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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它們到底是什麼。不過，對我來說，它們和那些自古以來就存在的石子或樹木、流水一樣，正如樹木等本來就存在那般，它們的存在也很正常，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嗯。」

「連草和石子，或者例如那棵松樹都有嗎？」

「這……」

被子輕飄飄地落在地板。

「……」

「什麼意思？」

「另一種謎底？」

「我們現在供奉的佛陀，原本不也是異國之神嗎？而守護佛陀的帝釋天、梵天，也都是來自天竺的神。有誰清楚在這個國家的何處潛藏著什麼異國之神嗎……」

庭院已昏暗。

「我只說一遍……」

「原來如此……」

「你們打算怎麼稱呼我呢？我到底是誰呢……」

葵之上說完後，伸出紅舌舔著自己的上下嘴唇。

「我明白。」光君點頭。

「哦！？」

光君從容不迫地答。

「在有人類的地方，它們會成為神祇。」

「可憐的王在其中哭泣，悲歎解不開繫緊的結。到底誰才能解開這結呢……」

「或許不能說那只是一種比喻……」

之後，葵之上飄然倒仰在地。

光君明白此道理之後，便不再提起「它們」的事了。

當然也不再向別人提出「它們」到底是什麼東西之類的問題。

光君和道滿正是在黑暗室內一直談話。

志貴島宮御宇天皇——是欽明天皇（五三九年或五三一年即位）。

「獸頭王？」

「你說過，你看得見它們。」

她嫣然一笑。

「秦河勝祭祀了廄戶大君賜予的彌勒佛，當作此地的新神……」

「你說你明白，表示你過去有經驗嗎……」

「再給你們一道謎題。」

她的聲調既像男人，又像女人。

「都有。」

「去哪裡？」

「神祇？」

「那只是一種比喻而已吧？」

是惟光舉著燈火入室。

「我沒有這麼說……」

葵之上說畢，輪流望向光君和道滿。

道滿以試探的眼神望向光君。

「是的。」

「好，我們先來討論出現在謎題中的神……」

「該神祇是別雷神，也就是野豬的雷神……」

蘆屋道滿揚起嘴唇一端，露出一口黃牙。

「有一次，它們聚集成一團，化為妖鬼攻擊我們。那時，它們附在一名女子身上，結果那女子死了……」

「有人稱我為秦道滿。因為我身上有秦氏血緣。而這秦氏血緣，追根究柢，也是在遠古時代來自異國的。只要血脈進來，亦即只要有人進來，那麼，其供奉之神也會隨之一起進來。神明進來，該神明的另一個陰影……也就是禍神，亦會跟著一起進來……」和_圖_書

「不過，對此地來說雖是新神，但祂其實是遠古就存在的神祇……」

「是。」

惟光退出後，光君和道滿兩人，在兩盞燈台上搖晃的火焰亮光下，彼此互望。

「你們猜得出嗎？你們猜得出嗎……」

在賀茂祭中，最重要的祭神儀式可說是御阿禮儀式。

道滿宛如目閱該書般誦念出口。

「狗也有？」

「有關那道謎題，道滿大人的謎底是……」

道滿說。

「是。」

「少爺是不是做夢了？」

「是嗎？」

「……」

她含笑閉上雙眼。

「你認為它們是什麼？」

正當道滿低聲說出這句話時，事情即發生了。

「你正是這個意思啊。無所謂，無所謂。反正賀茂神本來就是作祟神。祂要是不高興，就會喚來暴風雨，是兇猛之神……」

「……」

「它們吶，在沒有人類的地方，便只是『物氣』。」

看上去毫無重量。

只能從寥寥無幾的紀錄中得知一二，儀式過程似乎大約如下：

「是。」

昨夜，道摩法師在此房內一面踏步一面唸咒時，光君確實看得見從四周黑暗聚集過來的那些東西。

只要入夜，那些聚集在黑暗裡的東西反倒能看得一清二楚。

「秦公寺，葛野寺……或是太秦寺吧？」

「你知道得很多，真是知識淵博啊。那麼，剛才你說的野豬頭祭神儀式和這回的事件，該怎麼串連呢？」

「算了。總之，一切都看明天……」

「您是說，任何物體都有？」

光君答不出話。

「會不會是野豬頭……」

「當人類看到它們，思及它們，它們便會逐漸成為人類所認為的該形象之神。例如四處都存在的那些迷神或雜靈，大部分都是它們形成的……」

「唔。」

直至五年前那時為止——

「太有趣了。你果非凡人。你解釋為野豬頭。原來如此，我完全沒想到會是野豬頭…」

「讓給賀茂氏？什麼意思？」

「明天？」

「你說獸頭王是素戔嗚尊……亦即牛頭天王……」

眾人都看得見四周的樹木、石子、流水、花草。因而光君起初認為「它們」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然而，過了一段日子，光君才明白，原來「它們」ｗｗw•hetｕｂｏok.com.ｃｏｍ和那些大自然的產物不同，並非眾人都看得見。

「在天津神降臨、國津神出現之前，亦即在更遠古的時代深淵，便棲息於這個國家的神祇，正是宿神。它們在人類唱歌時出現，在人類打拍子時出現，人類奏樂時亦會出現，人類舞蹈踏步時也會出現。它們是所有眾神的母神……這正是宿神……」

於是命卜部占卜。得出的結果是：

「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當時遭遇暴風雨，全國各地大鬧饑荒。

「是。」光君點頭。

這是秘儀中之秘儀，知曉儀式過程的人極少。

「是的。和你談話，不用說明太多，很輕鬆。」

「雖然目前還不能證明到底誰的謎底正確，不過，這道謎題確實可以解釋為另一種謎底。」

「為何是御阿禮祭？」

「它們吶，如果和那些石子一樣，只是存在於該處的話，它們便只是『物氣』。但是，即便是石子，只要有人握住那石子，打算扔向其他人時，石子會變成什麼呢……」

「是。」

「它們？」

「唔。」

「對了，我還沒問您一件事。」光君道。

「什麼都沒有啊。」

「……」

有成形的，也有不成形的——各式各樣都有，但光君是在懂事後過了一陣子，才理解原來其他人看不見那東西。

「是廣隆寺。」

「呵呵……」道滿微笑。

「難道它們是類似生命的東西？」

「嗯，聽說過。」

當天深夜，宮司立於御阿禮所前，在神人捧持的朱漆箭「矢刀彌」上，一面綁著幣帛，一面口中反覆念誦「奉迎」、「轉移」之祝詞。

道滿深感興趣地探出身子。

對方都只是莫名其妙地和圖書反問光君。

「原來如此，異國的禍神……」

「明天我帶你去。」

「那些東西，一般人是看不見的。你明白吧……」

「另一點令我在意的是獸頭王……」

「為何戴上野豬頭面具呢？」道滿問光君。

「佛。」

「賀茂氏比秦氏先住進山城國。秦氏是之後才來的。那時，秦氏招賀茂氏之子當女婿，以此結緣，雙方都住在此地……」

「然而，秦氏沒有親自祭祀統率此地的神，讓給賀茂氏主掌一切儀式。」

本來在被子內熟睡的葵之上，身子竟然宛如浮現半空中那般，起身站在燈火亮光中。

「野豬是賀茂神，也是雷神……」

「當天夜晚，賀茂社舉行了御阿禮儀式。」

「什麼意思？」

「又是夜晚了……」

道滿點頭。

「嗯。」

只有天空還殘留著微光。

「因為秦氏已經打算在此地祭祀其他新神吧？」

「有道理，原來如此。這麼說來，謎題中的獸頭王指的是這位別雷神嗎……」

聽了這句話，道滿大聲叫出，瞇起雙眼。

「賀茂祭本為秦氏讓給賀茂氏的祭典……」

「我不是說過了？人類怎麼看待它們，它們就會成為人類所想像的神祇。即便它們本來是無害的東西，但若有人傾心，經常念念不忘，它們便會成為禍神或鬼神……」

「明天你就明白了。」

「這是《山城國風土記》裡的一節吧。」光君說。

「倘若那並非牛頭天王，你會解釋為什麼？」

「在我說明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件事。」

光君自幼就看得見「它們」。

葵之上開口。

「你說的沒錯。它們的確是棲宿於物的東西，類似物體的氣。無論任何物體，都有它們的存在。就此意義來說，它們確實可以稱為『物氣』，或許也可以稱為『物靈』……」

「你說的沒錯。此事記載於《秦氏本系帳》裡……」

為使賀茂神息怒，繫鈴於馬，並讓騎馬者戴上野豬頭面具馳騁，結果五穀豐稔，國富民安。

「或許是該神祇因故而附在我妻子體內……」

道滿欽佩地點頭，接著道：

「這個嘛，到底有關還是無關呢……」

——其祭祀日，乘馬矣。蓋志貴島宮御宇天皇之御代，天下舉國，風吹雨零，百姓含wｗw.hｅtｕbooｋ.cｏｍ.ｃｏｍ愁。爾時，敕卜部伊吉若日子命卜之。奏日，乃賀茂神祟也。故，撰四月吉日，馬繫鈴，蒙豬頭而騁馳，以為祭禮，令能禱祀。因之五穀成就，天下豐年。乘馬始於此也。

「它們很容易感應人類的氣息、人類的動作、人類的聲音、人類奏出的樂音或其他音色。因此，這世上也有人把它們當作神祇供奉……」

葵之上幾乎是用腳尖站在地板上，睜著雙眼望向兩人。

「什麼謎底？」

「它們正是這類東西。」

「……」

至今為止，從未有人如此直接地問他有關「它們」的事。

「她大概看到極為奇異的東西吧……」

「沒錯。《秦氏本系帳》正是引用這節文章……」

「它們是棲宿神。是一種夙神，也是守宮神，此外，我們操縱的式種，其實也是它們形成的。無論神祇或地名，那些被取為宿、夙、佐久、荒等之類名稱的，都是同一根本……」

「那些是什麼？」

「原本只是石子的物體，會變成武器，變成禍害之物，不但會傷害人，甚至會殺人。」

「新神是誰呢？」

「哦！」

道滿微微發出痙攣般的喀喀笑聲。

「還沒問什麼？」

「若非要問它們到底是什麼，我只能說，它們大概就是所謂『物氣』之類的東西……」

「是。」

「我向您說過我妻子和六條夫人之間發生過車爭事件……」

道滿說完這句話時，出現了搖曳的火光。

「是……」

「不，我並非有確鑿證據，只是認為或許也能解釋為如此罷了。」

「但是，賀茂神可以說是此地的土地神，秦氏為何不肯祭祀呢？」

「……」

如此，在「御圍」中誕生的新神靈便會附在箭上。

因為光君已聽膩了這類答話。況且，自從不提「它們」的事以後，也從未發生過任何不便。

之後，捧持朱漆箭的神人再從御阿禮所行至正殿，將神靈供奉在正殿中央已打開御扉的御帳台上，讓神靈遷移住下。

「昨晚，我在行反閇時，從四周聚集過來的那些東西。」和*圖*書

「那麼，例如人體，它們也棲宿在人體嗎？」

「你在問什麼？」

「你說吧，我們洗耳恭聽。」道滿說。

「真有趣……」

葵之上掀起唇角。

「今天早晨您說過，有一點很奇怪。到底是什麼事令您覺得很奇怪呢……」

「你是說，賀茂神附在你妻子體內作祟，並出了一道謎題試探我們……」

「無論神祇或物氣，妖鬼或人心，在黑暗中看上去都是同樣形狀。有時很難區別，有時則形狀相同……」

道滿點頭。

「你真是知識豐富。確實如此……」

「是的。」

光君挨近俯視，此時，葵之上已發出輕微鼾聲了。

「御阿禮祭。」

「是類似生命之物，卻又與生命不同。不過，你認為它們是自然的一部分，這種想法很正確。」

「傀儡師、民間藝人、或咒師等。」

是非公開的秘密儀式。

此時，太陽已落至西方山後，四周逐漸昏暗。

「已經入夜了，我來點燈火……」

「什麼事？」

「確實如此……」

「說起賀茂祭的起源，本來就是遠古時代的卜部問卜之後的結果。據說，當時給馬繫鈴，人戴著野豬頭面具，騎馬奔馳……」

惟光如此說，在燈台上點燃燈火。

道滿以唱流行曲調的語氣說。

「我確實還沒說出。」

「異國的禍神。」

「宿神和這次出現在謎題中的神有關嗎……」

「這是賀茂神在作祟。」

於正式祭禮前三天深夜，僅限一部分神職人員執行。

「我聽了你們的對話。」

「話說回來，你知道廣隆寺的別稱嗎？」

「唔。」

舉行秘儀的場為御阿禮所，設在位於上社背後的神山山腳。四周設有高大籬笆的「御圍」，中央擱著「阿禮木」（楊桐）和「御休間木」（杉木）。

光君曾問過乳母或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