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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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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勘破紅塵猶有恨 醉眠黃土已埋身

第二十五回 勘破紅塵猶有恨 醉眠黃土已埋身

王珪向他道:「這位朋友要我留下這廝活口,他好帶去問話。但老朽卻想知道這位朋友的來歷,只好用個笨法兒,從招數上推測一下!」
王珪立刻考慮到這人不宜與之結怨,登時堆起笑容,道:「尊駕貴姓大名,可許見示?」
隔了一會,庵門內傳出來一陣步聲。一個纖細嬌美的聲音響起來:「是誰呀?」
這個年輕人面如冠玉,劍眉虎目,儒雅風流中,又有威猛之氣。尤其是那對眼睛,神采奕奕,顧盼之間,雖無情而似有情。
話猶未畢,王珪已施展出獨門輕功身法,身形倏地向另一邊斜側,這一來那條手臂便翹向天空,風聲颯然一響,王珪已迴翔半個圈子,落在地上。
那人吐氣開聲,握住斗大拳頭,硬砸猛搗。蒙面人掌勢不收,力量卻化剛為柔。雙方輕輕一觸之後,五指已乘機纏上去。
數日之後,她由溪水乘船南下,在孤舟上,兩岸的青山平野不住變換,江水不歇地湧拍船底,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剛剛說了這一句話,忽見老莊主雙目射出威光煞氣,向廳外矍然一瞥。他接著又道:「那廝殺死小的們一位夥伴,卻被小的們乘他醉倒,便捆起來……小的們記得老莊主最愛寶劍,因此這件官司一打起來,鄭敖必受國法處死,但此劍也將藏充國庫。小的們略一商量,便先攜劍來見老莊主,假如老莊主留下此劍,那就讓衙裏多一件無頭公案……」
王珪和陸姓大漢不再客氣,軟劍和鐵扁擔一齊出手,冷芒電射,勁風急壓,展開急攻,轉眼間已各自攻出了七八招之多。
大家看他一身華麗衣服,背上又插著劍,都想得到是個練武的人,大約是鏢師之類,哪肯招惹閒氣?吃他碰倒的人,爬起來拍拍灰塵,自己嘆聲倒霉,也就算了。
以這麼厲害的七位老江湖,縱然石軒中在人海中,有如一根小針,也將被他們撈起來無疑。
「咱們也別想回衙門混啦。」
蒙面人又是一聲清嘯,身形破空而起,居然後發先到,掠過王珪身邊,左掌一招「恨福來遲」,砸劈敵脅,右手向上一挺,已握住劍柄。
枝葉分飛中,那少年兀自扶住他半邊身軀,自家身形連搖晃也不曾。
陳、李兩人滿意地對望一眼,李銘大聲道:「王莊主可喜愛此劍麼?」
陳清波躬身道:「魔劍鄭敖已死!」
大家都鬆了口氣,只聽那俊美少年埋怨地道:「王師父你最愛飲酒,逢飲必醉,這是何苦呢?」一面說著,一面把那壯士緊扶走開。眾人見那少年穿著樸實,以為他是鏢行中的夥計,便都不再注意理會。片刻工夫,那俊美少年已把那壯士扶出城外。
石軒中含笑頷首,飄然舉步,轉瞬間已走出數里。眼見前面就是大道,生怕碰上官人,便落荒而走。
慧根忍不住道:「是呀,但你越說越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此時街道上正甚熱鬧,行人輻輳,他這麼在東歪西倒地亂闖,自然撞著行人。但莫看他酒意熏天,站都站不穩。可是那些被他碰著的人,無不橫仆開去,登時一陣大亂,行人紛紛閃避。
朱玲再拜道:「蒙大師慈悲成全,弟子感激不盡,未知何時方可披剃?」
那壯士暗中大吃一驚,敢情這兩名捕快要把自己活埋,偷偷張眼一覷,只見他們已走到坡下。
壯士身子一軟,便又全靠那少年扶著。走了七八步,那壯士喃喃問道:「你是誰?你想把我怎樣……」
「……咱們混了多少年,還是窮光蛋,眼下此事,大家擔當點,馬上就可以發財。」
朱玲定睛望著庵門,芳思飄渺地想道:「當年曾聽師父說過,天下尼庵,只有這襄陽城西的菩提庵,算得是真正清靜佛地……啊,為什麼我聽過一次之後,事隔多年,還能夠清清楚楚地記得呢?莫非是此生注定要在此地出家?」
陳清波走前數步,雙手捧著那柄白虹劍,道:「請老莊主過目,看看此劍畢竟如何。」
老莊主王珪沉吟一下,便頷首道:「大概沒有問題,但老夫還得到內宅去商量一下。王貴,把兩位上差請到水軒那邊喝酒暫候。」
他的面上仍然含著笑容,一點敵意也沒有。可是這幾句話卻厲害無比,對方如不告知姓名,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把人帶走,這正是「薑是老的辣」。
庵門呀地打開,一個妙齡尼姑站在當中。她的面色有點慘白,大概是許久沒有曬過太陽之故。但她的眼神卻甚充足,流露出十分冷靜理智的味道。
「一點不錯,來吧,咱們快挖個坑,把那廝藏好……」
第三個人此時大聲道:「咱們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眼見大財在手,如何能夠丟棄?高瑞,你決定不要這筆銀子麼?」
陳、李兩人聽他如數家珍地把此劍來歷說出,卻也毫不訝異。原來他們俱知這位王老莊主乃是武林中的高手,不過因家資富有,故此不出江湖走動。但前數年才病故的湘鄂兩省總捕頭蔡信,乃是飛雲莊老莊主的徒弟,而他們一向跟隨蔡信多年,因而深知這位老莊主脾氣高傲,又愛劍如命……
她神思恍惚地聽著,轉入後院,只見青竹滴翠,楓葉流丹,好一座寬大清幽的院落。繞過假山水池,走入一道月洞門內,只見左右各是一列四間的禪房。
一道白虹,飛墜而下,卻是蒙面人手持白虹劍,英挺地站立廳中。
俊美少年第一次開腔,道:「你需要大睡一場,現在我領你到那邊草坡上躺一下……」
這位有道老尼,話中隱含禪機,慧根女尼雖是她最寵愛的弟子,卻茫然不解。
這個秘密會議,最後在嚴肅的氣氛下結束。鬼母另召厲魄西門漸到密室中,道:「你身為刑堂香主,故此必須和大家一樣看待,屆時如大家都查不出消息,為師也無法庇護於你!但盼你好自為之。」
清音大師凝視她好一會,微微一笑,道:「善哉,貧尼見了,尚覺驚心,何況尋常的人,不過是福是禍,仍未可逆料。」
走到門前,用門環敲了幾下,「得得」之聲,驚破了初秋午天的岑寂。
「好,你們想要多少?」
朱玲跨過高高的門檻,慧根把門關上,然後領她走入庵堂,一面道:「敝庵連庵主一共有二十三人,都在做功課。」
蒙面人手捧白虹劍,早已回到原地。口中朗聲道:「對不起,在下得到此劍,便有條件可談。」
那壯士暗中吸口真氣,運足內力,暗暗一繃,m•hetubook•com•com忽然大吃一驚,原來那些鹿筋牛皮擰合的粗索,具有彈性,復又堅韌無比。因此他這一繃本來連鐵鏈也得繃斷,卻弄不動身上的鹿筋繩。
芳思一縷,忽然繫在石軒中身上。記得前兩日在碧雞山上見到時,他還是那麼英挺不群,瀟灑俊朗。不過在他的眉宇間,似乎浮動著一種味道,使她覺得和他陌生起來。
隔了好一會,這才被領到莊內。兩人在廳中可不敢落座,站著呆等。又隔了片刻,只聽一聲痰嗽,從後面老遠處傳來,嗽聲甚是蒼勁,可知這位老人家一身內家功夫,造詣極高。
「小尼慧根,女施主駕臨敝庵,有何貴幹?」
目光到處,只見來人面上蒙著青巾,只露出一對精光四射的眼睛。方自看清這人一身裝扮,只見他一舉步,已到了面前。
「師傅,請開慈悲之門……」
「呸,這種差事財發不了,卻一身臭名,有什麼好幹的?嘖嘖,這柄白虹劍真快,連一絲血潰也沒有!」
王珪那麼老的面皮,此時也為之紅了一下,道:「尊駕的話太鋒利了,但若然老朽以一雙肉掌,對付閣下,未免太小覷你。」
王珪寶劍出手之後,立刻跟蹤飛縱過去,手掌方要捋住劍柄。忽覺微風過處,一隻手比他快了一點,把白虹劍拔去。他大吃一驚,心想自己動身時,那蒙面人尚自屹立原地,怎的能比自己還快?怔得一怔,陳清波傷口中噴出鮮血,竟然濺得他一身皆是。
王珪收劍入鞘,豪爽地笑道:「老朽幸會高人,高興還來不及哩,敢問有何見教?」
王珪大大凜駭,想不到對方這一招,出手平凡老實,但威力卻無與倫比。自己如若不趕快撤臂,臂彎處吃對方托上,非當場折斷不可。而自己最多不過能把他掃上一掌。但因對方身形已側,而且腳下奇快,縱然真避不開,也不會教自己用上力量!
走上一個高坡,只見坡頂豎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已見佛門」四個斗大的隸書。
直到這時,那位壯士還想不出脫身之計,整個人被捆得像個粽子,絲毫動彈不得!
蒙面人道:「無名小卒,不堪污辱尊耳,先請恕我擅闖貴莊之罪。」
他在心中長嘆一聲,想道:「我自出道以來,身經數百戰,對頭們聞名膽落,想不到今日竟喪命在捕快手中……」
陸姓大漢濃眉一皺,道:「咱們再試一試便知端的。」
王珪頷首道:「此是小事,老朽謹從尊命!」
蒙面人愣一下,正在尋思。
一個家人把劍接過,送到王珪面前。王珪利目如電,一看已知此劍乃是稀世之寶,及至取到手中,但覺份量正好合手,再撤出劍刃。嗆啷啷一聲清朗脆鳴,寒氣滿廳,白光萬道。把一廳燈光都壓得黯然無光。
「嗆」地微響,劍已出鞘,那陳清波又道:「這上面刻著『白虹』兩個小字,大概就叫白虹劍了……」他語聲略歇,突然又驚讚道:「好鋒快!這塊石頭劈為兩塊,竟連聲音也沒有……噫,那邊是誰來了?」
樹林中走出一個丰神照人的俊美少年,他一眼見坡上無人,便微現訝容,再看見那具首級和身體分離了的屍體,更加奇怪。陳清波大喝道:「呔,站住,你姓甚名誰,乃是何方人氏?」
朱玲徐徐把面幕解下來,露出奇醜的臉龐,慧根女尼駭了一跳,手中熱水灑了一地。
那中年大漢本以臂力自豪,心想對方雖想以柔制剛但自己這一拳加足全力,猛搗過去。對方不但抵禦不住,想粘卸開也極困難,可以說是作法自斃!心中微喜,果然併力疾搗,身形也向前迫去。忽覺對方掌上力最柔極生剛,從空無一物而突然變為一堵石牆,自己這一拳搗在上面,竟然紋風不動。
這時,街道旁邊有一位青年人,雙目炯炯地注視著街中的壯士。
陳清波雙目一翻道:「老子再也不找翠喜那個臭婊子啦,先找幾個黃花閨女玩樂……」
俊美少年矍然一震,問道:「誰的劍法好呀?」
王珪道:「你剛才的身法,非石軒中辦不到。」
他們師徒談到這裏為止,翌日清晨,七位香主都匆匆下山。這次因為說明不必他動手,一查出石軒中或朱玲蹤跡之後,便和日月輪郭東聯絡。鬼母聞報便全速趕去,故此他們都分散開,各想各的辦法。也就是等於這七個堪以稱霸一時的武林梟雄,一方面為生命而作最後掙扎。另一方面也為了本身大利而奮鬥。
一面想著,一面跨進禪房。房中窗明几淨,一爐檀香,白煙裊裊,幻化出殊形萬態。
蒙面人脫口道:「原來是泰山一梟的絕藝……」口中說著話,身形微側,突然快如電光石火般一掌托出。
慧根合十道:「女施主言詞清雅,談吐動人,小庵何幸,竟蒙枉顧!便請稍待片刻,小尼即向庵主清音大師稟告。」
右手揮處,恰好旁邊有株碗口大的樹,吃他掌背碰上「咔嚓」一聲,齊腰折斷。
王珪喝道:「朋友小心……」喝聲中已欺近蒙面人身邊,一掌擊去。招數才發,未等對方對拆,突然縱起一丈高,雙腿連環踏下。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又快又辣。蒙面人見他腳底不潔,不便出掌抵禦,使個身法,閃開數尺。
禪榻上盤膝坐著一位女尼,含笑望著朱玲。
他們都沒有帶著鋤鍬之類,因此挖得甚慢,加以他們為了同伴高瑞被殺之後,案子一發,必有許多其他公人會來查勘現場,一不小心,露了痕跡,此處非被掘開不可!
李銘道:「我們是襄陽府捕快,這裏出了命案,你也看見了。請坦白說出你從何處來,現在要到什麼地方?」
有如一面明鏡似的潭水上,現出一張面龐,朱玲渾身一震,雙手掩住面孔,頹然坐倒在旁邊的一塊石上。一個人由極美極豔的姿容,突然變為奇醜不堪,這種滋味,比水火的冷熱還要懸殊些……
晃眼間門口已出現一人,來勢之快,令人驚奇。偏又看來舉步從容,絲毫不顯用力的樣子。
一路信步而行,一面想道:「剛才那壯士提起玲妹妹和我的名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非找到他細細打聽不可。」
旁邊的大鬍子宏聲喝道:「王兄不要硬碰!」
原來酒醉三分醒,那壯士雖然力不從心,腦中也昏昏沉沉,不能好好地思索任何問題,但憑著平日的訓練和反應,仍然知道自己剛才猛一振臂,沒把少年震開,乃是極堪驚詫hetubook.com.com之事。同時又感覺對方扶著自己,腳不點地般向前走,必有企圖。
清音大師道:「你不必說了,慧根……」
他這句話並非無因而發,那是說一方面他因這「白虹」能夠切金斷玉,為稀世之珍寶,價值連城,以致小人覬覦,觸發禍機。另一方面,假如不是有這白虹劍在敵人手中,他便還有一個掙扎的機會,他可以用千斤墜的功夫,使敵人搬他不動。或者到了這個洞穴邊一味挺直身軀。這兩種行為,都可以令對方舉刀劍殺他。
陳清波和李銘兩人這時才知道這位老莊主,平日雖是道貌岸然,手頭慷慨。但其實心黑手辣,也捨不得十萬兩銀子!不禁大驚失色,對覷一眼。
陳、李兩人面現喜容,陳清波還在後悔早先索價太低,正想設法多弄一點。忽聽老莊主又道:「但老夫怕你們洩漏機密,使老夫平白惹上人命官司……因此最好你們兩條命也留在本莊。」
王珪一拂黑髯,朗聲道:「兩位上差有何貴幹?」
陸姓大漢突然大吼一聲,屋瓦也震裂了不少,巨響中脫手一扁擔向蒙面人砸去,自己乘機退出戰圈,落在那公人李銘身邊,一掌拍在李銘頭顱上。
朱玲款步上前,突然跪在清音庵主榻前,俯首道:「只請庵主慈悲,渡入沙門……」
李銘道:「老陳,十萬兩銀子,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呢,咱們二一添作五,每人有五萬兩……呵呵,五萬兩銀子,可以在任何地方買一座大宅院,還有女人,美酒……」
這時陳、李兩人已收拾乾淨,不留半點痕跡。
李銘搖搖頭,陳清波忽然驚道:「喂,我好像見到樹林中有人影晃動……」
蒙面人眼睛一眨,突然縱到他面前,身法捷如鬼魅,跟著一掌擊出。
門口處也有人守夜,他們說明有要事謁見,便在門房等候通報。
那壯士倒在地上,一會兒鼾聲如雷,沉酣入夢,俊美少年坐在一旁聽著樹上小鳥啼聲,慢慢也墜入自己飄渺的冥想中。
此處暫時按下朱玲之事,且說在襄陽城中,這天中午時分,一個年青壯士,從酒樓下來,腳步歪斜地在街上直闖。這位年青壯士長得濃眉豹眼,身軀雄壯,背上斜插著一把寶劍,絲穗亂搖。
房內飄送出一個清脆的嗓音,道:「請她進來!」
到了洞穴旁邊,陳清波冷冷道:「朋友屈駕一次,雙腿舉起來,別要我大卸八塊,多費手腳,你也不能全屍。」
朱玲頷首謝了一聲,忽然轉身四望一眼,但見蕭瑟秋意,已籠罩在青山樹林間。她抬頭輕輕嘆息一聲,想道:「此入空門,便永絕塵跡,漫漫歲月,悠悠韶華,都將在青磬紅魚中度過……啊,也許有那麼一天,我會連石哥哥也遺忘了……」
清音大師吩咐她道:「既入空門,無庸遮面,你可把面幕去掉。」
踏著落葉,聽著鳥語,逐漸深入林中,把多變的可怕的人世拋在腦後……
慧根女尼應了一聲,取了剃刀,走到禪榻前……
水軒外面黑暗中,一條黑影疾掠而過,快如流星趕月,晃眼間已在四周繞了兩個圈子。這條黑影正是本莊莊主王珪,他手中持著白虹劍,劍上寒芒吞吐,一派弩張劍拔的樣子。
說時,兩個人合力把他抬起來,一齊用力,「噗」一聲把他丟在坑內,陳清波蹲下去再加上一腳,把他踢入穴中。
庵主又破顏一笑,道:「三戒大法,本甚隆重。但我禪宗為佛祖教外別傳,路徑稍異他宗,貧尼此刻便為你落髮。」
王珪還未抬目去瞧,心中已自一驚。原來那人說話時聲音不高,但每一字都像有形之物,震盪耳鼓。分明一身內家氣功,已臻絕頂。當今之世,只有寥寥三數人,能有如此造詣。
對方掌上果然有股奇巨的力量向外一繃,把他震退三步。但如不是中年大漢久歷風浪,應變神速,及時煞住去勢,這一記恐怕要震開十步以外!
蒙面人瀟瀟灑灑,使出一路掌法,象形猛虎,氣象威猛無儔。其中更不時夾有十分奧妙奇突的手法,每當他使出這等神奇手法時,王珪就得現出凶險危殆之象。轉眼間已拆了二十餘招,蒙面人似是性起,清嘯一聲,猱身搏擊。五招不到,形勢大變,那王珪儘管是苦修了數十年的武林高手之一,此刻也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陳、李兩人同聲道:「小的們身上干係如山,豈敢疏忽兒戲?」
那壯士先前斷喝了一聲,運足全力真力,仍然掙不斷身上繩索,此時已不再掙。
那壯士豈知俊美少年正由林中出來,若然知道,只要拖延一下便沒事了。
陳李兩人明知這飛雲莊老莊主王珪,家資富饒無比,而且勢力甚大。每一位的新知府履新,所要拜會的名人的名單中,總有飛雲莊王老莊主一份。因此不敢託大,齊齊控背躬腰唱個諾,李銘道:「小的們深夜驚擾莊主大駕,罪大如山,但實有要事,故此連夜趕來,至希莊主宥諒。」
陳、李兩人直奔上山,不一會已抵達莊門。
高坡的那一面,地勢平坦,由坡下開始,一條寬約五尺的石板路,筆直通到一庵座門。這條石板路長達十丈,兩旁植著高聳入雲的古柏,濃蔭蔽地。此外儘是青草阡綿的曠地……
這時已把洞穴埋平,但未曾鋪好枯葉爛草等掩護物,李銘沉聲道:「咱們先上坡去瞧瞧,你的劍別帶在身邊。」
陡見王珪在空中身形一側,變成橫臥之勢,手臂一展,指尖已劃到面前。
李銘佩服地道:「朋友真是一條好漢,只有你才配使用那柄寶劍,現在我們可要得罪啦……」
朱玲一聽,便知此庵必定不受外來香火,所以如此問法。
蒙面人挽劍自舞,心神合一,僅僅舞了五招,已把對方這一陣快攻擋過。
扭頭一喝,只見一個壯漢,托著一根長形兵器進來。
蒙面人沉吟一下,才道:「莊主恕我另有隱衷,不便奉告姓名,至於這兩名捕快,在下只要問他們一件事。」
兩道黃色的孔明燈光倏然熄滅,黑暗中有人喝道:「兩位上差請吧。」
正在千鈞一髮時,一條人影凌波飛來,輕飄飄落在水軒欄杆內,朗聲道:「王莊主手下留情。」
到了襄陽,她便棄舟登陸,毫不猶疑地向城西走去,大約走了三十里路,只見地勢漸高,前面已是群巒屏天。
平靜如鏡的水面,忽然映出朱玲的奇醜的面龐。面貌都改變了,只有那雙透露出靈魂特性的眼和_圖_書睛,依然像春|水般明亮美麗。
陳、李兩個公人一聽這敢情好,大家都巴不得快點離開。陳清波道:「石爺原來是尚書大人的專使,小的們哪敢無禮?您老快請吧,一會兒別的人就趕來,碰上了就難免嚕嗦。」
蒙面人仰頭一瞥,只見此軒蓋得高敞,當中正梁離地足足有三丈之高,當下健腕一揮,白虹劍脫手飛上去,微響一聲,已插在樑上。他昂然道:「莊主如今可以放心了,看來在下要帶此人離開本莊,非費一番手腳不可!」
那壯士真想睜眼去瞧,猛聽半聲慘叫,跟著「噗通」兩聲。李銘顫聲道:「老陳你真把高瑞幹啦!」
壯士打個寒噤,睜開醉眼,看見面前的人,便咦了一聲,問道:「你是誰?」但跟著又閉上醉眼,身形搖搖晃晃地唸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可是此刻的宇宙是那麼平靜,過去了的時光和種種事情,都已不存在於這個宇宙間,未來的一切,又未曾發生……那末人們何以常常要回憶著過去,推想著未來,以致總是生活在虛空之中呢?
蒙面人仰天狂笑,道:「大概你們都被石軒中鎮住,故此硬要把天下稍具身手的人,都冒他的名頭。」
蒙面人移目一瞥,微微一怔,原來那件兵器,竟是一根鐵扁擔。
但四周什麼異狀都沒有,王珪皺眉忖道:「剛才他們提及鄭敖死訊時,老夫分明聽到廳外有點聲息,但遍查又沒可疑之處,難道是老夫聽錯?」沉吟忖想了一會,便突然收劍入鞘,飄飄然走向水軒去。
陳、李兩人已喝了好幾杯酒,一見老莊主出現,便都站起來。李銘心急,搶先問道:「老莊主可曾決定了?」
在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心中最愛的人,還是「石軒中」,不論她如何努力,也無法用別人去代替!
在夜色中,這兩個公人翻山越嶺,走到半夜,到達一處山麓,只見山腰處一片大花園,樓閣隱隱,飛簷高甍,氣派甚大。
朱玲忽然流出眼淚,悲聲道:「師父請恕弟子暫時不稟明內中原委,弟子實在有難言的苦衷。」
朱玲暗自驚訝,想道:「她看來不過三旬左右,竟然是本庵庵主,並以佛法精嚴見稱於世,真令人大感意外。」
那白虹劍光華越盛,迴旋間劍尖上白光吞吐不定,宛如蛇信。蒙面人這套劍法更是神威凜凜,結構精奇,雄壯處氣吞山河,細膩處如春蠶吐絲……
蒙面人想不到王珪如此大方,出乎意料之外,微微一怔,才拱手道:「王莊主這番盛情,在下銘記心頭,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必有報答機會!」
陳清波立刻道:「老莊主,小的們可沒敢得罪你老,這把劍您老要是喜愛,就留上賞玩!但求饒了小的們兩條狗命。」
朱玲斂衽道謝,慧根轉身入去,過了好一會,才含笑出來,道:「庵主有請。」
王珪狡笑道:「尊駕未免太不講面子了。」
那中年大漢瞠目失色,卻見蒙面人微一拱手,道:「冒然相犯,也不過師法王莊主之意,想從招數中窺測閣下來歷耳。」
她低低唸道:「妙手寫|真真,水翦雙眸點絳唇。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只露牆頭一半身。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盡道有些堪恨處,無情,縱使無情也動人!」這首詞唸得幽怨無比,不知不覺眼淚把圖畫染濕了不少,留下斑斑痕跡。
在極端寂寞淒涼中,她想了很多很多,現在她已換了一寬大的黑衣,帶著黑紗面幕,頭上還戴著一朵白色的絨花。任何人見了,都以為她是個可憐的寡婦,決想不到這個婦人竟是名震天下的白鳳朱玲。
朱玲連連叩頭稱謝,慧根便去預備一切之物。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愛亂冒別人名字。」
這個洞穴向著一叢雜樹的根須挖過去,大半個時辰之後,已在叢樹下面挖了一個洞,可以把那壯士塞進去,不過要蜷曲起來才夠地方。
她的用意也是為石軒中帶孝,一方面亦可以遮掩住那張駭人的面容。
鬼母微微動容,道:「但願不會有那麼一天,這次為師如能再見到石軒中,務必使盡手段,將他誅除,以免又為他日大患!」
朱玲仍然跪在地上,道:「我姓朱名玲,自懂人事,已失父母之愛,但卻練了一身武功!數年之前,我愛上了一個人,但因波折重重,故此始終分離。最近他被我師父逼得跳下萬丈懸崖……」
且說朱玲當日被鬼母召入後院,本來以為必定難保性命,哪知鬼母只把她囚在聖壇雪樓中,便匆匆出去和石軒中大戰。
此時她對這位清音大師,心折異常,單憑她年紀已達六十高齡,看起來卻仍然只有三旬左右這一點,便是夠教人欽佩她的功行精深。大凡人之衰老,都因感情慾念多方困擾,清音大師駐顏有術,可知她攝心定慮的功夫何等精深。
俊美少年自個兒沉湎往事,哀傷不盡,他獨自倚在一株大樹邊,丰神俊逸中帶著幾分落寞,越發顯得瀟灑。
慧根啊了一聲,清音大師又道:「慧根,一切俱有前因,你不必多言……朱玲,你的遭遇的確可悲可憫,佛門廣大,以普渡眾生,得脫苦海為志,只要你果真看破人生的虛幻,康莊大道,即在眼前……但你如若真心愛他,何不相從於地下?」最後兩句,說得聲色俱厲,朱玲和慧根女尼都駭了一驚!
這時那位壯士已被李銘陳清波兩名公人,扛將起來,走到坡下洞穴旁邊。
王珪沉重地道:「他就是石軒中。」
這一招不但變得出奇和神速無倫,姿勢更是美觀,活像一頭巨大梟鳥,雙爪下搏不中,便用翅膀拍掃似的。
慧根走到左首第一個門口,低聲道:「稟告庵主,姓朱的女施主已經請來了。」
陳清波兩掌,豎高十個指頭。
王珪一拂頷下長髯,冷冷道:「老夫決定留下此劍……」
她的聲音哀婉無比,因此雖然僅僅說了兩句,旁邊的慧根已惻然動容。
忽然間,他好像聽到有人大喝之聲,隱隱傳入耳中。他從憂思中驚醒,留心細聽時,又毫無聲息。他失笑想道:「我還待在這兒作什,那廝回醒之後,可能已經跑了……」想著,振衣緩步向林外走去。
王珪已疾躍過來,施展開獨門武功,四肢都用上,時而凌空下搏,張臂如翅,轉側拂掃拍擊。時而穩立如山,等敵來攻,然後才尋隙覓暇……
王珪問道:「陸老弟可看出端倪了麼?」
他沉重地和-圖-書嗟嘆一聲,起身在山坡上徘徊,不知不覺,走到坡後那片幽靜的樹林中。
陳清波哈哈一笑,道:「李銘,你本來也是個精明的人,怎的如此欠慮,殺死小高可以,但這廝卻殺他不得。」
慧根異常同情地凝視著她,臉上掠過迷惘的神色。記得那一天,她也是這樣地走入空門!
「李銘你別油蒙了心,一腦袋惦記著白花花的銀子,人家能用這等寶劍,來頭就不小!我高瑞可不願過那心驚肉顫的日子。」
現在她孤零零躊躇路上,短短的兩日間,她有如經歷了多少年。她在一道山泉旁邊勒住坐騎,跳下馬來,只見不遠處有個小潭,水平如鏡。走將過去,俯身向水中一照!
姓陸的中年大漢道:「他是崆峒派的人,但石軒中已死,崆峒派中還有誰具此功力?」
「我姓朱,敢問師傅法號?」
故此他們極其小心地先用刀劍撬鬆泥土,然後用手把泥捧起來,不使灑開。
老莊主微笑道:「你們自信手腳夠乾淨麼?」
只聽那壯士嘆道:「想不到我魔劍鄭敖,竟然喪生在兩個小輩手中……」李銘已迅速地把穴邊堆得老高的泥土,推落穴中。
朱玲嘆息一聲,道:「我這滿身殺孽,必入地獄,那時節千秋萬載,都和他分離……因此想來想去,都不能死,寧願趁這有限的數十年光陰,虔心唸佛,假借佛力,洗去罪孽,這數十年的光陰,比起冥府無窮歲月,孰輕孰重,大師自然明白!」
清音大師厲聲道:「咄!你怕入地獄,因此不惜忍熬悠悠淒涼歲月和那斷腸哀思,托跡佛門麼?」
「大師誤會了,我如存有此念,即是對他不是真情,又何必托跡佛門?」
說話間,已到了山坡間,上面濃蔭蔽天,下面綠草如茵,果真是個睡早覺的好去處。
蒙面人道:「在下有個不情之求,便是請莊主把這兩名公人賜交在下帶走。」
正要思量脫身之計,那兩個公人已找了坡下一處隱秘之地,開始小心地挖掘起來。
陳清波突然竄奔向軒外,王珪哼了一聲,突然一揮臂,一道白光疾射而去。陳清波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那道白光乃是鋒利無匹的白虹寶劍,此時穿心而過,突出來的劍尖,深插入木板地上。
旁邊的中年大漢突然大吼一聲,掄起身邊一把椅子,覓準時機,向蒙面人劈胸摜去。
李銘詫愕反問道:「為什麼呢?咱們何必留下後患?」
他大吃一驚,幸是久經戰陣之輩,那麼沉雄剛勁的力量,猛可煞住去勢。
清音大師誦聲佛號,道:「你且起來,先把你想出家之故,說與貧尼聽聽。」
陳清波狠聲道:「這小子我平日就看他不順眼,正好趁這時幹掉,咱們好多分點銀子。」
她現出的飄忽微笑,想道:「這樣也很好,若果石哥哥見到我這副模樣,我會覺得比死掉還難過……幸而他已永不能見到我。將來我們在冥府相逢,他不但見到我的本來面目,而且還能夠知道我的心,到底是深深愛著他,永不改變。」
那少年一見他們俱是公人裝束,再看清楚地上屍首,亦是公人。心中微動,便昂然答道:「我姓石,名軒中,乃是中州人氏,敢問兩位上差在哪處衙門辦事?」
王珪拂一下黑髯,右手一動,但見一道白森森的光華,電掣芒射。陳、李兩人雙腿一軟,趴倒在地上,齊齊磕頭不止。
老莊主沒有即答,再三審視,然後道:「當年萬里飛虹尉遲跋,曾以此劍稱雄天下,為黑道中一代怪傑,先父成名比他早,但五十年前曾經和他較量過,劇戰了一日一夜,終於不分勝負。自此以後,先父便悉心研究劍術,因此老夫反而用劍而不用家傳虎叉……此劍聞說已由萬里飛虹尉遲跋手中,傳給一位後起之秀魔劍鄭敖,敢問鄭敖如今何在?」
其餘的行人因已經注意那壯士,故此都知道一幕可怕的景象,就要發生。但因都是男人,較為沉得住氣,故此沒叫出聲來。
「不錯,閣下既不肯惠告姓名,又不肯亮相,老朽只好從招數中猜測一下!」
朱玲微訝忖道:「這位清音大師,想來年紀不輕,但聲音卻如此清脆動聽,怪不得法號叫清音。」
蒙面人舉手一格,「啪」地脆響一聲,那張椅子完全碎散,蒙面人奇快地運左掌向外一按,掌力如山湧出,「呼」的響處,所有的木片碎枝,都勁襲向中年大漢。王珪卻趁這時,飛身直上屋頂。
李銘忽地恍然道:「是了,小高雖然慘死此間,但咱們不說,誰也查不出來。但只要驗出現場附近尚有別的血跡,不啻留下線索……」
王珪又道:「還有尊駕如何處置他們,也請一併賜告。」
暮色已籠罩住大地,幽林中十分黯淡,浮動著淒涼的寂寞的氣氛……
那三個人正在爭論,他忍住心中怒氣,留心諦聽。
他說的甚慢,這幾句話說了好一會工夫才說完。蒙面人眼睛一眨,笑道:「莊主可是要等什麼朋友到來,盡可明言,在下絕對不溜走!」
那個醉醺醺的壯士,突然踉踉蹌蹌,直撞向道旁。有個婦人發出驚叫聲,原來在那壯士所撞的方向,有位白髮皤然的老人,顫巍巍地挑著兩個空籮走著。那個壯士斜衝過來,老人縱然看見,也來不及閃避。
老莊主情不自禁地喝聲采道:「好劍,好劍……」伸指輕彈劍身,登時發出龍吟虎嘯之聲。
俊美少年放目四望,附近並無人家,便扶他起來。那壯士渾身無力,但少年雙手插在他腋下,竟毫不費力便把他扶將起來。走了幾步,那壯士朦朧中突然大喝一聲,身軀一挺,雙臂齊振。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人影倏閃,那位俊美少年不知如何已站在老人身邊,伸手攔處,那壯士恰好撞在他手臂上,登時止住前衝之勢。
陳清波一邊幫忙,一邊道:「原來這廝的名字叫做魔劍鄭敖,你可聽過這一號人物?」
壯士嘴唇角微微一動,露出冷笑,心想原來這三個傢伙看上了自己的寶劍,趁酒醉酣睡時,把自己四肢捆住。
陳、李兩人心花怒放,跟著家人王貴走到一座水軒上,只見欄外水光晃蕩中,許多圓荷已殘了大半。霎時酒餚擺了一桌,陳、李兩人舉杯相對,放懷大笑。
清音大師又道:「施主請坐,敢問有何見教?」
他們都是公門中混了多年的人,故此頗有急智。大家公開繞道上坡,全都一邊走一邊抽褲子,表示剛才在坡下叢樹間,乃是解手。
www.hetubook•com.com面人道:「本來在下不敢無禮,但卻怕莊主又把這人殺了,問不出話來,故此欲以此劍,換他一條性命!」
那壯士含糊不清地叫道:「好劍法……哈哈,原來是……白鳳……」
這念頭一掠即逝,處此危殆異常的剎那間,他立即作個明智有利的決定。
他的俊美的面龐上,不時發生變化,一如有無數悲歡離合的往事,組成一道河流,在他心中的河谷中奔騰流湧……
最後那句話說得甚是沉重。壯士正想這廝言中已露殺機,高瑞大概會軟化下來。
她從囊中摸出一張摺疊得十分齊整的白紙,攤開來時,紙上赫然是位絕世仙姿的麗姝,上角有瘦金體的題字。
良久,她才垂下雙手,珠淚卻忍不住,簌簌掉下來,灑得衣襟都濕了。
那壯士心中暗喜,雖然比李銘更糊塗,想不通何以會有免死的原因。但只要能夠不死,白虹劍失去也沒相干,那飛雲莊自己雖沒交情,卻仍然可以垂手取回!當下閉目不動,看他們如何處置自己。
他雖然不能抵禦刀劍,但如運功護身之後,挨上三刀兩劍,絕死不了。趁這時機使對方斫斷一兩道鹿筋繩,那時便有脫身的希望。
清音大師歇了一下,妙目中射出懾人威光,又清脆鏗鏘地道:「生無可戀,何必再活,如是有情,死亦何懼?你,你即速回答,何以不死之故?」她一句緊接一句,宛如長江大河,逼人而來。
「我……我是石軒……中……」下面幾個字,已模糊不清。那俊美少年睜大眼睛,想了一下,便架著他走到一條小溪邊,先按他坐在地上,然後掬些溪水,潑在他面上。
只聽那人又道:「我陳清波再說句公道話,這柄寶劍拿到飛雲莊去,最少也可以弄個十萬八萬!咱們三個人一分,盡可以蓋大房子,多討幾個婆娘,快活一世……且讓我再看看那劍……」
石軒中暗想這公人如此死法,分明是早先那壯士的寶劍一揮而致,為了免得嚕嗦,便道:「我性|愛遊山玩水,前日剛從京師來到襄陽,乃奉吏部尚書大人之命,辦點要事,因明早便須趕返京師,故此今日下午抽空來城外一遊。」
那座庵門並不高大,卻浮動著一種清靜莊嚴的氣氛。門上有塊橫匾,黑漆底上橫書著「菩提庵」三個金字。
那個滿腮鬍子的人會心地點點頭,反而退開一點,道:「那麼讓我也開開眼界。」
「大師容稟……」朱玲嘆口氣,哀婉地道:「朱玲在漢水輕舟中,望著茫茫江水,曾經反覆想過千萬遍,雖然自知無生趣,但卻不能即死,朱玲不相瞞,我此生環境特殊,數年以前,已是滿身血腥,殺孽如山。如果投江一死,魂歸冥府,必入地獄……」
此人外穿一件輕軟絲質白長衫,頭戴員外巾,頷下一部黑髯,長可盈尺。兩目炯炯有光,宛如黑夜中兩點寒星。
她浮起一個苦笑,緩緩走下高坡。身上衣服雖然寬大,但仍然掩不住優美的動作和輕盈的步態。
他到底是豪氣性格,雙腿一拳,道:「兩位請吧,別耽誤時間。」
清音大師破顏一笑,道:「原來有這麼曲折的理由,貧尼自小已入佛門,至今整整一甲子,卻未曾聽過這種出家的理由!但這也是緣法,貧道無話可說!當你來時,貧道正要閉關,須時一年,方始出關,往常若不是重要之事,慧根決不會在這剎那間來驚擾我。故此當慧根再三為你求說,要貧尼接見你時,貧尼已想到你一定是個風華高雅的好女子,才能令致一向冷傲的慧根,也替你關說。如今與你一談,果然聰穎蓋世,言談高雅,不怪慧根傾折呢!」
這位老人一眨眼已到了廳內當中的太師椅前,擺手道:「兩位請坐。」說著,自家已先坐下。
西門漸忽然垂淚,道:「弟子枉費了師父多年養育傳技之恩,不但不能替師父分憂,反而常常牽累師父!這三個月是最後考驗,弟子自當盡力訪查,如若合我等七人之力,尚且毫無結果而歸,則重陽之日,便是弟子告罪辭師之時。」
王珪家傳武功,第一講究在空中變換身形,處處像形梟鳥,故此身在空中,猶能側滾開去,安然飄墜地上。
「我屢經大變,劫後餘生,滿腹哀苦,無處申訴,久仰寶庵戒律精嚴,善名傳播遐邇。是以不辭千里,來擾師傅。」
蒙面人吃那連腮鬍子的人大喝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這時轉面向他道:「閣下貴姓大名,剛作獅子一吼,四山皆鳴,是見外功內力,都堪以睥睨當世!」
這時他毫不掙扎,只長嘆一聲,道:「大爺就成全你們一趟,白虹劍啊,我平生仗你橫行天下,想不到今日卻死在你身上。」
李銘也橫了心,大聲道:「老陳勞你駕把那廝也宰了,咱們好上路。」
王珪也拱手還禮,道:「些須小事,無庸掛在心頭。尊駕如認為老朽夠得上是個朋友,便請賜示高姓大名。」
話剛說完,只見一個身量魁偉的人,走入水軒。此人年紀在四五旬之間,頷下一部絡腮鬍子,眉濃眼突,煞氣驚人。
王珪皺起眉頭,尋思了好一會,才道:「老朽如不殺他,只怕他會惹來無盡麻煩,尊駕如答允在問完話後,便殺死他,儘管把他帶走。」
他們剛一踏到山腳,陡然兩道黃光,迎面射來,陳清波忙揚聲道:「我等是襄陽府捕快,有事要謁見莊主。」
難就難在他的白虹劍削鐵如泥,人家只須一劍刺來,身上便是一個透明窟窿,真是非死不可。因此這個計策想了又想,終於不用。
那人宏聲大笑,道:「朋友你身手也不俗,可惜藏頭縮尾,不似大丈夫……」話雖如此,但他自己到底也沒有把自家來歷說出來。
王珪打腰間摸索一下,抽出一把軟劍,迎風一抖,登時伸直。蒙面人定一定神,挺劍擺好門戶。
坡上酣睡的壯士,忽然驚醒,睜開眼睛,西沉的紅日從樹葉下斜斜射到他的面上,使他感到十分刺目。他突然覺得不妙,四肢一振,卻絲毫動彈不得,眼睛一掠,看見有三個人,也看見身上捆滿了鹿筋合牛皮擰成的粗索……
那中年大漢手忙腳亂地把碎椅完全擋落,已費了不少氣力,不由得暗凜對方功力之高,的確驚人。隨隨便便一舉手間,已具如此威力。
「殺不得,你再想想就明白了。」
王珪心中大為不服,回眸一瞥,只見家人王安站在門口,便向他點點頭,然後道:「尊駕有什麼條件,不妨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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