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宴之客
一
四周牡丹繚亂盛開。
「剛才，從您那兒聽到了匪夷所思的怪事。」
聲音低沉蒼勁。
當白樂天的吟哦聲停止之時，「唔……」
「你認為呢？」
玉蓮即興彈奏月琴，應和著白樂天的吟詠。
白樂天嘴裡含著酒，慢慢地品嚐著。
逸勢拿的是夜光杯。
這兒坐著四個人。
「或許會發生。也或許不會發生。」
「貴妃果真擁有過這段幸福的時光嗎？」
遠渡重洋的倭國留學僧沙門空海。
玉蓮把筆遞給空海，說道：
白樂天的臉上，搖晃著篝火燃燒的光影。
此四人，彼此對望圍坐一圈。
繼續在紙張上沙沙走筆。
「我所想寫的正是那些不得而知的事。對照貴妃生前，我所要寫的這些事，感覺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抬頭看，明月已升至飛霜殿上的天空。
眾人緩緩喝著酒。
白樂天右手握住玉杯，喚道。
是一輪滿月。
「不，不管會不會發生，我都無所謂。」
白樂天望向玉蓮，擱下酒杯說：「請拿筆來——」
空海仰首向天，用像是嘆息的聲音說道：
說到這裡，白樂天像是在尋找適切的字眼而停下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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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寶玉的月亮，浮現在春天罕見的碧澄天際。
酒狂又引詩魔發，日午悲吟到日西。
「你知道什麼呢？」
一把笙。
經過白樂天如此一問，逸勢搖頭答道：「我不知道。」
「好了。」
官拜校書郎的詩人白居易樂天。
掩藏在白樂天心中的詩意之門，似乎已整個敞開了。
飲酒滿杯，我狂醉如泥。
「您覺得如何？」
藍色月光傾瀉在牡丹花上。
悉地樂宮莫愛取，有中牢獄不須留。
「空海先生也寫一些吧——」
「說來，玄宗和貴妃的一切事端，均始於此華清宮。」
遙見人家花便入，不論貴賤與親疏。
「不，我不是說我知道什麼，但我感覺，所謂執筆為文，真是件罪孽深重的事。」
空海手拿琉璃杯，望向白樂天。
「與您在這兒連夜對酌，真是愉快哪。」
「像貴妃——楊玉環這樣的女性，她究竟過得幸不幸福？他人不得而知。連她本人也可能不知道。空海先生也罷、逸勢先生也罷，回首自m.hetubook.com.com身的往事，到底幸或不幸，你們能回答得出來嗎？」
「雖然我剛剛說過了，玄宗和貴妃兩人最幸福愜意的日子，是在此地度過，不過……」
「如果說，兩人在華清宮度過最幸福愜意的日子，他們共同的日子也是在華清宮結束的。那麼，在此舉辦宴會，該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猴、子英和赤，也隨樂師和廚師等人下山。
「——」
幾杯下肚之後，逸勢雙頰已微泛紅暈。
一旁早已備妥筆墨。
「空海先生。」
空海接下筆，默默地在紙張上寫字。
午後引吭悲吟，直到日落西山。
一把琵琶。
兩鬢髮絲，千根翻白似雪。
玉蓮上前，為白樂天已空的酒杯斟滿酒。
只有玉蓮彈奏的月琴聲簌簌響起。
白樂天左手拿紙，寫下了一些文字。
剛柔氣聚浮生出，地水緣窮死若休。
月影籠罩整座華清宮，明亮得即使沒有燈火或篝火，也可看見魚兒在池面上跳落。
胡玉樓藝妓，綠眼碧https://m.hetubook.com.com眸的玉蓮。
睡裡實真覺不見，還知夢事虛誑憂。
一念眠中千萬夢，乍娛乍苦不能籌。
四把篝火在鐵籠中燒得一片通紅。
白樂天默默地磨起墨來。
白樂天的吟哦中斷後，琴音又響了一陣方才停止。
玉蓮也彈撥月琴應和。
空海取用的，是來自波斯的琉璃杯。
貌隨年老欲何如？興遇春牽尚有餘。
美酒佳餚均已備妥。
總共有三塊波斯絨毯。
說畢，白樂天擱下筆。
逸勢滿臉漲紅，並非全然因醉意或燈火的映照。
輪位王侯與卿相，春榮秋落逝如流。
人間地獄與天閣，一哭一歌幾許愁。
「是。」
一旦濃烈的情感在體內翻騰之時，此男子便會成為這副模樣。
過了一會，握住紙片，靜靜地吟起來。
手持紙片，自顧m.hetubook.com.com自地吟哦起來。
白樂天則是玉杯。
兩鬢千莖新似雪，十分一盞欲如泥。
白樂天的聲音在月光中朗朗向上飄升。
「所謂結束，是指五十年前的舊事嗎？還是我們此時……」
任務完成之後，一行人還會折返原地。
空海和逸勢，含酒在口，靜靜凝望磨墨的白樂天。
他將心中湧現的文思，原封不動地寫在紙上。
巨大的瓷盤上盛著蒸煮炒炸的雞、豬、牛肉、青菜，包括燕窩在內的各種山珍海味紛列雜陳在席間。還有，空海請託李老人找來的荔枝。
一把五弦月琴。
樂師們還留下了若干樂器。
「不知道——」
逸勢發出不勝感慨的聲音。
「不過什麼？」
「我也搞不清楚。我只知道——」
「我也不知道。」白樂天靜靜地搖頭。
石縫之間已冒出嫩綠春草的石板上，鋪著來自胡國的絨毯。這些華麗的波斯絨毯，是空海向馬哈緬都借來的。
其間，誰也沒有開口。
一組編鐘。
然後——
酒杯同樣各隨己意，聽憑取用。
月亮出來了。
白樂天繼續開口吟哦。
玉蓮忙著為大家斟酒、夾菜。偶爾還抱著月琴簌簌彈奏。
隨後，視線又
和*圖*書移回到白樂天身上。「那——」
「真沒想到，會聽到貴妃其實不曾死在馬嵬驛，還在華清宮甦醒過來的事。沒想到此地曾發生過這等事——」
癡癲迷醉，又呼引出我心中的詩魔。
「是的。」
同樣來自倭國的儒生橘逸勢。
樂師和廚師都到山下村落去了。
「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嗎？」白樂天問。
過了一會兒，白樂天自懷中取出紙張，手上握住沾了墨汁的筆。
此詩，宛如白樂天身已老去的自況。
不久，白樂天再度握筆。
看得出來，白樂天此時文思泉湧，不可遏止。
無明暗室長眠客，處世之中多誑憂。
深修觀察得原底，大日圓圓萬德周。
「——」
其詩大意如此。
「本來是我邀您來這兒的，當時，完全想不到會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