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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魂

作者:黃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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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羊皮舊地圖 昔是而今非

第十四回 羊皮舊地圖 昔是而今非

從蝙蝠與那艘船的比例,芭蕉絕對可以肯定那的確是一艘大船。
艙中兩行柱子,每一根都粗可合抱,上面雕刻著諸般花紋,下接繡氈,上接承塵,俱是非常精緻,而錦帳四懸,配合華麗的陳設,就是一般大富人家,也未必有這般堂皇。
到聚義廳,她的頭垂得更低,更顯得拘謹。
楚輕侯不能不承認。
語聲甫落,楚輕侯已然叫起來:「看,五色帆。」
這種只見於小孩子的動作,由蝙蝠這樣的一個大人做出來,本就難免有些恐怖,何況芭蕉對蝙蝠又是如此的熟悉。
他吁了一口氣,以不徐不疾的步伐走了出去。
蕭十三點頭。「我們來得還是晚了一點,五色帆停泊在這種地方,我們除了原路攀上來,看來並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供選擇。」
芭蕉和芍藥進入火龍寨聚義堂的時候,大法師、蕭十三、楚輕侯已經等待在那裡,大法師表面上似乎若無其事,眼瞳中卻已露出悲痛之色。
沒有人插口。
蕭十三目光轉向大法師。「琵琶,你以為我說得怎樣?」
他始終沒有回頭,也沒有再左顧右盼,隨著雙袖的揚動,那兩條腳亦左右交替踩動,動作看來充滿了稚氣,也隱約透著一股邪氣。
蕭十三搖頭。「你們當然很清楚,我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覬覦前輩這股力量的,只怕還不止留侯這個妖魂。」楚輕侯搖頭:「前輩千萬要小心。」
琵琶大法師淡然一笑。「很不錯。」
「這正如湘西趕屍,一樣不可理解。」楚輕侯嘆了口氣。「有人說那只是騙人的玩意,我沒見過,所以也不敢肯定。」
大法師搖頭:「我們非獨要攀下,還要爬上來,這一來一回,也要費很多時間。」
那艘大船異常華麗,船艙竟然建築成樓閣,顏色鮮明奪目。
蝙蝠置若罔聞,身形在船桅上一凝,又撲過去。
無論動作、語聲都是充滿了稚氣與邪氣。
那面風帆立時被蝙蝠抓開了一個洞,裂帛聲中,蝙蝠怪笑一聲,倒飛而去。
他們的刀亦紛紛出鞘,披荊斬棘,移動非常迅速。
楚輕侯嘆息道:「無論成功與否,不戰則已,一戰之下,難免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一頓又接道:「我雖然未經戰禍,亦想像得到戰爭的殘酷。」
「古剎談判破裂,留侯本就與我們勢不兩立的。」大法師慘笑。
可是他已能夠肯定,蝙蝠這樣掉下去,衝力無疑已減到最低,應該不會受傷。
大法師一聲嘆息。
他話中顯然還有話,楚輕侯卻在這時候插口:「師父,蝙蝠只怕真的已成了留侯的奴隸。」
透過枝葉縫隙,他已經看見芍藥一人兩騎在路上徘徊。
「我?」芍藥好像有些心虛。「我沒有什麼?」
蝙蝠應聲一笑,那種笑容卻令人毛骨悚然,去勢並沒有停下。
蝙蝠的生命力也遠比一般人強韌,這些在白雲館的時候,芭蕉已經很清楚。
蕭十三準備應付他們的襲擊,看見他們的樣子,立時想起楚輕侯的話。
大法師點頭。「我們絕不懷疑你的話。」
霹靂一聲暴喝,突然凌空落下:「蝙蝠住手——」
這絕不像是活人的眼睛,他們一個個就如殭屍那樣,木立不動。
「還是那樣子倒懸著睡覺,只是臉色很難看,白紙一樣,行動反應也變得很遲鈍。」
楚輕侯早已在那邊奪窗闖進來,游目四顧,聽得驚呼聲,回頭望一眼,道:「這都是活屍,不要管他們。」
未是黃昏,但已經很接近了,看著那偏西的日頭,他們一齊又焦急起來。這時候,一行人已經來到那座林子之外。
楚輕侯點頭道:「的確太老了,皇城已改變很多,駐兵的地方大都易改。」
「嗯——」大法師又是點頭。
大法師笑道:「該說的時候,我就說了。」
蝙蝠下落的速度事實不怎樣快,搧動的雙袖也一樣不怎樣急。
大法師嘆息。「他體內流的本來就是邪惡之血。」一頓突然問:「芭蕉,你是否又看到他?」
那兩個白衣人毫無反應。
蕭十三隨即道:「隨我來的這些手下中,不少都懂得駕馭船隻。」
蝙蝠頭也不回,迅速的向天塹那邊的缺口移去,叫聲更加淒厲,彷彿已知道大法師隨後追來。
「你還看到了什麼?」
刀光閃處,在艙門附近的幾個白衣人全都被他們斬倒在刀下。
「他跳下一個斷崖,一隻大蝙蝠似的,簡直就像是飛下去。」芭蕉苦笑。「這師父或者不相信,但弟子說的是事實。」
大法師搖搖頭:「口孽口孽——」
「五色帆?」楚輕侯脫口叫出來。
這念頭芭蕉也不能不承認實在有些可笑,但連一百年的死人也可以復活,又還有什麼不可能。
蕭十三心念一動,雙掌疾劈了出去,凌空疾擊向兩個白衣人的胸膛。
蝠蝠現在到底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瘋子,芭蕉雖然不知道,他卻並不以為蝙蝠會輕賤自己的性命。
就是沒有大法師那一聲:「小心。」楚輕侯要避開這一抓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大法師目光倏的一亮。「我們必須在日落之前趕到那個地方去。」
蕭十三冷哼一聲。「我也一樣沒有見過趕屍,但眼前這些活屍,我卻是絕對相信,到了夜間,他們真的能夠跳動。」
胡四相公縱橫海上多年,對於這沿海的形勢當然非常熟悉,五色帆駛進來這內海,事實並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這樣說,蝙蝠絕無疑問,真的已經歸順東海留侯。
楚輕侯hetubook•com.com無言頷首。
楚輕侯方待問為什麼,心頭已突然靈光一現,臉色不由一變。
蕭十三的身形應聲疾掠了出去,大法師、楚輕侯緊追在後面,楊天、沈宇也不慢。
楚輕侯立即奔到蕭十三身旁,大法師同時亦長身站了起來,芭蕉忙上前。「師父,弟子也走一趟,也好引路。」
嗆啷聲中,長刀入鞘,那些武士紛紛取出繩子,繫在樹幹上。
「五色帆——」芭蕉不由自主脫口叫出來。
這是否是他的心裏話,芍藥好像又聽不出,所以她只是一面笑罵,一面催騎追趕。
大法師只是問:「斷崖下有什麼?」
大法師亦同時向這條船掠來,雖然仍遠,蝙蝠彷彿已看見,又一聲怪叫,沖天飛起,飛撲向那邊峭壁。
大法師點頭。「在黑夜降臨之時,我們肯定仍然在大海上。」
那艘五色帆立時就像被網在一張巨大的蜘網中,那些黑衣武士有如蜘蛛般向網中接近。
這會兒芭蕉一騎已經奔出很遠,絕無疑問他是真的在趕路。
蕭十三道:「我只是知道東南兩條官道已因為山洪破壞,不能再使用,另開新路,而好些地方亦改了名字。」
他們這幾年都沒有這樣出動,但他們的武功也沒有丟下。
芭蕉心念再轉,不禁心頭一凜。
那兩個旋子方圓也甚寬闊,是那件奇怪的衣服抑或是蝙蝠真的已化成蝙蝠,還是什麼力量使蝙蝠能夠這樣,芭蕉看不出來。
蕭十三一騎直衝入林內,幾乎撞在一株樹幹上,他及時將坐騎勒住,隨即滾鞍躍下,急不及待,一聲大喝:「芭蕉,快來引路!」
下落的勢子並不怎樣急,那剎那,芭蕉不由生出一種蝠蝠已化成了一隻真的蝠蝠的錯覺。
他雖然沒有看見蝙蝠的表情,但是從蝙蝠的舉動與叫聲,已不難發覺他內心的恐懼。
他的手也不是緊抓在繩子上,一時鬆開,一時緊抓,這一鬆一緊之間,已經是數丈距離。
語聲一頓,蕭十三目光一掃,落在大法師的臉上。「琵琶,你一直那麼多道理,這個你怎麼解釋,又如何令我心服?」
「關心則亂。」大法師搖搖頭,雙袖一振,飄然往主艙上落下。
他的身形雖然仍嫌遲鈍,但比起芭蕉見到他的時候已快了很多,聽覺也顯然好了很多,已能夠耳聽風聲,追及楚輕侯。
楚輕侯苦笑。
蕭十三看在眼內,斷然道:「能夠拆掉的,都給我拆掉。」
蝙蝠看來卻更像瘋子,一面尖聲怪叫,一面「噗噗」的往上飛撲,鳥爪似的一隻手迅速而準備地抓住了峭壁上突出來的岩石,又借力拔起來。
芍藥也已向這邊望來,一臉的焦急之色,但一見芭蕉便蕩然無存,而且又現出笑容。「師兄,你壞、你壞,你躲起來捉弄我。」
蕭十三接上話。「說得好,這一切若都是天意,何以服人?」
大法師沒有追前,只是看了楚輕侯一眼。
——這些莫非全都是活屍?
一塊塊幔幕在刀中碎裂,艙壁亦被砍開,那塊血紅色的地氈亦被割成一片片。
面對芭蕉的那邊,有一個缺口,遠看來,只見一線天光,再往下望,卻竟然看見海面。
楚輕侯所認識那樣倒懸著的只有一個人!
斷崖下這個內海,豈非就是一個適合的地方。
「火龍寨在各地的分舵都有一支差不多的隊伍,必要時,每一個分舵,還可以組合另外兩支實力比較次一些,但也不是一般烏合之眾可比的隊伍。」
芍藥竟然聽不出,嬌笑道:「那師兄怎麼不變得對我好一點?」
這時候,那些武士亦紛紛掠到適當的地方,紛紛拋出了一條條飛索。
他非獨眼睛突然好了很多,身形也敏捷起來。
大法師只有苦笑。
楚輕侯搖頭。「希望在日落之前,我們便能夠將事情解決。」
「辛苦師妹。」
他們的動作迅速而純熟,雖然已安逸了多年,他們顯然都沒有將身手放下。
蝠蝠絕不是一個耐性那麼好的人,就是故意安排出來,亦早已經採取行動,而且,蝙蝠既不知道他這個時候經過,也不像故意讓他發現倒掛在樹木橫枝下。
蕭十三居高臨下,一聲暴喝:「搜!」身形隨即急動,「嘩啦」一聲撞碎了一扇窗櫺,直撲入主艙之內。
蕭十三隨即又道:「琵琶、輕侯,我們走!」
蕭十三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但奪窗而入的那剎那亦不禁大感詫異。
到了火龍寨前,芍藥總算將芭蕉追上,卻非獨芭蕉,就是她,也已累得說不出話來。
楚輕侯身形急動,倒掠而回,又抱住了那根船桅。
「為什麼?」芍藥眨著眼睛,問:「師兄,是不是你方才發現了什麼?」
蕭十三耳邊響著衣袂聲,目光一轉:「想不到你的輕功已到了飛絮隨風的境界。」
芍藥噗哧一笑道:「又來客氣了。」接著將韁繩遞向芭蕉。
搧了一會,蝙蝠叫出來,怪聲怪氣地叫道:「飛,飛!」
「是什麼地方?」
掌並未擊實,相距還有一二尺,「砰砰」的兩聲,那兩個白衣人已被強勁的掌風震得倒飛出去。
蕭十三帶來的人雖然不少,但要他們控制這艘五色帆,能否在日落之前駛離這個地方,實在是一個疑問,所以,一看清楚周圍的環境,蕭十三已完全打消這個念頭。
他們也明白,留他們在崖上,並不是全無作用。
芭蕉點頭:「相信沒有……」
大法和*圖*書師輕嘯一聲,飄離了那條船桅,飛掠向蝙蝠那邊。
相隔差不多四丈,但借這一蹬之力,已足夠飛越這個距離。
芭蕉大呼:「往前走就是了。」
那面屏風一看就知道年代已遠,在屏風之前,放著一張形式古拙的長几。
芍藥方才為了要追回芭蕉那匹坐騎,人與馬都耗去了不少氣力,也就慢了一會兒,追了好一段路,始終都追不上芭蕉。
芭蕉苦笑一下。「我只是無聊,過去看看那邊是什麼地方。」
芭蕉卻是到現在才敢肯定。
「不錯。」
——蝙蝠。
「我也相信。」琵琶大法師說得很認真。
楚輕侯忽道:「這是說話的時候。」
有的頭被劈開了兩片,有的被攔腰斬成兩截,但全都不見有血冒出來。
一旋再一旋,水花一現,蝠蝠便已經消失不見。
蝙蝠沒有理會是否被追趕,繼續瘋狂往前撲,在那一線天光看來,的確有如一隻蝙蝠似的。
大法師一面聽,一面點頭。
「莫忘了帶備用火種。」大法師接又叮囑。
楚輕侯微喟。「師父當時顯然已有些預兆,所以才會將那串佛珠留給芭蕉。」
蕭十三倏的又一皺眉。「只是要將這艘五色帆駛出那一線海峽,的確要好一些時間。」
楚輕侯心念一動。「師父是說我們可以利用那艘五色帆?」
很奇怪,一入了火龍寨後,芍藥便又變了另一個人,其實,是變回她本來的自己。
那個出口遠看來只得一線,其實闊得很,足可以讓那艘五色帆駛過。
才走出忠義堂,一陣悲涼的號角聲已然劃破長空,那些火龍寨的弟子迅速地四面八方向寨前集合。
這時候,已經是正午。
那兩個白衣人始終一點反應也沒有。
艙門旋即被撞開,十多個火龍寨武士迅速闖進來,他們非獨行動迅速,出刀更加迅速。
蕭十三一怔,苦笑了一下。
三百六十騎雖然不算多,卻都是火龍寨的精銳,每一個人都有一身很不錯的武功,都經過嚴格的訓練,足以夷平十三省中的任何一個幫派。
那些武士看在眼內,不由都脫口叫出來,有生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敵人。
大法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這種話不是你會說的。」
長明燈處,照耀得十分的光亮,艙兩壁,柱兩旁,赫然靠著一個個白衣人。
「玉硯還只是一個孩子。」
早已有火龍寨的弟子截住了二人,聽說是大法師的弟子,有急事要見大法師,忙在前替他們帶路。
蕭十三接道:「若說那些死在他們手上的人是前生作孽,今世報應,那更是笑話,為什麼不乾脆將他們留在地獄?」
蕭十三目光轉回。「幸好我還有時間,就是這一次,萬一我不幸死了,楊天、沈宇也應該應付得來。」
可是五色帆又怎會泊在這裏?
一股不祥的感覺立時襲上楚輕侯的心頭,蕭十三好像知道楚輕侯的感受,笑接道:「一般人認為無論做什麼事,開始不該說不吉利的話,可是,我偏就不信這個邪。」
「但顯然,他很多方面仍然停留在百年之前,以他的執拗,能夠說服他的人只怕不多,就拿這張地圖來說,若是以它來行軍佈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他目光一轉,又望了隨來的那些武士一眼,苦笑了一下。「他們對我的忠心絕無疑問,要想一個那樣的辦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倒懸在那裡的也就是蝙蝠,他顯然被楚輕侯驚動,腰一折,陡然從下翻起來,雙手一張,疾抓向楚輕侯。
楚輕侯亦自嘆息。
芭蕉看不到蝙蝠臉上的表情,但只看他的動作,已不禁心生寒意。
楚輕侯苦笑。「師父想不到的只是留侯的魔力已到了這地步。」
他當然看到芭蕉和芍藥的疲倦,可是他實在壓抑不住心頭的焦慮。
第一個下去的是楚輕侯,他一手執著繩子,一手執劍,流星般往下飛墮。
況且蝙蝠的武功一直在芭蕉之上,要對付芭蕉一個人,似乎用不著花這許多心機,一切都顯然只是巧合。
那些武士應聲亦紛紛採取行動,向其餘的窗撲去,每一個都有如豹子般剽悍。
「否則師父也不會將他們留在白雲館了。」
楚輕侯目光一轉。「這斷崖雖然陡峭,還難不倒我們。」
蕭十三目光一轉。「難道到這個時候,你還認為天意很公平?」
大法師卻沒有動,木然立在那裡,若有所思,又像在準備隨時接應。
芭蕉看得怔在那裡。
語聲一落,他便要往下躍,大法師一把抓住。「別胡來,雖然救人心切,這樣躍下去,很容易會弄傷,如何再與留侯搏鬥?」
芍藥應聲,身子一抖,緩緩將頭抬起,她的眼瞳,一片清澈,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大法師卻搖頭嘆息道:「你覺得怎樣了?」
大法師身形飛靈巧幻,峭壁上可供立足的地方卻不多,對這個環境,當然還沒有蝙蝠熟悉。
「不錯,這就是胡四的五色帆,」蕭十三冷冷一笑。「好一個隱蔽的地方。」
芭蕉忙亦停步,也就在這剎那,蝙蝠突然揚起了雙袖,用力搧動起來。
那雙袖子卻是寬大得出奇,而且形狀很奇怪。
大法師即時喝一聲:「小心。」
距離越遠就越像,芭蕉根本不敢肯定現在的蝙蝠到底還是一個人,抑或已經化成了一隻真的大蝙蝠。
楚輕侯入耳驚心,目光及處,已看見一個人從船桅下冒出來。
蕭十三這時亦已立足一條船桅,目光一轉,道:「琵琶,他www.hetubook.com.com環境比你熟悉,又能夠充分利用,你是追不到他了。」
說話間,主艙已經被那些武士搜遍,除了那些活屍之外,並沒有任何發現。
大法師幾個起落,已經被蝙蝠遠遠拋下,他要先打立足的地方,難免緩下來。
蕭十三縱身掠到楚輕侯身旁:「在白天他們不能動,但到了夜裏,卻是跳躍如飛,而且不畏刀劍。」
「天意又如何?」楚輕侯目光一遠。「難道容許留侯到這時候,這不是一種錯誤?」
楚輕侯明白蕭十三的話,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豈非每一件都不可思議,都是難以令人置信?
他的動作同時停下,猛一聲怪叫,身形疾往上拔起,雙袖展開,掠上了桅頂。
在蕭十三的一聲「出發」的命令中,所有武士,一齊手執繩子,分成了兩組,一組留在斷崖之上,一組迅速往崖下撲去。
楚輕侯目光再轉,已看見火龍寨那些武士向這邊奔來。
他再看清楚蝙蝠下落的身子,更就心生寒意。
蕭十三緊接落在大法師身旁,楚輕侯亦自掠下去。
他沒有回答,倒退著退出兩丈,身形一轉,向原路疾掠回去。
「對!」楚輕侯立表同意。
大法師無言頷首。
蕭十三倒抽了一口冷氣:「大海浩蕩,我們這些力量,在大海之上無疑微不足道。」
蕭十三沉吟道:「這件事之後,我會想辦法,好好的處理我這些兒郎,我會的。」
蕭十三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芍藥的呼喚聲不斷傳來,芭蕉的身形也相應越來越急,快到了林外,才突然緩下。
風吹急,蝙蝠雙袖揚動著,整個身子竟真的飛了起來,飛離了地面。
大法師沒有作聲。
大法師只是一聲嘆息,楚輕侯便接問:「師父,大師兄要跑到什麼地方去?」
蕭十三心頭一凜。「不錯——」
那些白衣人衣白履白,就是臉色亦有如白堊似的,一點血色也沒有,一個個手執兵器。
幔幕後什麼也沒有,楚輕侯一收劍,轉向對門那面屏風奔去。
芭蕉當機立斷,縱身疾掠了過去,以他的輕功,當然亦很快就掠到斷崖之前,所以他仍能夠看見蝙蝠在向下飛落。
蝙蝠並沒有發現芭蕉的追蹤,只是怔怔的往前行,芭蕉原有些懷疑,蝙蝠可能故意裝作這樣誘他追下去,追入留侯安排好的陷阱中,但追蹤了一段路,已肯定這只是自己的過慮。
那些武士顯然都明白,一面在樹旁緊抓住繩子,一面小心著周圍的情形。
楚輕侯一怔,嘆了口氣。「弟子方寸已亂。」
蕭十三搖頭:「我卻是不明白他們怎能動。」
這句話倒是有感而發。
前行了半里,蝙蝠突然在一個斷崖之前停下。
芍藥疑惑的望著芭蕉的背影一會兒,再看看芭蕉出來的那邊林子,才催騎追前去。
他們的眼睛卻都睜大著,眼睛都是死白色,絲毫神采也不見。
大法師倏的一聲嘆息。
那面斷崖非常陡峭,壁立如削,高逾千丈,寬闊得很,成弧形,包圍著一片水面。
眨眼間,蝙蝠已經在芭蕉眼中消失。
芍藥目光一轉,忽然道:「師兄雖然容易分心,但不像是這樣無聊的人。」
雖然還沒有聽芭蕉的話,他好像已知道白雲館的慘變。
那片水面在水花一現之後,又恢復平靜,芭蕉不待看仔細蝙蝠有沒有從水裏冒出來,就聽到了芍藥的叫聲。
楊天接口道:「那周圍是荒野樹林,並沒有人家,一般過路的沒有事也不會深入那個林子裏去。」
他不由自主催騎疾奔前去。
那些武士迅速的接近,蕭十三等了一會,才發出命令。「準備繩子,我們要下這道懸崖。」
一張羊皮地圖在長几上攤開,竟然是皇城附近的駐防地圖,卻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之物,不少地方已經被蟲蛀穿,蕭十三目光落在地圖之上,忽然笑起來:「這張地圖太老了。」
蕭十三接道:「看來他對你倒是害怕得很。」
蕭十三的身形並不在楚輕侯之下,大法師仍然是那麼瀟灑,彷彿御風飛飄。
大法師截道:「這對於留侯來說,並沒有什麼分別,不要忘記了,他並非江湖上一般的那種高手。」
為安全設想,在日間他當然得藏起來,藏在一個不容易為人發覺的地方。
蕭十三、大法師、楚輕侯三騎奔在最前,急風吹起了他們的衣髮,蕭十三一掃頹態,一面策馬一面道:「琵琶,我這些屬下如何?」
她的反應有時好像很遲鈍,有時卻又好像很敏銳,芭蕉不敢再望她,一面應一聲。「路上我再跟你說。」一面催騎疾奔了出去。
那些武士應命,長刀揮舞。
楊天、沈宇急應一聲,雙雙奔出。
楚輕侯身形一落,左手一抱,已經抱住了那條船桅。
楚輕侯一仰首。「這還是白天。」
左右已有人奉茶來,芭蕉沒有喝,喘著氣,說出了白雲館的慘變。
楚輕侯、蕭十三、楊天、沈宇都為之震驚,大法師態度平靜,但聽罷仍不由露出了一絲慘笑。
那個主艙在外面看來倒還不覺怎樣,進入了艙內,才知道竟有如大富人家的廳堂,非獨寬敞,而且華麗。
大法師一聲嘆息。
「相信就是了。」芭蕉接說道:「那艘船一共有五條桅,掛著不同色的帆,船艙建築成樓臺很華麗……」
大法師鄭重的道:「不要太急躁,我們還有時間,盡量和圖書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是人難免就有錯,我也只是一個人。」大法師垂下眼蓋。
聲音隨風吹來,雖然微弱,芭蕉仍聽得到,那剎那心中一連轉了好幾個念頭。
芭蕉目光緩緩轉回,一聲嘆息。「人總是會變的。」
「我相信天下間還沒有任何一個幫派,擁有一支這樣強勁的隊伍。」
蕭十三接道:「先人亦有言,治亂世,用重刑,跟那些邪惡之徒說道理,說服他們改過向善,那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大法師無言,楚輕侯一旁苦笑應道:「前輩的力量實在太大了,若是集合起來,就是奪取天下也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蕭十三身形才在斷崖旁邊停下,大法師便在他右側飛絮般落下。
馬匹亦迅速準備好,在蕭十三一聲「出發」之下,三百六十騎整齊的先後衝出了火龍寨。
「還是我用的方法來直截了當,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若是每一個地方都有一個我這樣的人,要太平那還不簡單?」蕭十三再問:「琵琶,你想想,我說的可對?」
五色帆本屬胡四相公所有,但胡四相公已經歸順留侯,當日,留侯離開那個孤島,乘的也就是這一艘五色帆。
那個海灣從崖上看來並不怎樣大,但越往下去越寬闊。
「劫數,劫數——」大法師連聲嘟喃,無限感慨。
「一望無際,都是樹林。」芭蕉只怕芍藥看出他在說謊,說話同時,偏過臉向那邊望去。
蕭十三接道:「這並不是因為告訴我這些事的是你這個老實人。」
大法師搖頭。「他本就是少年早亡之相,只是想不到應在此劫。」
蝙蝠看來顯然就是要飛投向那艘五色帆,這麼高跳下去,若不是瘋子,除非就有絕對的把握,確信自己絕不會摔死。
芭蕉垂下頭。「在來路上的一個林子內,弟子又看見了大師兄。」
大法師笑笑不語,蕭十三搖頭。「你這個老東西就是這樣,要你說話的時候不說,不要你說的時候卻是說得人發悶。」
大法師沉吟著道:「不是沒有,只是所花的時間並不比原路攀上來的少。」
「可是這對於東海留侯,又是怎樣的一種誘惑。」楚輕侯不禁嘆息起來。
看見火龍寨的弟子那種緊張匆忙的情形,芭蕉亦知道必然出了事。
芭蕉小心翼翼地接下來,總算沒有跟芍藥的手接觸,隨即上馬。「師妹,我們得盡快趕路了。」
大法師接道:「現在我們最重要的,就是在天黑之前趕到那裡。」
「這倒是沒有動錯。」
「那是因為他們已沒有生命,根本已沒有所謂受傷死亡。」
斷口顯露出來的是死白色,乾癟的肌肉,那些骨頭,甚至連骨髓也都沒有,卻惡臭撲鼻。
「是一個深陷下去的海灣,泊著胡四相公的……」
陽光正從那線缺口透進來,正照著那艘大船,所以,芭蕉看得很清楚,而且可以清楚的數出,那艘大船一共有五桅,上掛的風帆,亦一樣分辨得出,每一面的顏色都不同。
「只是有些。」
「在你們說的。」大法師微喟:「也許你跟他多談幾句,能夠令他的心神安定下來。」
大法師淡然一笑。「一個人年紀大了,骨頭也難免會輕一些。」
楊天、沈宇他們看在眼內,一齊催騎追上前,馬蹄雷鳴,風雲變色。
「好,大家都去。」大法師移動腳步,芍藥一旁默默地亦跟了上來。
那些飛索的一端連著一個鉤子,紛紛鉤在五色帆的船舷壁、船桅之上,隨即滑過繩子,滑向五色帆。
語聲一落,他拔劍挑開了一幅幔幕,蕭十三雙掌同時一錯,蓄勢待發。
「師兄,芭蕉師兄——」
那些武士紛紛下鞍,馬嘶聲中,潮水般湧了進去。
楚輕侯只有苦笑。
不過片刻,整個主艙已幾乎被翻轉過來,一樣沒有發現。
說不定下崖去的那些人的性命就在他們的掌握中。
他們沒有一個發出聲音,就是這一點,已可見平日訓練的嚴格。
他也知道追不及,身形再起,向五色帆這邊掠回來,正好又落在那條船桅上。
海水也就是從這個缺口湧進來,這個缺口看來雖然很狹窄,但芭蕉知道,這完全是因為距離太遠,事實上連大船都可以經過。
第一個開口的是楚輕侯。「芭蕉、芍藥,怎麼跑到這裏來,白雲館那兒怎樣了?」
楚輕侯頷首。「心神不安定,很容易出亂子,強敵當前……」
「師父,我們與留侯勢不兩立!」楚輕侯咬牙切齒地叫了起來。
楚輕侯看見已到了船桅的高度,急不及待,雙腳往崖壁一蹬,手一鬆繩子,身形凌空飛越水面向當中那根船桅射去。
「好一個抱打不平,替天行道!」蕭十三霍地轉身,抬頭盯著聚義堂上那方黑底金字的橫匾。
——果然並不是活人。
沈宇插口道:「大哥一直以來就只是抱打不平,替天行道。」
蕭十三又道:「你不必懷疑他們的戰鬥能力,我絕對有信心只憑這一支隊伍,就已能夠走遍天下。」
芭蕉才說出距離,蕭十三就奇怪地問道:「不曾聽說過那附近有這樣的一個海灣。」
蕭十三目光再一掃:「我早就明白天意的不公平,只有以殺止殺,天下間,偏就天生那麼多的卑鄙小人、邪魔妖孽,殺之不盡!」
蝙蝠連那裏有一條石縫也了然,眼看壁立如削,那距離他越不過,非掉下去不可了,那剎那,他的手卻不偏不倚地插入了一條石縫之hetubook.com.com內,身形藉此飛越過如削石壁,繼續掠向前去。
大法師旋即落在那條船桅上,雪白的鬚髮、衣裳一齊揚起來,出塵脫俗,彷如神仙中人。
楚輕侯沉聲道:「留侯既能夠控制這艘五色帆,要我們葬身魚腹,相信也不是一件難事。」
一頓他又問:「琵琶,你有生以來,說服過多少邪惡之徒?」
蕭十三身形落下,正落在兩個白衣人的身旁。
大法師淡然頷首。「還不是一樣。」
蕭十三雖放馬遠離他們,但他們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很清楚,放騎更急。
那件衣服使蝙蝠現在看來,簡直就像一隻真的大蝙蝠。
要將五色帆從這缺口駛出去,無疑也不是一件易事,除了足夠的人手之外,還要配合純熟的技術。
「蝙蝠!」楚輕侯身形一弓,倒掠了出去,落在懸掛著風帆的那條竹竿上。
蕭十三雙手握拳,語聲更激動。「看紅葉,連螞蟻也不忍心踩死一隻,卻是要受此折磨,若說是我這個父親的作孽,幹嘛不降禍在我身上。」
芭蕉畢竟也是一個聰明人,很快就想出這原因的所在。
她的眼瞳中又露出了那種誘惑,芭蕉一皺眉,視線從芍藥臉上移開:「那匹馬跑得很遠。」
他雙袖繼續搧動,身形一頓又飛下來,這一次,竟是直往斷崖下飛落。
是大法師的大喝聲,蝙蝠一聽,身形猛一震,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來。
馬蹄雷鳴,塵土蔽天,聲勢浩大。
蝙蝠的身子飛投到斷崖大半的距離,竟就打起旋子來。
五色帆亦大得出奇。
「師兄——」楚輕侯又叫了一聲。
「我本該將他們帶走的,可是,我當時竟然沒有生出這個念頭,這到底是自視太高還是天意如此就只有天知了。」大法師嘆了一口氣。
所有武士俱都是一色黑衣,驟看來就像是大群蜘蛛,他們的動作,也有如蜘蛛似的,迅速而靈活。
那些武士應聲奔前。
楚輕侯微喟:「從這張地圖看來,留侯的確野心勃勃,當年的被逐,也不是冤枉的了。」
蕭十三點頭。「胡四縱橫海上,知道有那麼一個所在卻是不足為怪。」
楚輕侯身形往下滑落,一陣驚心動魄的「篤篤」聲中,艙桅上被蝙蝠的雙爪抓出了一個個指洞來。
「他又怎樣了?」
一飛丈外,撞在一根柱子上,又是「蓬蓬」的兩聲,貼著柱子凌空摔下來。
這與蕭十三幾個高手比較,當然又慢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這不是說話的時候?」蕭十三大笑,韁繩一催,放馬疾奔了出去。
蕭十三目光急落。
「你嘆息什麼?」
留侯若真的不是一個活人,那麼,就只能夠在夜間出現,在日間,不過是一具白骨。
蕭十三截口道:「只有胡四的五色帆是這樣子,芭蕉,那斷崖在什麼地方,距離這裏多遠?」
那個人本是雙腳勾著繩子,倒懸在桅旁風帆之下。
蕭十三一字一頓。「我們還是在岸上安全。」
「這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大法師目光轉落在芍藥的身上。「芍藥,你抬起頭來。」
蝙蝠有如瘋子一樣,雙爪緊追著楚輕侯抓下去。
風帆黑色,他亦是一身黑布衣裳,實在不容易察覺,只可惜他的動作實在遲鈍了一些。
這片刻之間,蝙蝠又已掠前了十幾丈,身形始終是那麼瘋狂,怪叫聲不絕。
那艘五色帆仍然在斷崖下,芭蕉離開的時候並沒有變動。
蕭十三長身而起,一面前行,一面說道:「天若公平,就不會有那麼多不該存在的人留在世上。」
她一再叫芭蕉緩下來,芭蕉卻是以半開玩笑半挑戰的口吻回答:「怎麼不追了,不是說,馬你比我騎得好?」
楊天、沈宇、芭蕉都留在崖上,看在眼內,都躍躍欲試,但都沒有試。
水面平靜無波,那艘五色帆亦異常穩定,多了那麼多人,竟似完全沒有影響,那份堅固,實在不簡單,而那種寬敞更加驚人,難怪胡四相公只憑這艘船,便能夠縱橫四海。
他沒有忘記楚輕侯孤島的遭遇。
蕭十三「嗯」的一聲。
出口兩邊都是壁立如削,筆直伸展出去,從只看見那一線天光來推測,絕不是一個短距離。
一陣「啪啪啪」的衣袖聲響,蝙蝠往上飛上了一棵樹木的橫枝。
「沒有最好。」大法師目光移向芭蕉。「蝙蝠追隨留侯離開之後,沒有再回白雲館?」
因為他看見蝙蝠的同時,亦看見了一艘大船。
橫匾上寫的正是「替天行道」四個金漆大字。
蕭十三頷首道:「我一樣沒有經歷過,但在火龍寨崛起的一段日子,亦與江湖上的幾個大幫派血戰幾次,那雖然只不過千百人,血戰之後,亦已有慘不忍睹的感覺。」
蕭十三立即向楊天、沈宇大喝:「你們都聽到了,還不快去準備。」
蕭十三一聲冷笑。「百年後的今日,他非獨野心未滅,反而更高漲,主意竟然動到我頭上。」
蕭十三道:「這兒也當然可以,而且能夠組合七支,但我認為這一支已經足夠。」
芍藥目光隨著轉落在芭蕉的坐騎上。「可不是,跑得又快,好不容易才將牠追上。」
楚輕侯只恐有失,身形接動,撞碎了另一扇窗櫺,亦闖了進去。
所有的目光不期亦隨著落在橫匾上,蕭十三一戟指。「看,天若公平,用得著抱打不平,替天行道嗎?」
芭蕉居高臨下,才發覺蝙蝠這件衣服的特別,卻不能肯定這是蝙蝠在白雲館中平日所穿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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