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高力士
九
可是,當時我尚未真切瞭解黃鶴此人是如何恐怖。
會一而再犯下同樣錯誤的,才是所謂的人吧。
皇上原本就深愛神仙道,並且尊崇老子為道家之祖。
黃鶴的法子,是在貴妃身上扎針,讓她看來宛如死亡一般。
當時陳玄禮在馬嵬驛率兵叛變之事,您大概還記得吧。
可是,如果早知道事情會演變為那樣,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將貴妃的事隱瞞到底。
而且,埋葬在地底狹窄石棺裡醒了過來的貴妃,早已不是昔日的貴妃。她已發瘋多時了。
因為我確實目睹到了,即使普通人脫胎換骨一百次,也無法目睹到的光景啊。
安祿山之亂時,我們曾一起逃出長安,走避蜀地。
彼時,黃鶴也高聲驚叫了起來:
但到了後來,逐出黃鶴一事,我也束手無策。
關於此事,容後詳述,我先向您吐露一件重大事實。
不空和尚說,想和彼時已退位成太上皇的皇上單獨談話。
他說,似乎有人將貴妃身上的扎針放鬆了——
黃鶴於是對貴妃施用秘法。我們將貴妃埋在馬嵬驛後,繼續逃往
和圖書蜀地。
為何我要放鬆貴妃後腦勺的扎針呢?
言歸正傳。
如此點燈提筆寫信之時,我的氣脈紊亂,雙眼迷濛。甚至握筆的指尖也已失去氣力,數度伏首案頭。
另一件則是,為何當時不空和尚會來到華清宮。
這個黃鶴比我當初所想像的,還要更加恐怖。
且說——
誰都不曉得冥府使者,何時會來帶走我病痛的魂魄?
在馬嵬驛那時,是我背著大家微微放鬆貴妃後腦勺的扎針的。
晁衡大人。
可是,如此這般挖掘出石棺之後,我們卻發現貴妃早已在石棺中醒轉過來了。
這時,黃鶴說了一句話。
陳玄禮提出條件,要取貴妃性命。
又不久,皇上決意將貴妃挖出來。
雖然這麼做是萬不得已,可是,引見貴妃給皇上的人是我啊。
我就是這樣與楊玉環、黃鶴相遇的。
您顯露疲態的臉孔。
皇上那張憔悴不堪的臉龐。
皇上顯然也束手無策,正當眾人在思忖除了殺死貴妃,是否還有其他法子可想時……
到時候負責帶貴妃遠走日本國的人,正是晁衡大人您啊。
溫泉宮也設有道觀,命名為太真宮,我們先hetubook.com.com將楊玉環迎進此道觀。
那可真是出人意料的法子啊!
讓我告訴您吧。
晁衡大人。
先說不空的事吧。當時找不空到華清宮的人,其實是我。
「我說完了。已經完了,一切全都——」
安祿山之亂,其實也可說是黃鶴的策謀。
而且,想到我還能活到七十歲過後的今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必須承認是一種幸福。
「有個好法子!」
當我察覺黃鶴之恐怖時,此人卻已潛伏宮廷深處了。
這裡還有幾件事必須告訴您。
反正誰都可能引見楊玉環給皇上,那不如就讓自己上場吧。
即使現在寫信給您時,腦海裡也都還會浮現當時情景。
在明艷動人的貴妃身邊,享受宮廷無盡的榮華富貴,眺望大唐國所有的一切,那是一種無上的喜悅。
接下來該怎麼辦?
深受皇帝寵愛的妃子,其親信將出人頭地,道理就是這樣。倘若有某人身處那種地位,我必然會深受威脅。
楊玉環被賜名太真,以女道士身份來到此地自不待言。而且不是出自皇上命令,是楊玉環個人的決定,這些都與黃鶴所預想的情節一樣。www.hetubook.com•com
就是我高力士動的手腳。
現在若不將此事記載下來,或許寫信中途,我可能就要告別人世了。
就此意義來說,我也是必須背負責任的其中一人。
當時的情景,我始終難以忘懷。
楊國忠被舉刺在長矛之上的頭顱。
他說,若能殺了貴妃,他將出面平息叛變,且保護皇上逃到蜀地。
太上皇那時流著淚如此說道。
在貴妃扎針上動手腳的人到底是誰?
晁衡大人。
因此,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再怎麼回想這些事,也無法彌補了。但也正因為無法彌補,所以人才這麼想吧。
萬一貴妃由其他人引薦給皇上——那麼,該人將獲得飛黃騰達的機會。
然後不久,像是要追趕已消失的三人的蹤跡,黃鶴也從宮裡消失,不知去向。
一切都像黃鶴所說那般進行著,結果,一如他所預料,皇上將楊玉環搶到手了。
「大家都忘掉此事。什麼都沒發生。任何事都沒發生過。貴妃已死在馬嵬驛。後來的事全是一場夢——」
更坦白地說,即使回到當時,上天賜我重新來過的機會,我想,我大概還是會重蹈hetubook•com•com覆轍的。
晁衡大人。
「貴妃不見了!白龍跟丹龍也不見了。三人全都失蹤了!」
如今,面臨生命盡頭之時,想到還有像您這樣可以寫信的對象,實在也不得不說這樣的人生算是差強人意了。
那是關於當時黃鶴尸解法為何失靈的事。
隨侍皇帝身邊,實際嘗過大權在握、牽動政局的味道,甚至許多人也因我下令而死。
讓貴妃處於假死狀態,待陳玄禮確認後,再將她埋進石棺——其實貴妃並非死亡了,只要挖棺後拔針,她就可以復活過來,黃鶴如此說道。
「有人破壞了我的法術。」
雖然是受黃鶴慫恿,但畢竟做出了那樣的事。黃鶴告訴我貴妃的事時,我也可以不予理會。但我並沒這樣做,如實稟報也不過是為了明哲保身。
當時應該這樣做才好,應該那樣做才好,人的一生當中,這種思量到底有過多少回?
有不少人連寫信的時間都沒有就死去了。
此時,青龍寺不空和尚也來到這裡。
不過,這也是事到如今,我才會這樣說的。
不久,叛亂平息,我們再度返回長安。
把貴妃墓地移往華清宮所在——這是挖出貴妃時所用的藉口。
和_圖_書我做了多麼可怕的事啊!
開元二十八年十月甲子(十日),在華清池溫泉宮,皇上迎接楊玉環到來。
要談論這件事,自然就會提及不空和尚為何牽連進來的事。
於是如您所知,我們全都走出屋外,留下太上皇和不空在那裡。
話說完。「一切都完了——」玄宗如此喊道:
以及,楊玉環當時依然明艷動人、不失其美的容貌。
您應該還記得,棺蓋內面殘留著手指撓抓過的可怕血跡。
這件事是真的。
待動亂平息之後,再尋覓時機,讓貴妃甦醒過來,然後遠走日本國。
說出這句話的人,正是黃鶴。
之前,我曾數度想要將這號人物驅逐出宮。
不空與太上皇說話時,貴妃、白龍、丹龍三人從華清宮消失了。
所以……
那些傳言,想必您也有所耳聞。
唉——
然後,那個宛如惡魔的黃鶴,也與楊玉環一起進入宮廷了。
我們一同將貴妃移往華清宮所在地,並在那裡商量。
關於此事,您也被牽連進去了,應該很清楚吧。
唉,所以……
如果可以再度回味那日的盛宴:李白作詩、李龜年吟唱、貴妃起舞、晁衡先生列席,我願意一次又一次犯下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