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仙人
三
「那些事，都是在你內心發生的啦。」
「博雅，不管我怎麼說明，決定某件事到底有沒有發生的關鍵，其實都在於你的內心。」
「這青蟲怎麼了？」
「看樹枝？」
「不行……」博雅又說，「喔，我知道了。」
晴明彷彿沒聽到博雅這句話，舒展了一下身上的白色狩衣，站了起來。
庭院的草木經歷了梅雨期的雨水滋潤，茂密繁盛。乍看之下，這庭院似乎完全無人整修。
「不去嗎？」
「呵呵。」晴明那泛紅的嘴脣微微笑了一下。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晴明苦笑著站起，走到院子前，折下一小段從院子伸長到廊下的柑橘樹枝，再回到原位。
「總之，晴明啊，事情大致就是這樣……」博雅說道。
「你想讓這樹枝長出橘子？」
「堀川？」
「你是說，堀川旁那幢鬼屋？」
「沒錯。」
「重點是，我遇見的那位老翁……」
走廊上另擱著燭盤，盤上點著一支燭火。
「什麼沒問題？晴明啊，那位老翁要來做什麼？難道他打算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晴明說畢，只見蝴蝶抖了一下身子，翅hetubook.com.com膀顫了一下，便輕飄飄的飛到半空。
「與其受感動，我比較想知道你到底怎麼做的？」
夏蟲受到火焰吸引，飛舞在亮光旁。燭盤附近有幾隻文風不動、停駐在走廊上的蛾。
「這我就知道了。那鬼屋落到皇上手中，皇上好像打算讓一位貴族千金遷入。」
頭先鑽出裂縫，再鑽出尾部，然後伸出扭曲摺合的翅膀。
「呵呵。」晴明只是笑著。
「就是種下瓜子，讓瓜果生長的法術。」
「對，實際上，青蟲並未變成蝴蝶飛走，可是你卻讓我這樣想。」
「晴明啊，我剛剛看到的，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等一下會結繭成蛹。」
「博雅，別催嘛。我得先回憶起種種往事，無法馬上整理出來。」
「五條堀川。」
「不是。」晴明坐下來，左右搖頭，將樹枝遞到博雅眼前。「你看。」
「不行嗎？」
「你是說，實際上什麼都沒發生？」
「有關那老翁的來龍去脈呀。」
「那老翁有什麼來龍去脈？」
「我？」
「葉子上有青蟲。」
「去，去！」www.hetubook.com.com博雅也站了起來。
「蛹？」
「接下來會成為蝴蝶。」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所做的，你不是全部看到、也聽到了嗎？」
「嗯。」
「說什麼？」
「認識嗎？」
「喂，晴明，我以前也說過了，你最好別在他人面前說皇上是『那男人』！」
「看，背部會裂開。」
這是位於土御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是夢，也是現實。」
「因為不懂，才會感動嘛。」
「那男人？晴明，你指的不是皇上吧？」
「那位老翁說要帶竹筒牢籠去吧？來得及裝進去。」
「這樣啊。」博雅伸手舉起自己的酒杯，捧到嘴邊。
晴明伸出白皙細長手指，舉起酒杯，捧到嘴邊，輕聲呼出一口氣。接著又宛如欲吸進剛吹在滿溢酒杯上的風，將酒含在口中。
「堀川有三善清行大人的舊宅邸，現在還在那兒。」
「正是他呀。」
「來得及？來得及什麼？」
「去哪裡？」
「去五條堀川。」
「今晚嗎？那大概是說，明天早上之前會來吧。既然如此，離早上還有時間，應該沒問題。」
「真的和-圖-書？怎麼做？」博雅的表情充滿強烈好奇，定睛望著晴明。
「你怎麼做的？」
「那老人……」晴明問博雅，「他施展了殖瓜術吧？」
「說會，倒是會。」
「哦？」
「那千金的父親過世了，所以，前些日子開始，皇上就忙著抄寫經文。為了博得女人的芳心，那男人還真勤快。」
晴明剛說完，蛹的背部便發出細微聲響，裂開了，從裂縫裡露出黑色的東西。那東西緩緩抬頭。
「太突然了……」
博雅激動地問晴明：「就算看到了，不懂的事還是不懂呀。」
「那老人是誰？」
「嗯。」
彼處松樹上纏繞著紫藤；這一帶則以桂花樹為中心，不但有開藍色小花的鴨跖草，還有開花前的敗漿草，以及花早已凋落、葉子茂盛的銀錢草與蝴蝶花——這些花草，東一叢、西一叢，群集在一起。
「走。」
黑暗夜色中，野生花草放出發酵般的味道於夜氣中。夜晚，白天的熱氣緩和下來後，這些花草益發濃郁得令人喘不過氣。
「走。」
「反正，你一定下了什麼咒吧。」
不知何時，青蟲已爬到葉子下的樹枝，吐出絲
和圖書來，謹慎地將自己的軀體纏上樹枝，文風不動。
兩人之間擱著盆子，盆上有博雅在三輪買回來的酒瓶，還有兩隻盛滿酒的酒杯。盆子旁邊，則是那奇妙老翁於白天給博雅的瓜果。
「看吧，快要吐絲了。」
「內心？」
「等一下顏色也會變。」
「原來那法術有名字呀？」
「他自稱是堀川老爺吧？」晴明低道，將酒杯放回盤子。
「殖瓜術？」
「葉子上？」
「舊宅邸又怎麼了？」
現在是夜晚，黑色鳳蝶卻在半空飛舞，在屋簷下玩了一會兒，最後飛往黑夜。
「那一定是你做的。」
「太厲害了！晴明，你真是太厲害了！」
不一忽兒，青蟲便慢慢變化，最後成為蛹。
「要飛了。」
屋簷旁有一株橘樹。
「那是大唐道士慣用的法術。」
「隨即會成蛹。」
「嗯。」
「很多啦，一言難盡。我本來就有些在意最近京城發生的怪異騷動，剛好有某方面的人拜託我出面解決。」
「別急，途中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晴明還未說畢，青蟲已開始褪色，逐漸變成褐色的蛹。
「你沒聽說那舊宅邸將要拆掉嗎？」
「那位老和-圖-書翁說過，今晚會來這裡。」
「大概沒問題。今晚就出門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走吧，博雅。」
「呼……」
博雅和晴明相對坐在面對庭院的走廊。
博雅失神地張著口，凝視著蝴蝶消失的夜空。回神後，轉頭興奮的向晴明說：
「等一下，晴明，你到底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嗯。」
「知道什麼？」
「這樣你還滿意吧？」
「不過，那法術真的太精采了。」博雅說。
「不行。」
「看葉子上。」
「怪異騷動的原因，我大致也猜到了，不過，聽了堀川老翁的口信，才確定是如此。博雅，你要去嗎？」晴明說。
安倍晴明——是位陰陽師。
「既然你內心覺得發生了，那不就行了？」
晴明愉快地逗著博雅，舉起酒杯送到口中。
蝴蝶倒懸在空殼下。翅膀的皺紋拉直了，展開一對花瓣般嬌嫩、水靈靈的黑色大翅膀。
「認識……」
博雅仔細一瞧，果然發現葉子上有拇指粗細的青蟲，正啃著柑橘葉。
「唔，嗯。」
「笑什麼？晴明，難道你也會那法術？」
「晴明啊，你說到底怎麼樣啊？你認識那老翁嗎？」博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