麼破作坊的存在,威脅的到底是誰。他一揮手,杜修元手下兩門大炮轟隆轟隆齊齊發射,將遠處那聖坊的牌匾轟得漫天飛舞,壓住靜安居士的咆哮,眾人齊齊色變。
李攀龍面帶得色,對那畫軸恭敬一叩首,便小心翼翼的將那畫軸打了開來。
肖小姐一腳踢在他腿上,林大人站立不穩,噗通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石田抱拳道:「大華之天,當然是當今陛下,萬乘之尊,號稱天子。」
林晚榮回頭柔聲道:「青璿,她說的沒錯吧?」
見肖青璿既不發怒,也不微笑,林晚榮實在摸不透她心裡想什麼,吶吶乾笑兩聲,試探道:「青璿,那咱們辦學堂的事情就這麼定了。只是你說要籌集銀子,卻到哪裡去弄呢?我手頭上還有個幾萬兩,要不你先拿去花吧!」
肖小姐雖是雍容大方華貴天下,聞聽兩個女子打趣,羞澀的無處藏身,只得拿住林晚榮胳膊,使勁掐了下去。
徐芷晴嘆了口氣,柔聲道:「你要是想救肖小姐的性命,就先不要帶她下山了。」
搞破壞容易,搞建設難,看來這玉德仙坊的倒掉,也未必全是好事,最起碼這亂哄哄的一攤子無人收拾了。這幾百幾千口的大小書生俊傑們,原本都抓住了玉德仙坊的金飯碗,可這兩炮轟下去,仙坊倒閉了,飯碗打破了,才子們下崗了,幾千張嘴可都是要吃飯的啊。徐小姐想通了其中的難處,瞥了林晚榮一眼,柔聲道:「這些人若是不安排好,怕都會是些不安定因素。」
居士默然點頭,望了林晚榮一眼,輕聲道:「林三,我如此阻撓你與青璿,你是不是很怨恨我?」
徐小姐聽出門道來了,懸著的心思頓時放下,一拍掌笑道:「也不知道這傢伙哪裡來的這麼多奇思妙想,肖小姐,我真服了這壞人,你這夫君當真是天下無雙。」
聞聽林晚榮這一番話,聖坊年輕一代弟子無不動容。「尋天道,毀人道」,六個字振聾發聵,叫人有一種醍醐灌頂,剎那間開朗的感覺。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竊竊私語起來。
「我?」林大人滿面驚喜,指著自己鼻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璿不生我的氣了?還是老婆心疼我啊。
李攀龍臉上揚起一抹勝利的笑意,嘿嘿道:「林三,你便只有這個本事麼?你在金陵賽詩鬥聯的本事哪兒去了?我今日便讓你見識一番。」
肖青璿點點頭,笑道:「你上山來的道路,便是她牽引的,怎麼連她名字都不知曉。」
肖青璿無奈苦嘆:「各位師妹,我與你們一起讀書學藝,情同手足,今日鬧成如此局面,實在是我不願意看到。眼下師傅下山未歸,我也不敢擅自發號施令。但我夫君方纔所言,相信各位姐妹已經聽見了,聖坊屹立百年,雖有功績,卻也有許多不盡如人意之處。望各位師妹好好思量再作打算。」
「李元陽兄嗎?請問你小時候幹過什麼壞事,往馬廄裡丟石頭,誘拐別人家小母雞,偷看寡婦洗澡——」
肖青璿和李香君同時一呸,肖小姐嗔道:「什麼結黨營私,哪有你說的這麼難聽?應該是教書育人,傳授學問。」
李攀龍臉色漲紅,大聲道:「多說無益,太祖皇帝題字在此,一認便知,在場都是飽學之士,誰也作不得假。林三,你可有異議?」
李攀龍大笑道:「此等佳話,流傳百年,婦孺皆知,唯獨你卻連此事都不知,此等人物也敢來擾我聖坊山門,可笑可笑,荒唐荒唐。」
林晚榮一指院主,笑著道:「呶,就是這位居士奶奶了。按照她的推理,我們家青璿九歲時候發過的誓言,如今沒有遵守,那就是不誠實。而書生兄,你那時候便知道欺瞞,自然更不是君子了,唉,可惜啊。」
場中諸位大儒面色煞白,叫他們寫詩弄詞,個個是高手,可真到了刀槍加身之時,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誰看不是看呢。」林晚榮嘻嘻笑道:「李兄你也說過,這幾個字簡單之極,三歲小孩都認得,想來你這弟子自然也不會認錯了。小兄弟,你過來好好看看吧,可千萬別認錯了哦,我還帶著數萬大軍十門大炮在山下等著呢,若是耽擱了時間,他們久等我不回,向山上開炮,那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林晚榮冷冷笑道:「好一個『玉德仙坊』,聖祖皇帝題字明明是『與夫齊』,號召爾等放下架子,向天下萬夫學習,你等卻敢矯詔而為,視天下蒼生為草芥,自稱『與天齊』。此等欺君罔上之行,其心可惡,其罪可誅。」
當前一人鬚髮皆白,一身灰袍子,撫著長鬚,望著他威嚴一喝道:「汝是何人?為何擅闖我聖坊山門?」
靜安居士身形搖晃幾下,勉強站穩,怒聲道:「好一張利口,我聖坊百年基業,豈有你說的那般不堪,本居士今日也不與你討論這萬眾大事。那肖青璿乃是我聖坊弟子,乃是本坊多年前便已選定的衣缽傳人,誰也不能帶她走,這是天下通行的道理,你也抵賴不了。」
「不去,堅決不去。」開玩笑,這個時候打死也不能吐口,林大人深有覺悟,堅定說道。
見他這慷慨激昂的模樣,肖青璿目泛淚光,依稀想起了去年中秋金陵府玄武湖畔與他的初見,他便是這樣一副模樣,吸引了自己的目光。此情此景,她彷彿又回到了二人初識之時,她心中柔情萬種,拉住他手嫣然一笑,如百花綻放,將天地的光華都掩映了下去。
肖青璿聽得神色黯然,默默低頭不語。林晚榮搖搖頭,說的太多嘴抽筋,乾脆懶得說了。
沈石田越想越害怕,面色蒼白,癱軟的坐在椅上,大口的喘著粗氣。旁邊一人搖頭一哼,站起身來,大聲道:「就算你是欽差又如何?我聖坊有聖祖皇帝親筆題詞的『與天齊』,見者無不敬仰叩拜,天子親來也要叩首。」
林晚榮罵的酣暢淋漓,「啪」的一聲,一腳踢在一個小石頭上,石子飛起,正落在院主跟前,將眾人嚇了一跳。
肖小姐聽著點頭,盛世興文,亂世興武。大華文風鼎盛,盛世之中自是無妨,但在此危難之際,卻不是什麼好兆頭。林晚榮的這套思想,早在二人金陵相識之時,她便已經聽過了,卻沒想到竟提出了這麼一個偉大的設想,而且這個設想正好利用了玉德仙坊的特長,可謂一舉兩得。
「哼,世上男人,都是忘恩負義之輩,沒有一個好東西。」小姑娘突然開口,恨恨道。
林晚榮急忙走到她身邊,肖小姐拉住他手,對院主柔聲道:「居士,你看,這是我選中的郎君。他教我說,人是凡世之人,生老病死、七情六慾、富貴困苦,這都是上天賦予我們的權利,是我們這些凡人生生要承受的。脫離人道,追求天道,乃是逆天而為。青璿不想做什麼脫塵之人,我只想做一個凡世女子,與相公恩愛,相夫教子,生兒育女,共敘人倫大道。請院主成全。」
肖青璿冰肌傲骨,節氣堪比鬚眉,如何會否認此事,淡淡點頭,神色雍容道:「院主所言非虛,青璿昔年的確有此誓言。今日之事,乃是青璿違背了昔年承諾,青璿甘願接受任何懲罰。」林晚榮知道肖小姐的性子,也不攔她,任她自由而行。反正只要是我老婆做的事情,老子一律兜著就是了。
「慢來,慢來——」林晚榮走到李攀龍身邊,笑道:「剛才離得太遠,看不清楚,李兄,讓我好好欣賞欣賞吧。」
「林三,你相信我,」院主忽的一聲哽咽,吐出一口鮮血,雙眼神光驟然消散,兩顆淚珠自腮邊滾落,緊緊抓住他們手掌道:「我,我不是惡人——」一口氣盡,她身體哽在半空,氣息消散,闔然逝去。
林晚榮嘿嘿一笑,正要說話,肖青璿卻拉了拉他衣衫,柔聲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自幼受聖坊教導,緣斷恩不斷。你莫要再難為這裡眾位先生,我們便逕自下山去了。」
林晚榮掃了一眼,那說話之人原來是方才打賭落敗的李攀龍。見林晚榮笑瞇瞇望著自己,李攀龍也不知怎地,心中打了個冷顫,急忙收聲不敢再說話。院主一揮手,止住身後弟子的議論,平靜道:「道號說與你聽又何妨,我乃玉德仙坊第十七代院主,靜安居士。」
聽他口口聲聲老奶奶,玉德仙坊眾人早已怒火狂飆,院主一揚眉,道袍飄飄,傲然道:「我聖坊歷代文人墨客、鴻學大儒層出不窮,他們聚畢生之力量,關注民生,領袖群倫,拯救萬民於水火,賢聖之名,天下敬仰。」
靜安居士長袖一拂,怒斥一聲:「胡說八道,成何體統。本坊歷代院主皆是修為高深的有為之士,為本坊基業甘願捨棄人間情慾,追求天道,一心維護玉德仙坊,唯有此途,才能取得眾弟子擁護。」
肖小姐目現柔情,輕輕道:「他是心中有我,才會如此委屈自己,要不然,以他不吃虧的性子,哪會這麼好說話。只是他處處招惹別家小姐,也不知惹下了多少孽債,我要不治治他這毛病,家裡怕是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你又是何人?為何擅自向我問話?」林晚榮眉毛一揚,大聲笑道。
「肖小姐說笑了。」徐小姐臉紅微許,見肖青璿眼神清澈,也不知怎地,心裡發虛,急急低下了頭去。
徐芷晴噗嗤一笑,想起了當日賞花會時林三雄辯天下的情形,再到山東尋銀的奇特經歷,以他的能耐,天下還真找不出能難倒他的事。徐小姐心裡寬鬆許多,不覺小腳一跺,嗔道:「這個死人,每日便是弄些噱頭糊弄別人,卻不知別人為他擔了多少心思。」
李攀龍冷冷一笑:「你在金陵欺辱的梅硯秋,便是我再傳弟子。早聽說你言辭犀利,今日本人特設此局,誘你入套。太祖皇帝親筆御題,懸掛在玉德仙坊院主密室之中,我已命人去請院主,太祖皇帝手跡將再現真身,看是你治我,還是我治你!」
「林三——」靜安居士忽然開口叫道。
靜安居士哼了一聲道:「若是此事發生在別的弟子身上,我定然不會阻攔,唯獨青璿不行。她是上代老院主直接選定的隔代傳人,事關本坊的千秋大業,我絕不能放她走和*圖*書。更何況她昔年有過誓言,要摒除人間情慾,結髮修行,領導本坊弟子,將玉德仙坊之精神發揚光大。人無信不立,昔年誓言,言尤在耳,怎可說忘就忘?」
「應該的,應該的,青璿,我也謝謝你照顧我兒子——」林大人眉間帶笑,正要「感謝」肖小姐,那邊徐小姐卻面孔通紅,銀牙一咬,拉住他,在他臉頰上蜻蜓點水般一吻,聲音細如蚊道:「林三,謝,謝謝你,提出了這麼一個偉大的構想。」
「青璿,你見過沒有?」林晚榮小聲道。
肖小姐吃了一驚,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怎麼能說出這般話來,莫不是林郎的事刺|激了他。
李攀龍自忖勝局已得,也不以為意,哼了一聲道:「詠連,那你便快快認來,勿叫諸位叔伯兄弟久等了。」
「好極,好極!」林晚榮拍掌一笑:「你治我擾天之罪,便是以聖坊為天,是也不是?」
院主大喝道:「大膽狂徒,你因何發笑?」
于詠連道:「小生今年十五,自八歲起跟隨恩師,至今已七年有餘。」
李香君笑嘻嘻的對師姐做了個鬼臉,肖小姐掩唇輕笑,見林郎賊眉鼠眼正在打量自己,忙又收斂了笑容,做平淡之態。
這小妹妹眼神真毒啊,林晚榮哈哈笑道:「哪能呢,你是青璿的師妹,便是我的妹妹了,沒有你今天引路,就沒有我們夫妻團聚,我是真心實意歡迎你的。」
林晚榮一陣默然,徐小姐說的不錯,這院主居士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可到底誰才是背後那作惡的黑手呢。
一聽到過府兩個字,林晚榮立即頭大如牛,徐芷晴這丫頭莫非是發瘋了不成,明明看到我老婆在旁邊,還來這一齣,不是故意要我的命麼。
徐芷晴聽得大駭,這些名頭何止她聽過,放在當世的任何一個讀書人,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幾人皆是當世大儒,論起聲名,不弱徐渭多少,更有幾人還是徐渭的前輩。這些人竟然是「玉德仙坊」的教習,難怪「玉德仙坊」能夠有如此的聲名。他們齊聚於此,林三能撐得住嗎?
肖青璿神色也有些黯然,聖坊鬧成今天這個模樣,說起來都是因為自己而起,她心裡難過自不用提:「林郎,你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能穩定山上的形勢,叫各位師兄弟暫時安下心來?」
「你可是不服?」林晚榮大聲道:「關注民生、領袖群倫、拯救萬民於水火,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們這些作坊裡的老爺公子們,脫離群眾,高高在上,芸芸眾生在你們眼中就彷彿草芥一般,憑你們也敢說領袖群倫?窮山僻壤的小民,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何須你們領導,何須你們拯救?真以為讀了幾本破書,就可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了?沒有這千千萬萬的小民種田納稅養活你們,你們就是茅廁裡的一團大糞。你領導誰?你拯救誰?除了你們自己,你們誰也不能拯救。你們自詡的聖坊,其實就是青樓上的一個窯姐,每天搔首弄姿,吸引別人的目光。你們以為自己很高尚麼?還聖賢之名,萬民敬仰,我呸,敬仰個屁!」
目無王法?林晚榮微微一笑,老子手上有御賜金牌,你就算拿出太祖皇帝的金印,也是他們祖孫兩個打架,與我何干?他雙手一攤,嘻嘻笑道:「目無王法?這個罪名很大,我好怕哦。」
徐芷晴聽得黯然搖頭,薑果然是老的辣,搬出聖祖皇帝的訓示,治你「擾天」罪名,即便是當今皇帝親來,也不敢說個不字。她心裡有些擔心,急忙抬起頭來,正要說話,肖青璿緩緩搖頭,柔聲道:「徐姐姐,相信夫君,這世界上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林晚榮嘻嘻笑道:「欣賞完了,太祖真跡,果然非同凡響,李兄你學問大,你唸唸,這三個是什麼字啊?」
見眾人哄笑,林晚榮也不介意,嘿嘿笑道:「無妨,如果真是我認錯了,那就再請個教書先生教教也無妨。只是,若是李兄你認錯了,那又怎麼說?」
「林郎,林郎——」肖青璿的幾聲呼喚打斷了他的沉思,林晚榮急忙道:「啊,什麼事?」
「這位仁兄貴姓啊?」林晚榮笑嘻嘻問道。站起來這人,年紀比沈石田小上幾歲,卻也是年過半百了。
「是嗎?」林大人兩道目光便如一雙利劍刺在他身上,杜修元嘿嘿乾笑了兩聲,忙又將頭縮了回去。
「院主——」肖小姐滿目含淚,急急奔了過去。林晚榮一急,正要拉住她,徐芷晴卻止住他,嘆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放心吧,居士不會害肖小姐的。」
「弟子肖青璿,叩見院主。」見老道姑緩緩行來,肖青璿神色鎮定,盈盈便要拜下。林晚榮卻一下攔住她身子,心疼道:「你有了身孕,這種無謂的活動還是少做的好,除天地父母,以後見誰也不准拜。」
「哦,那你那時候有沒有不誠實的舉動啊?」林晚榮嘻嘻道:「例如你找令尊大人買糖葫蘆,他給了你十文錢,你私吞了六文之類的。」
他笑瞇瞇的正要跨步上去,身後卻有人拉住了他,小姑娘笑嘻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林大哥,讓讓,師姐叫我進去呢。」
肖青璿雖為了夫君要與聖坊決裂,可真到了這一刻,心裡也滿不是滋味,望著那牌坊斷裂形成的殘垣斷壁,唯有深深一嘆。
肖青璿急忙點頭道:「院主放心,我林郎足智多謀,他一定會想辦法,將這些年幼的弟子安置妥當的。」
將靜安居士遺體掩埋在青山之上,想起往昔種種、今日恩怨,肖小姐百感交集,止不住的淚珠低垂。她活在世上二十餘載,所有的淚珠便都在今日流了。林晚榮擔心她身子,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照應周全。
「靜安居士?」林晚榮點頭道:「這名字倒是挺像那麼回事,只可惜這麼一個好名字被糟蹋了。」
「什麼意思?」林晚榮驚道。
林晚榮哈哈大笑,走了兩步,臉色倏然一變道:「玉德仙坊,自詡齊天,妄圖獨立於大華之外,更私自培養武裝,危害他人安全,破壞大華安定。只憑這兩點,就可以定你這玉德仙坊一個謀逆之罪。」
這可是開國太祖的親筆題字,珍藏好幾百年的寶物,眾人秉住呼吸,目光齊聚在畫卷上。卷軸緩緩打開,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與天齊」映入眼簾,「玉德仙坊」中人頓時發出一陣齊聲歡騰。
我輕心個屁,老子大炮在山下駕著,誰攔我轟誰。他哼了一聲,拍拍青璿的小手,打了個哈哈,大聲道:「哇,好多人啊,大家是在此開大會麼?」
「這樣說來,就是大家都沒看到過那三個字了?」林晚榮得意一笑:「不會是弄的假的吧?這年頭,假的比真的多!」
林晚榮眉開眼笑道:「居士奶奶,我也沒你說的那麼好。」
「青璿的事情嘛,大家早已有了公論。」林晚榮緩走幾步,嘻嘻笑道:「一個九歲的小女孩,還在媽媽懷裡撒嬌的年紀,何來獨立判斷能力?在場的各位大儒,各位俊傑,你們想想你們九歲時候做過了些什麼事情?如今又還記得多少?逼迫一個九歲的孩子發下誓言,並苛求她成年之後踐行諾言,從而犧牲掉一生的幸福,這等行為,正人君子所不齒。若是你們各位親身遭遇到了這些事情,你們會怎麼想?」
肖小姐回頭張望了一眼,這相伴二十餘年的青山綠水,此刻就要離自己遙遠了。她眼眶有些濕潤,沉默良久,才彎腰入了小轎。
院主?林晚榮愣了一愣,見青璿嬌軀不停的顫抖,急忙緊緊抱住她大驚道:「青璿,青璿,你怎麼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林晚榮打了個哈哈,裝作沒有聽見她的話。肖青璿拉住李香君的手,柔聲道:「小師妹,林郎正在想辦法。你放心,我們師姐妹相處多年,你們待我情深義重,我絕不會捨棄你們的。」
「追求天道?」林晚榮冷冷笑道:「俗世之人,悲歡喜樂皆是他天生就享有的權利,你憑什麼剝奪?有人道而不享受,卻叫凡世之人逆天而為,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天道,你玉德仙坊就是這樣修道的嗎?尋天道,毀人道,天下之人誰會答應你?你們逼迫青璿去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便是為了你這所謂的作坊的一己私慾,偏偏還說的如此大公無私,如此高尚。真是拿無知當個性的典型,可笑啊可笑!」
徐芷晴一愣,搖搖頭道:「大華立朝幾百年了,聖祖皇帝的題字,我哪裡看的見?別說是我,就連我爹爹也沒見著過。」
「恩師,弟子,弟子看清楚了——」于詠連臉色蒼白,聲音顫抖著不敢說話。
林晚榮無奈道:「她說了一遍,我也沒注意,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看的淡,對女孩子是不怎麼留心的。」肖青璿臉色不變,將他後面一句話自動略去了。
林晚榮長長哦了一聲,跳到一個書生面前,笑著道:「請問這位仁兄,你九歲的時候,在幹什麼啊?」
「我做手腳?」林晚榮放聲大笑道:「李兄,以你書畫雙絕的功力,難道看不出聖祖皇帝題字之時,這天字之上便是多了一點?各位都是當世名家,就請諸位好好看看吧。」
「這個,給你。」靜安居士將手中抱著的木魚,緩緩遞到肖青璿手裡。林晚榮驚道:「哎呀,這老奶奶賊心不死啊,還要拉青璿去做院主。」
肖青璿溫柔笑道:「我既與林郎結為夫妻,那便生死相許,聖坊不再是我久居之所。違背昔日諾言,青璿有錯在先,這三通鼓,我便生生受了又如何?林郎,你一定會支持青璿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沈石田道:「我聖坊『與天齊』,你擅闖聖坊,自然是擾天了。」
徐芷晴搖頭一笑,嬌聲道:「肖小姐,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你這位郎君,又是辦產業又是賣香水的,以後那金陵蕭家都是他的了。他現在身家百萬,正在向千萬躍進。這幾兩銀子,他哪裡看在眼裡呢?」
這話一點不假,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林晚榮朝遠處那散落的牌坊看了一眼,嘆道:「老實說,今天這一仗雖勝了,也尋回了青璿,可是我心裡卻空蕩蕩的。」
肖小姐看他一眼,輕道:「你在想些什麼?我方才說讓小師妹也住到我們家去,你看好不好?她從小跟在我身邊,把她一個人丟在山上我不放心。」
出得園來,紛飛的細雨落在三人髮髻上,一陣清涼的感覺。此處地處絕峰之上,寒氣襲人,抬眼遠眺,遠處山水朦朧,虛無縹緲,更襯托的此處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靜安居士氣得渾身顫抖,手指直打哆嗦,嘴唇發白,囁嚅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肖青璿面無表情道:「你也不用來討好我。我說是能籌集銀子,自是有辦法。你明日過府的時候與徐姐姐說明白了,就說我們這論壇和學堂辦起來之後,便邀請她來做教習。看在你的面子上,想來她不會推拒的。」
那邊的小丫頭李香君也是個鬼精靈,哼了一聲道:「師姐,方纔那個女子是什麼人?林大哥可是你夫君,要她親個什麼親?還過府一敘,莫不是提親去的?」
「什麼?」李攀龍哈哈大笑,撫鬚不屑道:「連幾個字都認不周全,林三,你不如回去再請些先生教你讀書識字,莫要出來貽笑大方了。以你這學問竟可以談詩論聯,金陵奪魁,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晚榮嘿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青璿,你要看好你這位小師妹,若是遇到了任何姓侯的男子,最好是將那侯公子一棒子打死,免得誤了小師妹終身。切記,切記。」
書生急了,忙辨道:「九歲時候的事情,都是孩童所為,便是受了誘拐也不知道,這個怎麼能信?」
林晚榮哈哈大笑,指著兩個小童子道:「你們將這書畫放的近些,讓諸位當世大儒才子們看個清楚。」兩個小童高舉書卷,陳在眾人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中間的「天」字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原本的一個「天」字頭上多了一絲淡淡的墨痕,雖只丁點,遠看又不清晰,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夫」字。
「三通鼓?」徐芷晴喃喃自語一聲,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你——」靜安居士血氣上湧,搖晃著就要倒下。
見了肖小姐的手段,徐芷晴自嘆不如,這世上可算有一個人能管住他了,若叫他繼續像那烈馬駒子到處亂竄,也不知道會禍害多少良家女子,最終會演變成一匹不折不扣的種馬。徐小姐臉蛋嫣紅,急忙四處望去,分散一下自己心神。
李攀龍搖搖手,怒聲哼道:「你等勿要為我擔心,老朽三歲認字,還從未錯過,今天我就要看看林三到底有什麼本事。」
聖坊中眾位大儒以及周邊圍攏的書生秀才皆都大笑了起來,望著林晚榮的眼神滿是輕蔑。
林晚榮笑道:「何來辱罵之說。居士你心不靜,神不安,靜安二字何從提起?說這好名字被糟蹋,可是一點也不冤枉。你們這聖坊二字,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晚榮渾身冒冷汗,所謂的三通鼓,原來就是一門邪乎的催眠術,剛才已經念了一通,若是再來兩通,我和青璿就是生死永隔了。
見幾個女子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林晚榮嘿嘿道:「這作坊,原來不就是一個集會討論,結黨營私的地方麼?」
「休得口放厥詞。以你能耐,哪是我們恩師的對手。」見林三厚顏無恥,李攀龍眾弟子聽不下去了,齊齊出聲截斷林晚榮的話,為自己恩師打氣。
林晚榮無奈道:「徐小姐,若是你要同情對手,那就請先想想,若是我落敗,會是個什麼後果。」
肖小姐聽不懂他話語,但見他神色鄭重,不似開玩笑,便淡淡嗯了一聲,也不知他哪來這麼多似謁非謁的叮囑。
「林郎,我們家的宅子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肖青璿想起一事,忽然開口問道。
肖青璿淡淡一笑,漫不經心道:「徐姐姐也很知他啊!」徐小姐急忙偏過頭去,臉色嫣紅,不敢言語。林晚榮看的哈哈大笑,肖小姐瞪他一眼,哼道:「你也莫笑,有什麼事情快些與我交代了,若等到後來牽扯出來,我才懶得管你。」
徐小姐輕輕捅了他一下,怒道:「你這人,怎地這般不識趣。」
見這姓李的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林晚榮心中篤定,哈哈笑道:「小弟治學嚴謹,既是你拿不出來,那我就認為是沒有了。聖祖皇帝既然沒有賜『與天齊』三字,那你們便是欺君罔上了——」
「隨便挑?」林晚榮四面瞅了一眼,隨手指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書生,笑道:「小兄弟,你識字嗎?什麼,你師傅就是李攀龍?那就你了,我就選你了。」
難道真要向這黃口小兒行叩拜之禮?先前還振振有詞的李攀龍面色蠟黃,嘴唇囁嚅幾下,神色間一片黯然。
我不是惡人!林晚榮喃喃念叨了一遍,無言苦笑。
「對,頂級論壇。」林晚榮笑道:「原本只有一個文事,我們就把它擴大,變成文工農理醫五大學科。專門傳授這五類裡面最通用的學問,同時撥出重金,褒獎五類學科裡面傑出的人才,和開創性的學問。定期舉辦學術會議,促進學科盛事,繁榮大華文化和科技事業。這樣五門學科交叉進行,讓大家相互之間耳濡目染,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才子們,也見識一下工、農、理、醫各門學科裡面高深的學問,廣開言路,免除他們閉門造車的毛病,也避免百年之後再出現第二個玉德仙坊。」
沉默了半晌,再抬頭時,只見青璿還在身邊,卻看不見徐小姐的蹤影了,林晚榮吶吶道:「徐小姐呢?」
林晚榮也不客氣,拖住青璿小手急急往外奔去,這短短的幾步桃花飛落,豔麗繽紛,落在兩個女子的頭上身上,彷彿她們變成了這桃園裡的花神,美豔十分。
肖小姐淚如雨下,緊緊拉住靜安居士枯瘦的手掌,淒厲叫道:「居士——」
肖小姐淡淡點頭:「院主記得不錯,那年我才九歲不到。」
徐芷晴聽得無語,你這叫逼供,還好意思出來自己鼓吹。見出來悔過的才子大儒越來越多,聖坊已完全分化,再掃一眼手中越摞越厚的悔過狀,徐小姐搖搖頭,輕聲一嘆,若無林三的威逼,誰能想到這些平日裡道貌岸然的鴻學大儒們,竟是如此軟弱不堪呢。從這一點上來說,林三可謂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這些高高在上、缺乏實踐的書生,看似國之棟梁,卻都是些空心木頭啊。
說話間,聖坊的大儒與弟子們已經齊聚在院主身側,膽氣也大了許多。院主宣了聲道號,冷聲道:「好一個黃口小兒,竟敢口出狂言,壞我聖坊百年基業,其心可誅。本居士今天倒要好好會會你。」
那聖坊院主靜安居士等的就是肖小姐這一句話,聞聽肖青璿坦然承認,當下宣了個道號,點頭道:「既是青璿承認,此事便無他慮了。正所謂人無信不立,違背誓言絕非君子所為,為世人所鄙視。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那人哼道:「無知小輩,吾號滄溟!」
「說不上怨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林晚榮打了個哈哈,看在你交出那木魚的份上,我也不能打擊你啊。
肖青璿虛弱無力的靠在他懷裡,臉色蒼白如紙,淚珠兒滾落,喃喃道:「林郎,我今日跟你走上這一程,就是死了也瞑目了。唯獨留不下我們的孩兒,是我負了你,抱緊我,你快些抱緊我!」
杜修元也是滿面為難,這可是林大人你要求我當著您夫人的面稟呈的,怪不得我。
「哦,」林晚榮長長感慨了一聲,抱拳道:「原來是李兄啊。怎麼,李兄不去賣字畫,躲到這聖坊裡教書來了?」
徐芷晴白他一眼:「若是假的,皇上能不嚴查?只是太祖皇帝題字過去多年,大家都不知道存放在哪裡而已。」
林晚榮停住笑聲,不屑道:「這位院主奶奶,你的道號是什麼?」
「得令!」杜修元急忙架好火炮,炮手裝填彈藥,「轟隆」「轟隆」數聲巨響,煙霧裊裊中,那高貴的牌坊轟然倒塌……
靜安居士臉色平靜,點頭道:「這木魚兒便是你的命運,將它砸碎了,你便不再受那三通鼓的苦楚。做個自由自在的女子,婚配嫁娶,生兒育女,不再受天道困擾,還你一個人道命運。」
我忍!林晚榮哈哈笑道:「這作坊的統一安排問題,我倒是想了個辦法,也不知道行不行?」
場中諸人都秉住呼吸,等待林三的回答。林晚榮打了個哈哈道:「讀書認字麼,這是好事,我還能有什麼異議?太祖皇帝題的這幾個字清晰無比,隨便找個人上來就得了。」
見靜安居士再也不敢自稱「聖坊」,徐芷晴心中暗笑,敬佩的看了林晚榮一眼,任你聖坊再蠻橫再強硬,在石頭一樣軟硬不吃的林三面前,也要折下腰來。
「你——」靜安居士怒道:「休得口放厥詞,辱我聖坊。」
靜安居士咳嗽一陣,臉色潮|紅,似是自言自語道:「青璿,你自幼是我看著長大的。自你在襁褓中開始,我便每日為你唸經誦佛,那時候你師傅尚是一個小姑娘,許多地方都不懂,我便將你帶在身邊照顧於你。我雖追求天道,卻也是凡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寧靜婉約,沒有人比我更高興的了。這玉德仙坊中弟子無數,我只如此待過你。咳,咳——」
「摳門!」徐小姐哼了一聲,無奈道。
徐小姐今日跟在林三身邊,親眼見證了玉德仙坊由盛而衰只不過是在剎那之間,心中無限感慨,拉住林晚榮,喃喃道:「林三,我們是不是做的太過了?」
林晚榮冷冷一笑,接道:「小兄弟,這是太祖皇帝聖物,人人都能看見的,可不能隨便編纂,否則是要掉腦袋的,你要實話實說。」
「弟子在!」一聲整齊的嬌叱,從人群中行出十餘個女子,身形婀娜,英姿颯爽,腰間都別著寶劍,那引導林晚榮入山門的小姑娘李香君赫然在列,正偷偷向肖青璿使眼色。
林晚榮嘻嘻一笑,毫不在意道:「正是正是。怕他什麼,有什麼就說什麼,反正我是天下最著名的壞人,惡事由我來做就行了。」
「那你是答應了?」李攀龍冷笑道:「如此就好。今日是在我聖坊之中比試,為免你輸了說閒話,我便讓你隨意挑一個人出來認這三個字,讓你心服口服。」
牆倒眾人推,遇到強勢的林晚榮,玉德仙坊再也沒有了昔日威嚴,眾弟子分化為兩極。靜安居士怎麼也沒想到,原本鼎盛繁華的玉德仙坊,為何遇到了兵禍便會如此迅速的瓦解冰釋,這實在太難以想像了。她急怒攻心,花白的頭髮剎那變得灰暗無光,眼神中再無一絲光彩,嘴角鮮血汩汩流出,呆呆望著眼前一幕,便似石化了一般。
肖青璿淚落如雨道:「林郎,院主待我有養育之恩,我要拜她!」
「什麼有了?」小姑娘李香君道:「師姐不是早就有小寶寶了嗎?」
「哎呀,糟糕!」林晚榮忽地想起什麼似的,一拍後腦勺道。肖小姐忙道:「怎地了?」
「唉,其實我一直都是這麼偉大的一個人,只是一直不善於表達而已。」林晚榮感嘆著,眉眼之間的神色,卻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在搞什麼鬼?」徐芷晴看了林晚榮一眼,不敢分他心神,只得輕聲對肖小姐說道,語氣中隱隱有一絲擔憂。
一個小小圈套,竟讓聰明智慧的徐小姐也分不清真假,林晚榮嘻嘻一笑,四處打量一眼,神秘道:「這個聖祖皇帝聰明著呢。那個天字不像天字,夫字不像夫字的東西,誰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估摸著就是專門留給後人猜的。我只不過沾了雨水的光,遂了這位聖祖老先生多年前的心願罷了。」
眺望遠處風景,徐芷晴看的出了神,良久才嘆道:「我在京城中過了這許多光陰,卻不知道此處竟有如此美妙的仙山勝地。若是換了我,在這桃花源中,就算住上一輩子也無妨。」
李香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不屑道:「眼神不正,嬉皮笑臉,你這歡迎之詞,毫無真誠,虛情假意的很。」
徐芷晴微微一笑道:「叫他又取勝了,他講的這不忠不孝,看似強詞奪理,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遠處飛速奔來兩個童子,手裡捧著一副畫軸,看那圈木和紙張顏色,年代頗為久遠了。
靜安居士臉如死灰,點點頭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何我鼎盛的玉德仙坊,遇到了兵禍,轉眼間便會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哈哈哈哈——」李攀龍仰天長笑,傲然道:「李某人題詞作畫一輩子,還未曾讀錯過字、認錯過字。若是我錯了,那我就向你三拜九叩,拜你林三為師。」
「聖坊?」林晚榮大笑道:「這位院主老奶奶,別太把自己當盤菜了。你自稱聖坊,請問你們的聖,聖在哪裡?」
「禮數?什麼禮數?」林晚榮攤手一笑:「人生天地間,唯有公道與正義才是最大的禮數。我與青璿真心相待,卻遭惡人百般阻撓,請問這位老奶奶,你懂禮數麼?」
林晚榮嘿嘿笑了幾聲,拉住青璿正要下山,忽聞遠處一聲輕響,似乎是敲擊木魚的聲音,那聲音越敲越急,如鼓點般打在人心上。
「哦,那就是違背諾言了。」林晚榮雙手一攤,無奈道:「書生兄,看來你不是個君子。」
「參見院主!」遠處奔走的聖坊門徒,一聽見這個聲音,就彷彿有了主心骨一般,恭敬抱拳作揖,連沈石田李攀龍幾人也是恭恭敬敬行禮。
于詠連急忙應了一聲,正要走近,林晚榮拉住他,笑道:「小兄弟,你今年幾歲了?讀書識字幾年了?」
肖青璿甜甜一笑,嗯了一聲,那道裝院主走到三人身前,正聽見這一番話,眉梢帶怒道:「青璿,這就是那教唆你的惡人麼?為了他,你連禮數都不記得了?」
靜安居士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辱罵於我!」
書生大駭,急忙道:「非是如此。那只是小生年幼頑劣,一時貪玩,才有此不誠實之舉,不過那都是少不更事,相信每個人都曾有過這樣的經歷,當不得真。在下以後多年,可未曾有過失信之事。」
靜安居士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喝道:「這林三辱我聖坊,斷我血脈,毀我千年基業於一旦。本院主命爾等盡全力擊殺林三,不死不休!」
林晚榮嘿嘿道:「這是什麼狗屁規矩,太不人道了。就算青璿要當院主,那也用不著摒棄情慾去做尼姑啊?我看你們聖坊不如改組一下,文宗變成文化事業部,武宗變成搏擊俱樂部,聖坊改組為集團公司,由青璿任董事長,我任董事長的老公。這樣大家兩不耽誤,兩全其美,那該多好。」
于詠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不斷的磕頭道:「恩師,弟子不敢念,弟子不敢念!」
眾儒生面色發白,聖坊的弟子們更是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流傳千年的聖祖皇帝題字,怎地剎那之間就變了呢。李攀龍如遭雷擊,雙眼圓睜,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猛的一指林三道:「是你,是你做的手腳——」
「怎麼了?這幾個人很有名嗎?」林晚榮笑著道:「什麼羊腎元陽的,我一個也不認識。」
肖青璿神色淡淡,也不說話,看不出是個什麼想法。杜修元猶豫半天,才道:「將軍,方才有人託屬下轉告,說是明日早間,請您務必過府一敘。」
靜安居士黯然一嘆,忽地輕聲道:「青璿,你過來。」
八門神機大炮一起噴出炙熱的火舌,數顆炮彈飛速而來,正轟在聖坊門前的山崖上,掀起一陣劇烈的塵煙。原本還算鎮定的大儒們立即大驚失色,與弟子們慌成一團。
這樣回話的,遇到還是頭一次,那老頭子一愣,傲然道:「吾乃前朝文華殿大學士、滇中沈石田。你又是何人?」
「我發誓,還沒有來得及發|生|關|系!」林晚榮急忙舉手表忠心,杜修元急忙拉了拉他衣袖,小聲道:「將軍,將軍,末將還有事稟——」
徐小姐無奈苦笑,搖頭嘆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先人早有教導,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想想這樣的聖坊培養出來的才子俊傑們,若是進入了朝堂,搬弄朝綱,輔佐朝政,我大華會是怎樣一個景象?還能指望他們誓死抗胡嗎?死讀詩書、欺軟怕硬,難怪胡人欺侮我們,就連那小小的東瀛也敢掠我大華虎鬚。」
肖青璿絕麗的臉上綻放出剎那的光彩,喃喃道:「三通鼓,我不怕!我與林郎生死與共,林郎,林郎,快帶我走!」
「過府一敘?」林晚榮奇道:「是誰邀我,過哪個府?哎呀,我說杜大哥,你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平時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林晚榮長長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少不更事,受了誘拐,說的好,書生兄,我支持你。你是君子,大大的君子,我家丫環的二叔的表舅的小舅子家有個三姨太,到時候我與你們撮合一下。」
肖青璿哽咽道:「居士,我不怪你,是青璿命中便有此難,便如我遇到林郎一樣,這些都是我的苦難,是我要去承受的。」
「師姐——」小姑娘李香君走到肖青璿身邊,淚眼婆娑望她一眼,神態楚楚可憐,好不柔弱:「院主不在了,仙坊沒有了,師傅又不在,我們怎麼辦?」
「要的,要的。」林晚榮急忙點頭,在她耳邊嬉笑道:「人倫之道,乃是夫妻親密情感的巔峰,真的很神聖。我在這條學術的大道上一向是孜孜不倦,刻苦勤練,好老婆,等辦完了這邊的事情,我們再好好探尋一下。」
哦,這算是怎麼回事?臉上暗香猶在,林晚榮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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