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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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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正邪合作

第二十三章 正邪合作

要知佟長白一點也不相信天理報應的說法,然而擺在他面前的事實,都是極明顯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朱宗潛又道:「晚輩與佟兄將到別處歇宿,不到沈、計二人誅除,不再來此,以確保此地的安全。」
他暫時把師父之事擱下,向康神農說道:「前輩今日離開此地,後事尚須多加小心,沈千機目前一定以為已經得手,若然他一直不曉得真相,您老總有機會得以手刃這個惡賊。」
朱宗潛道:「咱們先把康前輩放在那邊的樹蔭下,你在這上面查看有沒有兇手逗留在附近,我獨自下去檢查,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朱宗潛迅即說出紫金環戈遠的特徵,可是對方依然表示看不清楚,未敢肯定作覆。
但見他似是連嘴嚼也用不著,那方牛肉就沒有了。
朱宗潛微微一笑,道:「我想請佟兄辛苦一趟,做個壞人,或可使黑龍寨失去主動之勢。」
姚廣謙遜了幾句,尋思片刻,才道:「朱兄既然不拿兄弟當作外人,自應竭誠奉答一切。洛陽近年來都很平靜,但從五日前開始,有些在本城混日子的人向我說,有幾個外路來的大漢行跡詭祕,日日夜夜查看一家大宅。這家人乃是本城世家,照理說不該與江湖中人發生任何關係。向我報告的那些人也曾跟蹤這幾名詭祕人物,卻都尋不出他們的下落,也就是說摸不出他們的路數。」
朱宗潛道:「我已從各種跡象中瞧出下手的人大約有四五個,俱是堪稱名家的身手造詣,非常乾淨俐落,但也慘酷非常,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自然那些趕鏢車的把式這刻還在替他們出力,可是遲早也只有一個死字。這一群惡毒的兇手們真是可恨,我決不放過他們。」
他隨即把思路轉到如何安排康神農之事,還有就是關於他師父是否已回返開封,也令他十分擔心。因為他隱隱覺得師父好像已經有了決定,或者不會回返開封。
姚廣又禁不住在心中喝一聲采,因為他無論是言語行動,在在都表示出他的豪邁俐落,絕不拖泥帶水。例如他一聽得黑龍寨的消息,便立刻告辭,這是避免牽連到他姚廣的意思。
這時一個偉岸大漢在正門前出現,他大步奔到門前,舉腳一踹,大響一聲,門後橫閂被他踹斷而打開,這些驚人的響聲,不但把褚府所有的人都驚醒,連同左鄰右舍也都醒了,紛紛點燈起身,出來瞧看。
這刻還剩下十九名黑衣人,各揮刀劍,發揮出分屍大陣的威力。佟長白宛如猛虎出柙一般,在人群中縱橫往來,釘錘旋舞掃擊之際,風聲勁厲無比,竟迫得敵方的大陣不能依照法度縮緊。
若是換了別人,根本沒有可能從這個奄奄一息不能開口回答的人身上,查出任何線索。
他這個人素來詭計多端,凡事總是先留退步,即如他進駐此地之時,便已擬定了幾種情形下,應當如何逃走的路線。
他向老人微微一笑,堅定地道:「沈、計二人一定會被我們誅除,晚輩將重來此地,向前輩求教醫藥之道。」
朱宗潛用堅定的聲音,道:「你心中別慌亂,我猜你意思是說你在當時因為情況太亂,所以瞧不清楚,對不對?」
不久,七、八名公人趕到,聯群結隊闖了入去。他們先前也聽聞惡漢拍碎八仙桌之事,都不大相信。如今在大廳中一看,果然當真,七、八個人都駭軟了腿。但身為捕快,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闖入去。
佟長白摸摸肚子,道:「這敢情好,剛才那些吃糧實在填不飽。」
屋子只有兩進,內中家具齊全,很是乾淨。但一個人都沒有,顯然這座屋宇乃是最近方始搬空而又日日有人打掃。
他伸出蒲扇般巨掌,往八仙桌上一拍。「砰」地大響一聲,八仙桌四分五裂,垮坍在地上。
他一進來就抱拳道:「兄弟姚廣,聞說兩位乃是王平兄的朋友,特地趕來見見面。」
他們當即上路,由於必須謹慎小心,所以他們不走大路,一逕翻山越嶺,向西北走去。夜間他們就露宿曠野,不找人家借宿。好在都是餐風飲露慣了的人,所以也不以為苦。
康神農道:「你說的話,我無一不信,但望不要等待太久,最好的是你再來之時,還帶同你的媳婦。」
朱宗潛道:「很好,你現下雖然不能開口,但神智尚清,我先問幾個問題,你能回答最好,不然的話,就用點頭或搖頭表示心意。」
原來朱宗潛和那大漢是在崖下說話,上面沒法子瞧得見。
那大漢依然無法作答,不但如此,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已有散渙之象。
他又問道:「行兇之人都是武林高手,而且人數不少?」
那四五個家人我望你,你望我,誰也不敢開聲。
佟長白記得朱宗潛說過不得傷人,而且見了公門捕快出現,便可以撤退,趕去助他誅殺黑龍寨之人。當下更不遲疑,一晃身越過屋頂,幾個起落,便到了街上。
朱宗潛笑道:「不必了,瞧我的。」
那大漢連連點頭,朱宗潛不禁也興奮起來,道:「你就是被他所傷的,對不對?」
朱宗潛抑制住心中的興奮,冷靜地忖道:「我這一記手法據和-圖-書康前輩說,足以使剛死之人暫時復活片刻。但此人居然還說不出話來,可見得他傷勢之重,已到了無可挽救之時。也許是他年輕體健,支持到這刻還有一點呼吸,換了旁人,早就死掉了。」
康神農笑道:「這個難題只有靠你自己解答了。在我來說,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我不抱怨你的愛管閒事,因為若然你沒有這種俠義精神,這次也不會把我救出死地了。」
單單是這兩點,已足以令人十分震駭。
這些被他釘錘擊中之人,沒有一個不是飛出一丈以外的,而且都是血肉橫飛,當場斃命,死狀之慘,人間罕有。這等凶殘的景象,連素來以殺人為業的黑龍寨黨徒們,也無不怵目驚心,膽寒不已。
原來這條鐵不鏈但使他行動不便,兼且廢去了他一身武功。
朱宗潛道:「這樣說來,一共是三個人以上了?到底有幾個?四個?五個……」
這回對方用力的點一點頭,這一下動作中透露出他的興奮和欣慰。
佟長白又道:「再不說話,通通都這樣打一個嘴巴!」
其他龍門隊之人很少有此可能。此所以他一下子就聯想起這兩個名家高手。
康神農道:「如此甚佳,快去瞧瞧還有沒有重傷未死之人,只要救活一個,即可問出內情。」
那大漢吃力地點點頭。
激鬥中的人全都聽不見他的話,假如聽得見,對軍心士氣當然影響極鉅。事實上宋炎這話乃是向潛匿四下的對頭敵人而說的,倘若龍門隊諸友當真隱伺在四周的話,聽了此話,定要等到佟長白被分屍之後,方會出現,這一來他就可以利用這一段時間從容逃走了。
朱宗潛起座道:「勞動姚三爺親自前來,實是心中不安,在下朱宗潛,蒙王平兄看得起,交結為友。這一位是佟長白老師,乃係關外名家。」
宋炎心頭大震,轉身望去,但見那人英姿颯颯,俊美異常,卻具有一股迫人的氣概。正是當今武林彗星朱宗潛。
賽孟嘗姚廣心頭大震,敢情他消息靈通,江湖上,上至武林高手,下至水陸碼頭上各式人等,所發生之事,大凡在他勢力範圍之內,無有不知。
佟長白冷冷的瞅住對方,他根本不知道王平是誰。他自然而然的有一股凶煞之氣,姚廣見了也不由心頭大震。
佟長白心想:「若是這種長春不老的靈藥,一定沒有一個女子不樂意得到的,毋庸置疑。」當下便不做聲,暗忖這個老頭子實在乃是宇內無雙的奇人異士,居然有這等奧妙神通手段。但若然不是朱宗潛的俠義之行,使他衷心感激萬分,他豈肯甘冒違天不祥的危險來配製這種神藥?
宋炎急忙下令摧動陣法,霎時間滿院人影亂閃,但佟長白終究不比一般高手,當這分屍大陣威力欲發未發之際,他已迅施絕學,釘錘如星飛電漩,晃眼間一口氣又擊飛了三名黑衣人。
眾人見他氣力如此之大,想到假如吃他這樣地打上一個嘴巴!豈不是連腦袋也打扁了?頓時駭得冷汗直冒,個個面無人色,於是一個年紀較老的家人被推出來。
銀針一落,那大漢哎了一聲,抬起頭來。朱宗潛把他抬起來,讓他倚靠著崖壁而坐。
他本是凶狡之人,只不過比起機警絕倫的朱宗潛時,往往就變成了傻瓜。這刻他很快就找到朱宗潛留下的暗記,迅快奔去。心中忖道:「這個朱宗潛真了不起,這一著果然得以反客為主,找到黑龍寨的巢穴了。」
那大漢點一下頭。
朱宗潛口中說著謙遜之言,心中忖道:「這佟長白談話大異從前,可見得康前輩的手段果是天下無雙。」
朱宗潛何等聰明,馬上道:「我明白啦,這人壞透了,竟不是明刀真槍的與你動手過招,而是使用詭計手段,所以你敗得不服,難以甘心。」
大約過了一炷香之久,這座屋宇之內的二十餘名慓悍大漢忽然都驚起,披衣抓刀衝出去,在大廳上集合。
他深深吸一口氣,使自己的腦子活動得更迅速,然後說道:「你們的鏢被劫了?」
兩人進去一瞧,樓上和樓下都擠滿了客人,十分熱鬧。
像朱宗潛時時為人捨己,因此獲得了這種奇妙的神藥。而佟長白一生作惡,現下面孔有如銅鑄的一般,亦沒有朋友或妻子兒女。
宋炎冷笑道:「佟長白,你把本寨弟兄殺到只剩下三四個人之時,就是你分屍之時了。」
這種隱祕的關係牽連,錯非姚廣曉得陳留縣發生之事,那是無論如何也牽不到一塊兒去的。
只有朱宗潛,專門做一些別人辦不到的事。
到了更闌夜靜之際,褚府四周出現了不少黑衣人影,他們方要有所行動之時,突然一陣震耳的厲笑衝破了夜間岑寂。這些黑衣人全都聽到,個個迅快隱藏起身形。
佟長白獰聲應道:「什麼改邪歸正,都是放屁!」他那股凶煞慓悍之氣,竟懾服了所有黑龍寨的老練兇手們。但見他長臂一揮,釘錘便「呼」一聲撲掃出去。
朱宗潛道:「我倒是有個計較,可以讓你宰個痛快。不過你必須耐住性子做點準備工夫才行。」他隨即說出他的計策,佟長白聽了,和*圖*書連叫有趣,當即分頭行事。
朱宗潛道:「恐怕是鉅額的銀兩,因為我發現那幾輛鏢車的車轍,都顯出十分沉重。假如不是銀兩,決不至於令匪徒垂涎下手。然而假如真是幾車銀兩,則這些贓物搬移困難,又不易收藏,匪徒們會自找苦吃麼?」
因此他打消了找康神農搶救此人性命之意,沉聲道:「朋友,你們遭遇到意外,情形極慘。在下朱宗潛,適巧路過此地,這等血案可不能袖手不管,你聽得見我的話麼?」
佟長白心想這些雞毛蒜皮之事,何必多費唇舌?因此他不耐煩地連飲三大碗烈酒,可又把姚廣駭了一跳。
朱宗潛向康神農說道:「等一會晚輩會找到兩個下人供你老使喚,他們都是很靠得住而又能幹的人,將會帶同妻兒長居於此,專門服侍你老。沈千機目下已是日暮途窮之際,已經沒有力量可以展開嚴密的偵查。所以你老在此處居住一定很安全。晚輩有兩個朋友,分別在每個月的上旬和中旬送銀子來。他們亦會十分小心謹慎。這種措施須得等到沈千機、計多端兩人都誅除了,才敢放鬆。」
佟長白道:「先到後宅各處查看一番,快走。」
他如此說法有兩個用意,一是使對方錯以為尚有別人伏伺四下,因而打消了突然逃走之心,免得多費手腳追趕。第二個用意是使宋炎動手時決心力守而不肯搶攻,這一來差別甚大,正如俗語所云狗急跳牆。那宋炎亦是罕見的高手,若是情急以死相拚,危險性當然極大。揆諸事實情理,他朱宗潛的雷霆刀法只有幾招,勝負立分。乾元劍法亦是在十招之內可決生死存亡。因此,他只要事先不讓敵人激起了拚死決鬥之心,就容易得手。
他們很快就碰到佟長白,齊齊吆喝擁將上去。佟長白厲聲長笑,響亮無比。捕快們個個耳朵作疼,無不膽寒腳軟,後退不迭。
這兩個人幾乎可以代表正邪兩大勢力,來頭之大,自然不是他這種一般江湖道的名人可比,他同時也明白何以自己被那個兇惡大漢一瞪,便泛起森寒恐懼之感。
黑龍寨的兇手們仗著分屍大陣的威力,對抗那天下知名的魔星惡人,若然這刻單是以真正武功拚鬥,這一群兇手們都是厲害角色,卻也未堪佟長白的一擊,但有了分屍大陣,情況就不大相同。
邁步就走,但手中一緊,原來他一直和朱宗潛兩人同抬輪椅,故此朱宗潛不動,他也受到牽制。
佟長白先不打話,拿起大碗,嘓嘓兩聲就把滿滿的一大碗高粱吸盡,接著挾起一塊牛肉,丟到嘴裏。
佟長白點點頭,道:「咱曉得啦,但咱卻想不出他與咱們這等武林高手的圈子如何拉得上關係?」
佟長白忍不住插嘴道:「什麼見面禮呀?女人的心最難捉摸,你最好不要先誇口,咱知道有些女人古怪得緊,什麼東西都不喜歡。」
對方搖搖頭,朱宗潛又道:「有沒有其中一兩個的武功家數是你認得的?」
佟長白居高臨下瞧了一會,道:「咱瞧這些人都死掉啦!」
佟長白冷冷的瞪了他們一眼,問道:「誰是頭兒?」
可是佟長白驚覺,不但沒有阻遏住對方漸漸增長的威力,反而因為擊殺一人之時,手法遲滯了一下,竟讓對方得以更進一步的發揮大陣威力,應付之際頗感困難。
他最後的一喝,宛如霹靂迅雷,只震得眾人耳鼓生疼,頭腦發昏。接著「砰」的一聲,已有一名黑衣人應錘飛開十二三尺以外,當場斃命。
朱宗潛卻表示很有興趣,自然他在禮貌上亦不得不如此。事實上他心中有數,深知以賽孟嘗姚廣的地位,當然不能隨意舉出一個全無價值的消息。在他這番話的背後,一定隱藏有某種重大原因,方能使他說出來。
佟長白道:「別的本領咱不敢在你面前誇口,但說到喝酒,你定然不是咱的對手。」
佟長白伸出手指,幾乎碰到他的鼻尖,道:「你就是他們的頭兒,很好,咱要找一個小子,好像是躲在你們這兒。你打個燈籠帶咱到各處找找看。」
康神農說道:「老夫將用盡平生本事,配製一服神藥,使她服用之後,能得永駐青春。這等悖逆自然法則的手段,古往今來,恐怕還沒有別人辦得到。」
他問得很含混,只要是奇異不尋常的現象,都在欲知之列。
佟長白道:「一件芝麻綠豆大的事,偏你就有這許多道理,那麼咱們到底怎麼辦呢?站在這兒呆等不成?」
這次朱宗潛在開封公然宣揚要與黑龍寨作對,早就轟動了武林。他近在咫尺,當然曉得。其次他也聽到「三凶兩惡」之名,曉得佟長白正是兩惡之一。
這等凶殘惡毒的行為,實在使他十分震怒。
那大漢安慰地微笑一下,眼皮漸漸下垂,終於落下不再睜開。
他訝道:「怎麼啦,你又改變主意不成?」
對方想了一下,又搖搖頭。
宋炎情知自己一落場,出手擋那佟長白兩三招,就可以扭動整個局勢,使佟長白陷入大陣之內捱打。
第三日的中午時分,他們翻過一道山嶺,但見嶺下有一條大路,被兩邊高崖夾住,形勢險惡和-圖-書,峽中大路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六七個人,身上都有血跡。
朱宗潛瞧得有趣,道:「真痛快,咱們辦完事須得找個機會,拚一拚酒量才行。」
宋炎見他凶威迫人,前所未見,心想無怪他以殘暴兇惡著名於天下,迄今尚未被仇家報復殺死,敢情真是勇力蓋世的魔王。當下又轉念道:「適才四下崗哨均有警訊傳來,想是敵人到了不少,但眼見佟長白出手,便個個按兵不發,在暗中靜觀我們作兩虎之鬥。我可不能上這個當,假如我現下參戰,催動分屍大陣的威力,最後或者可以殺死佟長白。但其時我這一方最多剩下三、五個人,豈堪當得那些高手們圍攻。」這麼一想,登時萌生退志。
朱宗潛小心地查看兵刃暗器散落的位置,推敲當時的情況,突然間發覺一個俯仆地上的勁裝疾服的大漢,好像還有一點點呼吸。
可是朱宗潛一來想不起有什麼其他嫌疑人物,例如黑龍寨這等兇手集團,目下正面臨被搜捕追剿的噩運,當然沒有可能幹這件血案。
佟長白接口道:「咱也這麼想呢!」
康神農視察過全屋之後,揀定後進右邊的上房作為他的臥室。
這句話把佟長白的不耐煩完全驅散,瞪大雙眼。朱宗潛點點頭,道:「好極了,這一家姓什麼?莫非有什麼關係使你聯想到黑龍寨?」
想到此處,這個平生從不反省自己的大惡人,心靈間,恍恍惚惚的有一種向善的意念。
是以近幾年來全國各地的鏢局已很少有發生被劫的情事。
宋炎那張骷髏似的面上,泛起一絲冷笑,道:「姓朱的用不著故示大方,宋二爺可不領你這份情。試想你在四下佈置約有十位高手的話,每人出來拚我二十招,換了你也受不住,倒不如與你決一生死。」他一面說,一面轉眼向黑暗中張望,不時移動腳步,一會就移開了六七尺,但這一來他就更難逃走了。
這時已有好幾個慧黠的僕人分別通知全宅各處,內眷都關緊了房門,那些男主人們亦都不敢露面。
康神農道:「我必須先找個地方,設法把身上的鐵鏈去掉。」
大約激鬥了十七八招,佟長白凶威再逞,大喝一聲,釘錘過處,又把一名敵人掃飛一丈以外。
朱宗潛道:「姚三爺是有根有底的人物,當然不可胡亂招惹這些兇手們。今晚承蒙賜告一切,實在感激之至。將來如有機會,當要儘力圖報,我們就此告辭了。」
姚廣在他迫視之下,竟無法不吐露心中隱祕,應道:「恐怕是黑龍寨的人。」
朱宗潛搖搖頭,道:「那些屍身上尚沒有蠅蟲之類麇聚,可見得這件慘案剛剛發生不久。假如我們這就闖下去,第一個可能是殺人者尚在附近遙遙監視,將被他們見到我們的行蹤。第二個可能是有別的人恰恰闖到,硬是認為我們是兇手,這真是傾黃河之水洗不清的冤枉呢!」
朱、佟二人離開酒樓之後,走到街上。佟長白便道:「有一點你要特別小心,就是那黑龍寨之人手段毒辣,說不定見人就殺。咱們兩個人只有四條臂膀,可架不住人多,到頭來只怕褚家之人傷亡甚眾,咱們就太丟面子了。」
康神農眼中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神色,他雖然沒有說出,可是朱宗潛已大受感動,心知這位平生冷酷無情的老人,經過這一連串的患難之後,已對自己產生出真摯的感情,一如父子之間的那種深摯的愛。
那名家人焉敢說個不字,只好拿起燈籠。
不過照這情形看來,希望實在很微。
燈光之下,活骷髏宋炎手提那對新月刀,瞧著全部黑衣的手下們,沉聲道:「咱們四面的暗樁都發出警訊,可見得敵人人數甚多,又俱是一流高手,大家別亂了陣腳,即速在院中佈下分屍大陣,與敵人拚個死活。」
有好些跡象顯示他們俱是鏢行人物。而那三個沒有勁裝疾服的人,是特別加派保護的好手,不過卻不曉得是哪一處鏢局。
第二點是這些被害之人個個都有兵刃暗器,四個是勁裝疾服,三個是平常人的穿著。
「你們事前都沒有想到或覺察到有被劫的危險?」
那大漢搖搖頭,朱宗潛陡然被一股憤怒痛恨湧塞住胸臆,只因對方這個否定的答案,分明揭示出對方早就有了殺人滅口之心,所以才不蒙住面孔。
姚廣這時可真佩服人家的聰明才智,據實道:「這一家姓褚,與陳留縣李家是至親。兄弟聞說陳留李家辦喪事之時,曾有黑龍寨之人侵擾,幸得武林名家馮天保前輩出面,方始安然無事。」
朱宗潛指著一家酒樓,道:「咱們進去歇一會。」
朱宗潛尋思一下,說道:「開封府暫時不能回去,我們且到洛陽找個地方隱匿起來。然後晚輩還要和佟兄一道去找沈千機,追索火熊膽的下落。」
不久就回轉來,偕同康神農、佟長白趁著暮色混入城中,到達一座孤立的屋宇,一逕入內。這間屋子坐落在僻靜的街道,四面都是寬巷,與別的人家分隔開。
朱宗潛道:「即使通通都死了,咱們也得下去瞧瞧,定必可以查出發生這場慘酷殺戮的道理。」
又道:「我將送她一件見面禮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一定感到十分高興。」
他迅即蹲下去,取出銀針,運集功力,毫釐不爽地向這個大漢背後一處要穴刺下去。
朱宗潛道:「在下深知姚三爺極受江湖豪傑擁戴,是以消息靈通,尤其是洛陽一地,更是瞭若指掌,只不知本城最近可有什麼奇異的現象沒有?」
他竭力追想一下李通天曾經告訴過他,那兩個突然重現江湖,化裝混入開封府的高手九指翁袁負和紫金環戈遠,這兩人雖然不是黑道出身,表面上亦全無理由會做出這種殺人越貨之事。
他點點頭,眼中露出忿恨的表情。
朱宗潛道:「當然不會,但咱們可不是真的為了吃喝才上這兒來的。這一家酒樓的主人,乃是河南極有勢力之士,大凡江湖人物無有不識得他的。他的武功據說很不錯,但當然不算得是高手。不過在江湖上已足夠了,因為這種江湖上的事,並非樣樣憑恃武力就行得通的。」
朱宗潛仰天長嘆一聲,把他平放躺在地上,拔出「陰極針」收回在皮套內,四下查看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遺跡,這才翻崖而上。
朱宗潛迅速撤下刀劍,又道:「宋二當家若能在我刀劍之下各走十招,就算你已闖過在下這一關,今晚決不再出手攔截於你。」
而且只要他繼續殘殺生靈作惡下去,他終將不得好死。
但見他小腹上中了一劍,下半身儘是血跡。
此處一共是七具屍首,全都死得乾淨俐落,雖然有過格鬥動手的痕跡,但他們身上的致命傷只有一處。
他悄悄向後移動,陡然間一個人從廳中出來,朗聲笑道:「宋二爺別來無恙。」
不過佟長白現下還是略佔上風,使得敵人的分屍大陣至今尚發揮不出最強大的威力。
佟長白道:「好吧!」
這個消息迅即傳了出去,鄰舍之人可都不敢打抱不平,因為他們一聽這個惡漢一掌就拍碎了一張八仙桌,誰也自問硬不過八仙桌,所以無人敢衝入褚宅幫忙。
他立刻說出九指翁袁負的相貌特徵,問道:「有他沒有?」
他們一行又翻山越嶺的向前走,日落時分,已踏入洛陽地面。朱宗潛先把康、佟二人留在近郊的一片樹林之內,獨自入城。
此時已有人挑燈出來,一見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腿都駭軟了。幸而褚府家人極多,又有數人出來,仗著人多,這才挺得住。
姚廣心中一面想著這位朱大俠真是名不虛傳,果然機智無儔。口中應道:「以兄弟管見,從昨夜起,褚家已經十分危險。」他笑一下,又道:「黑龍寨可不是像我這種人惹得起的,這話說出來也不怕朱大俠見笑。如若不是這一幫人馬,我姚三決不至於袖手旁觀。」
他說出數目之時,速度略為慢些,以便對方表示,果然得知是五個人。
這個大漢年紀很輕,他茫然地望住朱宗潛,想要說話而又開口不得。
那個兇惡的大漢正是銅面凶神佟長白,他從敞開的大門走入褚府,直入大廳。
他走到櫃檯旁邊,說了幾句話。那個大掌櫃立刻一迭聲吩咐酒保騰出一副雅座,讓他們享用。
朱宗潛又道:「第三個可能是我們之中有一個不留神,遺下了痕跡線索,被其後來查究之人發現,認為我們就是兇手,這也是洗不清的冤枉。」
佟長白獰聲道:「你怎麼說都行,反正咱們要有得大殺一場,就心滿意足了。」
一來這兩人失蹤許久,目下忽然出現,竟與東廠有關,這便不是全無可能了。況且開封距此不算遠,在路程上來說,相當方便。
活骷髏宋炎一陣膽寒,但表面上不動絲毫聲色。皮笑肉不笑地冷哂一聲,道:「聞得佟兄跟朱宗潛在一起,敢是業已改邪歸正了?」
朱宗潛沉吟未答,忽然有人掀簾進來,卻是個身披長衫,相貌威嚴的人,年約五旬左右。
那大漢點點頭。
朱宗潛並不氣餒,把銀衣幫其後又探出的兩位高手說出來。這兩人是鄱陽漁隱鄆水雲和大力神洪振。
朱宗潛細加查勘過之後,儘管他乃是十分沉潛之士,這刻也不由微微變色。
朱宗潛心想這人或是由於眼界未廣,或是由於兇手們掩飾得好,所以他全然瞧不出來。
佟長白道:「換一家吧!」
他同時又問康神農有什麼打算沒有。
佟長白很快就依照沿路暗記,趕到一間住宅。朱宗潛從黑暗中躍出來,低聲道:「這一間屋宇就是他們的巢穴了。我已查出黑龍寨二當家活骷髏宋炎在此指揮。我也查看四下形勢,發覺逃路甚多,所以咱們須得商量一下,免得讓他們竄散,遺害人間,同時那樣就不能讓你殺個過癮了。」
佟長白怪笑一聲,道:「咱本來就不是好人,你有計策即管告我。」
佟長白道:「早說出來不就完了嗎?」
目下最要緊的事,不在探問鏢行名稱或所保之物,而是急須趁這唯一的目擊者尚未斷氣以前,查問出一點線索。
對方又點點頭,朱宗潛恨聲道:「你放心吧,這個賊子早晚得死在我手中。」
這實是萬分難得的事,也令人泛起一份淒涼之感。
佟長白問道:「這一趟鏢保的是什麼東西?」
佟長白識趣地點點頭,道:「那是因為www.hetubook.com.com咱的緣故了。」
康神農瞠目道:「你真有辦法,簡直好像在變魔術一樣。」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連忙道:「這五個兇手都是用面具蒙住面孔的?」
他道:「康前輩言重了,但咱們目下還是暫時別討論這件事,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妙。好在鏢車被劫,乃是紙包不住火之事,咱們到了洛陽,很快就能打聽得出詳情。」
朱宗潛腦海中頓時泛起褚玉釧的雍容艷麗的倩影。他已確信不疑姚廣這個推論,且因陳留李家之事乃是由他而起,同時黑龍寨也曾擄劫過褚玉釧和李思翔兩人。
佟長白已站在樹蔭下,見他回返,便問道:「有什麼發現沒有?」
那大漢點點頭,朱宗潛沉聲道:「你可瞧得出他們的來歷麼?」
朱宗潛極是歡喜地向康神農謝過,然後與佟長白一道辭出。到了街上,但見滿城燈火,閃耀於夜色之中。
這些兇手們個個訓練得十分嚴格,霎時都在院中佈好了陣勢,陡然間一道人影如星飛電掣般衝落院中,現出了身形,使得黑龍寨之人無不大吃一驚。
他上半身略略傾前,表示出重要的意味。
他接著又怪笑一聲,並不繼續出手追擊,卻向台階上的宋炎說道:「咱為了讓你今晚死得瞑目,不妨告訴你一個祕密,那就是你們的首領黑龍頭沈千機三十年前欠了咱一筆債務,所以咱定要毀了你們這個黑龍寨,方始甘心,呔!看錘。」
有些鄰人過來查問,褚宅的家人露出這件怪事,而且還有人趕去衙門報案。
那大漢既搖頭又點頭,意義甚是混淆。
他又轉向佟長白道:「這位是姚廣姚三爺,外號賽孟嘗,關洛道上無人不知。」
他說了一番仰慕的話,方與朱宗潛落坐。使他最弄不清楚的是這兩人一正一邪,俱可推為代表,怎麼混在一塊兒,大有合作無間的跡象,因此姚廣非常謹慎地探問來意。
於是和朱宗潛一齊退到樹蔭下,放好康神農。各自分頭奔去,朱宗潛迅即到了峽中,但見那些屍身上的傷痕都很簡單,只有一處刀傷或一個劍口,正因如此,足見兇手們十分了得。
兩名黑衣人揮刀抵抗,「噹」地大響一聲,那兩人震得臂膀酸麻,連退了兩步。
朱宗潛也學他一口氣吸乾滿滿一大碗高粱,微微笑道:「說到酒量我未必肯讓你,不過目下暫時別拼,免得酒保把一罈罈的酒搬來,驚動了所有的客人,咱們還有事情要辦呢!」
他右手提著一柄釘錘,三尺長的銅鏈發出耀目精光。但最觸目驚心的還是那枚比碗口還大的鐵球,上面佈滿了五寸長的尖銳鐵釘。任何人即使一身武功,又披掛了甲冑,亦自問受不了這柄釘錘的凌厲一擊。
他見姚廣已不說下去,便決定以單刀直入的法子探出真情。他微笑望住對方,雙眼卻發出凌厲迫人的光芒,道:「以姚三爺你私下的看法,這些詭秘人物是何來路?」
原來,第一點他瞧出行兇者不但是武林高手,並且人數不少,總在三、四個人以上。
朱宗潛一直沒有說出查知計多端也有份的事。
朱宗潛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同時找到褚府,兩人先後前去踏勘過地形。
事實上他只明其一,不明其二。朱宗潛誠然是利用佟長白來阻止黑龍寨的陰謀,換了別人,黑龍寨的兇手們也許不會卻步,但佟長白非等閒人物,武林中惹得起他的真沒有幾個,加上公門捕快趕到,更加無法下手。這一來黑龍寨勢必撤回去,朱宗潛是黃雀在後,暗暗跟蹤,一面留下暗記,好讓佟長白趕到。
然而他卻沒有這樣做,迅即取出一枚銅哨,嗚嗚地吹了幾聲。哨聲一起,院中戰況更為激烈,但聽「砰」地大響一聲,又有一名黑衣人被釘錘擊出圈外。
天色已黑,朱宗潛把廳中的油燈點燃,佟長白則燒了一壺開水,又找到茶葉以及一些食物,大家在廳中進食和休息。
他們不久已走到繁盛的大街上。
佟長白只是喝令那名家人在後宅到處的走,並不敲開任何房門,噪鬧得很,但也只是他自家在吆喝而已。
朱宗潛一望而知他最多再支持片刻,腦筋一動,衝口說出計多端的形貌。
一旦取下,即可恢復若干成內功。
因為其時天下鏢行聯絡得很緊密,頗似一個龐大組織,雖然遠比不上幫會門派那般嚴密,但已頗有守望相助的精神,若是假以時日,再進一步,定可更為團結有力。
佟長白眼中射出興奮的神情,道:「跟你在一起真夠刺|激,但咱們總不會在這兒動手打架吧?」
朱宗潛又問道:「以姚三爺的看法,他們將於何時下手對付褚家呢?」這一問又顯得十分老到,迫使對方不能不把所有資料提供出來。
朦朧燈光之下,但見來人身量高大,頭如笆斗,面似古銅,一對牛眼睜得大大,殺氣迫人,敢情正是早先大鬧褚府,迫得黑龍寨取消了今夜大屠殺計劃的銅面凶神佟長白。
因為他身處走廊之中,頭上有屋瓦樑木,一邊是牆壁,另一邊是院子,由於尚有一根合抱巨柱隔在當中,他根本不能直躍到院中。
對方點頭,他接著道:「他們有使刀的、使劍的和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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